〖中篇故事〗植物大战讲师

1.豌豆和卷心菜

蒋永图在一家知名咨询顾问公司担任客座培训师。在这个夏天，蒋永图接到了一个培训任务，为一家大型国有企业提供为期四天的培训课程，课题叫《世贸经济体中的企业环境保护》。

蒋永图下榻在一家叫做“碧莲假日”的五星级酒店，这酒店是一家实力雄厚的企业，集团旗下还有高尔夫球场、房地产、化工等产业。蒋永图的房号是2008，鉴于蒋永图的级别，企业方做了充分的准备和高规格的安排，专职负责接待他的人叫叶紫娟，她甚至在酒店客房里精心为蒋永图准备了他最喜欢看的杂志。

可是据蒋永图说，当天晚上他睡得并不舒服，他总是觉得床单下面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着自己的腰眼。半夜，蒋永图实在忍不住了，他将床铺折腾得天翻地覆，终于在床垫上找到了一颗硬豌豆。

第二天，蒋永图顶着一对熊猫眼，手指捏着那颗豌豆，不乏幽默地对听众们说：“昨晚有人错把我当成了豌豆公主，在我的床单下面塞了一颗豌豆，虽然我的皮肤不够娇嫩，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它的存在，让我为之辗转反侧，我想对那位王子说，对不起，我真的已经结婚了。”

大家哄堂大笑，多么漂亮的开场白！虽然起了个好头，但是课程很枯燥，尤其是那么多专业词汇，什么低碳生态技术呀，什么循环经济要素呀，更是让这些企业的头头脑脑们恹恹欲睡。

蒋永图也觉得很头疼，这种不痛不痒的课题是最难讲授的。

叶紫娟更觉得很头疼，她特别被领导交代，要好好接待授课讲师，结果蒋永图第一堂课上的第一句话，就挑出了住宿的毛病。叶紫娟恼火地找了酒店的大堂经理，狠狠地发了一通火，然后大堂经理又找来楼层服务员阿雅，也狠狠地发了一通火。后来，在叶紫娟和大堂经理的带领下，服务员阿雅将房间又彻底收拾、整理了一番，甚至连枕头和被子都用手细细捏了一遍，生怕里面又冒出什么豌豆、蚕豆来。

第三天早上，怪事又发生了：蒋永图一觉醒来，发现窗台上卧着一棵卷心菜！蒋永图的冷汗顿时下来了，他打电话找来了酒店的保安，惊恐地说：“我睡觉前明明将房门拴上了防盗链，又关好了窗户，怎么会有卷心菜跑到我的房间来？”

胖保安愣了半天才说道：“先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赶紧去调监控录像，有什么情况会立刻通知您的。”

培训课还得继续，蒋永图托着那棵卷心菜，对参加培训的企业干部们说：“这个酒店真是热情，前天晚上把我当成了豌豆公主，今天又把我当成了一只兔子，可是我叫蒋永图，不叫蒋永兔，否则，我一定会把这棵卷心菜啃光的。”

叶紫娟气得简直要冒火了，她肯定要挨领导批了，这么一次简单的接待，居然是漏洞百出。叶紫娟又找到了大堂经理，大堂经理也正在为这事闹心呢，他和保安反复看了走廊的录像，蒋永图离开房间这段时间，只有服务员阿雅进入过房间打扫，不过推车放在走廊里，阿雅是只身走进房间的。他们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阿雅有携带卷心菜的嫌疑，再说了，阿雅又有什么理由放棵卷心菜在客人房间？真是莫名其妙！

叶紫娟气呼呼地说：“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得罪了我们这位尊贵的客人，你们酒店就倒了霉了。”

大堂经理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叶经理，您看，我们一起看了这么多遍监控录像，都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这事肯定有蹊跷！”

叶紫娟一甩手说：“有什么蹊跷？难不成还是蒋老师自己带了棵卷心菜？”

2.看你什么时候收场

大堂经理忽然神秘莫测地笑笑说：“其实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这位蒋先生虽然带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旅行包，但放棵卷心菜在里面还是不成问题的。上次的那颗豌豆，我就觉得很奇怪，我们酒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呢？”

叶紫娟听了，惊讶地提高了声音：“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大堂经理头头是道地分析道：“我们酒店曾经接待过许多培训讲师，这些讲师们都是极具个性和创造力的，他们经常通过一些特立独行的行为，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从而达到出人意料的培训效果。”

叶紫娟略一沉思，皱着眉说：“难道说，这都是蒋老师培训课的一部分？”

大堂经理连连点头，叶紫娟又问道：“可是蒋老师说是别人进入他的房间，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难道拿着监控录像去跟他理论？”

大堂经理胸有成竹地说：“当然不能揭穿他，他既然用这种方法培训，我们就配合一下。”

叶紫娟觉得有道理，便回到了培训的会议室。也许，这真的是蒋永图耍的培训小技巧，他整个上午都将那棵卷心菜放在讲台旁，这棵来路不明的卷心菜，竟然也驱赶了不少听众的瞌睡虫。

但是，大堂经理和叶紫娟还是向蒋永图做了诚恳的道歉，并安排服务员对房间再次做扫荡式的清查。服务员阿雅觉得很委屈，阿雅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很快就要回家休息了，却因为这件事挨了两次骂。

这次，阿雅找了另外一名服务员一起打扫卫生，并且在大堂经理、叶紫娟和蒋永图三个人的目光注视下，对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进行了检查。抽屉、保险柜、床底、床垫、衣柜、空调出风口等等，所有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他们都检查了一遍，甚至连抽水马桶的水箱，都看了又看，确保这个房间不会再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当然，客人的东西不能检查，好在蒋永图只有一个小包，已经瘪瘪的了，就算卷心菜是他带来的，他那个包里也掏不出什么让人惊异的玩意儿了。

叶紫娟和大堂经理都在暗中寻思：就算这是蒋永图的小把戏，他还准备怎么玩下去？到什么时候收场呢？

想到这里，叶紫娟和大堂经理都得意地走出了房间，接着阿雅和另一名服务员也先后离开了房间。叶紫娟看着阿雅锁好房门，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3.西瓜是从哪里来的

第四天的凌晨，2008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叫，很快，叶紫娟、大堂经理、保安、服务员都聚到了蒋永图的2008房间里，每个人都惊呆了。

蒋永图缩在房间角落里，恐慌的眼神瞪着大床，大床的被子已经被掀开，看来蒋永图原本睡在那里，现在那个位置趴着一个西瓜！

这是什么情况？大堂经理赶紧安排人给蒋永图换房间，又连连道歉，接着命令保安抓紧时间调出监控录像查看，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蒋永图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即便遭遇了这样离奇的事件，他用过早餐后，还是到会议室作培训授课了。

参加培训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看来大家都听说这件事了。蒋永图抱着那个西瓜，小心地放在讲台上。

蒋永图喝了好几口水，才稳定了情绪，他看了看大家满脸惶惑的表情，清清嗓子说：“看来，各位都已经听说我房间里发生的怪事了。首先，我声明一点，我是无神论者，我不相信闹鬼之类的无稽之谈，即便监控录像查不出什么缘由，我也请大家不要散播什么鬼魂之类的言论。”

蒋永图顿了顿，又接着说：“其次，我再告诉大家，我其实是个自然主义倾向的泛神论者，我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灵性，风云雷电，草木飞禽，都充满了智慧和力量。虽然当今科技如此发达，但自然界还有千千万万很神秘莫测的未解之谜。所以，尊重自然，维护生态，对世界保持敬畏之心，是我们每个人必须秉承的态度。”

一个参加培训的人突然插话：“蒋老师，你说的这些，跟你房间里出现的豌豆、卷心菜和西瓜有关系吗？”

蒋永图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是我吃早餐时突然萌发的一个想法。在座各位，可能你们大部分人都玩过一款游戏，叫《植物大战僵尸》，游戏内容是一群植物在抗击僵尸的进攻。这群植物当中，有一些很有战斗力和攻击性的勇士，比如豌豆射手、卷心菜投手、西瓜投手。大家有没有发现，我也遭遇了一颗豌豆、一棵卷心菜和一个西瓜！而我是一个讲师，这件事如果组合在一起进行命名的话，是不是可以叫做‘植物大战讲师呢？这是不是非常巧合又非常有趣的一件事呢？”

经过蒋永图这么一提醒，大家都呆了，还真是那么回事呢！

另一个参加培训的人马上问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刚才蒋老师说万物都有灵性，跟这个到底有什么联系？”

蒋永图反问道：“这位领导，你的房间里出现了这些奇怪的东西吗？”

那人连连摇头。

蒋永图又问旁听的叶紫娟：“你的房间里是不是也平安无事呢？”

叶紫娟赶紧点头。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房间里出现这些东西呢？我觉得是有特殊原因的。我给大家这次讲的课程就是关于低碳环保的，我也一直倡导绿色生活，以身作则。可是为什么这些植物还是找上了我呢？我仔细想了想，后来找到原因了。”说着，蒋永图就开始解腰带了。

这明明是培训课，蒋永图怎么脱起裤子来了？叶紫娟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紧张，人群里也是一阵哗然和骚动。

还好，蒋永图只是解下了腰带，抽了出来，举着给大家看，他说：“这条腰带，是我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前些天从泰国买给我的，是鳄鱼皮的，使用动物毛皮制品是极不尊重自然界的，但因为情谊珍贵，我就接受了、系上了，却违背了我一贯绿色生活的要求。所以，我觉得这次房间里出现豌豆、卷心菜和西瓜，分明就是这些植物们对我的抗议，它们觉得我系着鳄鱼皮的腰带，没有资格来教授这次的环保课程，所以便组织了这次的‘植物大战讲师行动。”

这也太扯了，大家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蒋永图。

蒋永图说着，便转身将那条鳄鱼皮腰带扔进了垃圾桶，庄重地对大家说：“在这里，诸位作个见证，我郑重放弃这条腰带，也彻底和任何不环保的行为决裂。如果我这个讲师还不觉醒的话，也许接下来在我的房间里，还会出现玉米加农炮、大嘴花这样更加奇异的植物来。”

大家显然很难相信这样的事实，可是又如何解释那些房间里出现的植物呢？

叶紫娟问道：“蒋老师，这就是你说的万物有灵性吗？因为你不环保还宣讲环保的课，所以这些植物就穿墙透壁来大战你这个讲师了？”

“穿墙透壁我也说不清，正如自然界有很多解释不了的现象一样，总之，我们要怀有敬畏之心。现在，我们继续企业环境保护课程，除了企业的环保，我也希望各位能够身体力行，做一个爱护环境、尊重自然的人。”说着，蒋永图点开了幻灯片。

叶紫娟陷入了沉思：蒋永图说的这番话，恰到好处地切入了环保的课题，而且那“植物大战讲师”的巧合，更像是精心刻意的安排，这很可能还是蒋永图的授课手法。可是，那个西瓜从哪里来的？蒋永图那个小包，是绝对不可能装进这个西瓜的。

4.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叶紫娟又去找了酒店的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愁眉苦脸的，他拉着叶紫娟又看了一遍监控录像。除了叶紫娟在场的那次服务员打扫和检查，再无外人进入蒋永图的房间，而且这次翻天覆地的检查，房间里也没有可能藏得下一只蚂蚁，更不用说是一个西瓜了。

他们也检查了蒋永图进出房间的图像，空手进入，没有任何地方能藏得了一个大西瓜。

叶紫娟突然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从窗户进来的西瓜？”

大堂经理摇摇头，他又让叶紫娟看了另一段监控，这是酒店外立面拐角的一个摄像头拍摄的，2008房间的窗户一览无遗，整个时间段内，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蒋永图说的那一番“植物大战讲师”的话是真的？这也太荒诞了吧！

中午培训结束的时候，居然有一个晚报记者找到了酒店，不知道谁给记者爆的料，他们怎么会放弃这样稀奇、新鲜的新闻线索呢？记者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儿一样找上门来，要采访当事人。不过，记者被大堂经理挡驾了，大堂经理心里明白，这事传出去，对酒店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客房里闹鬼这类的事，对酒店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

大堂经理想办法赶走了记者，又赶紧找到了蒋永图，他掏出一张卡对蒋永图说：“蒋先生，这是我们碧莲集团旗下的碧莲高尔夫球场会员卡，希望你有时间去打打球，健健身。这次入住对蒋先生造成的困扰，我们感到很不安，但我希望在没有真正调查清楚之前，蒋先生能够守口如瓶。”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梅永远 期刊：《故事会》2014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