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夜谈〗雨果情深

果三从深圳回到东北老家，想见见拜把兄弟鱼五，就给他发消息：“我已回老家，想过去看你，你在哪？”对方许久没回。

果三纳闷，要是以往，鱼五一定会马上打电话过来，果三正打算打电话过去寒碜他几句，对方却回了短信：“果儿，我在福州呢！”果三想，你去了南方竟然不联系我，怎么这样！

果三好生气，闷闷地等到第二天早上，鱼五又来了短信：“你家还在柳荫镇水泉街2号吗？”果三回短信骂道：“混蛋，难道你把兄弟老屋地址都忘了？”

对方又是一夜未回，第二天一早，果三才收到鱼五的回信：“我昨晚去你家了，已经看到你了，心愿了却，足矣！”

果三被搞得云里雾里的，你来了我家不进屋？搞什么名堂？

果三想不通，直接赶到鱼五家，敲响了门，鱼五媳妇雅素开了门。果三问道：“嫂子，五哥呢？”

雅素不语，泪眼红肿，果三这才发现客厅的案桌上摆着鱼五的黑白大照片，四周围着大白花！

啊？鱼五死了！果三惊出了一身冷汗。

雅素哭哭啼啼地述说起来。原来，一个月前，鱼五去南方出差，打算顺路到深圳看看果三，可是汽车行至福州一处高速路桥时，不幸抛锚落水……

果三难掩悲恸，伏在案台上大哭了一场。哭罢，想起了鱼五发给他的短信，问雅素：“五哥的手机可有别人在用？”

雅素说：“公安局送来的遗物里，没有手机啊！”

果三觉得事情蹊跷，即刻启程，奔赴福州，来到了公安局，找到负责此案的民警，问：“我五哥的手机可有人在用？”

民警将果三带到了门卫室，门卫室看门的是个退休刑警，头发胡子全白了。

老刑警指着桌上的一个金鱼缸说：“那天搜救的时候，打捞上来这条红花大鲤鱼，当时，它口中含着一部手机，打捞的人抓住它的鳃，想抠出来，可是，大鲤鱼竟然将手机吞下去了，有人拿来了刀，我是信佛的，看不得杀生，就阻止了他们，把鱼养在这里了。”

桌上敞口玻璃缸里，一条三色花大鲤鱼正瞪着眼，定定地望着果三。

果三将收到的短信给老刑警看，老刑警吓得胡子直扑棱：“啊？有这样的怪事？这鱼……你快拿走！”

果三将鱼缸带回了深圳，将鱼缸摆在大理石桌上，每天给鱼儿喂食、换水，还跟鱼絮絮叨叨，就像跟兄弟谈心一样。

这天，果三对着鱼儿说：“五哥啊，我最近业绩很好，老板要提拔我呢！”

鱼儿摇头摆尾地在水里舞蹈，果三就收到了短信：“好样的，兄弟，加油！”

果三高兴极了，每天都把心里话对那鱼儿说。有一天，果三心情不佳，对那鲤鱼说：“五哥啊，我虽然赚了一些钱，可是总觉得生活中缺少了什么，我好压抑！”

鱼儿听了，突然停止了进食，连续几天都身体懒懒的，呆望着果三，像是在为他发愁。果三慌了，忙问鱼儿：“五哥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鱼儿不说话，果三的手机来了短信：“果儿啊，我腹中手机是靠着我的能量维持的，除了鱼食之外，我的能量还来自于你的正能量，你可不能消沉啊！”

果三明白了，于是，他调整状态，积极上进，果然，鱼儿慢慢恢复了生机。

靠着努力，果三一步一步攀升为公司的副总，鱼儿靠着果三的能量，长得越来越健硕，哥俩的生活越来越和美。随着升职，果三手中掌握的金钱和权力也越来越大了，他雇佣了一个养鱼高手照顾鱼儿，自己专心业务，很少回家了。

这个周末，果三被美女邀去旅行，一连两周都在外逍遥。

这天，游荡在外的果三突然接到养鱼人的电话：“果总，你的鲤鱼要不行了，怎么办啊？”

果三风风火火赶回去，发现鱼儿趴在鱼缸底部，奄奄一息。果三的手机响了，是鱼五的短信：“果儿啊，你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这是一个人最大的负能量啊，受你影响，我身体不济，估计不久于人世了，你如果念及我的生死，就要戒欲啊！”

果三犯难了，他哪舍得丢下眼下的生活呢？钱、权、美女……都是他经过奋斗得来的，轻易放下，这也太可惜了！果三嘱咐养鱼人，无论如何也要让鲤鱼吃好，休息好，不能让它有半点损伤，否则找他算账，说完就走了。

一周以后，果三醉醺醺回到家里，收到了鱼五的短信：“果儿啊，我记得我们拜为兄弟的时候，曾经许愿：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还记得吗？”

果三吓出一身冷汗，明摆着，鱼五是想和我……这可如何是好？我刚刚飞黄腾达，金钱、美女、豪车、洋房、美酒……样样不缺，怎舍得与他赴死？

果三心里有了对死的恐惧，也就有了对鲤鱼的恐惧，可那鱼儿偏偏像囚笼里的幽灵一样，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复。

果三逃也似的跑回公司，不敢回家，独自在外逍遥。

又过了半个月，果三寻思着，那奄奄一息的鱼儿也该没了，就趁夜潜回家去看究竟。

灯亮了，果三第一眼就朝那鱼缸瞅去，不瞅不要紧，一瞅惊呆了，鱼缸还在，鱼儿不见了。

想起和鱼儿相处的日子，良心未泯的果三突然觉得伤感，禁不住落下泪来。

突然，果三的手机响了，他吓出一身冷汗，忙掏出手机，只见短信写道：“果儿啊，你躲着我，我知道你的心思了，我走了，望珍重！”

看着那条短信，果三悔不当初，往日的一幕幕重现眼前，他们从小一起在松花江畔长大，果三聪明活络，鱼五老实憨厚。果三家穷，总是吃不饱饭，鱼五每天多问娘讨半个鸡蛋，省给果三吃，到头来自己营养不良；还有高三那年，果三叛逆，谈了个小太妹，结果被黑道追打，是鱼五站出来替果三挨了一刀，以至于错过了高考的机会。大学入学那天，也是鱼五开着大货车给果三送的行，怕果三心里不安，鱼五连连安慰他：“没啥，咱兄弟俩，谁上大学不一样？到时候有了出息，别忘了咱兄弟，咱乡亲！”

那一晚，果三想明白了一点：兄弟情深，至死不舍，人生苦短，享乐何益？

从那天开始，果三不再沉溺于醉生梦死，他将大量积蓄捐给了家乡。渐渐地，果三发觉自己的精神头越来越足。

一年以后，清心寡欲的果三突然遭下属陷害，卷进了经济官司。那些天，果三遭遇了人生最暗淡的日子，眼见着昔日的辉煌渐渐退去，他万分焦虑。

一天清早，果三被滴滴的短信声吵醒，他习惯性地抓起手机一看，惊讶地发现，发件人竟然是“鱼五”！

果三一个激灵，点开短信，发现那是一幅活动的画面。画面中，五条黑红白花的彩鱼游来游去，像是要游到他面前了一般。哦，不对，那鱼儿们游过之处，留下点点水痕，在手机屏幕上渐渐组成了一句话：“兄弟，累了就回家吧！”

果三突然醒悟：是啊，无论什么时候，就算山穷水尽，我还有家人、乡亲……我已经辜负了鱼五一次，不能再辜负他第二次。

泪眼蒙眬中，果三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第二天，他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分类：东方夜谈 作者：王成友 期刊：《故事会》2015年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