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尽
赵小天今年读高二,他仗着家境富裕,父母宠爱,从小就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毛病,一直是班上的问题学生,哪个老师见了都头疼。
这天课上,赵小天因为玩手机游戏的事和班主任大吵一架,望着同学们戏谑的目光,他有些下不来台,所以猛地推开班主任,狂奔出门,飞快地翻过围墙,逃出了校园。班主任只得给赵小天的父亲赵汉生打了电话。
此时,汉生集团老总赵汉生正坐在老板椅上,不耐烦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张秋蚁。
张秋蚁低声下气地说道:“赵老板,我在凯越公司手中承揽了你们的一部分土建工程,可等干完活,凯越公司却人间蒸发了。我去工商局一查,根本没有这个公司,活儿是给汉生集团干的,这钱还得问你们要呀!”
赵汉生厌恶地挥挥手:“工程所有的钱都发下去了,我们财务账上记得清清楚楚。骗钱骗到我头上,可没那么容易!”
听了这话,张秋蚁态度强硬起来:“我儿子等着这钱救命,谁敢赖这个账,我拿命跟他拼!”
赵汉生冷笑一声,刚想开口讽刺,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汉生集团的保安队长带着几个保安拥了进来。赵汉生眯着眼睛道:“阿飞,以后安保工作要加强,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跑到我这里闹!”
赵汉生能直呼保安队长“阿飞”,可见平日对他非常亲近倚重。阿飞被赵汉生责怪,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挥手,保安们一拥而上,粗暴地架起张秋蚁向外拖去。厮打中,张秋蚁挨了几下暗拳,鼻青脸肿地被丢出了汉生集团大门。
赵汉生这才低头看响个不停的手机,见是儿子班主任的来电,立刻换了副表情,接起电话听了半天,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师,您别生气,我这就回家,保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挂断电话,赵汉生烦恼地揉揉眉头,拿起手包,快步走出汉生集团,开车向家中驶去。他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一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上,满脸淤青的张秋蚁正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赵汉生怒气冲冲地走进别墅,只见老婆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赵小天。赵小天梗着脖子不肯就范,说自己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坚持要求转学。
赵汉生大声训斥道:“为了让你读重点高中,老子给学校赞助了五十万!你倒好,三天两头给我出幺蛾子!我堂堂一个集团老总让你们班主任训得跟孙子似的,你要面子,老子不要面子?我命令你马上去学校给老师道歉!”
赵小天也来劲了,大声嚷道:“就不去,谁再逼我我就死给他看!”
赵汉生勃然大怒:“你去死,我绝不拦着!”
赵小天瞪着父亲,眼圈一点点红了,忽然转身向门外奔去:“姓赵的,你别后悔!”
小天妈妈嘴里喊着“宝贝”追了出去,可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赵汉生站在后面,神情沮丧,恨恨地骂道:“慈母多败儿!”
赵小天满脸热泪一路狂奔,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下定决心用死来报复父母。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走进了一家药店,和营业员谎称自己睡眠不好,要买几瓶安眠药。营业员却说安眠药是处方类药物,不能随便卖。
赵小天掏出一沓钞票拍在柜台上:“管那么多干啥,有钱你不挣吗?”
营业员思考了一下说:“卖给你也行,但包装盒和说明书不能给你,否则出了问题我们可得关门。”
赵小天点头同意了。营业员走进库房,拿着几板药出来,交给他并嘱咐道:“每次最多吃两片,否则会有副作用。”
赵小天拿过药转身就走,营业员又追出来,只收了四十块钱,多余的都塞到了他的口袋中。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小天乘坐出租车来到北山,将一张百元大钞扔到座位上,向着人迹罕至的林中走去。他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看了看,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用力点了拒接。
赵小天身后不远处,赫然是一路跟来的张秋蚁,他手里拎着工具包,鬼鬼祟祟地躲着,心中暗暗纳闷:赵汉生的儿子简直就像在配合自己一样,哪儿人少往哪儿走,这要是不绑他,简直天理难容!
走到山上,赵小天坐上围栏,前面是十多米深的一道深沟。他终于接通响个不停的手机,冷冷地说道:“你们等着给我收尸吧!”说完,他迅速按下关机键,然后红着眼眶掏出药片,挤出几粒,就着矿泉水吞了下去,接着又挤出几粒,继续往嘴里塞。
2.绑架
张秋蚁早已掏出胶带、绳子,正躲在暗处心中天人交战呢,见到眼前的一幕,他忽然反应过来,扔下手中的东西一个箭步蹿上去,一把夺下赵小天手中的药物。
赵小天吓了一跳,张秋蚁忙牢牢抓住他的手,和声细气地劝道:“孩子,你先过来,有啥想不开的和叔叔说。”
赵小天拼命挣扎着,大声嚷道:“你谁呀?放开我!”
他力气大,一挣之下,张秋蚁猝不及防,竟然一个踉跄,栽过了栏杆,两人抱在一起,向前面的深沟滚去。张秋蚁眼疾手快,猛地抓住一棵松树,两人惊险地停在深沟边上。
赵小天还不消停,激烈反抗。张秋蚁一怒之下腾出手来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然后粗暴地将他拖到栏杆前,扔麻袋似的将他扔过去,大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差点拖着我一起死!再闹腾我还揍你!”
赵小天爬起身,抬腿就想跑,张秋蚁早有防备,跳过栏杆伸腿把他绊倒在地,单膝跪压上去。赵小天扯着脖子大声叫嚷:“救命,救命呀!”
张秋蚁气笑了,对着他的后脑扇了一记:“你都不想活了,还喊什么救命!”趙小天一时语塞,竟然无话可说了。
张秋蚁拉起赵小天,推推搡搡出了树林,来到自己的面包车前,把他推上副驾驶座,说道:“走,送你回家。”
赵小天顿时不配合了,挣扎着想下车:“你要是送我回家,我还去死!”
张秋蚁撇撇嘴:“那我管不着,反正我不能让你死在我眼前。”
赵小天眼珠一转:“那我就告诉警察,说你绑架我!”张秋蚁一哆嗦,狠狠地关上门,咬着牙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都够歹毒的!老子今天还真就绑架你了!”说完,他就把赵小天五花大绑起来。
窗外漆黑一片,车子颠簸得厉害,越走越偏僻,最终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张秋蚁拉着赵小天下车,撕下他脸上的胶带,走进院中,推门进屋。灯下有个少年正在学习,闻声抬起头,吃惊地问道:“爸,他是谁?你的脸怎么了?”
张秋蚁摆摆手:“没事儿。这小子想自杀,我死活劝不听,只好把他绑起来了。”
少年是张秋蚁的儿子,名叫张欣彤。他愣了一下,起身去厨房端做好的饭菜。张秋蚁解开赵小天身上的绳子,然后自顾自去洗手。
赵小天试探着向门口迈出两步,回头却发现张秋蚁毫无反应,便虚张声势地喊道:“我可跑了!”
张秋蚁挥挥手:“不送!这里是鲜明村,你要打车的话和司机说清楚位置。”
赵小天失望地说道:“哪有你这么绑架的?一点都不刺激……”
张秋蚁坐在桌前,端起碗吃起饭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想死你就去死,我们这山上有狼,你连药都省了!”
提到药,张秋蚁从兜里掏出抢来的两板药片,仔细看了看,忽然哈哈大笑:“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会玩儿,拿健胃消食片吓唬人!”
“谁吓唬人了?”赵小天夺过张秋蚁手中的药,定睛一看,气得大骂道,“奸商!”
张欣彤又端了两碗饭过来:“过来一起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赵小天还想端着架子,可不知道是不是健胃消食片的效果,觉得桌上的饭菜格外诱人,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赵小天难为情地嘟囔一句:“我给钱!”
张欣彤笑了笑,拉着他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吃过饭,张秋蚁让儿子继续学习,自己刷碗。赵小天百无聊赖地躺在炕上,想玩手机,又怕开机后被父母找到。
张欣彤被一道题难住了,咬着笔皱着眉苦苦思索,半天没有进展,苦恼地嘀咕道:“算了两遍怎么结果不一样呢?”
“你之前休了两年学,最近又俩月没去学校,自学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张秋蚁安慰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赵小天,“小赵,你读高几了?”
赵小天随口回答:“高二……咦?你怎么知道我姓赵?”
张秋蚁敷衍道:“猜的。高一的题你会做吧?帮俺家张欣彤指点指点。”
赵小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凑到张欣彤身边看题,神情渐渐变得尴尬。
“哈哈,儿子,城里读高二的孩子都不会做,咱不丢人!”张秋蚁嘲笑道。
赵小天红着脸反驳:“谁说我不会?就是时间长有些忘了。”
灯光下,两个孩子的脑袋挨在一起,共同研究起来。
3.入网
此时,赵汉生夫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报了案,但因为失踪不到48小时,还不够立案条件,公安局只能通知各辖区派出所加以留意。学校得知情况后,也发动人手到各网吧和宾馆寻找,可最终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赵汉生联系了电视台和出租车公司,滚动播放寻人启事,并承诺提供线索者给予十万元的奖励。
做完这一切,赵汉生也只能和老婆坐在家里等消息。老婆哽咽着说道:“我们都弄丢一个孩子了,小天可千万不能再出事呀!”赵汉生闻言一愣,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正当两人心急火燎之际,赵汉生的电话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组奇怪的号码,对方是用网络电话打过来的。
赵汉生接通了手机,一个明显用了变声器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赵总吗?我知道你儿子在哪……我听说有十万块钱奖金?”
“对对对,我见到孩子立马给!”赵汉生激动地跳了起来,忙不迭地说。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这样,你带上钱,开车到清水湖附近,先把钱给我,我带你去找他。这小子情绪不对,我悄悄跟着呢,来晚了别出事儿。”
赵汉生赶忙答应下来,挂断电话,就立刻让老婆去保险柜拿钱,自己联系阿飞,想让他陪自己一同前往,谁知手机却显示无法接通。赵汉生骂了一句,以防万一,他只得找了把瑞士军刀带在身上。老婆有些紧张,提议报警,赵汉生摇头拒绝了,他可不想因为区区十万块钱让儿子陷入危险之中。
清水湖是个新建的公园,位置比较偏僻,白天都看不到人,到了晚上更是乌漆麻黑的瘆得慌。
赵汉生按照电话里的约定等在湖边,很快,一个蒙着面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赵汉生更加警惕了,但按捺不住寻找儿子的迫切心情,开门见山地问:“孩子呢?”蒙面人看向他手中的提包,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好了先给钱的。”
赵汉生却很谨慎:“这点钱不够我两天挣的,你放心,见到孩子肯定给你。”
蒙面人听了一愣,忽然狞笑起来:“财神爷上门,得好好招待呀!”
赵汉生觉察到危险,立刻伸手掏瑞士军刀,却不想蒙面人举起个瓶子按了几下,一股辛辣的烟雾喷了过来,赵汉生顿时感觉整张脸着了火,鼻涕眼泪纷纷流了出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色微明,鲜明村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鸡叫声。赵小天在火炕上睁开眼睛,发现张欣彤已经坐在桌前学习了。张秋蚁也做好了早餐,见赵小天醒了,便喊他起来洗漱,准备吃飯。
赵小天此时已经混熟了,不客气地坐在桌前边吃边说道:“谢谢啊……对了,张欣彤,你没妈妈呀?咋就你爷俩呢?”
张欣彤抿嘴一笑:“都怪我爸,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赵小天惊讶极了:“啊?这不科学呀!”
“我是爸爸捡来的。”张欣彤道,“我先天性心脏瓣膜闭合不严,产品质量不合格,被厂家扔到垃圾堆了。我爸一看,这孩子还挺好玩的,就把我捡回来了,结果倒好,为了攒钱给我治病,吓跑了无数美女,搞得我到现在也没享受过母爱。”
赵小天满脸同情地看着他:“你可真够倒霉的,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难过呀?”
张欣彤笑了:“我虽然身体不好,但我老爸对我特别好,在学校里同学和老师也喜欢我,我努力学习,用知识改变命运,将来让我老爸过上好日子。我目标明确,人格健全,干吗要难过呀?”
赵小天竖起大拇指:“你这一套一套的都能上电视了。那你的病咋办呀?我自己有几万块私房钱,哥们儿一场,等我回去取出来赞助你点儿。”
一旁的张秋蚁放下碗,感慨道:“你这孩子心眼儿还不赖,比你爹强多了。要不是你爹赖着我三十万不还,张欣彤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
赵小天吃惊地问道:“你认识我爸?他怎么可能赖你的钱?”
张秋蚁说漏了嘴,但讲到这了也没必要隐瞒,于是竹筒倒豆子般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赵小天呆了半天,坚定地说道:“对不起,这钱我一定替你要回来。”说完,他便打开手机,试图联系父亲,却发现电话打不通。小天又气又恨,不由得钻了牛角尖,再次关了机,咬牙切齿地说:“你不着急是吧?那咱就耗着!”
张秋蚁拿起外套边向外走边说:“你们父子俩都有脾气,我还是亲自去和你爹说一声吧!”
赵小天听着面包车远去的声音,还在嘴硬道:“就算来接我,我也不回去!”
另一边,小天妈妈发现老公一夜未归,知道他一定出了事,连忙报了警。此时,她终于接到了那个蒙面人的电话。蒙面人说赵汉生在他手上,让小天妈妈在两小时内准备好三百万,等待下一步的指示,就挂断了电话。
因为通话时间太短,警方无法锁定蒙面人的位置。刑警队长和小天妈妈商量后,让她先从公司财务紧急调拨出三百万现金,做好了周密部署,就等绑匪来电话了。
小天妈妈的电话又响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见是老公的亲信阿飞打过来的,扭头用目光询问刑警队长,队长快速答道:“接,长话短说!”
阿飞在电话里激动地说道:“嫂子,小天有下落了,很可能是被一个叫张秋蚁的人绑架的!”
过了一会儿,阿飞匆匆赶来。一个小时前,张秋蚁来到汉生集团,询问赵汉生在不在。前台认出他是昨天来公司“闹事”的那个人,警惕地告诉他赵总今天没来。张秋蚁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你告诉赵汉生,他儿子在我那里!”阿飞恰好路过,听到后立刻追出门去,张秋蚁却已经开着面包车扬长而去了。
阿飞将张秋蚁和汉生集团的经济纠纷讲了一遍,着急忙慌地说:“警察同志,快派人把张秋蚁抓起来吧,我们赵总十有八九也是被他绑架的!”
刑警队长正思考着,这时候,小天妈妈的电话又响了,对方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十分钟之内找一个汉生集团内部的人送赎金,选定人之后把照片发到赵汉生的微信上,如果赵汉生叫不出名字,交易立刻取消。”
挂断电话,小天妈妈便问道:“阿飞,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险?”阿飞拍着胸脯表达了忠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根据绑匪的指示,阿飞开车带着装了追踪器的钱,来到了一处叫作青松岭的偏僻山脚下,接着便拿着钱徒步上山。
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一路跟着阿飞的警方坐在山脚下的一辆民用大巴中,一个队员指着屏幕上的红点说道:“已经二十多分钟了,一直没动。”
刑警队长本能地感到不对,皱了皱眉头说:“阿飞有问题!立刻派二组队员上山,找到追踪器!”
不久之后,队长手中的对讲机里传来了二组队员的呼叫声:追踪器已经找到,被扔在上山的路上,赎金已经不翼而飞。
队长放下对讲机,研究着附近的地图,最后说:“通知三组,对鲜明村严密布控,阿飞有极大可能从那个方向下山!”
4.机智
此时,赵小天跟在张欣彤身后进了山,经过一番折腾,他早已断了寻死的念头,反而很想体验一下新朋友的日常生活,张欣彤一口答应。两人来到山上,不时停下来,摘起野菜放进筐中。等野菜装满了筐子,张欣彤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找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来,把菜倒在地上,在里面翻找着,很快挑出十几棵植物,对赵小天说道:“我老爸教过我,这些不能吃。它们长得和山糜子很像,其实是鹿莲,有毒,每年都有误食的人呢!”
“啊?”赵小天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感兴趣地拿起這些毒草研究起来,“这可是好东西,我要留几棵防身!对了,要是误食了怎么办?”
张欣彤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就吃鸟粪蛋催吐!”他将野菜重新装好,起身向山下走去。走出不远,只见有个人从另一边山上下来,远远地挥着手,正是从青松岭翻山过来的阿飞。
阿飞拦住两个孩子,谎称自己是画家,出来写生迷路了,询问这是哪里。张欣彤热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并邀请他到家中吃饭。赵小天在边上看得直摇头,理解不了农村孩子的热乎劲儿。
阿飞此时犹如惊弓之鸟。前不久,他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很快就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正愁着呢,忽然得知公司老总的宝贝儿子不见了。阿飞本想骗赵汉生那十万块的奖金,把他弄晕后就离开,可当赵汉生说出“十万块钱还不够我两天挣的”时,阿飞改变了主意,决定绑架赵汉生,多弄点钱。让阿飞满意的是,事情还算顺利,只要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换个身份便能重新开始。他跟着两个孩子下了山,得知张欣彤家里没人,便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
鲜明村外的公路上,几辆警车飞驰着。其中一辆的后座上赫然坐着赵汉生,他的神情有些委顿。警方对青松岭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在一个废弃防空洞里找到了他,然后带着他来到鲜明村口,准备抓捕阿飞。
正巧张秋蚁开着破面包车也拐进了村口。他一眼看到了赵汉生,停下车大声喊道:“赵汉生,你什么意思?还把警察带来了!”
刑警队长从车上跳下来问道:“你是谁?”张秋蚁警惕地看着他:“他欠我的血汗钱,我救了他儿子的命!”
刑警队长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亮了亮证件:“你讲讲事情经过。”
张秋蚁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他隐瞒了自己本想绑架赵小天的事,最后道:“孩子和我儿子在一起呢,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见了他就知道了。”
刑警队长神色缓和下来,观察着鲜明村的地形,安排手下分散布控,自己坐张秋蚁的车跟他回家,先见见赵小天。
离张秋蚁家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刑警队长忽然低声命令道:“别停车,开过去!”
张秋蚁虽然不解,但还是将车开过了家门,转进一个胡同里。刑警队长证实了自己的感觉,张秋蚁家微微敞开条缝的大门忽然关闭了——有人在门后窥探!
刑警队长立刻通知队友向附近靠拢:阿飞很可能就在张秋蚁家里!他想了想,让张秋蚁拨通了张欣彤的手机。
张欣彤正在厨房忙活着,一盘鸡蛋已经炒好了,锅里烧着水,准备焯野菜呢。他听到手机响,接起便说:“老爸,你回来吃饭吗?”
张秋蚁紧张地说道:“儿子,家里是不是来了外人?只用回答是或不是……”
张欣彤向外看了一眼,见那位叔叔正在院子里,扒着门缝向外张望,于是放低声音回答道:“是,来了位叔叔,说是迷路了。他在院子里,听不到我们说话。”
张秋蚁交代道:“他是犯罪分子,你别声张,喊上赵小天偷偷从后门溜出来。”
张欣彤忽然快速说:“别说了,他要进来了。”说完,他将手机揣进口袋,对着走进厨房的阿飞笑了笑。阿飞狐疑地问道:“谁打的电话?”
张欣彤镇定地说:“我们老师,问我身体怎么样了。”他转头朝屋里叫赵小天:“过来帮我把饭菜端上去,我焯完野菜就开饭啦。”
“我在家都不干这活儿!”赵小天不情愿地嘟囔着,还是走进了厨房。
张欣彤朝他使了个眼色,大声说道:“你刚刚带回来的鹿莲呢?好东西别私藏,拿出来给叔叔尝尝。”赵小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愣了会儿才找出鹿莲递给张欣彤,接着把炒鸡蛋端到桌上。阿飞早就饿了,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焯完野菜,张欣彤把野菜和酱端到桌上,热情地说道:“叔叔,你吃。”
阿飞夹起野菜沾上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吃着吃着,他忽然一抬头,发现张欣彤拉着赵小天,蹑手蹑脚地退到了门口,立刻大喝一声:“站住!你们去哪?”
两个孩子拔腿向外狂奔,却发现大门从里面锁上了。张欣彤手忙脚乱地掏钥匙,赵小天回头一看,发现阿飞已经拿了把菜刀追了过来。见菜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赵小天顿时吓哭了。
张欣彤和爸爸的电话一直没有挂断,刑警队长听到事态紧急,立刻发出指令。几名警察从后院跳进来,举着枪包抄过来,命令阿飞放下菜刀。
阿飞哪肯就范,他命令张欣彤用钥匙打开院门,自己挟持着赵小天走出去,对警察喊道:“给我准备一辆车,否则我就杀了这孩子!”
刑警队长迅速地想着对策,却不料赵汉生爱子心切,站出来喊道:“阿飞!要钱给钱,要车给车,千万别为难我儿子!”
阿飞闻声看去,脸上浮现出狰狞的表情:“哈哈,原来这是你儿子!好啊赵总,那你开辆车过来,亲自送我走。”
赵汉生闻言愣了,这时候,一辆面包车忽然斜刺里开了过来,正好拦在阿飞和警察之间。张秋蚁对着阿飞大声喊道:“上车,我送你走!”
阿飞喊赵汉生开车本就是临时起意,如今见车子到了眼前,哪还顾得上计较其他,立刻拉开后车门,用力往车上推赵小天。
赵小天吓得腿都软了,身子直往地上沉,阿飞没法把他弄到车上,忍不住狂躁起来,挥刀就要砍他,不远处的张欣彤连忙喊道:“叔叔,别砍他,我给你当人质!”说完他两腿哆嗦着走过来,主动钻进车里。
阿飞不敢拖延,扔下赵小天,跟着跳上车,将刀架在张欣彤脖子上。张秋蚁猛踩油门,面包车迅速向村外开去。
队长立刻安排人手在前方拦截,自己带人在后面穷追不舍。谁知刚刚追出村子,面包车忽然停了,张秋蚁先从驾驶室跳下来,脸色苍白的张欣彤也踉跄着下了车,被父亲扶住,缓缓走到旁边坐下。
警察們立刻包围了车子,却发现阿飞满脸青紫,口吐白沫,正在车后座上打滚呢。刑警队长疑惑地看向张秋蚁父子:“他怎么了?”
张秋蚁笑了笑:“我儿子在焯野菜时掺上了赵小天采的毒草,刚才我都在电话里听到了,才敢让这绑匪上我的车!对了,要解毒很简单,喂他吃几个鸟粪蛋……”他还没说完,就见怀里的张欣彤翻起白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5.约定
张欣彤在医院里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赵小天。当张欣彤顶替他做人质时,这个顽劣的孩子仿佛忽然长大了。见到好朋友醒来,赵小天高兴地告诉他,自己父亲不但结算了张秋蚁的工程款,还预支了张欣彤的手术费用。
张欣彤出院那天,赵汉生亲自开车将张秋蚁父子二人接到家中,准备隆重感谢一下。
两个孩子亲热极了,小天妈妈让赵小天带张欣彤上楼去玩,然后试探着问张秋蚁:“我听小天说,张欣彤是你捡来的孩子,能告诉我们,什么时间在哪里捡到的吗?”
张秋蚁看出有蹊跷,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十七年前夏天,在河口附近的一个沟里捡到的。”
小天妈妈用手捂着嘴,眼泪滚滚落下,哽咽着说道:“汉生,张欣彤就是我们丢的那个孩子呀!”
张秋蚁压着声音怒斥道:“我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你们乱说什么!”
赵汉生抬头看了眼楼上,低声说道:“张老弟,你别激动,先听我讲完好吗……”
十七年前,赵汉生夫妇结婚好久都要不上孩子,于是收养了一个弃婴。结果不久以后,小天妈妈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虽然即将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夫妻俩对领养的孩子仍然疼爱有加,但在一次体检时,这个孩子被檢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瓣膜闭合不严,当时还是普通建筑工人的赵汉生夫妇陷入了绝望。
有天晚上,孩子忽然发烧抽搐,赵汉生骑着三轮车拉着老婆孩子赶往医院,不料走到半路,一辆皮卡车歪斜着开过来,将赵汉生夫妇撞进沟里,三轮车却被挂在皮卡车尾,连带着孩子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赵汉生和老婆都没受太大的伤,爬起身来,拼命向前追去。有个热心的摩托车手正好路过,吆喝两人上车,狂追出十多里地,终于在建筑公司门前堵住了肇事车辆。
三轮车还挂在车尾,孩子却不见了。赵汉生拉开车门,抬手打了满嘴酒气的肇事司机一拳,可第二拳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开车的竟然是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总经理知道闯下大祸,陪着夫妻俩沿途寻找,却没发现孩子的踪迹。
总经理为了赎罪,连夜凑了十万块钱作为补偿,央求赵汉生不要报警。一边是巨款,一边是先天不足的养子,赵汉生最终选择了沉默,靠这笔钱起家,终于走到了今天。但丢失的孩子,一直是扎在夫妻俩心中的尖刺。
赵汉生诚恳地对张秋蚁说道:“我知道你对张欣彤的感情,但我希望孩子能跟着我们生活,我们会用更良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弥补当年的错误,当然,也会在经济上给你补偿,几百万我都认。”
张秋蚁无奈地笑了笑:“除了钱,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果你们真能给孩子良好的教育,赵小天为什么会去自杀呢?”
赵汉生刚想说什么,目光却定在了楼梯口——赵小天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张欣彤正一步步地走过来,对着忐忑不安的张秋蚁微微一笑:“爸,人家开出这么高的价钱,你不会把自己儿子卖了吧?”
张秋蚁笑出了眼泪,一把搂过张欣彤:“傻小子,你可想好喽,只要你点点头就不用奋斗了!”
张欣彤摇摇头说:“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享受奋斗的过程,爸,咱回家!”
望着父子俩的背影,赵小天忽然跑出门去,大声喊道:“张欣彤,我以后一定认真学习,你有不懂的要来问我哟!”
张欣彤远远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两个孩子像做了一个美好的约定。
(发稿编辑:赵嫒佳)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顾敬堂 期刊:《故事会》2022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