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事业有成,最近得了很多奖项,受到了当地媒体的关注。有个记者来采访,因为教师节即将来临,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到了启蒙老师身上,谁知赵军生气地说:“我取得的成就全凭个人后天努力,和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为什么有这种反应呢?这还要从他的小学老师牛大春说起。赵军出生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里,要去镇上必须走一座破桥,路途遥远。家长们不放心孩子们去镇上上学,村里就搞了个村小。牛大春是村小唯一的老师,数学语文音乐体育一肩挑,他本身才读了四年书,一边自学一边教孩子,讲起课来连蒙带骗,非常不靠谱。
山里孩子好糊弄,但总有内行的。有次镇上的教育助理来听课,听牛大春说:“拖拉机为什么跑得快?因为它烟囱高!”教育助理脸色铁青,愤愤地说:“这个牛大春满嘴跑火车,我看干脆叫牛大吹得了!”这个外号一下子就叫响了。
真正让赵军气愤的是另一件事儿。赵军读到六年级时,牛大吹搞来一些初中的教材,挑着自己懂的给他们讲,意思是打个提前量,免得到了镇上中学跟不上,但问题就出在這里。
赵军读初一的时候,有天上音乐课,学的是《苏武牧羊》,音乐老师问谁知道歌词的意思,赵军立刻把手举起来了:“我知道!”
得到老师的允许之后,赵军站起来说道:“苏武是汉朝的外交官,到匈奴那里被人扣下了。苏武留胡节不辱,就是说匈奴有个规矩,不留胡子就要杀头,所以苏武只好留胡子……”音乐老师哈哈大笑:“这都听谁说的?古代的男子都留胡子!这个‘胡是指胡人,就是匈奴……你接着往下讲。”
赵军结结巴巴地说:“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是说他白发的老娘盼着儿子回来,天天守着空房子。”音乐老师摆摆手示意:“你坐下吧,一会儿该把我带沟里了。白发娘是老娘没错,这个红妆指的可是苏武的老婆,怎么能混为一谈呢?哎,小山沟的老师误人子弟呀!”
小孩子一般都容易犯先入为主的毛病,刚开始学的是啥就觉得啥是正确的。可赵军对牛大吹实在不信任,立刻认同了音乐老师“误人子弟”的评价。
从此以后,赵军变成了一个怀疑主义者,无论老师讲什么,他都自己思考一下,如果觉得有疑问立刻反驳,好多老师对他都特别头疼。
讲到这里,赵军对记者道:“我能有现在的成绩,都缘于勇于质疑、不迷信权威的性格。对不起,关于老师这个事,我真没法照你的思路说。”
记者的采访勾起了赵军对往事的回忆,他离开那破山沟三十多年,早就断了联系,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怀念。虽然他对牛大吹说不上感谢,但也谈不上多恨,不如回去瞅瞅。
赵军拐弯抹角地联系上本村一个叫二驴的同学,电话里一聊,二驴高兴得不得了:“牛老师退休了,在城里养老呢。咱村人都搬走了,你回来,我组织大家一起回去看看,重走长征路!”
定下了日子,赵军坐车回到老家的镇上,同学们都在车站迎接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大步走过来,狠狠擂了赵军一拳:“兔崽子,还认识我不?听说你要回来,可把我激动坏了!”
赵军笑嘻嘻地说:“牛老师,你激动得整整睡了一夜吧?那个词咋说的来着?对,叫夜不能寐!”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牛老师当时解释“夜不能寐”这个成语,就说是“整整睡了一夜”的意思。
牛老师又捶了赵军两拳:“你这小兔崽子!走,咱们回村!”
十几个人五台车,浩浩荡荡地向老家开去,公路没了,众人就踩着满地乱石步行。走了五六里山路,一条七八米宽的小河拦住了去路。以前的破桥早就没了,只剩下几根木桩立在河中。
牛老师站在岸边愣了半天神,感慨地说:“我十二岁从青岛搬到这个山沟里,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逃出去。十四岁那年,咱要成立学校,满村找不到个识字的,矬子堆里挑大个把我选上了,这一干就是一辈子,送走了全村的孩子。我不是个合格的老师,就像这座破桥一样,只能凑合着把你们送过这条小河沟。现在你们都这么出息,我再出去吹牛也不怕漏风了!”
二驴动情地说:“老师,我们百十口人的小村子,出了六个大学生,谁敢说你这座桥破?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最少一半睁眼瞎呢!”
赵军的眼窝忽然湿润了,自己总嫌弃牛老师的水平低,却忽视了那个年代的大背景和老师崇高的精神。这时,赵军记忆深处的一件事浮上水面:他去镇上读初中那年,牛老师亲自把他送到这座破桥边,赵军走了很远回头一望,牛老师还在桥的这头站着,动也没动……
牛老师笑了起来:“好了,既然过不去就回镇上吧,好不容易从这破山沟出来了,还有啥好看的?”
“不,这山沟再破也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人不能忘本!老师,我背您过去!”赵军大声喊着弯下了腰。
(发稿编辑:赵嫒佳)
分类:新传说 作者:顾敬堂 期刊:《故事会》2019年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