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珍罕无比的红宝石随着开采的一声炮响惊现人世,于是,一双双眼窥视着它,一只只手伸向了它。宝石价值连城,可比宝石更为珍贵的还有别的……
1.矿主得宝
北疆的一座大山里盛产多种宝石,于是便有许多当地人和外地涌来的人,干着与宝石有关的活计,山间小镇桦树镇的季福山就开了一个宝石矿,挖一种叫做“碧玺”的宝石。
季福山这两年运气不错,矿上时不时地能挖出一点东西,他的腰包一天天鼓了起来。季福山二十年前曾有过一段婚姻,但那段婚姻令人不堪回首,他是抛弃了妻子、离乡背井到这里来的,如今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又在打了十多年光棍后,新近娶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媳妇,这个叫张小芳的是个小美人儿,季福山在办完喜事后,便把工地交给张小芳的弟弟张顺管理,跟张小芳缠绵了好几天。之后,季福山把张小芳安顿在家里,重新回到离家十几公里的矿上,孤零零地住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窝子,每天带着工人到离地窝子一公里外的矿上干活儿。他认为没有什么比挣钱更重要了,不说别的,如果没有钱,能娶上张小芳这样的美人儿吗?
就在季福山回到矿上不久,遇到了一件怪事:
这天,矿上来了一个小伙子,要在这里找活儿干,季福山不想招人,小伙子急了,说是跟家里闹别扭了,现在没地方去,硬缠着季福山,季福山想到眼下是七月天气,日长夜短,正是出活的时候,添个人手也不是坏事,于是就收留了,小伙子说他叫杨坚。
小舅子张顺悄悄对季福山说:“这小子来历不明,姐夫您还是要多防着点。”
季福山想了想,便暗自多了个心,其实他对谁都不放心,在宝石行当里挣钱,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暗算,况且这两天他的矿线上一种叫“纳长石”的东西越来越多,中间还有一条红泥土缝,这就是“碧玺”宝石将要出现的兆头,而且有点儿出大窝子的迹象,他得多留点神。
一天上午,季福山在矿上正准备放炮,却见张小芳爬上山来,他便迎上去,把脸一沉:“说过不让你来,忘了?”张小芳笑吟吟地看着季福山,说:“人家特意跑十几公里山路来看你,你还不高兴?俺是来看看你咋挖宝石的。”
“不行!”季福山说,“矿上有忌讳,女人来了宝石就出不来。”
“不来就不来,俺才懒得管你的事呢。”张小芳说着嫣然一笑,“俺在地窝子等你,晚上早点回来。”
一排炮响过,工人们照例清理矿渣。季福山仔细查看了矿渣后,就自己动手用摩托钻打了两个炮眼,然后亲自装好炸药,按常规,这时候大伙儿该去避炮,但季福山却让工人全都回地窝子休息,下午不要来了。
季福山让所有的矿工撤离现场是有道理的,因为他查看了打出来的粉末后,预料将会有东西出来,果然,两次药量极小的爆破后,纳长石中间出现了一个小的泥窝子,把泥土轻轻一扒,一颗宝石便露了出来,季福山连忙跪在地上继续掏这个窝子,大大小小的宝石不断出现,不一会儿,手中的袋子已沉甸甸的了,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少说也值十几万。不过,那泥窝子正在变窄,好像就要掏完,这使他欣喜之中又隐隐有点失望。
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季福山再一次扒开泥土的时候,一颗极大的红宝石猛地出现在眼前!他疑心自己看走了眼,揉揉眼睛再看,那真真切切地是一颗比鹅蛋还要大的红色碧玺!大且不说,那形状也恰如一个鹅蛋,光滑极了;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么大的一颗宝石,晶体却十分完整,没有一条裂纹,甚至没有一点絮状的东西,颜色鲜红鲜红的,比他见到的任何一颗红色碧玺都要漂亮,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这还不算,更绝的是那宝石中央,竟然有一滴水珠,摇一摇,红红的水珠就在里面晃动,这实在是颗罕见的珍宝,季福山和这座大山打了近二十年的交道,见过许多出类拔萃的宝石,但这么大、这么完美的红宝石,他做梦还没有想到过呢!
季福山掏完宝石,又放了一炮,目的是不让别人看到这里出过大窝子。忙完这些,天渐渐黑下来,季福山决定去藏宝石。和许多宝石矿主一样,季福山一般不将宝石带回地窝子,也不轻易带回家,因为相比之下,藏在人迹罕至的山上更安全一些。在确信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再无他人后,季福山躬身蹿进几百米外的桦树林,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子,又突然溜进一片灌木丛,半个小时后,却从一边的松树林里钻了出来,在夜幕和丰茂的植被掩护下,他分三处藏好宝石,最后带了一小部分往回走。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轰隆”一声响,像是一块石头滚下了山谷,激起了巨大的回音,季福山连忙追过去,只见有个黑影在前面一闪,紧接着便消失在树林里……
2.疑云密布
季福山心里发毛了,于是,他又转回去把那几处宝石重新藏了一遍,这才急急忙忙往回赶。走到半路,却见一个黑影迎面而来,季福山喝道:“谁!”远处传来了答应声:“姐夫,是俺。”季福山一听是张顺的声音,很不高兴,便瓮声瓮气地咕哝着:“你来干啥?”
“俺姐见你这么晚还不回来,不放心,让俺来找你。”
“没事,下午出了点儿东西,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季福山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回吧,早点休息。”
季福山有两个地窝子,一个住工人,一个他自己住。季福山回到自己的地窝子里,张小芳忙关上门,问道:“宝石出来了?”
“出了一点儿。”
“值多少钱?”
季福山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张小芳:“就这些,值七八千吧。”
“你自己收起来吧,俺才不愿管这些东西呢。”张小芳说着,又给季福山盛来了饭,“山上条件太苦了,你还是早点收手吧。”
季福山一听,胸口暖暖的,心里酸酸的,眼里湿湿的,别的女人嫁丈夫,好多是冲着钱来的,而张小芳从来不提钱的事,再说,她又是他季福山自己看上的:半年前,张顺来季福山这里干活,混熟以后,张顺谈起他老家有个姐姐,被发了财的前夫抛弃了,想在这边成个家,于是季福山便让张顺拿来了张小芳的照片,他一眼就看上了。张小芳不仅心眼好,模样儿也俊,想到张小芳的好处,季福山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第二天,季福山让张小芳回了桦树镇,然后,他背地里问工地上做饭的老汉:昨天晚上谁离开过地窝子?老汉回忆说:“张顺出去了一趟……哦,还有杨坚,他出去了好长时间。”季福山一听,心里禁不住打起了小鼓:自从杨坚来到矿上后,季福山就发现他时常在偷偷地注意着自己,神情诡异,躲躲闪闪的,便觉得这小子有点异常,听说杨坚昨晚离开过地窝子,他就疑心昨晚跟踪自己的是杨坚。
季福山决定试探一下,午饭时,他趁杨坚单独坐在一旁,就过去搭话:“听说你昨晚半夜才回来睡觉,在外边睡着了?”
杨坚脸上“刷”地红了:“我……我到外边去随便走走,没想到……就睡着了。”
季福山又说:“睡到半夜冻醒了,才跑回来?”
“嗯……就是。”
季福山看出杨坚在撒谎,冷冷地说:“别睡错地方,当心着凉了,山上可没有药。”
晚上,季福山对张顺说:“替我盯着一点杨坚,要是他晚上单独出去,给我讲一声。”
张顺说:“咱自家的事情,俺一定会尽心的,姐夫您就放心吧。”
当晚,季福山躺在地窝子里难以入睡。昨天宝石出来,他虽尽量不动声色,内心却一直处于高度兴奋之中,既因为突发横财,又担心出什么事。他反复想过,藏好的宝石应该不会出问题,他相信自己藏得非常巧妙,即使杨坚或者别的矿工偷看到藏宝地点的大致方位,但是花上十天八天也未必能找出来,何况这帮人基本上是同出同归,根本没有多少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晚上虽然有机会出去,但黑灯瞎火的更不可能找到宝石,可是,在这些东西变成现款前,季福山总感觉那还不是自己的,听说以前有一个淘金客,干了三年也没挣上钱,垂头丧气地回家时,被路上一条树根绊倒,他气急败坏,要把树根挖出来,不料竟挖出一大包金子。季福山心想:自己的宝石会不会也像这样意外地落入他人之手呢?这事难说,还是尽快出手的好,可脱手也不是件易事,宝石好坏要从个头、晶体、形状、颜色、透明度等方面综合来看,交易双方完全是凭感觉讨价还价,单说那颗大宝石,个头大,颜色是碧玺中最好的“双桃红”,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而且还十分奇异,不卖上二百万元是不甘心的,但要找一个肯出大价钱、又拿得出这么多现金的买主,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而且宝石交易都是在暗中进行,还要考虑对方是不是可靠。
季福山就这么想着,想着,这时,月光正从门缝里透进来,季福山无意中看见门口有一团白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本来就有的,还是什么时候别人丢进来的,他跳起身来,走上前去,见是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当心,有人算计!”
看到这字条,季福山马上想起一件案子:几年前,有座宝石矿的工人早晨起来,好久不见老板催他们出工,走进老板的地窝子一看,地上横着两具尸体:一个是破了脑袋的男人,正是他们的老板,身边撂着一柄沾着脑浆的铁锤;还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是老板的姘妇,同时,矿上有两位民工不知去向,据说,那个矿上刚出过宝石……想到这些,一股凉气“嗖”地蹿上季福山的脊梁!
谁写的字条?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故布疑阵?如果真的有人在算计自己,这人又是谁?是不是杨坚?会不会写字条的就是要算计自己的人?会不会那人知道他季福山藏了东西,又没办法找到,故意打草惊蛇,促使自己做出什么举动,然后伺机下手?
俗话说“穷汉发财如受罪”,季福山虽不是穷汉,但此刻的心情正是如此,他越想越心虚,怎么也睡不着,就连肚子也难受起来,想去大解,于是他就提着一根钢钎出了地窝子,顺着东边一条小路,到他平时方便的一条沟里去。走到半道上,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他特别警觉,在月光下,他竟然注意到嵌在小路边的一块石头有点异样,上前仔细一看,立刻惊出一身冷汗:那石头居然被人从下面掏空,要是谁的脚在石头上一踩,石头就会掉落下去,而下面却是十几米高的陡坡……
此时的季福山十分紧张:他住的地窝子在东边,工人住的地窝子在西边,东边这条小路通向一条土沟,这路是他一个人时间长后“走”出来的,也只有他在方便时才会走这条路。这块石头他踩过无数遍,一直都稳稳当当的,但假如今天晚上他再往前走一步,就可能随着石头一起跌下陡坡!
3.投石问路
季福山意识到有人开始对自己下手了,他害怕之余,忽然有了心灰意冷的感觉:自己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这二十年,都交给这矿山了,一开始跟别人打工,后来自己当老板开云母矿,吃苦不少,挣钱不多。改行挖宝石后,也没有几天开心过,有时几个月不见东西,急得牙疼;出了东西也担惊受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惹祸上身。他想来想去,决定先为那颗价值昂贵的红宝石找到买主,尽快出手,其他的宝石慢慢处理。现在矿脉好,再干一段时间看看,到了矿脉不好时,干脆洗手不干,离开桦树镇,选个安稳地方过日子,手中有了一大笔钱,还怕这日子不滋润?
季福山前些天听张小芳说县城的卫老板到家里来过,见季福山不在,就留了话,说他急需为南方一个大老板找一点好的碧玺,愿意出高价,让季福山有了东西去找他。这个卫老板,季福山以前和他打过交道,印象还可以,同时考虑到成交这颗稀世珍宝非同小可,要出得起价,拿得出现款,所以这次他打算直接去县城找卫老板,当然,第一次得先去探探路。
天快亮的时候,季福山趁工人们还没起床,便带着给张小芳看过的那一点宝石,悄悄下山了。他多年来养成一个自我保护的习惯,就是不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到了桦树镇,他没有回家,直接“打的”去了县城,来到了卫老板家,那是一幢独门独院的小二楼。
“稀客!稀客!”卫老板笑容可掬地说,“这两年老兄发财了,也不到小弟这儿走动走动。”
季福山很随意地往沙发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一直没有像样的东西,哪里敢来打搅你这样的大老板?”
卫老板看季福山这架势,心里有了点谱,笑道:“这回看来有大货了?”
季福山笑而不答,将随身带来的宝石撂在茶几上。
卫老板看了一遍,说:“颜色还行,废料不少,够戒面的不多,多半只能磨耳环,最多不超过两万。”
季福山看他出的价比自己预计的还要高一些,就爽快地说:“取钱吧。”
交易完毕,卫老板说:“小弟出的价咋样,老兄心里有数,有了大货可别忘了小弟。”
季福山知道这是宝石贩子常用来揽生意的话,但今天他等的就是这话,于是说道:“万一有了大货,不知道老弟的票子凑不凑手?”
卫老板愣了一下:“老哥看来打埋伏了?”
季福山紧逼了一句:“三五天之内准备二百万现金,有没有问题?”
卫老板吃了一惊:“老哥没开玩笑吧?”
季福山把手上的钱往茶几上一拍:“这钱留下,我拿不来东西,这钱就算你的。实话跟你说,我那东西,不出桦树镇,三百万抢破头。”
卫老板寻思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手头还真没这么多现钱。”季福山正有些失望,卫老板又接着说:“不过南方一个朋友急着要货,可以借他的钱周转一下,但只能用几天时间,你最近几天就得把货送来。”
“没问题。”
“好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两万你还带回去,兄弟百分之百相信你。”
事情办得挺顺当,季福山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张小芳忙去街上买了一只大公鸡,不一会儿就弄出来一盘香喷喷的大盘鸡。季福山取出一瓶酒,给张小芳也斟了一杯。张小芳夺过酒瓶,说:“俺来倒酒,只能女人侍候男人,不能弄颠倒了。”季福山喝过两杯,见张小芳杯子里才下去一点,便要她也喝干,张小芳说:“俺喝酒不行,要是醉了,咋侍候你呀?”季福山听张小芳一句一个“侍候”,心里特别畅快,说:“一个人喝酒没意思,我要你一块儿喝。”张小芳说:“俺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儿,大概肚子里有了。昨天晚上俺还梦见在这院子里盖新房子呢,记得老家人说,梦见盖房子要生男孩,为了孩子,再好的酒俺也不敢喝了。”
季福山听了这话,眼眶有点发热:“小芳,你给我生个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办到。”
“那你就不要去矿上了,一直在家陪俺。”
“我也想多陪陪你,可是我得多挣点钱,让你,还有我们儿子好好享福呀!”
“还是不要挣得太多,能过日子就行了,俺还害怕你的钱多了就变心呢,俺可是有过教训的。”
“你不嫌我大你十几岁,给我生儿育女,我知足了,绝不会有其他想法。”季福山这么说着,然后递给张小芳两千元钱,让她买点吃的穿的。
张小芳把钱放好,说:“俺过惯了苦日子,可不敢大手大脚地花钱,这样吧,俺帮你存起来。”季福山听了心里又是一阵感动,禁不住又一把将张小芳揽到了怀里……
4.飞来横祸
张小芳想留住季福山,让他第二天再上山,但季福山担心自己不在山上宝石会出事,吃完饭和张小芳亲热了一阵子,又赶回矿上。
张顺晚上收工回来告诉季福山:昨天后半夜,他睡梦中醒来,看到杨坚刚回地窝子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季福山今天在回到矿上之前已经暗地里查看过他的宝石,全都安然无恙,旁边也没有任何异样,但第一次藏宝石的附近,有动过的痕迹,现在听说杨坚晚上又出去过,心想不管这小子是不是去偷宝石、能不能偷走宝石,还是趁早把他赶走的好。
第二天早饭后,季福山把杨坚叫到面前,拿出了几张百元大钞,说:“小兄弟,你也在这儿辛苦十来天了,这三百块钱拿上,回家去吧。”
杨坚脸上涨得通红:“我……还想再干几天。”
“那就再给你加二百块钱,我这儿也没啥油水,再干几天,也只能给你这么多了,你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既然是赌气跑出来的,你父母一定急着到处找你,万一急出个好歹,我也成罪人了。”
“我家里……不要紧,您……就让我多干几天吧。”
季福山见杨坚竟然缠着不走,火气憋了上来:“在这儿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说什么也没有用!”季福山将手中的钱往杨坚脚下一扔,转身走了。
杨坚不得不走了,等他走后的第二天,季福山取出了那一颗大红宝石,下山了。他左手提着几个面粉袋子,像是下山买面粉的样子,那颗红宝石就藏在袋子里面;右手提了一根木棍,这既可当作在山上行走时的拐棍,又可作防身之用。这次他走得更早一些,走了一半的山路,天还没亮。
季福山一边匆匆赶路,一边警惕地观察着路上的动静。这条路上一般很难见到人,可当他走到一块巨石边的时候,石头后面突然闪出一个蒙面人,向他扑来,他连忙站定,举起木棍,喝道:“干啥!”就在这时,身后早蹿出一人,朝他头上就是一闷棍,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季福山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烈日当空,他感到头痛欲裂,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好像有人背着他在缓缓移动。他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发现手中空空的,知道那颗红宝石已经被人劫走,心里立刻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您不要……乱动。”季福山听到一个声音,说话的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季福山听出这是杨坚的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杨坚头上大汗淋漓。此刻他们正走在一段上坡路上,杨坚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
季福山有气无力地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到了县城……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告诉您一个秘密,又回来了,路上……就遇见您了。”
“秘密?有人算计我?”
“嗯。”
“是谁?”
“是……等您的伤好一点再说吧。”
“那天晚上的字条是你写的?”
“嗯。”
“你为啥帮我?你究竟从哪儿来?来干什么?”
“以后……告诉您吧。”
季福山见杨坚不愿意讲,说话也越来越费劲,就没有再追问。他见杨坚这个时候来救自己,心想以前可能误解杨坚了,但此刻他顾不上想这些,他最关心的是那颗红宝石,他断定抢宝石的事情跟卫老板有关,因为没有别的人知道他这两天要出手价值昂贵的宝石。
季福山感到杨坚的步子有点不稳,便说:“放我下来歇一会儿吧。”
“再……坚持坚持,争取早一点……到……医院。”杨坚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挪,然而,在一段下坡路上他踩上了几粒石子,腿一软,就滑倒了,两个人一齐滚落到坡下,幸运的是有一个牧民恰好从这里路过,发现了季福山和杨坚,便将他们送到了桦树镇医院……
季福山除头痛外,又受了几处外伤,但没什么大碍,在医院住了一晚上,天亮时他想好了一个夺回宝石的计划。季福山起床后就向护士打听杨坚的情况,护士说杨坚摔断了左胳膊,已经做了手术,现在睡着了,季福山说:“他的医药费我全包了,我这就回家取钱去。”
季福山回到家里,张小芳见他头上缠着纱布,大吃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季福山说不小心摔了一跤。趁张小芳在屋里忙碌的时候,季福山快步走进院子边上一个贮煤的房间,揭开一块铺地的红砖,扒出一个铁匣子,顺手拿出一沓钱后,又原样放好,之后,又进了另一间堆放杂物的房子,出来时,手里握着一个小包……
5.螳螂捕蝉
季福山对张小芳说要去办点急事,便急急出了家门,出门后正巧碰见一辆出租车过来,那司机叫小王,是熟识
的,于是坐上他的车,到医院交了一些钱,就直奔县城,到了后,季福山让司机小王将车停在卫老板家的大门口,然后摁响了门铃。
卫老板看见季福山时吃了一惊,有些尴尬地笑着说:“老兄你……”
季福山一看卫老板的表情,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便冷笑道:“前两天说好的事,老弟就想不起来了?我给你送货来了!”他说着大步走进卫家的客厅,把小包往茶几上一放,“钱拿来吧!”
卫老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勉强笑道:“我……我得先看看货。”
季福山攥住小包,说:“就在里面,这不是一般的东西,我要见到钱,才能给你看!”
卫老板“哈哈”大笑:“你不让我看货,我怎么知道它值多少钱呢?”
季福山再也忍不住了,两眼圆睁,喝道:“别装蒜了,把东西还我!”
卫老板也拉下脸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季福山额上暴出了青筋:“你找人劫走我的宝石,还想耍赖吗?”
卫老板说:“没有的事,你别诬陷好人!”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季福山打开小包,露出一捆炸药,“这点东西足够炸倒这栋楼房,我们一块儿到阎王爷那里讲理吧!”说着,季福山用手点燃了打火机,与此同时,卫老板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季福山的脑袋,恶狠狠地叫道:“赶快放下手上的东西,不然一枪崩了你!”
“哈哈!”季福山笑道,“你开枪吧,枪声一响,大门外面我的司机就会打110的。”
卫老板手中的枪抖动起来……
“给还是不给,你赶快想好。”季福山说,“我这导火线只够三秒钟,你打我一枪,我也能把它点燃,说不定你连见警察的机会都没有!”
房间里寂然无声……
“我等烦了!”季福山吼道,“现在开始,我喊三声,三声喊完就点炸药!”
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时钟“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卫老板额上大颗大颗冒着汗珠。
“一……二……我点了!”
卫老板见季福山真的要玩命了,一下泄了气,气恼地说:“算你狠,我服你了,拿上你的东西滚吧!”卫老板走进内屋,取出一个小包袱,放到了桌上。季福山不敢大意,仍然摆着要点燃炸药的架势,十分警惕地一步一步走到桌旁,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见里面确实是那颗红色碧玺,而且完好无损。
这时,卫老板又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这回你收好了,再丢了别来找我!”
季福山觉得卫老板好像话里有话,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卫老板发觉自己只顾赌气,有点失言,连忙用话遮掩过去:“你还不走,等我管饭吗?”
季福山夺回宝石就回家了,路上,他看看放着炸药的小包,不免暗自好笑:其实他没有在炸药里安装雷管,看这卫老板的熊样,哈哈……说实在的,他还不想死,因为有张小芳,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季福山回到家里,张顺也在。张小芳说,张顺见他昨天不在矿上,晚上又没有回来,有些放心不下,就专门下山来看看。季福山说:“我没什么事,矿上还得自家人操心,兄弟最好下午就回去吧。”然后,他又偷偷地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埋好了宝石。
吃过午饭,张小芳便催季福山到医院好好看看,季福山说:“只是一点头痛,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张小芳说:“头上的伤可不是小事,万一以后病倒了,俺靠谁去?孩子出生后又靠谁去?”
季福山好生感动,就和张小芳一起去了镇医院。张小芳张罗着让医生给季福山做全身检查,折腾了好长时间。医生说季福山有点脑震荡,应住院治疗。张小芳眼泪汪汪地要季福山住在医院里,说:“你要听医生的,别乱走动,俺回去给你炖鸡汤,送来时要是找不到你,俺就再不理你了。”季福山拗不过她,便留在医院里,他在病床上没躺多久,忽然想起去看看杨坚,就进了杨坚的病房。
杨坚的精神好多了,他告诉季福山:“护士说我们两个来医院的时候,都在昏睡,她看到我的电话号码本,就给我家的人联系上了。我家的人要来接走我,现在正往这边赶……有一件事情,我反复想过,还是告诉您吧。”
“啥事?”
“要算计您的人,就是张顺他们。”
“什么?你怎么知道?”
“矿上出宝石那天晚上,张顺在跟踪您。”
“你看到了?”
“我也在跟踪他。”
季福山问杨坚为什么要跟踪,杨坚吞吞吐吐地没说下去,季福山脸一板,说:“你不要瞒我,有啥说啥!”
“他们两个……您知道我说的是谁……他们根本就……就不是姐弟!”
季福山一听,脑袋“嗡”地炸了,他已经隐隐预感到“他们”是什么人了,季福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喝道:“你接着说,把话说清楚!”
“您让工人们休息那天下午,也就是那女人上山那天下午,他俩说是去拾柴火,我到树林去玩,无意中却看见他们在一起……在……我实在说不出口!”
“你说的是实话?”
“是的。我一直不愿意讲,怕您受不了,但如果不讲,又害怕您受到更大的伤害。我想,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
季福山像是挨了当头一棒,险些晕倒,他忽然想起什么,便跑出医院,急如星火地赶回家去,不料到家一看,屋里已经没有了张小芳的身影,中午藏好的那颗红宝石不翼而飞,煤房子里埋着的铁匣子已空空如也,十几万元现金和几张存折也已不翼而飞!
季福山明白了:这一对狗男女是“放鸽子”的!
原来,张顺和张小芳本是一对夫妻,多年来以美色为诱饵到处骗取钱财,还害得一人被骗后自杀身亡,因为被警方通缉,他们才从内地逃到西北边陲,投靠他们的亲戚卫老板。卫老板指使他们改名换姓重操旧业,去骗宝石矿的老光棍季福山,但他们不知道季福山在哪里藏了宝石、藏了钱,于是就由张顺把路上的石头掏空,好让季福山摔伤摔残,只要季福山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他们就有时间寻找了。卫老板说是愿出高价买宝石,其实是诱饵,是为了试探季福山手上到底有多少宝石。张顺那天晚上跟踪季福山,就是为了知道季福山把宝石藏在哪里,后来他知道杨坚也出了地窝子,害怕杨坚察觉他、告发他,或者比他先偷走宝石,就先发制人,在季福山的面前说杨坚的坏话,想赶走杨坚。后来,卫老板得知季福山有了大货,本想独吞,所以半道夺宝的事没有让这两口子知道。季福山夺回宝石后,这两口子发现了宝石和钱财的藏匿之地,于是就借着季福山的伤情让他住院,乘机将宝石和钱一锅端了……
6.苦涩结局
此刻的季福山,就像感到天崩地裂一般,“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们!”他这么想着,随即就冲出门去,往公路上赶。有人告诉他说,张小芳姐弟刚才坐一辆夏利出租车往县城方向去了,季福山心急火燎,便站在公路中央,想拦一辆车追赶,这时,恰巧看到一辆面包车开来,于是急忙拦住,上车后,却见杨坚左手吊着绷带,坐在后排,季福山听杨坚说过他老家要来人接他的事,估摸这车就是来接他的,也顾不上多问,对司机说:“麻烦你开快一点,我到县城有急事!”
开车的是个女的,背对着季福山,没有回头,也没说话,只是加大了油门。司机旁边坐是一位白发老汉,端坐不动,像在闭目养神。
杨坚说:“他们已经动手了?”
季福山说:“是的。小兄弟,你帮了我,还为我受了伤,追上他们后,我要好好谢你!”
杨坚一下子满面通红,不再说话。
季福山也不再说话,两眼紧紧盯住窗外。面包车一路超车,但都没见到张小芳他们。快进县城时,季福山看见了上午用过的小王那辆夏利出租车,说来巧了,张小芳和张顺坐的就是这辆出租车,这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季福山连忙探出头去,高声叫道:“小王,快停车!你车上的人偷了我的东西!”
小王看到季福山,便踩了刹车,张小芳和张顺一看势头不妙,打开车门就要跑,小王见张顺手上提着一个箱子,就一把拉住他:“等一会儿,说清楚了再走!”
正拉扯时,季福山赶了过来。张顺被小王拉住脱不开身,赶紧把箱子递给张小芳,张小芳抱住就跑,季福山紧追几步将箱子夺了下来,张顺又扑上来抢。这时,季福山的位置正在面包车旁边,他就顺手把箱子扔进面包车,转身堵住车门:“你们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还有脸来抢吗?”
张小芳抓住季福山:“姓季的,你不能让俺竹篮打水一场空吧,好歹咱们还做了一场夫妻!”
季福山一把推开了张小芳:“呸!你们这对狗男女,设下骗局来害我,还好意思说什么夫妻!”他越说越恼怒,指着张小芳,大声痛斥:“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还说什么怀上了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怎么说得出口!”
张小芳被揭穿老底,反倒没了顾忌,振振有词地说:“不管咋样,俺不能空手走人!俺老公给你干了大半年,你总得给工钱吧?俺也侍候你这么长时间,你就是逛窑子也要按钟点付钱的,你想让俺白忙活一场,没门!”
季福山让这些话噎了个哭笑不得,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不知廉耻的人!这时,张小芳和张顺又扑过来夺箱子,几个人乱成一团!
“住手!”杨坚从开车的女人身上拿过一个手机,在车窗口喊道,“你们再不住手,我就叫警察了!”
张小芳和张顺一听这话,全都停了下来,知道现在事情已经败露,而且杨坚还要报警,想到自己还背着人命案,这两口子互相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转身溜了。
季福山松了一口气,这才想回到面包车上取箱子,并和杨坚他们告别,走到车门口,和车上的那个白发老者四目相遇,季福山十分惊讶: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他多年不见的二叔!
“二叔,您咋在车上?”
老者气呼呼地说:“我不是你二叔,我们季家没有你这样的人!”
季福山一听这话,脸上火辣辣的,往事涌上了心头:二十年前,季福山在老家结了婚,当时季福山跑了几趟买卖,赚了一些钱,可有一次他准备大捞一把,却因上当受骗,不仅赔光了老本,还将多方借贷的十万元钱也搭了进去。
季福山受不了银行的催款和债主的逼债,便和新婚妻子杨秀英商量,准备远走他乡,躲掉这笔巨额债务。杨秀英说:“还债不怕,丢了做人的尊严最可怕,我没想到自己的丈夫是这种人!”
季福山被妻子抢白了一顿,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乡,悄悄去投奔解放初期支边来西北的二叔,二叔介绍他到山里当矿工,让他挣钱还债。季福山当时算了账,靠打工挣钱,二十年也还不清欠款,他不愿一辈子在还债中度过,便索性做了矿主的上门女婿。二叔知道后十分生气,从此再不让季福山登门,季福山也断绝了和老家的任何联系。
季福山的生活一直不顺心,第二个妻子后来也跟别人跑了。他虽然摆脱了债务,羞愧和痛苦却在心里扎了根,为了逃避债务,他伤害了还在蜜月中的杨秀英,丢尽了家人的脸面,有家难回,有亲难投,在背叛、欺骗和处处设防中生活,一想起这些他心里就苦不堪言。
此时,面对二叔,季福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你还知道哭吗?我以为你早就没心没肝了呢!”二叔骂道,“你当初就没想想,你一走了之,人家秀英一个弱女子怎么办?好在秀英有志气,自己搞养殖,几年下来就把你的欠债还掉了,后来还办了食品公司,干得红红火火。你看看你现在,处的什么人,过的什么日子,你是怎么混的?我真为你害臊!”
季福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二叔,您狠狠地骂吧,你骂狠一点,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你更想不到,秀英还生下了你的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你儿子这次放暑假,想见见你,她才从老家开车带着儿子来找我,让你儿子为你打工,见你一面。秀英还再三叮嘱儿子,千万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免得你这个当爹的下不了台,心里难受。儿子倒是见上你了,还因为你弄断了胳膊!你说说,你咋有脸面见人家!”二叔说到这里,已是老泪纵横。
原来开车的是杨秀英!
原来杨坚是他的儿子!
季福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什么味道的东西,它如同狂潮翻腾,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击碎,泪水犹如洪水破堤……
车上,杨坚和他母亲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过了很久,二叔把箱子递给季福山:“你走吧,我们也该走了。”
季福山顾不得多想,打开箱子,看见那颗大红宝石和存折、现金都在里面,便取出宝石,沉沉地捧在手里,递给了杨秀英:“我确实对不起你们,你把这个带回去吧。”
杨秀英擦干眼泪,平静地说:“我不需要这东西。”然后她就发动了面包车……
季福山望着渐渐远去的面包车,忽然发现这辈子失去的东西,是无论什么宝石也不可比拟的,是无论花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想到这里,他突然“哇”地一声大叫,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手一松,那颗宝石“砰”地砸到了地上,在坚硬的地面上摔成了几块,和溅在地上的殷红殷红的血粘连在一起,熠熠的阳光下,宝石上透现着血一般的颜色。
几天后,张顺和张小芳在这个县城落网,卫老板也因一桩涉枪案件被捕。不久,杨坚给季福山来了一封信,想给父亲一些安慰,季福山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无法面对杨秀英母子,便对邮递员说:“我不是信上这个人,麻烦您给退回去吧。”于是那封信被写上“查无此人”四个字,又被退了回去……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罗蜀疆 期刊:《故事会》2006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