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学校门,理想和现实是他解不开的心结,他千头万绪,四顾茫然。这时,转机不期而至……
1.美梦难圆
包飞宇是大学法律系应届毕业生,他做梦都想成为一名法官。但如今大学毕业生就业是个大问题,包飞宇为了找工作连日来做简历、跑应聘,磨破了嘴、走细了腿,却没有一家法院愿意接收他。
学生不能就业,老师也跟着发愁,包飞宇的班主任老师四处找同学、托亲友帮忙,可眼下法院都在精简机构,在岗的都觉得压力大,刚毕业的新生太难进了!
无奈之下,班主任老师给包飞宇出主意:如果今年实在找不到单位,可以暂时不毕业,等明年情况好转再毕业,那时进中级法院也不一定。
包飞宇一时拿不定主意,当晚就向家里打电话,向他父亲请示。
包飞宇的父亲当过小队会计,有些见识。一听儿子说等到明年才能上班拿工资,顿时“噌”地就上火了:“儿子,千万别上当!这是缓兵之计。现在到处都是推,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你们学校倒好,一下就推到明年。我说儿子,那今年怎么办?你妹妹上学得花钱,能不能今年先把她拿绳子吊起,明年再放下来?你奶奶有病,炕上吃、炕上拉的,能不能今年把你奶奶先放冰箱里冻起来?”
“老师也是为我们着想呀。”包飞宇耐着性子跟爸爸解释道,“回家等一年,也许明年就业形势会好……”
“回家等一年?”父亲余怒未消地说,“回家你能干什么?”
“回来先帮你种种地……”
没等包飞宇把话说完,他爸就吼起来:“种地?种地还用你读大学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咱们堡子是什么威信?打你考上大学那天起,大伙就知道你是要当大法官的。你二舅昨天还央我让你想法在法院给他找个看门的活儿干干,你回来种地?咱还要不要脸了?啊?”
包飞宇小声嗫嚅道:“爸,那我怎么生活啊?”
“你先打打工,城里活好找,实在不行到批发市场倒卖点茄子、辣椒、西红柿。”
“这不太好吧?我今年当不上法官,明年还得当法官,万一以后让人认出来,那不得喊我‘茄子法官?”
父亲想想也是,自己要脸,儿子更得保住面子。可是为了供包飞宇读大学,家里已经落了一大笔饥荒,如果现在再叫他每个月拿出五六百块钱,他为难了,不由又埋怨起儿子来了:“你说你当初选什么专业不好,选法律!哪怕选个兽医也好嘛,镇上的刘兽医现在有班都不上了,辞职在家配驴、配马、配骡子,都挣大钱了……”
包飞宇听他爸爸口口声声不离钱,生气了,说:“爸,你不能只惦记钱,人得有理想和追求。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当法官,你懂吗?”
父亲说:“不惦记钱?没钱你喝西北风去……”
包飞宇知道跟他爸讲不通大道理,没等爸爸说完,就不说了。
刚搁下电话,同宿舍的老六他们就拉他到校园外喝啤酒,吃烤肉。
校门口有个烤肉摊,是宿舍哥几个经常光顾的地方。老六家里有钱,每次都是他掏腰包请客,不忘拽上包飞宇这个农村来的“穷鬼”。
烤肉摊老板是位五十来岁的妇女,服务员叫小红,长相不差,话语不多,人很勤快,忙前跑后的总是一阵风。她对女老板一口一个姑妈的叫着,两个人亲得像一对母女。见包飞宇他们又来了,连忙笑脸相迎,很快拿来啤酒,端来烤肉。
喝啤酒、吃烤肉就是图乐,可眼下包飞宇却是满腹心事,闷闷不乐。眼看大家就要各奔东西,大部分同学已经找到了比较理想的单位,差点的虽然改行也有了出路,最差的同意回家等一年,可自己却有家难回,加上学校已经开始催促毕业生抓紧时间离校,自己将成为生活没有着落,露宿街头的流浪汉了。这么一想,他哪能乐得起来呀?
最后一杯啤酒下肚,包飞宇让打着酒嗝的老六他们先回去,自己准备一个人走一走,理一理思路。
夜色已深,包飞宇默然伫立在路边,沉思了好一会儿,又望望满天星斗的夜空,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回转身,走到烤肉摊前,见女老板和小红已经开始收摊了。
他略一迟疑,开口问道:“大婶,您知道哪里有租金便宜的房子吗?”
女老板看了一眼包飞宇,同情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说:“工作还没着落?”“难啊!”
“你就没想点别的办法?”“我是学法律的,能有什么办法?”
“别自暴自弃,”女老板停下手上的活计,说,“爱拼才能赢!我倒有一个想法,如果你觉得可行,咱们就唠一唠。不行你也别生气。”
“什么事?你说吧。”
女老板说了开来。
原来,女老板是服务员小红的姑姑,她们俩住着一间14.5平米的平房。现在平房所在的棚户区要拆迁改造,政府有个特困户安居政策,人均居住面积不足7平米的,政府给予补贴,但她们只有两口人,人均比7平米的杠杠多出了半平米。但如果户口本上再添上一个人,这人均居住面积一“平均”下来,就能享受政府的补贴。
女老板说:“现在对我们家来说,人,就是钱。”
包飞宇问:“你们家其他人呢?”
“唉,一场车祸,小红她爸、她妈,还有我丈夫、儿子都没了。小红那年才八岁,我从郊区搬来照顾她,政府可怜我们,给我办了‘农转非。”
包飞宇又问:“大婶,我能帮你做什么?”
女老板试探着说:“我寻思,能不能把你的户口跟我们落在一起?”
包飞宇纳闷了:“什么意思?”
“我想招你当上门女婿……”
包飞宇一听,感到不可思议。
而女老板却不管他的感受,说,她原想给自己找个老头,在婚介所都找好人了,临到要登记了,又让居委会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说户口已经冻结,不许进人。她就想在户口冻结区找一个,可她在那一片过了好几遍筛子,没想到光棍还缺货,只有一个73岁的老头刚死了老伴。她寻思自己也这岁数了,老头就老头吧,只要能多分点房子,将来让小红能住得宽敞点。不料那个老头不干,还骂她老不正经。
女老板说到这儿,苦苦一笑,道:“据说户口冻结也有特殊政策,刑满释放的犯人回来就给落户口。可那劳改过的人,我看着都起鸡皮疙瘩。”
包飞宇说:“大婶,这下您彻底没辙了吧?”
女老板瞅了包飞宇一眼说:“除了刑满释放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也能落上户口。”
“你要找个大学生啊?”包飞宇差点笑出声来。
女老板却一本正经地说:“看你这孩子想哪儿了。我今年都56了,那不是祸害青苗吗?我是想问问你,你看得上我们小红不……”
包飞宇这才恍然大悟,这女老板绕了半天大圈子,原来是替她侄女说媒。他不由看了看已经忙活完的小红,只见小红正满脸通红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包飞宇心里在暗笑。他想,自己虽然今年当不上法官,但以后必定是要当法官的,小红她连个体户都算不上,咋般配呀?
“让我跟你们一起摆摊烤肉?”他笑着调侃道,“烤肉不行,吃肉我还凑合。”
女老板认真地说:“不用你烤肉。你考研,她烤肉。”
2.闪电婚礼
包飞宇依然摇头,说:“那也不行啊!我是研究刑法、民法、国际法的,你们是研究芝麻、味素、辣椒面的……”
女老板鼻子一哼:“没有工作,没有地方挣钱,饭你都吃不上,还能研究这法那法?”
这话冲得包飞宇嘎巴了两下嘴,说不出话来。
“我看你小伙老实稳当,才跟你说,别人我还看不上呢。”女老板瞪了一眼包飞宇,一撇嘴,说,“要不是拆迁,这种好事能轮到你?就我们小红这才干和模样,根本就不愁找婆家!”
包飞宇想了想,说:“那我们只登记,不办事,等你们房子落实了,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你看可好?”
“好你个大头鬼!”女老板生气了,“结了婚再离?离过婚的,那小红还能是大姑娘吗?她以后怎么办?”
包飞宇吭哧了半天也出不得声,无意间他又瞅了小红一眼,见她正在抹眼泪,他的心猛地一颤,顿时,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小声对女老板说:“大婶,你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对!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女老板觉得包飞宇“有意思”了,“我明天听你准信。”
此刻,包飞宇的思想乱透了:能考研究生,确实让他动心,见小红抹眼泪,意识到自己那番结了再离的话伤了人。他不知怎么办好,于是拨通家里的电话,向他爸请示汇报。
父亲大半夜被儿子的电话从被窝里拽出来,一听,当即大喜过望:“哈哈,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儿子,什么时候办?”
包飞宇说:“那女的是烤羊肉串的。”
“烤羊肉串的?”父亲一听顿时无语,但稍一琢磨,又问,“挣钱不?一天能挣多少钱?”
“你怎么就知道钱,钱,钱!”包飞宇生气地把电话摔了。
第二天上午,女老板真的找到包飞宇宿舍,一见面就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见包飞宇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又说:“我要是你,根本就不用考虑。结婚就有房!回迁后就是60多平米。60多平米哇,得值多少钱?靠工资你不吃不喝要攒十年!”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才56岁,身体也健,现在帮你们挣钱养家,将来我还能给你们带小孩!小子,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生意呀!要不,你就摇头不算点头算?”
包飞宇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又给他爸打电话,他爸可不像他那样犹犹豫豫,痛快地说:“成!让她家先帮着把你上学落的饥荒给还了!”
包飞宇暗叹一声,看了看女老板,默默地点了点头。
女老板心花怒放,立即拉他和小红办好了结婚登记,接着拿着结婚证书飞也似地跑去落了户口。
谁也没想到经济最困难的包飞宇一毕业就“闪婚”,让他那些同窗兄弟们惊诧不已。
老六帮包飞宇往新房搬行李,一边走一边打趣:“谁说闪婚都是白领玩的小资情调?你这个穷光蛋才是真正的白领—一分钱没花,白领一个大姑娘,厉害!”
那间14.5平米的平房成了新房,房间一分为二,当中挂了块布帘子,大的这面是包飞宇和小红的洞房,余下的刚好给小红的姑姑搁了一张小床。
包飞宇的父亲因拿不出路费,只好不来参加婚礼。包飞宇就提出家里人吃顿饭,意思一下,别搞什么婚礼仪式了。
但小红的姑姑一百个不同意,她说:“人一生也就这么一遭,咱这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的事,干吗不声不响的,要那样今后咱孩儿还怎么抬头见人?”
她说仪式不仅得办,还得隆重地办,热烈地办。她要找婚礼司仪,摆婚宴,办得热热闹闹。
姑姑的要求得到老六等哥儿们的支持。老六主动请缨,在学校划拉了一帮还没离校的弟兄,组成一个小乐队,在举办婚礼的饭店门口连吹带打、连敲带拉,《好日子》、《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明天会更好》、《向天再借五百年》这些曲目虽然让他们拉了个半生不熟,却让包飞宇感动得落了泪。
这么大的响动让姑姑十分满意,小红也是满面春风一脸幸福。
班主任老师在同学们的簇拥下出席了婚宴,让包飞宇感动得又一次落了泪。
小红的家在这片即将拆除的棚户区的中心,必须穿过耗子洞一样拐来拐去的小胡同才能到达。不要说坐汽车,连步行还得侧着身子才能进入洞房。这时住在胡同口的一位上了岁数的“垃圾婆”,竟不合时宜地扛着一大捆捡来的七长八短的纸板,在前面一晃一晃地走着,挡住了新郎包飞宇和新娘小红的去路。包飞宇见了,仿佛她就是未来的小红,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想:难道这就是未来的法官夫人?
忙活了一天,该休息了,不料老六又领着几个弟兄冒出来,对包飞宇大喊大叫:“闹洞房喽!”
包飞宇气得要骂,可姑姑却喜笑颜开地说:“闹!欢实地闹!”
于是嘻嘻哈哈一番折腾,闹到后半夜,才把老六他们打发走。
姑姑收拾了一下,说自己去宾馆住。眼见天也快亮了,包飞宇就劝她说:“这么晚了,就在这儿将就下吧,都累了一天,去宾馆还得花钱。”
姑姑说:“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我一个老婆子在这儿凑啥热闹。”说着,她冲两人一笑,拉上门走了出去。
3.离家出走
姑姑在外面住了一个星期才住回来。包飞宇和小红在两人世界里过了一周甜甜蜜蜜的好日子。又过了几天,小红跟姑姑出去卖烤肉了,让包飞宇在家里复习,准备考研。
小红时刻牵挂着包飞宇,每晚收摊回家,总是忙不迭地嘘寒问暖,每当此时,包飞宇便感到有股暖流传遍全身,但他想当法官的理想仍然毫不动摇。一想到理想和前途,他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他不住地问自己:难道我十年寒窗,勤奋苦读,就图这么个归宿?
他眼睛盯在书本上,脑子里却是白纸一张,甚至觉得与小红结婚,小红对自己如此体贴温柔,是往自己脖子上套绳子,让自己掉进了温柔陷阱。他脑子里恍恍惚惚,一会是垃圾婆在眼前一晃一晃,一会是自己身穿法袍在法庭上正襟危坐;一会脑子里鼓胀胀地要爆炸,一会又空荡荡的,只觉得整个脑瓜子只剩一张吃饭的嘴。
他在纸上不住地乱写乱画,后来发现自己写的全是“包飞宇”这三个字,看着这三个最熟悉的汉字,一种恐惧莫名其妙地袭上心头:包飞宇?我就是包飞宇?我真的是包飞宇吗?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想到离婚。可又觉得开不出口,小红对自己是真的好,她姑姑对自己也没得说。自己不能这么无情无义,伤害小红!可是不离婚,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庸庸碌碌过日子,让老婆卖烤肉串来养活自己。
包飞宇心里憋闷,他知道自己目前这个状况不要说考研,不疯掉就是万幸,于是他决定出去散散心。
他跟小红说了想法,又跟姑姑“请假”,说要去看老六。姑姑劝他把小红也带上,一起去外面玩两天。
包飞宇要出去的目的是自己一个人清醒清醒,冷静冷静,就托辞说,他是去和老六研究个案例,得在那住几天,小红去了不方便。就这样,他一个人上了路。
老六靠着他爸的关系进了黑龙江三岔地区一家区级法院。他见了一身疲惫的包飞宇很意外,打趣道:“这么快新姑爷就回门看我来了?”
包飞宇一直视老六为无话不谈的知己,就掏心窝地说了自己心里的苦恼,希望他能帮自己在这里找个临时工做做。老六一听,为难地说自己刚来,根基不稳,谁也不认识,不但没法帮着找工作,还担心留包飞宇住在单位宿舍里,会给领导和同事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是哥们,包飞宇理解老六的难处,只住了两天就告别老六走了。
包飞宇不想回家,他拿着老六给的500块钱又到了另一座大城市,想到那儿再撞撞运气。但他整天出没在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法院里,总是精神饱满地进去,灰头灰脑地出来。
钱很快就花光了,眼看要吃不上饭露宿街头了,但倔强的包飞宇还是不甘心,他决定到劳动力市场去看看,哪怕“掉价”打工,在解决了生活难题后再找门路。
包飞宇来到东北最大的一家劳务市场,交了一块钱入场费,进入场子。这场子很大,人很多,他还没转到第四圈,就被市场里的治安人员“请”进了市场办公室。因为来这里求职打工的都黑不溜秋,包飞宇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像是发面馒头掉进了泔水缸。加上他东张西望,既不像要雇工,也不像要打工,更不像记者或便衣,那他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他实在很可疑!
包飞宇只得说自己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想先找个地方挣俩钱糊口,然后再找适合自己专业特长的工作。市场主任老马听说包飞宇是学法律的,同情中多了几分敬重,多看了他两眼。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个老汉手捂着流血的脑袋撞进办公室,粗声大气地嚷着:“我交钱了,你们就得负责!我在市场里挨的打,我为什么要找派出所……我就找你们市场!”
老汉身后跟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留着“寸头”,也在骂骂咧咧:“就打你了!你装什么大头蒜?”
马主任赶紧问:“怎么回事?”
原来,“寸头”青年和老汉是一个镇子上的,他看中了老汉的姑娘,姑娘也乐意,老汉却没看上他,又扛不住“寸头”的死缠烂打,就领着姑娘躲到这里来打工,没想到“寸头”也追到这里,继续纠缠,老汉说了几句硬话,“寸头”恼羞成怒,竟把老汉打了。
一个工作人员说:“我告诉他们,这是他们自己家的私事,咱们不能管,老头不干……”
小伙子求婚不成,还把假想中的老丈人给打了,这种事马主任还头一次见到,他对“寸头”说:“你打了你丈人,你丈人他更不能答应你了。”
“我给他面子叫他老丈人,不给他面子就叫他老鳖犊子。”“寸头”仍凶巴巴冲老汉说:“你姑娘都同意了,你装什么蒜?”说着,他手指头都要点到老汉的鼻子尖上了,吓得老汉身后那姑娘直打战。
马主任拍案而起,吼道:“怎么的?还有没有王法?”
“寸头”毫不收敛,一步跨到主任面前,转过身对主任轻声耳语:“他不是她亲爹,是后爹……”
马主任一时不知怎么办,一眼看见了包飞宇,忙说:“对了,你不是学法律的吗,你来给处理处理……”
包飞宇早已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对小伙子说:“你把人打了,不管打的是谁,得赶紧给包扎,失血过多,造成伤害可能被判刑。”又对老汉说:“你干涉婚姻自由,他可以告你。”
话虽不多,条理清晰,浅显易懂,马主任、老汉和工作人员听了都心服口服。
“寸头”一听,自己不是一点理不占,乐得对老汉说:“听见没?老丈人!我可以告你!”
包飞宇继续侃侃而谈:“老爷子要是真的干涉了他人婚姻自由,根据《刑法》第257条,能判2年以下有期徒刑。即使情节轻微,也可能处以拘役。”
“寸头”听得咧开嘴直乐。
“你也可以打110报警,”包飞宇瞟了“寸头”一眼,对老汉说,“他侵害你的人身权利,根据受伤害程度,可依据《刑法》第四章第234条,判他3年以下有期徒刑,他如果强迫你姑娘,法庭查实,认定情节严重,最高可判10年。”
“寸头”听了目瞪口呆,人顿时成了瘪茄子。
“这里是公共场所,在这里扰乱公共秩序的,根据《治安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一节第23条规定,可以处5到10天的拘留。市场应该立即打110报警。”包飞宇一边对马主任说,一边抄起了电话。
“别报!”老汉和“寸头”一听此话,一起拉住包飞宇的胳膊,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很忙,就别麻烦警察了。我们的事自己合计着解决。”
说罢,老汉领着闺女走了。“寸头”在后面跟着,也走了。
马主任对包飞宇真的刮目相看了,心想,我这里还真缺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人。
4.千里寻夫
包飞宇离开家转眼过了两个月,连个电话都不打,这是小红和姑姑始料不及的。
姑姑给包飞宇父亲打电话,包飞宇父亲说儿子没回去,还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姑姑又给老六打电话,可老六的手机号码换了,打不通。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姑姑害怕了。她想,万一包家来向她要人怎么办?她想报警,既怕丢人,又心存侥幸,想再等等看。可是日盼夜盼又盼了些时日,发现小红已经怀孕了!万般无奈,终于报了警。
警方通过学校了解到老六的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通过电话,老六说包飞宇在他那儿只住了两天就走了。
小红姑姑猜想包飞宇准是生了外心,这一出去说不定就不回来了。小红却说包飞宇不会生二心抛弃她。她愁得整天哭哭啼啼,以泪洗面,还时不时问姑姑:“他会不会是让坏人给暗害了?”
姑姑又怀疑是老六窝藏了包飞宇,她领着小红千里迢迢来到老六工作的城市,在老六工作的法院“蹲坑”盯了好几天,确实没有发现包飞宇的踪迹,这才当面找到老六。姑姑警告老六:“人是从你这儿失踪的,我们就得找你要!你要是敢窝藏,我们就上法院来闹,让你当不成法官。”
老六想不出辙,又看不出眉眼高低,就一本正经地劝小红:“包飞宇这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找到他赶紧跟他离婚。”小红听了这话,扑过去伸手就朝老六脸上抓去,要不是老六逃得快,准被挠个大花脸。
小红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姑姑长叹一口气,对老六说:“我们哪里是为了多拿点住房补贴才招他做上门女婿,实在是小红跟你们混熟了,天长日久不知不觉爱上了包飞宇,为那小子害上了相思病,我孩儿读书少,心眼实,就喜欢读书人,把那小子看成了心肝尖儿。我实在是没法儿才想了这个招儿,来遂了孩儿的心愿,哪知道……”
老六听了感动得一塌糊涂,一迭声地承诺,一旦发现包飞宇踪迹,立即通风报信。
姑姑本想再到别处找找,但小红怕包飞宇这个时候突然回了家,他没带钥匙进不了家门,两个人就赶紧回了家。
小红为包飞宇的失踪哭天哭地,包飞宇却在这家劳动力市场如鱼得水,大展才华。
原来这家劳动力市场表面上风平浪静,里面却是鱼龙混杂,纠纷不断。这天,包飞宇外出回到市场,只见办公室门口一个黑胖女人像被蜂子蜇了一样,跳脚大骂:“马大头,你妈的,你装什么鳖犊子龟孙子,你贪污,连人家小寡妇你都不放过……”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
马主任却紧关房门高挂免战牌,包飞宇一问,这才知道黑女人是市场里有名的女泼皮,绰号“白大虫”。
“白大虫”虽然五大三粗长得黑,但她姓白,又专干刮下岗女工钱财的勾当,人们私底下就称她“白大虫”。她仗着和几个恶男人有关系,又能放下脸来撒泼,成了市场里的“梗梗”,欺行霸市。只要她撒泼,没人敢拦,如果不让她骂到尽兴,她跟你没个完。
好鞋不踩臭狗屎,马主任奈何她不得,只得躲。
包飞宇年轻气盛,看不得她这泼相,于是,他分开众人,对正骂在兴头上的“白大虫”说:“大姐,你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我给你做主,今天你敞开嗓门儿尽兴骂,但凡你的委屈,我全给你记录下来。”说着他掏出纸笔,“需要打官司告状,我帮你,我可是学法律的。不过,如果你说的不实,那也是你法庭上的罪证。”包飞宇说罢,打开笔记本,又说:“你先说说小寡妇是怎么回事……”
“白大虫”见包飞宇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倒有点怯了,她梗了梗脖子,勉强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人家是谁,请你说清楚,谁能给你证明,请你提供一下证人名单,好调查取证……”
“白大虫”顿时气馁,她自知不是对手,就左右四顾,说:“我不跟你说,我还有活。”说着要走,包飞宇却一把拉住她,说:“你先别走,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今天把你的事彻底解决了,免得明天再来。”
“白大虫”使劲挣脱包飞宇,一边逃,嘴里还不服软地嚷嚷:“老娘没工夫跟你小毛孩子嚼嘴磨牙……”乐得一群围观者鼓着掌哈哈大笑。
接下来,包飞宇又用法律帮马主任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马主任器重他,喜欢他,市场里等活干的常客,也因为包飞宇经常替他们说话,都拿他当干部尊重。
马主任把原来雇用的夜间值班的更夫辞退,换上了包飞宇,既替包飞宇节省了住宿花销,还为他每月增加了300块钱收入。不少直接找到市场办公室的“好活”、“俏活”,马主任也都理所当然地安排给了包飞宇。
这天,马主任对他说:“小包,把你的工作关系落到这里吧。”
包飞宇还惦记着自己当法官的梦想,就说:“上这来?来干什么?”
马主任说:“这么大一个市场,这么多人,还怕没有你做的事啊?”
“可这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着打官司告状!”包飞宇心事重重地说,“在农村,这些小事村主任出头就解决了。”
“小事解决不好,就成大事了!”主任说,“前天,‘河北帮和‘山东帮相互撬活,不都动手了吗?”
包飞宇实在是不甘心放弃自己的法官梦。法官多么重要呀,再说社会地位也不一样。老六学习成绩比自己差远了,现在也人模狗样地当上陪审员,在法庭高高在上地坐着,多威风。
这么一想,他犹犹豫豫地对马主任说:“让我考虑考虑。”
这天下午,一辆“沙漠风暴”“呜”地叫着开到市场外,车上下来一个女老板,那气派就像外国大片里的“大姐大”。她旁若无人地进了市场办公室,一屁股往沙发上一坐,兴高采烈地对马主任说:“哥,我总算离完了!”包飞宇见人家兄妹谈私事,就赶紧走了出去,等女老板走了好半天,才回到办公室,没想到这时马主任正在等他,要跟他讲自己妹妹的事。
马主任的妹妹“大姐大”开了一家“美丽”烧烤城,刚开始是夫妻店,不到十年工夫发展到在全市开了六家分店。
“大姐大”发了财,老公却成了赌鬼,他嗜赌如命,还拿大钱出境赌博。“大姐大”好劝歹劝也劝不回丈夫,便当机立断提出离婚。离婚倒也简单,“大姐大”把三个店的财产分割给了“赌鬼”。“赌鬼”接了这三家店,打出广告要把饭店盘出去。
按理说,剩下的就不是“大姐大”该管的事了,可分出去的三家店200个服务人员也要被扫地出门,这些人有的是当初夫妻店时的元老,从做姑娘干到当媳妇,现在都是孩子妈了,和“大姐大”不是一般的感情,都跑到“大姐大”这边哭求她留下自己。
大姐大虽然还有三家店,但也收留不下200名服务员呀。
马主任问包飞宇:“你说怎么办?她们和我妹妹有感情,我妹妹也舍不得她们,她让我无论想什么办法,哪怕犯点小错误,也得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他又叹着气,说:“谁能一下收留200个服务员,哪个老板敢要啊?”
“大姐大”和服务员水乳交融的感情让包飞宇很是感动。他略一思索,说:“你妹妹算错账了,应该抓紧时间,赶紧买下那三家烧烤店。”
马主任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那赌鬼要现钱,咱妹妹拿不出来。”
包飞宇说:“现在烧烤城已经开了十年,员工和烧烤城已经形成企业文化,再有十年,‘美丽烧烤这个牌子说不定比现在的六家店都值钱。如果不兑过来,不出两年,必然要起商标产权纠纷,那时候损失就大了!”
“啊?”马主任顿时张大了嘴巴。
包飞宇胸有成竹地提出让“大姐大”用自己三家烧烤店作抵押,向银行贷一笔款子,然后从前赌鬼丈夫手上买回那三家店。
“大姐大”采纳了包飞宇的意见,又把三家店买了回来。员工们记着她的情义,把烧烤店当成自己的事来做,上下一心,黄土成金,生意越做越好,喜得“大姐大”亲自上门请包飞宇上高档酒店大吃一顿,一口一个兄弟叫着,夸他是个难得的人才,硬出高薪给他派了个法律顾问的头衔。
包飞宇开心地喝了半瓶白酒,喝得脸红脖子粗,一股成就感强烈地涌上心头。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工作虽然跟自己的梦想还差着老鼻子,却舒心顺畅,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5.梦醒时分
这天,包飞宇突然看到报纸上有篇文章里有老六的名字,文章的题目是:《法官说,法律没有义务澄清事实》。市场里的人看了报纸都说这个法官好糊涂。
包飞宇十分惊讶:老六怎么能说这种话?
原来,有一名运动员在一场大赛中服用兴奋剂被查出来,为了逃避处罚,他找了个自己的亲戚当被告,到老六所在的法院打起了官司,原告和被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被告把所有的事全揽在自己身上,法院只能判运动员胜诉。结果出来后舆论哗然,记者到法院采访时,老六竟然对他们说法律没有义务查清事实。
放下报纸,包飞宇急忙给老六打电话,问他嘴巴上还有没有把门的,怎么张口就乱说话?
老六一听是包飞宇,惊喜得带着哭腔问:“兄弟,你在哪?”
包飞宇急切地说:“我在哪不重要,你先说你自己,你怎么能说出法律没有义务澄清事实这种话?这风头出得也太大了,全国人民都看见了。”
老六叹了一口气,说:“那不是我说的,我现在也没资格审理案件。这话是院长说的。”
接着,他问包飞宇:“你怎么还没回家?”
包飞宇纳闷了:“你怎么知道?”
“你媳妇和姑姑都上我这来找我要人,你现在到底怎么样?快回家吧,兄弟,人家孤儿寡母待你可不薄啊,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家多担心啊。小红已经怀孕了……”老六说着又打哭腔了,“你媳妇真厉害,我说了一句让她跟你离婚,她差点把我脸给挠了……”
一听小红怀孕了,包飞宇心里滚过一阵惊雷:“怎么,她怀孕了?她真的怀孕了?”
“我干吗骗你?她肚子上像扣了一口小锅,谁都能看出来。我说,你这小子不要人五人六地老觉着自己了不起,进了人家门好像受多大委屈似的。你知不知道,小红她是早就瞧上你为你害了相思病,她姑妈急得没招,才想了法子诱你上门。多好的一家人哪,你小子老鼠掉进米缸里还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岂有此理!”老六一口气又给他敲了几榔头。
放下电话,包飞宇心里说:自己要当爹了!可自己有资格当爹吗?我配当爹吗?
没等包飞宇想好怎么办,老六的小报告就以电波的速度传到了小平房。
姑姑听说包飞宇出现了,“噌”地就跳了起来,急切地问:“在哪?我去找他!”
小红眼泪汪汪地问:“他好吗?”
“听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好像还行。”老六说,“吃糠咽菜不可能有那种精神,他竟然还有底气教训我!”
小红继续哭着问:“他是不是又找了好人家,当陈世美了?”
老六说:“他连个工作都没有,谁能看上他?”
老六说罢,把从来电显示里提出来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小红。姑姑急不可耐地要给包飞宇打电话,小红抽抽泣泣按住姑妈的手,说:“先别打!只要他还活着,我心里就有了底。他是做法官的料,我配不上他,何必不停地找他,让他心里作难。他如果心里放得下这个家,自然会回来,如果心里没这个家,就是派军队把他抓回来也没用啊!”
小红如此体谅包飞宇,连她姑姑都为之动容。那么,千里之外的包飞宇又如何呢?
对当不当法官,包飞宇倒是想通了,他已体会到法律是无处不在的,到处都是用武之地。现在他心里最挂念的是小红。小红心地善良,吃苦耐劳,怀上了孩子还四处奔波寻找自己,老六只说了句让她跟自己离婚的戏言,她竟然差点挠了老六的脸!小红对自己的痴情,新婚时的甜蜜,婚后小红对自己的关怀体贴……他越想越感动,他的眼睛湿润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和幸福的电流流过了他的全身。
他拿起电话就要跟小红通话,可在摁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又放下了。他想,怎么跟小红解释清楚?自己做得也太不男人了呀!
他想买好车票回去,在半夜时分偷偷地钻回家,钻进小红的被子里。可小红会开门吗?姑妈会骂吗?人家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你,是指望你开门立户撑起一个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可你都做了些啥?她们还会要你这样小鸡肚肠、鼠目寸光的人吗?
后悔的同时,他忽然有一种害怕,那个本应属于自己的好日子,只怕再也得不到了。
他一个人跑到一家小酒馆里,喝了个昏天黑地,喝着喝着,泪水止不住就流了出来,他任凭泪水尽情地流,流在脸上,流进酒中,最后,他像个孩子似的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马主任终于知道了包飞宇的一肚子心事,他没辙,就找来了妹妹。
“大姐大”来到包飞宇那个狗窝似的宿舍,粗门大嗓地说:“兄弟,回去吧。有一个好人家不容易,人家对你多好呀。就算不当法官,凭你的聪明劲儿啥事做不好?”
包飞宇苦着脸沮丧地说:“回不去了,我这错犯得大了,她们不会要我了……”
“嘿,人活一辈子,谁没个走岔几步的时候!别怕,大姐送你回去!”
马主任紧跟着说:“我也送你!”
知道包飞宇要走的消息,不光马主任舍不得,那些常在市场找活的常客也舍不得他,他们一人凑上一块钱,给他买了全套的婴儿用品,装了满满一大包。市场办公室的人也是你一件东西他一件礼物的送了一大堆,就连那个凶巴巴的白大虫也赶来凑热闹,说:“小兄弟,大姐我服你!”
最让包飞宇感动的是,“大姐大”买回的那三家店200名职工听说了他的故事后,每个人不仅凑份子给他没出世的孩子买了东西,还为包飞宇扎了一个好大的玫瑰花环。
马主任特地选了个好日子送包飞宇。“大姐大”的“沙漠风暴”在前面开路,那个大大的玫瑰花环就摆在车头厢盖。马主任开着另一辆轿车跟在后面,最后是烧烤城运货的小卡车,满载着大家送给包飞宇的礼物,整个车队浩浩荡荡的,竟有几分送亲队伍的阵势。
车队向小红所在的城市驶去,包飞宇坐在“大姐大”旁边,车内播出的歌声轻柔地抚摩着他:“从终点又回到起点,走到最后才发觉,总在刹那间,有一点发现……”
“兄弟,其实你也可以不走。”“大姐大”瞥了包飞宇一眼,说,“市场非常需要你,小红和她姑妈本来就在做烤肉,如果她们肯过来,我可以让她们承包一家分店。”
包飞宇感激地看了“大姐大”一眼,说:“嗯,这是个好主意。我要把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一个个告诉她们,让她们做选择……”
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包飞宇的眼前天高地阔,风光无限……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文需众 智 慧 期刊:《故事会》2006年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