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勇敢是啥样

火车站是这路车的中途站。

天要下雨了，山城的天空迷雾蒙蒙。下午四点钟左右，正是的士换班的时候，314路车一靠火车站，提着大包小包的乘客便蜂拥般挤上车来，张兵本来坐在中间，看乘客涌来后，只得退到车的最后一排的角上坐下了。车上立刻变得比肩接踵样拥挤，人挤人，肉挨肉，被装在车里的乘客，就像是装在布袋里的茄子，有些密不透气。

在这座山城，油改气的公共汽车上坡爬得很慢，喘喘的，车里一抖一抖的，开始抖出点人与人间的距离。张兵在前两个站上车就发现了魏副局长，他提了两个购物袋，旁边有个与他说话的女人，看来是他夫人，可能是陪老婆在商场购了物。张兵想，局长们都有坐骑，今天周末来坐公共汽车，可能是遇上的哥交班不好打车吧。张兵的想法，只是默默地随心而动，魏局长不认识张兵，他们不在一个分局，再说官不认识兵，兵都认识官，也很正常。张兵是个小民警，个头也小，蹬上皮鞋踮起脚尖才一米七。他不笨，但在公安干了二十多年了，还是主任科员，老不长进，分局的人给了他一个雅号，叫“油子”。

张兵的眼睛在车里一溜就发现了情况，有三个高大的男人，几乎都高出乘客一个头，两只手握着车顶的把手，其中一人手里还攥着把尺余长的钢块，四棱四角的，发出黑油油的亮光。一个男人从顶上将一把镊子递给另一个没拿钢块的男人，然后在距离张兵有三四个人的男人，正在用镊子伸进一个妇女的挎包夹东西。

张兵见了，有意识地咳嗽了两声，他想提醒那女的，这时他看见魏副局长站了起来，接着就被他旁边像是夫人的，使劲地拉了他的衣袖给拽回座位了。

这个细节没逃脱张兵的眼睛，说张兵油，张兵实至名归。

这时，只听得张兵大声武气地说，哎！兄弟，递个镊子给我，我也来掏！

车上的人都转头向着张兵，愣愣的。张兵说，哎，递来噻！这时那女的已经紧紧地捂住自己的挎包了，眼露感激的目光。

站中间拿钢块的男人，用钢块直指张兵，怒目说，你！你找死啊！

张兵站起来说，哦，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要干啥子！

随后，张兵从屁股兜里摸出工作证一亮，警察！

上！拿钢块的高个男人对拿镊子的男人说，警察怕什么！他又没有枪！

拿镊子的男人没敢动，拿钢块的男人两手撇开乘客迎上来，举起钢块就要向张兵劈下来。

这时，只听得一声，吱——一团刺鼻难闻的烟雾喷射向拿钢块男人的眼睛。

哎哟！哎哟！拿钢块的男人用手使劲地揉着眼睛，但无济于事。

停车！停车！另两个男人怒号。车停了，两个男人慌忙扶着拿钢块的男人跑下车了。

这时车上的人都说话了。

警察！啷个不把他们逮到呢？

张兵说，你没在车上吗？刚才你也站出来就好了，我一个人能对付三个大汉吗？

警察还是虚！

那是当然，警察也是人！张兵说。

你们警察啷个没枪？

有，但不是天天吊在身上，再说有枪，这么多人我敢开枪吗？

那个被扒包的女人说，谢谢你警察，警察还是勇敢，我早就发现他们了，但没见一个人站出来，我根本不敢喊。

对的，警察还是勇敢，你看他个子也不大，还看不出他是警察！

你使的是啥子武器哟，好难闻！

可能是催泪瓦斯。有人说。

张兵没出声了，他那瓶催泪喷射器随身带了快一年了，今天终于开了荤。

车在前进着，张兵的眼睛有几次落在魏副局长的脸上，老练的魏副局长和他的夫人没说话，脸不时转向窗外。张兵的想法又多了起来：要是他今天没和夫人在一起，也许今天车上是两个警察，要是两个警察就好了。但他要不是陪夫人购物，要不是的哥交班，车上还是只有他一个身着便衣的警察。

车窗外，依然雾蒙蒙的，长江对岸如林的一大片高楼大厦，展露出楼宇们淡淡的剪影，就像是画布上刚勾勒线条轮廓的毛稿。

分类：散文随笔 作者：黎明辉 期刊：《啄木鸟》2009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