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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悬疑推理〗十三片羽毛

分类:啄木鸟 更新时间:2022-09-25 21:29:07

我讨厌钟表。

自从离开斯罗特斯基的时事讽刺剧团之后,我就养成早上睡懒觉的习惯,喜欢这种舒适的享受。可那天早晨,我的闹钟不知怎么的五点钟就响了起来。想到鲍勃餐馆里的咖啡和甜甜圈有助于改善我的气色,我便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了新的一天。

正是这个原因,清晨六点钟我就走在了从餐馆回家的路上,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股轻烟从玫瑰小区二楼施密特公寓的窗口冒了出来。只见那淡淡的轻烟突然间变成了一股股浓烟,像是有个印第安人向住在这SOHO里的女人传送爱的音符。在任何情况下,看到这种情形都会让人惴惴不安,对我来说更是如此,因为我就住在这玫瑰小区。

我赶紧跑进了烟草店,叫柜台服务员给消防队拨打电话。等到返回人行道,我看见一条黄色的小火舌在舔着那薄如蝉翼的白色窗帘。以前,每每看到窗帘在春风中随风飘荡的样子,我的心情非常愉快。

哦,天啦!我快步穿过马路,一不留心差点儿被一辆出租车撞倒。厄尔和丽贝卡是一对和蔼可亲的老两口,主要靠着厄尔从俄亥俄州领取的养老金生活。

其实,这火并不靠近我的住所。施密特夫妇在二楼的左边,我住在三楼的右边。这么想,说起来有点儿自私,可你要知道,我的公寓就是我的一切。

刚刚走到B单元二楼门口,我就听到消防车在拐角处使劲拉起了警报。我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门是锁着的。我拍了拍护墙板,大声叫喊,没有人回应。浓烟开始从门缝下面钻了出来,护墙板摸起来很烫手。我又喊了他们的名字,然后后退几步,朝门上撞去,结果像一个乒乓球一样被弹了回来。于是,我用脚使劲地踹门——这就是我首先应该做的。踹到了第三脚,我终于把锁踹开了。

没顾上看一眼我就冲进了房间,可马上又后悔了。这里到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灰色烟雾。这烟雾在我的喉咙和肺部感觉就像砂纸。我的眼睛感到刺痛,好像有人朝里撒了岩盐似的。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

这时候,那公寓后面传来了呼啸声,我知道卧室就在那边。要到达那里,我必须要经过厨房。厨房里的煤气味让我停下了脚步。我看了一眼煤气炉,四个旋钮全都拧到火焰“高”的位置,煤气头没有点燃。煤气炉像是兴登堡号飞艇一样冒着气。我用颤抖的手关掉了煤气。我心想,多亏这前面的窗户是开着的,不然的话,这整个大楼都会毁于一旦。

还没走进卧室,我就看见了火焰。我又喊出了施密特夫妇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即使有,火势这么大,我也听不见。

随后,我听到沉重的脚步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听到走廊和外面传来的叫喊声。

我在人行道上苏醒了过来。一个消防队员从我的脸上取下了橡胶面具。“嗨,队长!这位小姐醒了!”

我用胳膊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消防队员劝我躺下休息。我的喉咙感觉像在太阳下暴晒一样刺痛。

“水。”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消防队员给我递过来一个水壶。我刚喝完,消防队长就走了过来。“她现在怎么样?”

“我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小姐,你想去那儿做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虽说有点儿傻,可非常勇敢。”

“是我把你抱出来的。”消防队员说着,接过他的水壶。

“谢谢。”

“后来,我不得不给你做人工呼吸。”

怪不得,我的衬衫被解开了呢。我把衬衫扣了起来。

“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消防队长问,并扶我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看见烟雾从窗口冒了出来,我叫别人给你们打电话,然后上楼去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小姐,你今天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你是一个英雄。当时,很多人还在这栋大楼里。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

“施密特夫妇呢,他们……”

“你是说住在那公寓的一家人?”

“是啊。”

“他们没有这么幸运。我很抱歉……他们是不是你的朋友?”

“我几乎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老两口非常和蔼。她还给过我饼干呢。“自从我妈妈去世之后,还没有人给过我饼干。我抬头看了看那个窗子,上面的砖头上有一处黑色的污点,是唯一过火的痕迹。“你们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眼下还不清楚。几个人还在上面调查。”

“我去看看,行吗?”

“嗯,喂,小姐——”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给他看了看我的证章。

“你是私家侦探?”

“他们都是好人。而且,我个人也很关心。如果我一直待在家里,我现在只是一个灰姑娘,而不是女英雄。让我去看一眼吧,看看我的家是否没事,好不好?看它是否遭受损坏?”

然而,走进大楼之后,我却径直朝施密特的公寓走去。别的房间已经够难闻的了,卧室里的气味更是让人无法忍受。尸体已经被法医盖住了。消防队长说,死者的面部几乎已经无法辨认。那气味就像鲍勃餐厅里的油脂分离器在着火时散发出的味道。

我看见六个人在那里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的手和脸上跟墙壁一样黑黢黢的。他们大部分是消防队员和警察。我认出几个是当地警署的人,不过,我以前只见过负责警署事务的这位副官。

“我说啊,”他说道,“小姐,你当时是想去救他们老两口?我跟你说,这还真得有点儿勇气啊。”

“知不知道是怎么起火的?”我问。

“我看像是这样起的火。”他说着,拿起了一大堆被烧焦了的、扭曲变形的金属制品。上面挂着已磨损的绞合电线,裸露的铜芯不怎么干净,但仍有光泽。

“这是什么东西?”

“电加热器。是在床脚边发现的,好像是被他们遗忘了。好吧,你就站在这里看一眼。这是他们所犯的最后一个错。”

“这是什么味?”

“啊,这个,你其实不需要知道——”

“不——像是,呃……油?难道你没闻到?”

他皱起鼻子,嗅了嗅。

“小姐,你的嗅觉很灵嘛。嘿,乔治!闻一闻。你闻不出有什么可疑吗?”

“是啊。你这一说,我马上想起来了。闻起来像是煤油,对不对?”

“肯定是煤油。”

“什么闻起来像煤油?”一个刚刚进入卧室的消防队员问。

“卧室,”我说,“你没有注意到?”

他皱起鼻子,嗅了嗅。

“是的,我闻到了。”

“瞧,”我说道,“你们知道。我刚经过厨房就昏倒了,可煤气还在泄漏。我真正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煤气关掉了。”

“是厨房里的煤气?那煤气灶的?”

“是啊。四个煤气头全都开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认为这是自杀?你认识这老两口,对不对?你认为他们也许是自杀?”

“我不知道。我真的对他们不怎么了解。其实,我只是跟他们见面打个招呼。我猜想,他们似乎过得很开心。”

“他们是不是生了病,或别的什么原因?”

“我觉得他们好像没什么病。这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别的情况吗?你知道他们有没有孩子或者亲戚?”

“这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几年前,我搬进来时,曾经有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跟他们住在一起,可不久他就离开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他们的亲戚。”

卧室里变得有点儿拥挤。那气味真的开始朝我袭来,所以,我又回到了客厅。环顾四周,到处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只是不像卧室那样被烧焦,看起来油乎乎的。客厅也被翻得乱七八糟。这时,我看见一片红色的羽毛。之所以注意到它,就是因为它看起来很奇怪——颜色很醒目,像是在灰色的地板上留下的一条血斑。我弯下腰,把羽毛捡了起来,接着又看见了另一片。我一共发现了十三片羽毛。

一张老式的翻盖书桌摆在客厅的一个角落。桌子敞开着,我走过去看了一眼。书桌上到处都是票据,两个抽屉也被打开了。有人在匆忙之中翻过这些抽屉。书桌旁边,一个巨大的鸟笼放在高高的金属架上。鸟笼已经空了。

我在椅子背后找到了那只鸟:一只红绿金刚鹦鹉,跟鸡一般大。我把鹦鹉捡了起来,它的脑袋无力地挂在脖子上。我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客厅的地板,发现位于鸟笼和门之间的地毯上有一个深色的斑点。我跪在地上,用手摸了摸那个斑点,手指湿漉漉的,变成了红色。

我站了起来,继续查看现场。

这时,我一抬头,看见几个人走进客厅。一个是刚才跟我说话的警察,另一个是身材较小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非常注意细节的人,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法医。

“我说,维尔达,法医有些令人关注的消息要告诉你。”

“这是谋杀,对不对?”

“你怎么这么想?”

我提起那只鹦鹉让他们看。“有人把它的脖子拧断了。”

“是啊。嗯,我们猜测,这是一起谋杀-自杀案。看看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不成形的块状物。它是一个熨斗残存的部分,木柄已经被烧掉了,熨斗尖端蘸有血迹。

“依我看,老太太的头骨像是被击碎了。”法医说道,“我的助手眼下正在对她进行查验。这个老怪物可能是用那个东西砸的。从这里和卧室的血迹来判断是砸了两下。然后,他可能把她拖到了床上,打开煤气,把火引到了卧室,摆在她的身边。”

“可他为什么要杀死他们的鹦鹉呢?”

“还真让你给问着了。”

“哎,队长。”刚从卧室里走进来的第三个人说道,“这个,你们大概想看吧。”

我跟着他们三人回到了卧室。床上那恐怖的一幕被揭开了,我不忍看下去,赶紧把目光转向墙上那些布满烟尘的画像。

“老太太的头颅就像我想的那样被砸坏了?”我听到法医问。

“看上去就像一个拼图玩具。”

“我们猜就是这样。看来,”副官说道,“是先谋杀,然后自杀。”

“哦,不,不完全是。”法医助理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都属于谋杀。老人的头颅也被砸碎了。”

副官把目光转向了我。“你是看到那火燃起来的?”他问。

“我看到里面在冒烟。后来,当我到了大楼时,我想我看到了窗户边的火焰。我进来时,这里肯定已经着火了。”

“你看见有人离开这个大楼吗?”

“一个也没看见。”

副官下令对这栋大楼的房客做了一次彻底排查。房客们都声称,火灾发生时他们还没有起床。这是一次极为愚蠢的行动。你想想,谁会在这栋大楼的一套公寓里放火,然后又返回自己的公寓?玫瑰小区有古怪的人,可没有谁会古怪到这种程度。至少,那些谈话支持我对警察说过的话:施密特夫妇性格温顺,谦逊,讨人喜欢,只是他们不常与人来往。

施密特先生在离这里几个街区的地方拥有一个停车场。停车场的收入可以弥补他退休金上的不足。所以,他们的生活过得还算惬意。他们的需求十分简单,没人相信他们有什么仇人。据说,施密特先生非常讨厌银行,他把一大笔钱藏在了公寓的某个地方。虽说这是房客中的谣传,可每个人都认为老年人可能会这么做。

我找玫瑰小区的邻居们做了调查,他们对施密特夫妇的了解并不比我多。回到住所,我煮了一壶咖啡,然后把它倒进一只水壶。我带着水壶来到B单元二楼。眼下,那里只派了一位警察守着那个敞开的大门。他是一个新手,名叫伯斯特,我以前在附近见过他。他是刚从乡下来的,不过其他方面还算不错。我把水壶递给了他。

“谢谢你,维尔达小姐。医生就是吩咐我要多喝水。”

“是啊。让你的口臭少一点儿。”

“很难闻,是不是?他们是你的朋友?”

“其实不是。他们几乎很少与人来往。不过,他们是非常可爱的老人。她曾经给我做过饼干。”

“是不错。”

“嗯。我再去周围看一看,不介意吧?”说着,我给他抛了一个媚眼,他像一个羞怯的小男生似的脸红了起来。那样子简直太可爱了。

“行,当然可以。看不出你会干出什么不利的事。”

作为奖励,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走了进去。

尸体已经被警方搬走,剩下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冷凝油脂味。警察还带走了那只鹦鹉。我注意到,他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书桌里的票据。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便稍稍思考了一下。我将厨房的柜子翻了个遍,还打开了几个抽屉,在卧室的壁橱里看了一眼,查看有可能被警方遗漏的地方。

我尽量不去看床上,而是围着床边转。这时,不知什么东西在我的脚下嘎吱了一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圆形大地毯边缘显露出来。我猜想,这肯定是哪个警察、消防队员或法医踢到那里去的。

我捡起来一看,是一只男式手表。表的水晶面没了,我以为是我的一只大脚把它踩碎了。这时,楼前有人在叫我。我把手表揣进了口袋,走过去看看谁要找我。

“这地方我们恐怕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了。”副官说道,“我们会派几个人在附近巡逻,看能否从中发现什么线索。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一起抢劫案,结果阴差阳错。有人听说老人家里有钱,便贸然闯了进来。老太太或老先生把他吓住了,于是惨遭杀害。总之,这是我眼下的办案思路。听到什么消息,你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那当然。”

回到住处,我脱掉衣服,洗了个澡,把身上和头发中的那种味道彻底清除干净,甚至还刷了牙,用漱口水漱了口。我穿上一件干净的衬衫——今天早上穿的那件沾染了烟尘,而且一半的钮扣都掉了——穿上了我唯一干净的粗布工作服。整个大楼像一个旧的烟灰缸散发着烟味。

我下了楼,走到鲍勃的餐厅。此时已过晌午,所以我点了一份牛肉三明治、一份炸薯条和一杯咖啡。

“维尔达,听说你今天成了一个大英雄。”鲍勃说着,把一个杯子摆在我的面前。

“是啊。今晚,市长要把这座城市的钥匙授给我。这种场合我是不是穿得太过分了?”

“只要你穿了衣服,他们应该很高兴。”

“非常感谢,我觉得那样不礼貌。”

“嗯,那老两口被杀了?”

“是啊。施密特夫妇死了。他们人很好。你见到他们?”

“没有。施密特,嗯?老人的名字是不是叫厄尔?”

“啊,嗯。以前像是在铁路上工作过。”

“我从没有见过他,可我的一个常客谈到过他。对他有过一些抱怨。”

“抱怨?哪个方面?”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在这里就是打听别人说闲话?我是一个快餐店的厨师,又不是酒吧服务员。”

“嗯,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是叫他迈克。”

“迈克。”

“是的。水管工迈克。上个月,他过来帮我修了一下厕所。还记得那厕所老是冲不了水吗?”

“记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的店铺在哪儿?”

“不知道。不过,我这里可能留有他的账单收据。我会尽量给你找出来。”

我的牛肉三明治和炸薯条上来了,我很快就吃了个精光。这时又进来了三个人,点了他们的午餐,等他们吃了之后,鲍勃才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张油渍渍的票据。我接过票据,捏住那唯一干净的一角。印在最上面一栏的名称是:布里尔二十世纪现代高级管道服务。地址在斯威士大街,离这里仅有几个街区远。我喝完咖啡,在柜台上给鲍勃留下了一美元,然后朝那个大街走去。今天天气也不错,非常适合步行。

布里尔的店铺位于街区的中段。有一辆卡车停在路边,车上喷涂了相同的名称。我想,这表明迈克·布里尔可能在店里。果不其然,他从一堆水槽和厕所瓷砖后面走了出来。看来是上帝的安排。迈克长得又胖又矮,比六英尺的我矮了整整十八英寸。见到我,他咧开大嘴,满脸堆笑,使得他那完全光秃的脑袋更像一个万圣节的南瓜。

“哎呀,小姐,他们是不是一跟你聊上就不知道停了?”

“是,这里的天气也不错嘛。”

他笑了起来,好像他的话真的那么好笑。“那今天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去了鲍勃的餐馆,他告诉我你能帮上我的忙。”

“哈,你说的是鲍勃?哎呀,他是一个正派的人,一个真正正派的人。嗨,他做的五香熏牛肉三明治简直棒极了。你知道吗,他每次都多给我一点儿。两个星期前的一天我还跟他做了一笔大生意,这叫礼尚往来,明白吗?鲍勃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会给他们百分之五的折扣。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给你打百分之十的折扣……”

在他继续说话的时候,我给他编造了一个维修项目。等到他最后问我时,我便告诉他,我厨房的水龙头漏水了。

“你就住在附近?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在今后几天找时间过去。”

“我在玫瑰小区有一套公寓。”他听后皱起了眉头,“你知道这个地方?”

“是的,我去过那里。”

“说到这个地方,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噢,没什么。五六个月前在那里给人干的活出了点儿漏子,心里至今还烦着呢。”

“有时候,我也心烦。”

“我干活那是响当当的。你可以问一问别人,问一问鲍勃。我的名声很好,是城里最棒的。”

“这我一点儿都不会怀疑。”

“噢,这么说,你就能理解如果有人到处说你坏话,告诉别人你干活偷工减料,你的心情会怎样。是不是让你感到很伤心?”

“那是当然。”

“你干得很棒,可人家仍然能找到不满意的地方。你永远都没法让他们心满意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

“有时候,我真想带上一把扳手……算了……”他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微笑地说道,“这跟今天的话题没有关系,对吧?”

我也觉得这是变换话题的大好机会。于是,我趁机说道:“我不记得在那栋公寓楼见过你啊。”

“对,我没有在那儿干过活。我给那老头子的停车场新安装了一个厕所。哦,假如你方便的话,我明天早上就可以过去。”

“我不知道到时候方不方便?我在那儿要进进出出。我给你打电话,好吗?”

“那就好,那就好。随时都可以打电话。代我向鲍勃问个好,他随时可以把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介绍过来!”

那个停车场大约有半个街区那么长,施密特十年前买下产权之后便雇了两个伙计负责经营。得知发生了火灾,两个伙计悲伤欲绝。他们很喜欢施密特夫妇,大多数人也是如此。

特别是其中一位叫“邦尼”的伙计。根据工作服上的口袋判断,他是施密特收留的在伊普尔芥子毒气攻击战中致残的一位老战友。那次攻击几乎让他的肺也彻底报废了。另一个是年轻的伙计——哦,只是相对年轻一点儿,白天看的话他大概就六十岁。等到他们平静下来,不再啜泣,我便询问这个停车场是否搞过什么管道工程。

“确实搞过,”邦尼答道,“大概六个月左右,厄尔在这个小小的营业室后面安装了一个厕所。这也反映出他这人非常体贴别人,总是想着让伙计们干得舒服一点儿,连安装一个室内厕所这点儿小事也无微不至。”

“这份差事找的是迈克·布里尔,也就是布里尔二十世纪的现代管道服务部?”

这个问题让他们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显得阴沉,自然也让邦尼的肺更不好受。他开始像高压锅一样气喘吁吁地诉说起来。

“那个…他…他…是个混蛋。说到…他…像厄尔这样的大善人……他……做事的方式!”

“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他把这份差事搞砸了。不是没带合适的管子,就是忘了带上工具。净想着给他自己捞取额外的工程费……他……可厄尔不愿意支付这额外费用…他说,如果布里尔把差事搞砸了,他只有自己承担这额外的费用……反正,他对这个完工项目不怎么满意。我和卡尔只得自己去完成剩下的扫尾工程。自从我当兵以来,没见过这种半拉子工程…他……卡尔,是不是这样?”

卡尔点了点头。“厄尔死了,没有给这个混蛋支付一分钱。不过,这还不是让布里尔大为光火的全部。厄尔的几个朋友要在贝特切尔开一家餐馆,厄尔告诉他们布里尔做事如何如何。结果,他们自己便找了一个新手接下了那个工程。”

“我猜想,布里尔对这事心怀不满。”

“第二天他就给厄尔打了电话,告诉他下次见到他要‘杀了他。”

“是吗?”

“没错。”

“嗯,这可能是一时冲动。你知道,他这人很容易冲动。”

“他不停地给厄尔打电话,从那以后至少每周一次,搞得可怜的厄尔不知道如何是好。”

噢,这消息很重要!

我走到街对面一家药店,给那个警察署的那位副官打了电话。

“这么说,布里尔是我们的重点关照对象!”他说,“维尔达,你干得不错。我这就派出两个伙计去抓他。我们拷问他时,你想过来听听吗?”

我告诉他,这主意听起来不错,然后挂了电话,并在冷饮小卖部买了一瓶巧克力味的可口可乐。因为给那卖苏打的傻瓜送出一个微笑,他还额外送给了我一份果汁。

我到达地方警察署时,布里尔已经被拘押了,而且正在楼上接受讯问。我走了进去。

副官与布里尔在讯问室里,我通过隔壁房间的一个单面镜在一旁观看。没错,这人正是迈克·布里尔。他坐在木椅上,显得局促不安,像一个马拉松运动员一样汗流浃背,比他实际身材更显得矮小。窗口下面有一个扬声器,他们的细微声音被放大后,整个房间都能听得见。

“我从没有威胁过厄尔!”布里尔嘴里嘟哝道。

“算了吧!你从来也没说过你要杀死那个老先生?”

“是的,也许我曾经说过什么,可那是他把我惹急了时说过的话,并不能当真。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不是都说过吗?”

“是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残忍到把一对老年人打死,还把他们的尸体放火给烧了!”

“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做!”

“你肯定做了。你曾经这么威胁过,不是吗?”

“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很生气,那老家伙告诉我,我的活干得很差劲,让我在那大餐馆的装修工程上付出代价。可我说过的那些话从来就没有当真过,我真的后悔说了那些话——尤其是自从那老头子死了之后。”

“我敢打赌,你很后悔。你要知道,你的情况看来不妙啊。”

“可我要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谋杀。”

“那天早上六点钟你在哪儿?”

“我躺在我家的床上。你可以问问我妈妈和爸爸,他们和我住在一起。”

“你六点钟躺在你家的床上?”

布里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摇了摇头,仿佛在期望四周的墙壁一下子垮掉,期望节目主持人拉尔夫·爱德华兹朝他走来,问他那个奖金高达64000美元的问题。当然,这种好事并没有发生,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嘴里小声嘀咕,“我六点三十分才回到家。”

“从玫瑰小区回到你的家,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了。”

“我没有!我没有杀任何人!我的朋友生病了。我是在他那里过的夜。”

“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如果他能给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那就说出来。布里尔,你可能会在电椅上结束你的生命,这你知道,是吧?”

“我不能告诉你。”

布里尔沉默以对,讯问似乎走入了一条死胡同。我回到警卫室,等副官出来后跟他碰了头。布里尔正好跟在他身后,双手与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察铐在一起。他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有自己的线人。”说着,副官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猜是这样的结果。不过,他看起来不怎么像。”

“谁能说得清楚?巴特利公园的小商贩看起来就跟那私家侦探一模一样。”

“是啊。我想,你说的没错。”

“维尔达,多谢你的帮忙。我们本来早就该把他抓起来了。当然,你为我们节省了大量时间,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副官,我随时乐意效劳。”我说道。

“维尔达,我从未见过你的父亲。我是后来才调过来的……嗯,费了不少周折,但我听说他是个好人。他一定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

“我想应该是这样。”

天色渐晚,我搭了两个警察的车子回了家,他们跟我爸爸都认识。我不喜欢迈开两脚满城里跑。小区管委会经理谢费尔德夫妇已经利用这难得的好天气让这个地方换了换气,可这里闻起来还是有股臭气。走到二楼,朝我的公寓走去时,我看到B单元二楼大门关上了。警方在门上贴了一张布告,提醒人们前面是犯罪现场。这是那天发生不寻常事件的唯一醒目标志。

我做了一块花生酱夹心三明治,倒了满满一奶瓶的马提尼,然后坐到靠近前窗的老式扶手椅中。我思考着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一幕幕惊险奇遇,直到最后,马提尼酒起了作用。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椅子上。我吃力地伸展了一下肢体,然后走到浴室,脱掉了衣服,洗着淋浴。冷水像棒球棍一样喷在我的身上。淋浴大概十秒钟,我就跳了出来,用一条阿斯托里亚大毛巾使劲地擦着身体,直到身上感觉像过度太阳浴之后的刺痛为止。不过,这种做法确实有功效。我觉得胃里好像可以进一点儿早餐了。

鲍勃想必已经看到我来了,只见他端着一个大杯热气腾腾、不加糖的浓咖啡等着我。

“天啦,维尔达,你的脸色看起来好难看哟,像是那猫咳出来的东西。”

等到我喝完第二杯时,我可以狼吞虎咽地吃下几个甜甜圈,我的精神比刚才好了许多。至少,我的脸上看上去有血色了。

我的手伸进了牛仔裤的口袋里,想掏出一点儿零钱,可掏出的却是别的东西。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在施密特公寓里捡到的那只手表。

我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是一块做工非常精致的贵重手表。我认为,施密特夫妇买不起这么贵重的手表。我注意到,我并没有踩碎水晶表盘。这表看起来根本就没有表盘,或者是表盘被人故意取下了。更为奇怪的是,这只表没有时针,仅存的一根分针还紧紧地贴在焊在数字“11”的铜铆钉或铜销上。

“在那里捡到的手表?”鲍勃问。

“看到这块表,你有什么高见?”我问,随手把表递给了他。他把表拿到了窗口,对表壳和表盘仔细端详。

“嗯,”他把表还给了我,最后说道,“二战以后就没有见过这样的手表。是什么人的纪念品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瞧这儿。”他拿来一根牙签,指着铆钉和表针。“看这些细小的金属丝?”

我看了,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几个小凸点从鲍勃所指的地方显露出来。我回头看着鲍勃,不由得竖起了眉毛。

“原来的有金属丝接在那儿。现在断了,但你仍然能看到端头。”

“还有呢?”

“这是一个计时器。在法国可以见到很多。法国抵抗组织用它来引爆炸弹。你可以把这个小铆钉与电池什么的连接起来,把分针上的金属丝与炸弹什么的连接起来,然后再将一根金属丝将表针与电池连接起来。当表针接触到铆钉时,它就形成了一条闭合电路,随之砰的一声就爆炸了!”

“警方起初以为是煤气头故障引发了火灾。”

“听起来像是很有道理。那家伙所要做的就是像我说的那样把那些东西连接起来,在线圈上缠上一些纸,给它浸上一点儿煤油。”

“砰!”

“砰!”

肯定是砰的一声就爆炸了。布里尔不仅在床上浸了煤油,而且他还打开了煤气,期望爆炸把他的所有犯罪证据全部毁灭,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大楼里的其他人。他只是没有想到那开着的窗子。

“怎么会这么歹毒?”鲍勃问。

“前天,施密特太太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晚上,我的一个邻居看见施密特先生十点半左右回到他的公寓。我不知道布里尔是怎么进去的。也许,他谎称自己是过来道歉的。不过,他做到了,他进了大楼。从现场的血迹来判断,他可能在前面的房间就把她打死了,等到杀了厄尔之后,他就把他们的尸体拖进了卧室,放在床上。

在这两起谋杀案之间或之后,他把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一遍,寻找他所听说的藏在施密特先生家里的那笔钱,甚至还可以重新得到那份餐馆的装修工程。我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什么东西,但警察没有在那里找到一分钱。随后,他便把自己的美好时光都花在组装这个炸弹上。”

“嗯,他最多在火灾发生前五十分钟才离开了那栋大楼。”

“为什么?”

后来,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临时改装的计时器所适用的最大时间段是从十二点到十一点这五十分钟。火灾发生在六点钟左右,所以,布里尔可以设置的最早时间大约是五点十分。

“看来,布里尔这小子情况不妙啊。”鲍勃说道,“他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真是运气不佳。”

“是啊。”

这时候,有几个客人走了进来。鲍勃给我倒了一杯新煮的咖啡,然后去照顾新来的客人。我喝着咖啡,把手表放在另一只手上看了又看。在我看来,这起凶杀案一定是有预谋的。布里尔不可能在当时想出这样一个装置。制作这种定时器需要花费不少心思,所以,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其目的就是用它来掩盖谋杀罪行。这简直是十恶不赦,案情就是这样。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表,心中涌现出种种可怕的念头。每次把手表翻转过来,总有某种东西吸引着我的眼球:手表后盖上刻的那三个字体华丽的字母:H.B.S。

我带着那块手表找到了一位钟表商。

“这的确是一块非常昂贵的手表。”他说道。看着如此精致的一块手表遭受恶意破坏,他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完全被毁坏的话,这表要值好几百美元。”

“哪里可以买到这样一块手表?”

“一块皮特·谢尔弗手表?你几乎就买不到这样一块表,至少在我们这个国家你买不到。看到这些数字了吗?”他指着数字“6”正上方那几个几乎看不见的数字。“它是这款手表的制作年号。看见了吗?这是1947年。皮特·谢尔弗在二战期间根本就没有制作任何手表,因为墨索里尼强迫他改行制作导航仪器。1947年,他又重操旧业,可第二年他就去世了。战后制作的皮特·谢尔弗手表在全世界也算是屈指可数。遗憾的是,战争结束后,谢尔弗变成了一个消沉的人,他在技艺上也只是对自身的模仿。二战前,他制作的手表每一块都是杰作,而后来呢……价值仍然是有,主要是因为他的名头,但不再是人们梦寐以求的杰作。他的表不能销往意大利以外的其他地方,所以在美国看到这样一块战后制作的皮特·谢尔弗手表真的非同寻常。”

“你以前见过这款手表吗?”我给他指了指表上那几个首写字母。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皮特·谢尔弗手表。可惜,它竟然处于这么糟糕、这么令人震惊的状态。”

“我想,如果我把这块表拿给钟表商看,他们多半都会记得吧?”

“当然。”

嗯,还算好,这座城市大约只有一千个钟表商。为了减少一些麻烦,我问这位钟表商是否可以给周围的商家捎个话,他说,没问题,他很乐意帮忙。

解决的办法倒是有。如果不是国际侦探学校远程教育课程第8卷第14课“开发资源”,这些事情我根本不会怀疑。这是我花费的最令人满意的二十五美元。几乎一天还不到,弗雷迪那边就有了消息。他是我通过我以前的恋人——纽约图片社的王牌记者奇普认识的一个患有结核病的小酒鬼。弗雷迪告诉我,布朗克斯的一位钟表商已经根据我的描述认出了这块手表。弗雷迪是如何办到的,我无法想象,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一咬牙叫了一辆出租车,不到十五分钟我就赶到了那家钟表店。

这位钟表商大概是世界上最老的人了。不过,他说起话来思维非常敏捷,“我当然记得这块手表,我亲手在上面刻的字。啧啧,啧啧。一块皮特·谢尔弗手表竟然被人搞成这样,真是造孽啊,哪怕它是战后生产的也应该珍惜。”

“你还记得这是谁的手表吗?”

“你以为我是谁啊?记不得了,我的记录里有他的名字。”

当他在几个塞满一张张票据的旧鞋盒寻找时,我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很久,他终于发出了一声“啊哈”,并递给了我一张票据。那架势就像一个魔术师给我递上一束鲜花似的。这是一张在男式手表背壳雕刻H.B.S首字母的作业排序单。那一页上端写有委托人的名字“赫克托.B.斯特克勒”,单子上写有地址:波夫勒西街。

我现在想起这个名字了。斯特克勒就是那个年轻人,一个年轻的欧洲人——我记不清楚他来自何方——当我搬进玫瑰小区时,他就与施密特夫妇住在一起了。

他是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小伙子,比我的年龄小几岁,假如不是那么笨拙而肥胖,他应该比较英俊。他的脸有点儿像长了嘴唇的棉花糖。斯特克勒很腼腆,腼腆得让人难受,这倒不是因为我想方设法去认识他。他不是整天待在屋里,就是待在外面什么地方。去年秋天,他搬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想到过他。

波夫勒西街距与这钟表店只相隔几个街区,所以,我决定步行过去。果然,那是一个还不算太糟的地下室。斯特克勒跟我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笨拙、金发碧眼、冷漠。不过,他请我进屋的态度似乎还是诚恳的。

他给我递过来一把椅子,说道:“我正好给自己泡了一些茶。你也来尝一尝?”

我说那当然,他便去了屋后。我听到里面有炊具的声音,以为跟泡茶有关。我想知道公寓每道门通向哪儿。我所在的那个房间很有意思,所以我在别处停留的时间都不长。这个地方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那样低矮,而且面积相当大,也许有二十见方,而且里面摆满了钟表。

每一块水平面和大部分墙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钟表。三个巨大的落地式大摆钟像黑色墓碑一样隐隐约约地矗立在角落里。这里有厨房钟(钟的形状像猫,它们的眼珠随着摆动的尾巴来回转动)、铁路电报钟(它是钟表、气压计和温度计的组合,这些钟在玻璃穹顶随着小铜球来回摇摆,我一直认为是隐晦的淫秽物品)、几十个布谷鸟钟(钟表有的内置于填充动物玩具的腹部,有的则置于裸女的怀抱中)、船上用的天文钟、怀表挂黄铜钩,地幔钟、钟表、自行车钟、汽车钟、暗房计时器、神秘的旋转钟,小铜鸟笼子里的金丝雀显示小时数、上发条的日晷、日历钟、全球钟和音乐钟。我无法想象,到了整点时刻,钟表齐鸣,这里将是什么样的情景。

房屋中间的那座钟引起了我的注意,同样吸引我的是上面的一条蛇在催眠一只鸟。它放置在一个开有凹槽高约四英尺的底座上。这座钟简直难以形容,我越看,它就越让我心中烦躁。它以前大概是壁炉上经常看到的一个极为普通的钟表,可斯特克勒将它改装了一下,使它变得不同凡响,将它变成某种拼贴/蒙太奇/雕塑,并贴上成百上千张从杂志上剪裁下来的照片,从出浴美女到列宁、托洛茨基和杰米·杜兰特。一些照片是从那些只能在烟酒店私下出售的杂志上剪下来的。钟表的表针已经被身材苗条、赤身裸体的塑料女人的一双腿代替了,而数字则被塑料娃娃的眼睛所代替。座钟的外壳是用零碎的废旧金属制成了一个高约三四英尺的细长锥体。顶部装饰了一根青铜阳具,像克莱斯勒大厦的尖顶,看上去很像一条生命,给我的心灵带来一丝安宁。

当斯特克勒走进房间时,我正好又坐到了椅子上。他在两把椅子之间的茶几上放了一个托盘,然后给我倒好茶,“加牛奶还是加糖?”他问。

“我喜欢不加糖的,谢谢。”

“这才是品茶的唯一正确方法。”他称赞道。不过,我注意到他往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一块糖和几滴牛奶。

“来,干杯!”说着,他举起了杯子。

“干杯。”我随声应道,然后停顿了一下,等他喝下第一口。世事难料,不得不防啊。

“唉,”他叹了口气,把他的杯子和茶托放在桌子上,“你刚才在欣赏我的收藏品?我想,你喜欢钟表。哦,这里也没有什么有实际价值的藏品。我只是喜欢拿来摆弄一下。对面那一个是我亲手制作的。”他指了指那个怪物,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瞧,它上面标有‘斯特克勒大班系列。这就说明它是‘斯特克勒的杰作。”

“是啊,很有意思。”

“谢谢你。小姐,啊,贝林豪森,我必须要说,我这里很少有你这么有魅力的贵客,你说是不是?哎呀!今天,我这里有贵客上门!以前在那栋老式公寓楼时,你就住在我的楼上。你最近怎么样?”他是在装模作样。一踏进他家的门,我就从他的眼神看出他认出了我,“施密特老先生和夫人怎么样?我有几个月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我把那个噩耗告诉了他,并像鹰一样注视着他。他听到这个消息,像是真的吃了一惊。就我的经历而言,我还无法辨别出其中的虚情假意。

“厄尔和丽贝卡死了?你说他们是被谋杀的?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谁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嗯,希望你能帮我解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一年前,我就搬走了,也很少去看望他们。实际上,自从上个圣诞节以来,我根本就没有去过那里。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他们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你看,我原本是提洛尔省博尔扎诺人。我父母是施密特家的远亲。当厄尔和丽贝卡得知我想移民到美国时,他们就提出给我提供住宿,一直到我安顿下来。他们就像是我的父母。”

“你是否认识迈克·布里尔?是否听厄尔提到过他?”

他羞怯地笑了笑。“我恐怕不认识。杏仁饼干来一块怎么样?我自己做的。”

我看见这些饼干就跟施密特太太以前给我做的一模一样。

“我不饿。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茶,谢谢你花时间陪我。”说着,我站起身,“对不起,给你带来了噩耗。”

我走到了那条街区的尽头。在这里,斯特克勒看不见我。我站在那儿仔细琢磨。他简直在撒谎。

一家报纸已经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对那场火灾做了新闻报道。他知道施密特夫妇死了,知道布里尔因涉嫌谋杀被拘押。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可我却绕过转弯处,走到了斯特克勒家背面的一条小巷。他的赤褐色砂石建筑与小巷隔开,中间是一个大约二十五英尺深的小院子,周围是高约六英尺带有门的木栅栏。我踮起脚尖,朝栅栏里面窥探。里面是一间小棚屋,一个砖砌的煅烧炉。地下室的窗户看起来很暗,所以,我的一只脚踏上一个垃圾桶的顶盖,我踩在上面跳了过去。我用双手和膝盖落地,然后僵持在那里久久不动,等着,听着,可除了远处来往的汽车声外,没有一点儿动静。我站了起来,走到那个小屋。门没有锁,我朝里面看了看。除了大量的废旧物品外没有多少东西。

然而,在一个角落里还杂乱堆放着一个小纸箱。它不像是在那堆放了好几年的样子,而且像其他一切东西一样,所以,我把它抽了出来。里面有很多碎布,而在碎布下面……嗯,就是它。我把那东西往地上一摊:嗬,有手表水晶面和表圈,还有一把极小的裂口铜铆钉和一圈细铜丝。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盒子,然后把盒子拿到外面,把它拖到了围墙的另一边。然后,我走到煅烧炉旁,揭开盖子。里面黑乎乎的,我用棍子捅了捅,发现里面柔软的东西。那两件东西实际上是一条沾满血迹的裤子和一件皮夹克。夹克里面的首字母缩写E.S。

“想要再喝一杯茶?”我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当我跳下时,煅烧炉那沉重的铁盖子随之闭合,差一点儿切掉了我的两个手指。

“哎呀,贝林豪森小姐。”斯特克勒说道,用鲁格尔手枪优雅从容地对准了我。有枪在手,他其实知道怎么做。“谁会想到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会沦落到翻弄别人的垃圾?这世界是怎么啦?”

“我想,我可以再来一杯茶。”

“那就进来吧。”他说着,挥舞着手枪,示意我走在前面。后门直接通向厨房,茶壶在炉子上发出嘶嘶响声。就在这时,茶壶尖利地鸣叫起来。我想,要是它刚才早半分钟鸣叫,我会待在栅栏那边按兵不动,然后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沿着小路悄悄溜走。上帝真不会安排时间。斯特克勒经过时,顺手把水壶从炉灶上拿了下来,然后跟着我走进了主室。

“随便一点儿,别拘束。看样子,你也不是陌生人了,对不对?”

我们面对面坐着。他那握枪的手搁在桌子上,鲁格尔手枪的枪口一直对着我。他用另一只手把开水倒进了茶壶,然后盖上盖子。

“泡足两分钟,茶味才能全部出得来。”

我知道他是在胡说,这种茶至少要泡五分钟。

“哎,斯特克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那老两口杀了?你说过,他们待你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你砸烂了他们的脑袋,然后又放火烧了他们的尸体,这似乎太忘恩负义了吧。”

“哎呀,贝林豪森小姐。”斯特克勒说道,用鲁格尔手枪优雅从容地对准了我

“呸。我欠他们什么啦?他们劝我过来,劝我父母无论如何也要送我过来。以前在家乡,我过得非常快乐。可在这里,什么都不顺心。你看我不得不去住在这像洞穴一样的地方!你知道,我以前在瑞士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吗?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这个样子。如今,我不得不活得像一个乞丐,我欠了所有人的钱。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不。施密特夫妇把我弄到了这个鬼地方,他们让我搬出去,是对不起我。我跟丽贝卡谈过,可她根本就不听我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她和厄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需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两样?哦,我知道老人有一些钱藏在家里。这钱,他有权拥有,我也有啊。当丽贝卡走进卧室,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她一离开,我就径直朝那张书桌奔去,我确信厄尔将他的钱藏在那儿。我原本指望至少拿到五百或一千美元。”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为什么不呢?我当然不会去告诉警察。”

“那我就不可以告诉警察吗?”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说错了,因为他唯一的回答就是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枪。“噢,你看,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那只鹦鹉掐死?这我根本不明白。”

他一下子咆哮起来。“那只该死的鸟!我倒是把它全给忘了。我一打开那张书桌,它就扬起血红色的脑袋尖叫起来,差一点儿把我吓死,就在我转身之际,丽贝卡突然出现了,两眼盯着我,我站在那儿,手上拿的全是厄尔的票据。

“嗯,我记得接下来就是用我手中的那个杀气腾腾的熨斗逼她跪下,然后用熨斗猛砸她的头,我砸啊,砸啊……嗯,就这样不停地砸,而那只鸟儿还在那儿尖叫,我把那个该死的家伙从笼子里揪了出来,将它的脑袋扭了一道又一道,直到我确信它快要死在我的手中才肯罢手。好吧,我再来对付他。”

“哦,上帝,斯特克勒,你冷静一下。”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变得像红萝卜一样,眼睛鼓得像煮鸡蛋那么大,脸上渗出了油腻腻的汗珠。我以为,他会在此时此刻突发脑栓塞之类的疾病,可我没有这样的运气。他舔了舔嘴唇,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知道厄尔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我在那儿来回溜达,等着他。当他出现在门口时,我用同一个熨斗像对待丽贝卡那样朝他的脑袋砸去。这似乎成了正确的选择。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对这样的事真的很敏感。

“我把他的尸体拖进了卧室,把它放在床上,跟丽贝卡紧挨着。随后,我就回了家,想想应对之策。”

只有用火,他才有希望毁灭所有犯罪痕迹。他用一块手表和一个电加热器设置了一个定时装置,然后返回施密特的公寓。他将煤油泼在尸体和床单上,然后浸泡了一团破布以及裹在加热器线圈上的纸张。将手表定时设置在五十分钟后,他将装置插入墙壁上的插座,打开煤气之后便离开了。

“情况就是这样。”他最后说道,“你想知道整个事情的真正悲剧是什么吗?”

“我可想象不出。”

“我在那地方只找到了二十七美元。你能相信吗?我经历了所有这一切就为了区区二十七美元。”

“我的心在为你流血。既然你已经把整个经过都说出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摆脱你。”

对我来说,这话自然也没有多大意外,可我还是不喜欢他把鼓突的眼睛眯起的样子。他舔了舔自己厚实而红润的嘴唇。

“维尔达,你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这么认为,尽管你从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我以前从未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想要跟你说点儿什么,尝试了大概上千次,可我大概是玻璃做的,老是吸引不了你的注意力。没有哪个女人会注意我。”

“唉,你真的不应该凡事都跟自己联系起来。我知道,许多男人都在盯着我,所以,我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你知不知道?”

“两年来,你最多说声‘早上好或‘晚上好,再多的话就没有了。当我得知你过去当过酒吧女郎时,我的心里老是在想:你在舞台上,所有那些……那些……那些男人都在贪婪地盯着你,看啊,看啊……追求你,那些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欣赏你。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他们寻找的猎物。后来,我找到了你的照片。照片就像……像……我花了很多时间欣赏你的照片,记住上面的每一个细节。上帝啊,你不知道你快要把我逼疯了。”

“这就像打棒球一样,不能猛击,只可轻轻一推。”

“你继续说吧。所有尖酸刻薄的话,你都只管说出来。这些现在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要拧下你的脑袋,就像我对待那个该死的鹦鹉一样。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要……”

“你这话连说都不要说,是不是?如果你有张照片,那不是更方便吗?不然的话,我抽身就走。”

“我可以马上把你杀了,然后想跟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但这样做有点儿恶心。我没有那么恶心。我不喜欢这么做。”

“我相信你不会。”

“来吧。我们还是赶紧把那事做了吧。我还要去赶公共汽车呢。”

“真的吗?什么时间啊?”我问。

他像巴甫洛夫那流着口水的狗一样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手表,我飞起一脚将那张小桌子踢翻,桌上的所有东西飞到他的脸上。他发出一声尖叫,因躲闪不及失去了平衡,仰身倒在地上,屁股正好落在茶壶上。我纵身跃过那堆乱糟糟的东西,双膝落到了斯特克勒的胸部。随后,只听到砰的一阵冒气声,空气从他肺部被挤压出来,就像一个被刺穿的沙滩玩具。

他的右手仍然握着枪,用枪朝我的脑袋挥来。我顺势用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并用力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尖叫了一声,猛地倒向一边。我摔倒在地,他企图用枪口瞄准我。我用双脚朝他踢去,正好踢在他握枪的手上,手枪飞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他在那里喘息着,还不时发出一种可怕的冒气泡的声音,肯定是我把他胸腔内的什么器官给压坏了。他试图爬起来。我又朝他飞起一脚,他仰面倒了下去,靠在那座大钟的柱基上。只见大钟像节拍器一样来回摇晃,一下,两下,然后整个倒了下来。

斯特克勒只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惨叫,随后便悄无声息了。那尖利的东西刺穿了他的身体,就像刺穿聚会上的一根腊肠。只听见钟表的内部传出了一阵沙沙声,随后便发出当当声响,最后是当……当……

如果我是那种人,我马上就会写,斯特克勒已经体验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要不就写,他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或者写,是我让他的生命之钟永远停止了转动。可我不是这种人。

我要说的是,时光老人一直站在我这一边。这让我感到非常欣慰。

分类:外国悬疑推理 作者:罗恩 米勒 期刊:《啄木鸟》2016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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