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狗的缠斗,竟牵扯出隐藏许久的秘密;一件小小的宝物,却将人引入危机四伏的死谷……
1.恶霸横行
明朝初年,云南山区有一个小县城,城里有一个姓李的恶霸,人称“过山标”。过山标是当地一种眼镜王蛇,它性情凶恶,毒性剧烈,并且主动攻击人畜,人们把这恶霸比作毒蛇,可见他的凶狠歹毒。他仗着有一身武功,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天下午,过山标带着他的狼狗“杀手”上街闲逛,“杀手”狗仗人势,在大街上追鸡咬人,气势汹汹,可是当“杀手”追到一条窄巷时,突然像遇到了魔王,吓得急速后退。
原来,在巷口的一家门前,趴着一只大狗。那狗身上缺皮少毛,伤痕累累,它的鼻子缺了一块,半个鼻孔露在外面,眼睛瞎了一只,样子丑陋吓人。它见了“杀手”,动也没动,漠然地盯着它。
“杀手”似乎被丑狗的蔑视激怒了,它毛发倒耸,突然一声大吼,恶狠狠地扑向丑狗。可丑狗跃身而起,左前爪闪电般伸出,一下就将“杀手”打倒在地,接着张开大嘴,朝“杀手”咽喉咬去。
就在“杀手”命悬一线之时,过山标右手一甩,一支袖箭飞出,扎在了丑狗的腿上。丑狗摔在地上,就不动了。
原来,过山标的这支袖箭上面涂有强烈的麻醉药,瞬间麻痹了丑狗神经。丑狗一倒下,“杀手”趁机扑向丑狗,却被过山标喝住了。
“杀手”立即止步,疑惑地望着主人。过山标一步上前,提起丑狗,大步往那家门里闯了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只是乱七八糟堆了一堆破旧衣物。过山标对这些没有兴趣,他找到一口破锅,支在院子里,拆下几片栅栏,升起一堆火烧水。又撕下一条床单,卷成绳索套在丑狗颈上,准备将它挂起,放血煮肉。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年轻汉子,见过山标要杀狗,惊得他扑上来就是一拳。
过山标赶忙举手来挡,没想到来拳既快又沉,他被震得踉跄着退了几步。“杀手”见主人吃亏,呜的一声,扑了上来,却被年轻人抬腿一脚踢得“嗷”地滚到一边。
年轻人扑到丑狗身上,见它还活着,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站起身,恼怒地责问过山标:“你是何人?干吗闯进我家里来?”
过山标昂首挺胸说:“老子就是人人闻名丧胆的过山标,你小子连大爷我都不认识,还想在县城里混吗?”
年轻人一听,脸色陡然一变,抱拳说道:“原来您就是过山标,久仰久仰,在下李大壮,刚搬来此地,还请您多多包涵。”
过山标阴沉着脸,指着“杀手”说:“你的狗咬伤了我的宝贝,我正想杀了它出口恶气,正好你回来了,赶紧宰了它炖上,老子一高兴,或许还能赏你几块肉吃。”
李大壮大怒,沉声道:“过山标,你欺人太甚了吧?”
“那又怎样?老子吃狗是给你面子,你也不打听打听,县城里上自县太爷,下至百姓,有谁敢跟老子作对?”
李大壮气得握紧双拳,脸涨得通红,憋了好半天,他叹了口气,解开腰间褡裢,从里面取出十几两银子,双手奉上:“这是我全部的家当,就当孝敬您老人家了,请您网开一面。”
过山标不屑地一笑:“这几两碎银子,老子还没放在眼里,要么你杀狗,要么我宰了你,两条道,你自己选吧。”
李大壮呆立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热吗?”
过山标一愣。眼下正是大伏酷暑,艳阳如火,大地灼热,如何不热?他忍不住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望望李大壮,他这才惊讶地发现,李大壮的额头上竟然一滴汗都没有。
李大壮指着丑狗叹了口气说:“这狗叫‘三郎,救过我的命,我不会让它死的。只要你放过它,我愿意送你一件宝贝。”说着,李大壮摘下颈上一块用红绳系着的东西,那东西碗口大小,看上去非铜非铁,非金非木,粗糙黝黑,难看至极。李大壮走到过山标面前,将此物放在他的胸前。过山标顿时感到胸前似有一股凉气蔓延开来,好像喝下冰镇绿豆汤,又像吹来一阵清凉的山风,浑身感到清凉舒爽,暑气顿消。
李大壮苦笑道:“这是我家祖传宝贝,要不是为了我的‘三郎,我绝不会把这东西送给你的。”
过山标一把扯过红绳,将它挂在颈上问道:“这宝贝叫什么?哪里得来的?”
李大壮说,他不知道此物名称,是他的父亲传给他的,他就一直戴着。过山标又动手从李大壮的褡裢里拿了十几两银子,嘿嘿笑道:“这些归我,狗归你,这事就这么完了,不过……”过山标话没说完,突然脸露凶光,拔出一把牛耳尖刀,闪电般地割掉那只丑狗的耳朵。
李大壮猝不及防,见过山标削去狗耳,惊叫道:“你……”
过山标捡起狗耳,瞪着李大壮:“你什么你?它咬伤我的‘杀手,总得给它留点教训吧。这已经是便宜你了。”说罢,他哈哈一阵大笑,带着他的“杀手”,大步出了门,顺手将狗耳甩在了路旁的小水沟里。
李大壮眼睁睁地望着过山标扬长而去,心疼地抱着“三郎”流下泪来。
2.神奇宝衣
第二天中午时分,当人们都躲在家里纳凉避暑时,过山标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招摇过市,向人炫耀:他不怕热。
经过李记铁匠铺,过山标见铁匠李大锤正和一个年轻人争吵不休,便凑上去询问他们为何争吵。年轻人说他是从外乡来的,听说李大锤的手艺好,就想打一副犁杖带回家去。可李大锤却说天气太热,要等晚上才能动工,而年轻人则急着要赶路回家,就与李大锤争吵起来。
过山标一听大喜,觉得正是炫耀自己的好时机。于是他瞪了李大锤一眼:“我咋不觉得天热呢?来来来,今天标爷给你抡几锤子,要是出一滴汗,我以后把李字倒着写。”
接着,过山标拦下几个路人,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让他们做证,又提出和李大锤赌上一两银子。
过山标脱下上衣,露出赤裸的上身,那东西正挂在他的胸前。他抡起铁锤,叮叮当当敲打了半个时辰,果然不见他身上有半滴汗珠,看得李大锤和几个过路人目瞪口呆。
过山标好不得意,可他打出来的犁杖却让人不敢恭维,那是什么犁杖?不过是什么也不像的铁块子。过山标抛下铁锤,咧开大嘴笑着,伸出手来,李大锤只得把一两银子递到这个恶霸手里。
过山标接过银两笑道:“哈哈哈,老子是什么人?老子是东海龙王转世,有六甲天神佑护……”他一边吹嘘着,一边穿上衣服,扬长而去。但他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大喊:“标爷,请留步。”
过山标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中年高个汉子,拄着拐杖走过来。那汉子脸上堆笑说:“标爷,在下韩四海,途经此地,可否请标爷赏脸,找个清静之处饮酒叙话?”
过山标见此人虽是个瘸子,却颇有几分气度。他皱了皱眉头,答应下来。两人来到一家酒馆,待酒菜上齐,韩四海举杯说道:“刚才标爷抡锤打铁之时,在下看得一清二楚,这么热的天气,标爷竟然没流下半滴汗珠,是因为标爷胸前挂的那块东西吧?”
过山标不由一愣,心想这个韩四海眼力不凡,莫非识得此物?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自顾喝酒吃菜,没有搭腔。
韩四海小心翼翼地说:“标爷,可否将那东西摘下来,让在下仔细看看?”
过山标盯着韩四海,皮笑肉不笑地说:“想看看容易,不过,你够资格吗?你知道这东西出自哪里,叫什么名字?”
韩四海长叹一声:“要是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哪敢打扰标爷啊?恐怕标爷只知此物的避暑功能,不知此物另有神奇之处吧?”说罢,韩四海让过山标稍等,他拄着拐杖,径直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条金环蛇,一瘸一拐走来。
金环蛇剧毒无比,咬到人畜,极难施救。过山标警惕地望着韩四海,只见韩四海微微一笑,突然放开蛇的七寸,金环蛇获得自由,立刻盘成一团,昂首吐信,发出嘶嘶的声音。
韩四海用拐杖去挑逗金环蛇,金环蛇毫不畏惧地攻击拐杖。韩四海收起拐杖,对过山标说:“标爷,请你摘下那东西,放在这毒蛇面前。”过山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取下红绳,拎着那块东西,小心地接近金环蛇,顿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金环蛇一见此物,立即恐惧起来,拼命地向一边游去。韩四海哈哈大笑道:“标爷,您手上的这块东西是真正的宝贝,它不但可以避暑,更可以驱赶一切有毒蛇蝎,只要你戴着它,蛇虫毒物不敢靠近你半步。”
韩四海令伙计将金环蛇拿走,重整杯盏,边饮边给过山标讲述了此物的来历:
距离此地三百里,有一座大山,山高林密,百兽群集。在大山尽处,有一块谷地,人称死谷。死谷中间有一棵被雷劈死的老树,老树残骸粗大,几个人都无法合抱。老树只剩下一截,截断面上,长有一株奇特的草花,那草花颜色妖娆,香气醉人,更有一种强烈的催情作用,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宝贝。人们给它取了个名字:顶天草。
这个传闻,过山标曾听人说过。当时他曾想弄来一株,但此花一年只长一株,而且那个山谷阴潮,毒虫极多,所有贪图顶天草闯进死谷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的。过山标自忖没那个能耐,也就作罢了。
韩四海接着说:去年,有一个叫刘根的年轻猎人带着猎狗悄悄进了山,出来时,抱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狗,带出了一株顶天草,献给了县官,县官赏了他几百两银子,刘根用这些银子买了老山参和一株灵芝,给它的狗吃了下去,救了那狗一条命。
韩四海继续讲道,县官将顶天草拿到京城,用它谋了个知府职位。新县官走马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找刘根,打算让他今年再度进山采摘顶天草,可是人们再也不知道刘根去哪儿了。
刘根如何避开毒虫、采到那株顶天草,至今是个谜团。韩四海神秘地凑近过山标,小声说:“但是,我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过山标指着胸前,兴奋地问:“是戴着这个东西闯进死谷?”
韩四海摇摇头,又点点头,问道:“标爷,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过山标当然不知道,韩四海说:“其实,这只是一块树皮。从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怀疑这是传说中的树皮衣上的一块。刚才一试,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请问标爷,这东西你是如何得来的?”
过山标反问道:“你说的树皮衣是什么?”
韩四海说,这是一个老秀才告诉他的,老秀才学问很高,却无数次进京赶考,都名落孙山,他不堪如此打击,变得疯疯癫癫。韩四海在一所破庙遇到他,并给他几钱碎银,老秀才拉着韩四海喋喋不休,却颇有见地。在谈到世间奇事时,韩四海提到顶天草。老秀才说,想得此物其实不难,只要先找到一件树皮衣。老秀才说,不知何朝何代,传下来一件宝衣,这宝衣是用一种奇树的树皮连缀而成。树不可考,宝衣下落亦不可考。穿上那件宝衣,便可不畏世间任何毒物,如能得到这件宝衣,穿着它进入死谷,顶天草定可取来。
说到这儿,韩四海两眼放光,咂着嘴唇说:“那个刘根之所以能从死谷活着出来,一定是借助了这件树皮衣,但为什么他只采了一株顶天草,便神秘失踪了呢?标爷,你这块树皮从哪里得来的?”
过山标呆了半晌,突然眼睛一瞪:“你这个死瘸子,满嘴胡说八道,世间哪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念你是个残废,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你马上滚离本地,别让老子再见到你,否则有你的好看。”
过山标说翻脸就翻脸,韩四海愣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过山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3.巧取豪夺
过山标出了酒店,天色已晚,他家也不回,借着几分酒意径自往李大壮家走去。韩四海的话点醒了他。他断定李大壮就是刘根。刘根能进入死谷采到顶天草,必定得到了神奇的树皮衣。
过山标决心拿到树皮衣,摘到顶天草。他想若能将顶天草献给皇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市井流氓也可尝尝做官的滋味了。
过山标赶到刘根的住处。刘根早已人去屋空。一问房东,才知道刘根昨晚连夜就搬走了。过山标美梦破灭,恨得牙根痒痒的,他当即召集来手下的小混混们,让他们寻找刘根的下落。可是小混混们折腾了两天两夜,也没得到刘根的消息,过山标气得把小混混们一顿臭骂。“杀手”见主人发怒,也跟着狂吠起来。过山标猛地灵机一动。
过山标命令小混混们来到刘根住处外面的小水沟,让他们下沟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三郎”的半只耳朵。过山标将耳朵拿给“杀手”闻闻,“杀手”冲耳朵狂吠起来。
第二天一早,过山标带着“杀手”,独身上路。“杀手”出了城后,边闻边拐向东南的一条小路,到了第三天,来到一个小镇,刚进小镇,“杀手”就冲着小镇边的一座破庙低吼不已。过山标一见大喜,他料定眼下刘根已身无银两,才藏身在这不要房租的鬼地方。
过山标觉得此处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能强抢硬夺。他仔细盘算之后,决定等到晚上行动。天黑之后,他潜伏到庙门旁,把“杀手”招到身边,慢慢朝庙门移去,刚靠近庙门,“杀手”突然狂叫一声,然后警惕地停下来。过山标透过月光,只见“三郎”闪电般的从庙门窜出,直扑“杀手”,“杀手”掉头就逃。说时迟那时快,过山标早已强弩在手,“嗖”的一声,一支弩箭飞出,正中“三郎”的咽喉,“三郎”闷哼一声,当即倒地身亡。
刘根闻声从庙里出来,见“三郎”已死,立即扑到“三郎”身上放声大哭。过山标从埋伏处闪身走来,冷笑道:“刘根,我要找的是你,但我不得不先杀了它。我让你先葬了它后,你我再一决生死,免得一会儿你两腿一蹬,它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刘根眼中直喷怒火,他瞪了过山标好半天,才缓缓伸手去拔丑狗身上的弩箭,不料手一触到弩箭,身体猛地一震,只听过山标得意地叫着:“倒也、倒也……”
刘根应声踉跄了几步,便缓缓倒在地上。
过山标上前把刘根拖进庙内,哈哈笑道:“我知道你的功夫很好,所以在弩箭的箭柄处,装了一根小尖刺,上面涂上了速效烈性麻醉药,怎么样?我的计策不赖吧?”
刘根恨恨地说道:“你杀了我的命根子,我也不想活了,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过山标大笑道:“这好办,举手之劳,但你死前得告诉我,树皮衣在哪儿?”
刘根狂笑起来:“你可以要我的命,但你别想得到树皮衣!”
过山标大怒,立即动手翻刘根的包裹,可翻遍了,连树皮衣的影子都没找到。过山标用布堵上刘根的嘴,凶相毕露地殴打刘根,打了半个时辰,刘根已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但他却咬牙挺着,一声不吭。
就在过山标又气又急,无计可施时,突然庙门外传来“杀手”一声惨叫,过山标一惊之下,正待回头,可他脑袋遭到重重一击,顿时两眼发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没了气息。
接着一个人影飞进庙门,此人正是和过山标喝酒的韩四海。他用的是根铁拐杖,一拐杖击碎了“杀手”的狗头,又一拐杖,要了过山标的命,
此时的韩四海,虽然仍是个只有一条腿的瘸子,可是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杀气,他冲刘根嘿嘿笑道:“刘根,你是条铁汉,这个过山标却是个窝囊废,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撬出树皮衣的下落,我只得亲自出手了。反正他帮我找到了你,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韩四海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悠然地问刘根:“你是自己主动交出树皮衣,还是让我伺候你?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老鬼。”
一听宋老鬼,刘根不由一怔,脸上露出一丝惧色。
原来,宋老鬼是个生性歹毒、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他罪行累累,恶名远扬,官府四处通缉他,他却在三年前像从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刘根心想,传说中的宋老鬼是个草上飞,轻功极佳,怎么只有一条腿呢?
宋老鬼好像看出了刘根的心思,于是对刘根说:“我们有的是时间,让我给你讲讲我这条腿吧。”
三年前,官府追杀,让宋老鬼疲于奔命,他想若能得到顶天草,就可打通刑部关节,再不用过这逃亡的苦日子了。宋老鬼经半年准备,带了最灵验的解毒灵药和驱虫妙方来到死谷。可是他还没进入死谷,就被一条似蛇非蛇的东西缠到腿上,咬穿了他腿上的生牛皮护甲,他觉得微微刺痛后,小腿就失去了感觉,并迅速朝全身蔓延开来,宋老鬼一刀砍死毒物,同时狂吞解毒药,解开护甲,向被咬的腿上划了一刀,而流出的血竟然是绿色。他大惊之下,毫不犹豫,一刀斩下自己的小腿。
4.阴差阳错
宋老鬼指指断腿,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这件树皮衣我是要定了。我对自己都这么狠,对你更不会客气,虽然你是铁汉,可在我面前什么样的铁汉都得变成软蛋。现在你打算告诉我树皮衣在哪儿吗?”
刘根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道:“你想知道这件树皮衣是怎么落到我的手里吗?”
他见宋老鬼冷笑不语,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一年前的春天,刘根为给一位山客采摘珍奇草药,就带了狼狗“三郎”进山。进山的第三天,“三郎”突然一边狂吠,一边向东狂奔。刘根知道由此向东是一处断崖,再向东便出了山区,“三郎”去那儿做什么?就在这时,刘根发现,在“三郎”跑过的路上,有滴滴血迹。
刘根仔细检查周围草木,断定这血迹是从人身上流下来的,而且应该有两个人经过这里。于是刘根警惕地带着“三郎”向断崖处摸去。
当刘根来到一片树木稀少的开阔地时,发现一个人满身鲜血,躺在地上。刘根上前,见此人腹部中了一刀,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被人凶狠殴打过。刘根立即用金创药敷在他的伤处,又用水灌入他的嘴里,过了一会,此人悠悠醒转了。
这人四十几岁,虽身受重伤,却仍气度不凡。刘根询问是谁将他伤成这样,他却不作回答,只是焦急地说:“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必须赶紧离开,以免惹祸上身。”
这人竭力劝说刘根赶快离开,而刘根则坚持要背他一起走。
两人争执时,这人忽然仰头看天,见天色已近黄昏,他怔了片刻,喃喃自语道:“难道……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于是他问刘根,愿不愿意冒险帮他做件事,刘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人说他叫谭丛龙,遭人追杀逼供,说出了他有一件东西藏在断崖之侧的一个山洞里。追杀者拷问出那东西的下落后,便赶往断崖去取,按时间推算,追杀者早该拿回东西,并且杀他灭口,但不知为何迟迟未归。谭丛龙怀疑,追杀者可能遇到了意外,他请刘根前去看看,并将断崖洞里的东西带回来。
刘根出于好奇,又仗着自己有一身好武功,没把追杀者放在心上,便带着“三郎”来到断崖。断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远处是大片原野。他四顾无人,只见崖边一块大石头上,系着一根粗大的绳索,他猜想谭丛龙的追杀者一定是从这儿下去的。
刘根没有多想,就顺着绳索慢慢下滑。“三郎”望着刘根,不安地狂叫起来。当他下到十几米处,果然发现有个山洞,他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山洞不大,一眼便可看个通透,里面却是空无一物。刘根心想:难道东西已经被追杀者取走了?
刘根出了洞,紧拢绳索,向上攀登,就在他离断崖顶只有几米远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同时听到上面“三郎”惊恐的叫声,他急忙回头一看,不禁惊得肝胆俱裂。
只见一只翼长超过两米的大雕从天空急速下冲,雕眼如炬,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喙如铁钩向自己啄来。刘根身在峭壁,无处躲避,他大叫一声,双脚用力往崖壁一蹬,绳索荡了开去,躲过了大雕的第一次攻击。
刘根明白,若不尽快离开峭壁,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眼下身在半空,有力没处去使。眼看大雕腾空而起,再次朝自己扑来,刘根绝望了,他知道这次自己死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的狼狗“三郎”从天而降,张开大嘴准确地咬住了大雕的喉咙,大雕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带着“三郎”如陨石一般落入深谷。
惊魂未定的刘根,三下两下爬上断崖。“三郎”虽然是只狗,可在刘根心里,它就像自己的兄弟,如今为了救他,连尸骨都没能剩下。他望着云雾蒸腾的断崖,止不住放声大哭。但就在此时,他隐约听到“三郎”痛苦的呻吟声。刘根不及细想,顺着绳索再次爬了下去,当他越过那个山洞,下到云雾弥漫处,他兴奋得差点叫了起来。原来断崖峭壁上有棵老树斜伸出去,老树上,“三郎”伏在大雕的身上,大雕伏在一个人的身上,雕和人都已死了,而“三郎”却还活着。
刘根爬过去抱住“三郎”,喜极而泣。再看那个死人,身上布满了血洞。刘根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追杀谭丛龙的人,他是被这只大雕啄死的。如果不是“三郎”,他刘根也会像这个人一样。刘根急忙检查“三郎”的伤势,“三郎”只是跌断了一条腿,别无大碍。在追杀者的身上,刘根发现了一个包袱。于是他将包袱解下缚在自己身上,抱着“三郎”,顺着绳子爬上崖顶。
刘根将包袱递给谭丛龙,并讲了事情的经过。谭丛龙听说追杀他的人已死,并没有高兴,相反神色黯然凄楚,过了好久,他让刘根为他堆柴点火,然后慢慢打开包袱,抖开一件树皮衣,对刘根说:“小兄弟,穿上这件树皮衣既不畏酷暑,也不惧百毒,的确是一件好宝贝,但我今天要烧了它。”说罢便举起树皮衣,要往火中投去。刘根急忙伸手拦住,惊问道:“既是宝贝,你为何要毁掉它啊?”
“你可知道,因为这件宝贝,已经死了多少人吗?”谭丛龙凄然说道,“若不是那只大雕,我也会因它被杀。此物虽然神奇,却是不祥。只有毁掉它,世上才能减少仇杀纷争。”
刘根大声道:“可如此宝贝,乃是前人心血,毁掉岂不可惜?“
谭丛龙久久沉默不语,接着挣扎着站起身来,长叹道:“唉,如果就这么毁了它,我还真有些下不了手。罢罢罢,这宝贝就留给你吧,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你好自为之吧。”谭丛龙说罢,带伤走了……
宋老鬼听刘根说了得到树皮衣的经过,惊讶地问:“姓谭的就这样把树皮衣留给你了?”
刘根点头:“得到树皮衣后,我不甘心当一辈子穷猎户,就穿了树皮衣进入死谷,采到了顶天草,却遇到狼群袭击,差点送了‘三郎的性命,我这才相信谭丛龙所言不虚,此物果然不祥,你还想得到这个不祥东西吗?”
宋老鬼嘿嘿冷笑道:“宝物不祥,有德者居之,我当然要得到它,我倒要看看它能带给我什么灾难。”
刘根盯着宋老鬼说:“你得到树皮衣,可避死谷百毒,但你别忘了,山间虎狼成群,就算你取了顶天草,你有把握安全出来吗?”
宋老鬼得意地笑了:“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第一次进山前,我已经打听好了,这里的山民对老虎奉若神明,从来不去猎虎,虎也从来不袭击人,至于狼嘛,虽凶残,可你看我是怕狼的人吗?哈哈……”
刘根疲倦地闭上眼睛,说了一句:“树皮衣就在我挑行李的木杠里。”
5.天道循环
宋老鬼顺利地从空木杠中掏出树皮衣,喜得他几乎发狂。他打开树皮衣,果然有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狂喜之下,宋老鬼忍不住问刘根:“刚才过山标那样折磨你你都不说,却为何如此轻易便宜我?”
刘根看着宋老鬼,说:“过山标杀了我的‘三郎,可你却替我报了仇,所以,我愿意把树皮衣交给你。”
宋老鬼说:“可是,你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会杀了你的。”
刘根说:“没人知道官府追杀的宋老鬼竟然变成了一个瘸子,你却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你还会让我活着吗?反正我难逃一死,树皮衣送给你又有何妨?”
宋老鬼突然笑了:“你错了,你不会死,因为,我需要你带我进入死谷。”宋老鬼给刘根服下药物,令他武功尽失。刘根葬了“三郎”,伏在它的坟上大哭了一场,然后带着宋老鬼直奔死谷。
刘根刚服了药物,宋老鬼是个瘸子,两人行走极慢,走了整整一天,还没到死谷,宋老鬼突然发觉不对,他觉得刘根在带着他兜圈子。他恼怒地一脚踹倒刘根,问他是不是想跟自己玩弄心机。刘根说:“你上次还没进入死谷,就被毒虫咬伤,我带你绕了个圈子,躲开毒虫出没最频繁的地方,直接进入死谷,有什么不对吗?”
刘根言之成理,宋老鬼将信将疑。刘根爬起身来,解开裤子撒了一泡尿,大声道:“走吧,再有几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进入死谷了。”
他们顺利地来到死谷边缘。身穿树皮衣的宋老鬼,却命令刘根在前开道。刘根无奈,只得在树皮衣上取下一小块挂在身上,小心翼翼地深入死谷。他们所到之处,蛇蝎毒虫纷纷躲避,足见这件树皮衣的巨大威力。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大片树木稀疏的空地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死谷。死谷中间,便是那棵被雷劈死的老树。刘根转头对宋老鬼说:“顶天草,就在老树的顶上。”
宋老鬼却冷冷地指着老树说:“你去。”
刘根取出一条浸了黄酒的布条,缠在鼻孔上,他不敢吸入顶天草的香气,传说中顶天草的香气能让人欲望丛生。刘根慢慢走近老树,将那小块树皮抛上树顶,只听一阵声响,一条颜色斑斓的毒蛇惊慌地溜下树干,消失在草丛里。
又待了一会儿,刘根攀上老树,看到了那株顶天草。
刘根以布裹手,小心翼翼地摘下顶天草,将它密封在盒内,然后迅速爬下树来。
宋老鬼将盒子绑在身上,再命刘根开路,撤离死谷。
宋老鬼得了这株顶天草,不由心花怒放,他想凭借此物准能打通刑部老总的关节,再也不用惧怕刑部的追杀,可以安心享受他多年来明抢暗偷得到的财富了。
两人顺利走出死谷,再往前就是安全地带了。兴奋之下,宋老鬼不免有些大意,没有觉察到林中变得极其安静。在山林中,极度的安静就意味着危险,意味着有令百兽恐惧的东西在一旁窥视。
宋老鬼毕竟是老江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察,他急忙停下脚步,惊疑地四下张望,当他的目光落在刘根脸上时,不由得一怔。只见刘根脸上似笑非笑,好像有些绝望,更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宋老鬼觉出不对,以刘根的经验,怎么会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身处险地?难道,这是一个圈套?
就在宋老鬼深感不安时,突然一阵山风拂过,不远处的高草顺风舞动,宋老鬼看到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那是一双老虎的眼睛。见到这双眼睛,宋老鬼惊得心险些跳出来。
见多识广的宋老鬼知道,虎是高傲的动物,一旦与人正面相遇,虎是不会主动离开的,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正视虎的眼睛,那会让虎理解为对它的挑衅,会激怒它发动攻击,更不要吓得转身就逃,那样会引发虎的狂性。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冷静,慢慢退离。
宋老鬼强忍着恐惧,垂下头不去与老虎对视,并低声对刘根说:“垂下头,别去看它,千万别激怒它。”
不料刘根却置若罔闻,竟然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宋老鬼大惊,还没等他说话,只听传来一声闷雷般的低吼,宋老鬼吓得肝胆俱裂,他本能地转过身来,只见一只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旋风般向他们扑来。
宋老鬼一个翻滚,避开了老虎的大嘴,却被老虎利爪扫中手臂,树皮衣被撕下了一截,鲜血狂涌而出。再看刘根,已被老虎压在身下。
剧痛激起了宋老鬼的悍性,他在地上翻滚的同时,拿出腰间的毒弩,当老虎再次扑上来时,弩箭射进了老虎的眼睛。
老虎狂吼一声,摇晃了几步,便轰然倒下。
与此同时,另一只藏在草丛里的猛虎霍地跳出,闪电般扑向宋老鬼。
宋老鬼迅速换上另一支弩箭,在弩箭射进虎身的一瞬间,猛虎撕下他一只胳膊,然后轰然倒在他的身旁。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宋老鬼疼得头昏眼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撕下衣衫包扎伤口。可是血如涌泉而出,根本止不住。
就在宋老鬼绝望的时候,他听到瘫倒在一旁的刘根居然发出笑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宋老鬼,你没办法活着出去了,你在这里等死吧。在你死前,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刘根说,他得到树皮衣后,穿上树皮衣,下死谷采到了顶天草。就在他带着“三郎”离开死谷的途中,他遇到的不是狼群,而是一只年岁已高的母老虎,而且是一只饿虎。
老虎盯着面前一人一犬,眼里露出犹豫之色。哪知自不量力的“三郎”护主心切,居然主动向老虎发动了攻击。“三郎”哪是老虎的对手,老虎灵巧地一个侧跳,避开“三郎”,一挥前爪,打烂了“三郎”半个脸,为救“三郎”,刘根拔出防身匕首,奋不顾身冲上前,一刀刺进老虎心脏。老虎的热血喷洒在刘根身上的树皮衣上。在老虎倒下前,刘根滚出老虎的身下。
刘根接着说:“我知道我杀的是一只母虎,它的子孙会记住我的气味,会记住树皮衣的气味,它们会为它们的母亲报仇,我再也不能进山了。我只有带着‘三郎逃离了那个地方。”
宋老鬼用尽全部的力气问:“所以你绕了个大圈子,留下你和树皮衣的气味,就是想把要复仇的老虎引来?”
“对!”刘根开心地笑了,“‘三郎虽然是过山标所杀,但若不是你将宝衣的秘密告诉他,他怎么会追杀我?又怎么会杀了‘三郎?你是罪魁祸首,这仇我岂能不报?我轻易交出树皮衣,为的就是为‘三郎报仇。现在你完蛋了,我也可以安心地去见‘三郎了。”
刘根拼命挺着,说完这番话后,吐出最后一口鲜血,咽了气。
宋老鬼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失,他喃喃自语:“宝物不祥,不祥啊……”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楚横声 期刊:《故事会》200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