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席先生一到董事长家就感到气氛有点异样,出出进进的人全都屏息静气的,王夫人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不做声,原来董事长正在为儿子的事发脾气。
等董事长平静下来,席先生走进了卧室,董事长见了他,叹了口气,说:“都怪我以前不懂得怎样把孩子教育好,家庭教育,从娃娃抓起,至理名言啊!”
说起家庭教育,席先生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早些年,有些农户家里有一种碗,特别大,所以又叫作“海碗”,陶制的,装得下三斤水。这种碗,在一些农户家里,常常是家庭地位的象征,谁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出力最多,贡献最大,谁就有资格用这个海碗吃饭。
胡妈家的海碗,原本是丈夫使用的,丈夫生病故世后,她就让大儿子用海碗吃饭,因为老大读书之余,还要帮着她干农活,而老二,用的是一般的小碗。那年月可不像现在,粮食紧缺,老二用普通的碗盛饭,吃完一碗,再想去盛,锅已经见底了,可老大的海碗里还有饭呢,每当这个时候,老二就会眼巴巴地盯着海碗,对着娘直嚷嚷:“我哥为什么总是用海碗吃饭?”
胡妈说:“你哥是老大,老大为家里出力多,就该多吃点,就该用海碗吃饭!”
老二委屈地嘟囔着:“那我哪天才有资格用海碗?”
胡妈说:“你等着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那时候老二只有七八岁,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是老二,要想用海碗吃饭,只有等太阳从西边出来,认命吧。
往事心酸,不堪回首,春回地暖,今非昔比,如今的胡妈家,早就吃喝不愁了,而且,老大当上了村里的一把手,老二在重点高中读书,每当有人当面夸赞时,胡妈总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开心,眉飞色舞地说:“我听人家有学问的人讲—‘推动摇篮的手,就是推动世界的手。孩子有没有出息,就看当妈的从小咋教育了!”
这年年初,老大又升职了,当了镇上的二把手。这个镇有几万人口,老大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有多体面就有多体面,胡妈乐得嘴都合不拢,人前人后越发扬眉吐气了。
半年以后,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老大栽赃陷害一把手,犯了诬陷罪,锒铛入狱了!胡妈痛不欲生,她到监狱去看望老大,铁窗内外,母子俩泪眼对着泪眼,胡妈痛哭起来:“我的儿,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老大说自己走到这一步,全是因为心里憋屈:“我在村里当一把手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大的事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到了镇上,官虽然做大了,却是二把手,凡事都要看一把手的眼色……”
胡妈哭着责怪老大:“你就是再憋屈,也不该栽赃陷害别人哪!”
老大说:“要是往根子上说,这怪不得我。”
胡妈止住了哭,问:“不怪你,怪谁?”
老大支吾了好久才说:“往根子上说,只能怪你!”
胡妈大吃一惊:“这……这怎么能怪我?”
老大说:“小时候,你不该只让我用海碗吃饭。”
胡妈一抹泪眼,问:“海碗?海碗怎么了?”
胡妈还想问个明白:儿子犯罪,和这海碗有啥关系?就在这时候,狱警过来说探监的时间到了,母子俩的对话不得不终止。
老大成了阶下囚,胡妈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老二身上,老二原先书读得挺好的,可老大出事后他再也不能专心学习了,他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后来干脆自动辍学,每天猫在家里不见人。
胡妈为老二的前途发愁啊!就在这个时候,当地政府组织劳务输出,用工单位是一个大城市里的一家大公司,不但薪酬优厚,而且很有发展前途,胡妈就鼓励老二去报名,希望他能到外面混出个模样,有朝一日衣锦还乡,也好让自己的脸上光彩光彩,她对老二说:“哪里的河水都养鱼,儿啊,去吧!”
没想到老二却畏畏缩缩,不愿报名,还嘟嘟囔囔地说:“命里注定一担水,挑一辈子都不满缸,我不想等太阳从西边出来。”
见老二如此没出息,胡妈哭成了泪人,又是骂又是求,老二好歹最终还是去报了名,到千里之外的一个大城市打工去了。这以后,胡妈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老二能出人头地。半年过后,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是从老二务工所在的城市打来的,说是收容所的,他们告诉胡妈:老二到公司半年,干啥都没信心,干啥啥都不成,走马灯似的换了七八个岗位,最后,公司不得已把他辞退了。老二没了生活来源,便沿街乞讨,蓬头垢面,形同乞丐,已被收容所收容,要胡妈前去领人……
胡妈听了,如同晴天霹雳,她千里迢迢地来到了那个收容所,母子相见,抱头痛哭,胡妈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并成了一句话:“我的儿,你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呀?”
老二先是支吾了半天,后来又吞吞吐吐地说起了往事,说起了那个海碗,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今天走到这一步,没出息,没骨气,窝窝囊囊,唯唯诺诺,这是从小养成的脾气,因为他轮不到用海碗吃饭,只能认命!
胡妈带着老二离开了收容所,一路上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到了家里,胡妈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自己早年丧夫,原指望后半生依靠两个儿子,眼下靠山山崩,靠水水断,她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便打算抱块石头跳河去。
这天,胡妈梳洗一番,准备出门去寻短见,可恰恰就在这时,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这是一个小伙子,西装革履,一表人材,小伙子问明胡妈的姓氏后,竟然“扑通”一声跪下,说:“妈,我是你的老三哪!”
“老三?”这一声“老三”,又使胡妈想起了一段往事:她生下第三个儿子不久丈夫就病逝了,家贫如洗,胡妈怕养不活三个儿子,狠了狠心,把襁褓中的老三遗弃在村外,旁边压了一张纸条,留有胡妈的住址、姓名……二三十年过去了,一直杳无音信,胡妈以为“老三”早不在人世了,哪里知道老三还好好地活着呢,只是因为收养老三的那户人家不愿泄露真情,才隐瞒至今。但纸里包不住火,风言风语听多了,老三相信自己另有生身父母,读完研究生后,他好说歹说,向养母讨到了生母的住址、姓名,这就找上门来认亲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胡妈哭诉了老大、老二的遭遇,说了“海碗”的事,老三听了一愣,他说,养父母家也是三个孩子,养父死后,海碗没固定给家里的老大用,而是采用“轮流法”:谁的学习成绩好、谁帮母亲干活多,海碗就让谁用,老三说:“现在我们姐弟三人,大姐是工程师,二姐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他还告诉胡妈:自己的大哥因为自小用惯了“海碗”,总以为是“老大”,老子天下第一,受不得一点憋屈;二哥从小因为用不了“海碗”,滋生了不图进取、安居现状的心理,今天的结局也是在情理之中……
胡妈没听完就哭晕过去了,苏醒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天哪,我过去咋就不明白这个理儿呀!”
(本期作者:尹全生)
分类:新一千零一夜 期刊:《故事会》2008年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