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奎的第一个人生目标是当警察,第二个目标是当一名刑警,第三个目标是当一名优秀的刑警。
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这样努力的,而且做到了。
他就是许奎
又一张喜报贴在了武汉市江岸区台北街派出所办事大厅的墙上。有人喊老何,你徒弟伢(武汉方言)许奎不得了啊,一级英模!
老何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扯着嗓子回他,咋呼什么,我当年就说他是做刑警的料,我冇看错吧?
老何说的“当年”,指的是许奎到台北所报到的第一次会面。那天,老何刚从外面捉人回来。蹲了大半夜才守到人,屁股一沾凳子,困意就来了。他正愁没人搭手,教导员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了。
听完教导员的介绍,老何知道这个年轻人叫许奎,是警校毕业的,就问:“笔录会做吧?”
许奎心里一紧,做笔录学是学过,可这要是一上来就动真格的,他完全没有底。但要是回答说“不会”,第一印象就糟了。
他望着眼前这个有些发福的“何警官”,面露难色,支吾了半天。
老何边打着哈欠边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笔录,递给他,交代道:“比照着做,这也是扒窃,照着问就行了。”说完他嘟哝了句“搞鬼”,眯起眼靠在椅子上,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来。
许奎挪了把椅子,坐在嫌疑人对面,挺直了身板,开始从“叫什么名字、住哪里”问起。遇到问不下去的时候,偷偷扫几眼半遮着的“笔录样稿”,就又会问出一大堆“为什么”。
老何心想,这小子是科班出身,再怎么差也比我当年半路出家的基础要好吧?让他先练练手再说。他渐渐心宽了许多,倒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
许奎回头看了一眼“何警官”,倒在椅子上就能睡着,该是有多困啊?这边上还有人在讯问呢。这与他想象中的警察工作实在相去甚远。转过头他又瞪着嫌疑人继续问下去。
他一口气问了两个多小时,一个扒窃笔录记了满满八九页纸,问得嫌疑人直求饶:“我进派出所这么多次,从来没遇见过像你这样啰里吧唆的,我就偷个东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求求你别问了!”
许奎一脸尴尬,但又不知如何怼他几句才好。这时老何醒了,他虎着脸,敲敲桌子,嫌疑人就不作声了。
老何接过许奎手中的笔录一看,哭笑不得。说错也不为错。可要是在派出所刑侦一线,像这样做笔录,肯定没人耗得起。但他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过了几个星期,所长问起许奎的表现,老何说得却是有板有眼:“这个伢,说起话来都咬着牙,绝对有狠劲儿。他走路都捏着两个拳头。别看他其貌不扬,第一眼看上去平平常常,要是再盯一会儿,他的眼睛里就会透出股杀气,绝对是个做刑警的料,好苗子!”
原来老何在暗地里给许奎看过相。
许奎皮肤黑。老何一看他这就是晒的。老何是部队转业,按他的话说,“我的皮肤都够黑了,他比我还黑。”与同龄人相比,许奎的衣着显得格外简朴、老成,穿来穿去就那两件深色的夹克。
两人在一个探组,老何是探长,许奎喊他师父,一来一去两人就熟了。老何忍不住劝他:“你还没谈朋友,衣服稍微穿好一点儿,现在参加工作了,又不是没有工资。”面对老何的善意提醒,许奎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回答却是振振有词:“我又不搞表演,穿暖和就行了。”
老何说,我是农村苦出来的,特别能理解他心里藏着的那种艰难。
有次晚上值班,两人办完案子,坐着拉家常。老何听许奎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
许奎先從他爷爷的故事说起。20世纪50年代末,许奎的爷爷响应围湖造田的号召,从河南奔赴武汉,成了二十万东西湖农垦大军中的一员。在许奎的眼里,爷爷一生勤劳、勇敢、正派。爷爷有次被土蛇咬了,忍着痛把布袋子扯成条,扎紧腿肚子,一点一点地挤毒液,再找草药敷上,一声都没吭过。爷爷是位老党员,在大生产运动中立过不少功。爷爷的勋章和种的瓜果就成了许奎小时候的玩具。爷爷说他瘦得像个小鸡仔,经常把他放在篮子里挑到地头。那段岁月是许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贫穷”的日子还有多漫长,他的求学之路会给日渐年迈的父母带来多大的辛劳。许奎八岁那年,父母就先后从国企下岗了。他每天看着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风里雨里地踩“麻木”、当搬运,母亲四处打临工、扫大街、卖菜。学校一放假,许奎就帮妈妈去卖菜……
让老何没想到的是许奎比他还苦。
“你爹踩过‘麻木,我爹也是老农民,啥活儿都干过。你兄弟两个,我姊妹五个。我们都是家里的长子,就是这个命哦。”
后来,老何还把两人“拼爹”的情形讲给了所长听。时任所长是全国优秀人民警察桂仁卯,他听后说:“吃苦的孩子有出息。”
其实,许奎在所里的表现,所长早就看在了眼里。那个年代,电脑刚刚普及到一线派出所,很多老同志都不会打字、做表格。所里楼上楼下二三十台电脑,许奎几乎修了一个遍。大内勤老李的电脑坏了,户籍窗口杨大姐的打印机卡纸了,只要往窗外喊一嗓子,许奎就会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下冲到楼上。大家伙儿只要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所里忙着。
修电脑的技术是许奎在外面打工那阵子学的。警校毕业后,他就等着湖北的招警考试。但他等不起。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家里为他缴清三年的学费后,积蓄仅剩三千元钱。那时许奎每月的生活费只有二百元,早餐稀饭、馒头,午餐稀饭、馒头,晚餐才会打两样菜。他知道,这二百元钱是父母用一颗颗汗珠子攒起来的。大二下学期的一天,母亲因过度操劳突发高血压晕倒在街头,这是母亲第一次中风……
想到这些,他再也闲不住了。他要去打工,用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家。当他把求职简历递给老板时,老板愣了好一会儿,劝他:“你这么好的条件,在我这里,真怕误了你的前程。”许奎眼眶一热,差点儿掉下泪来,嘴里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我只想打份工。”老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他留下了。
领工资的那天正逢中秋节,许奎揣着五百八十块钱,满心欢喜地跑到皇冠蛋糕店,花了四十块钱买了五个妈妈最喜欢吃的莲蓉月饼,然后又到麦德龙超市花二百九十九块钱给家里买了一台微波炉。当他把这些东西扛回家时,父母用颤巍巍的双手接了过去,笑得合不拢嘴,眼里却闪着泪花。
“为了省一块钱,他宁愿走好几站路。这是我们这辈人才体会得到的苦。”老何说他还和所长打过一个赌,“只要他许奎就这么干下去,肯定会一鸣惊人的。”老何有他的判断依据——许奎爱琢磨,有超前思维。三个月后,他的话就得到了应验。
许奎那天值110班,巡逻的时候接到一个报警,有人假冒警察抢劫休闲屋。这让许奎立马警觉起来。前一阵子,市局下发过一个警情研判通报,全市近期发生了多起类似假冒警察抢劫休闲屋的警情,影响十分恶劣。因此许奎在走访调查时,就格外留了心。
这应该不是一个偶然,说不定有关联呢?于是处完警,他又回过头继续走访。这一问不打紧,一个曾经被所里处理过的按摩女主动提供了一条线索:那个假冒警察的人曾经用身份证做过登记。许奎回所里一查,根据对比身份信息,找到了嫌疑人的地址,且其照片也和按摩女提供的极其一致。
大家以为这下运气来了,按图索骥,找到住所就能找到人。可等许奎他们兴冲冲地找过去,却发现那房子早已被卖掉,街坊邻居、居委会均不知此人的去向,也无他的任何联系方式。这无疑是遭了一盆冷水。许奎转念一想,房子是卖掉了,但户籍还没迁走,他总要到居委会办个什么事儿或者什么证的吧?今天不来,明天不来,总有一天要来的吧?他这么一想,又来劲儿了。可几个居委会大妈的回答让他又凉了半截腰:“这搬家都这么久了,谁知道他去哪儿了,还回不回来?”
许奎吃了闭门羹,但是他知道只有守着这条线索才有戏。于是他隔三岔五地就往居委会跑,买点儿橘子、瓜子与大妈们闲聊。几回下来,居委会大妈们也热情了。突然有一天,许奎接到了居委会的电话,说从业主更新的信息库里发现了这个人的座机号码。许奎便很快根据这个座机号码,查到了其最新的住址。
但是又扑空了,嫌疑人整个春节都不在。会不会是嫌疑人见了报纸,躲风头去了?许奎和师父老何商量:“窝找到了,得守住了。”他给小区门房师傅买了几包烟,说有个交通事故要这个人配合调查一下,如果发现他回来了就打电话。嫌疑人有辆面包车一直停在院子里,他们就轮流守车子,还在轮胎下面做了小标记。这一守就守到了开春。
一天,门房师傅打电话说:“好像回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敲开了嫌疑人家门后,许奎说请他去交警队处理一下车辆事故。
嫌疑人挪车的时候,来回擦碰了好几下,嘴上叼着的烟也在发颤。许奎坐在副驾驶,用余光扫见了一切,心里一阵暗喜,这家伙肯定有事儿!
到了台北街派出所路口,许奎说:“借派出所的电脑就近处理一下,免得跑远路。”等嫌疑人一进去,许奎“啪”地一拍桌子,就给他亮了底:“我们是江岸刑警队的!”结果不到十分钟嫌疑人就交代了全部作案过程。根据他的供述,又抓到了其他三名同伙。全市系列冒充警察抢劫案由此告破。
面对祝贺,许奎谦虚地说是“运气”。但他心里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运气都是守出来的。
让许奎一战成名的并不是这起案子。
2005年7月的一天,许奎接到一位车主报警,称自己的车牌被一个叫小王的人撬走,对方要他汇一百元赎回车牌。许奎一查“小王”的手机、银行卡登记信息,全是假的。他以前处理过办假证的,知道行情价,办个假身份证也得百把元吧?对方肯定不止敲诈这一笔。
许奎梳理了近期的所有类似警情,又到辖区走访,发现前前后后有近百名车主被“小王”敲诈过。大部分车主嫌麻烦,懒得报警,“警察会为一百元的案子上心吗?”
许奎随后化装成受害车主,给“小王”打电话商量车牌见面交易,但被拒绝,再打,对方已起了疑心。有位受害车主笑话许奎这种“蠢办法”:“要是能约他见面,我自己都可以搞定,还需要喊个什么警察!”
面对质疑,许奎没有申辩。他知道多掌握一丝线索就多一分破案的可能性。在破案之前,他没必要做任何解释。但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干脆就先瞒着师父老何追起了案子。
虽然没能套出“小王”本人,但是听口音,他应该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武汉本地人。人的身份是假的,银行卡的卡号总该是真的吧?他肯定要取钱呀。许奎就到银行查询了“小王”名下的银行卡交易记录,发现其多次在香港路和马祖路附近的某工商银行取款机上查询和取钱。
这家伙取了钱会去哪里呢?许奎以这家银行为半径,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
当然了,如果按照现在的“天眼”系统,应该会有很好的追踪价值。但是,十三年前的街头,只有主要路口、大型商超等地才有监控探头。而这家取款机的探头“恰好”已坏了好几个月。
一条消费记录引起了许奎的注意,显示持卡人“小王”曾在香港路上的某家超市消费过。这刚好符合许奎的推断。这家伙应该就住在这附近。许奎随即到超市柜台去调阅银联交易记录。工作人员打印了上千条流水单递给他,“这一天的刷卡交易,都在这上面。”
许奎一条一条地筛查,找到卡号、交易时间,再找到具体的几号收银台,然后调取正对收银台的监控。
“三十岁左右的本地男子,对,对,就是他,我敢肯定就是他!”许奎从视频上一帧一帧地揭开了“小王”的面纱。
他拿到“小王”的清晰正面照,这才告诉师父老何:“那个家伙,我找到了。”
人是认出来了,可到哪里去找他呢?只有守,到他常去的银行去守。一天、两天,十天过去了,“小王”还是没有出现。继续守,必须继续守!许奎给自己打气,就要出现了,他肯定要来取钱的。
守到第十九天的时候,许奎一抬眼就發现了马路对面的嫌疑人“小王”。两人刚一对视,“小王”拔腿就跑。许奎翻过马路上的栏杆,狂追百余米将“小王”制伏。
“他一举带破百十起,而且这是当时全市首例受到刑事处罚的撬盗车牌的案子。”从一百元摸排出全市最大的一宗撬盗车牌敲诈勒索的案子,师父老何暗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许奎就这样交上了参警后的第一份答卷,也因此获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枚三等功奖章,从此开启了他的破案模式。之后许奎用“由卡找人”侦破方法,又破获了很多起涉及银行卡的敲诈案,被同事们戏称为“敲诈克星”。
许奎调走后,台北街派出所办事大厅的墙上前前后后又张贴过不少关于他的喜报,有些是破案的战报,有些是获得荣誉的喜讯。战果越来越丰硕,喜讯的含金量也越来越高。同事调侃老何:“你看看你个何喜堂,死不挪窝啊!”老何就会笑笑。后来许奎提拔了,老何见了许奎喊他“许大队”。许奎说:“师父,还是叫我小许吧。”老何说:“刑警是靠本事拼出来的,叫你许大是尊重你。这是规矩。”有时同事会忍不住问老何:“你说说,你徒弟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到底是谁?”老何总是一脸严肃地回答说:“他就是许奎。”
许奎勘查盗窃车内财物现场
三十而立的“案痴”
你为什么当警察,或者你的梦想是什么?
很多媒体记者这样问过许奎。他们大概是希望能从这个“明星警察”嘴里掏出些不一样的词汇。
许奎其实很反感这样的提问。对许奎而言,这是一个要用实际行动作答的问题,挂在嘴上的都不会是正确答案。说大话,梦就会碎。
许奎最早萌生当警察的梦,应该可以从他上小学的时候算起。在一次玩耍中,许奎被小朋友的棍子戳中了脸。棍子扎得很深,必须要做手术。父母轮流背着他到了一家部队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医生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就问他:“小朋友,以后长大了想当什么?”许奎想了想,回答說:“我要当警察。因为警察很勇敢。”
如今那道伤疤已被岁月慢慢填平,如果不仔细瞧,倒也看不出丁点儿痕迹。当年的话也许只是少年许奎的随口之说。但他后来的成长故事,又似乎足以印证这并不是一次俗套的回答。
许奎上初中的时候丢过一辆自行车,那是用父母攒了好久的血汗钱买的。他急得额头直冒汗,可就是遍寻不到“爱车”的踪影。学校离家很远,他知道,如果车找不回来,他以后都得走路上学了。
那以后,他每天路过丢车的地方,都要看看“现场”,琢磨琢磨偷车人的模样。车是停在农场机关大院里的,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进大院呢?应该不是在大院里上班的人,会不会是住在大院后面的农户呢?他绕着大院附近转了转,觉得有可能。于是,他每天放学就在周边转悠,守着一个必经路口。他的自行车挡泥板上有一道划痕。一辆过去了,不是。两辆过去了,不是……一个星期后,终于有一辆有疑似特征的自行车出现了。他悄悄上前,凑近一看,就是那个划痕!他一路跟着,一直等到别人在院子里停车,这才返身回家告诉父母。爱车找到了,他也过了一把当“刑警”的瘾。
后来,父亲种留兰香(薄荷香料)被骗,让少年许奎想当一名能破案的刑警的愿望更强烈了。那时,父亲每天日晒雨淋地翻弄他的土地,眼看种的蘑菇、留兰香就能卖出价钱了,却被合伙人暗地里拖到外地卖掉了。又黑又瘦的父亲默默地坐在地头流着泪,许奎也跟着一起抹眼泪。
“当警察就能抓坏人,就能保护像父亲那样勤劳、老实的人不再受欺负。”这个念头就像一粒种子,埋在了许奎心里。
刚参警不久,许奎接到在辖区餐馆打工的两兄弟报警,说有几个小混混儿对他们拳打脚踢,抢了他们身上仅有的一点儿钱,还恐吓他们再交几百元,不然还要挨打。
“光天化日,居然还有这种事!真是搞邪了!”许奎最痛恨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他向他们保证,一定会把这伙人抓起来!还把手机号码留给他们,叮嘱他们一有情况就赶紧和他联系。几天后,兄弟俩打来了电话。许奎来不及等同事增援,挂上电话就往现场跑。到了现场后,单枪匹马地冲上去就将两名嫌疑人制伏了。后来,所领导对他的“冲动”提出了善意的批评。但他心里却是乐的,“我当警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一天,许奎接到家里亲戚的电话,说他父亲被人打了。原来父亲早上推着中风的母亲准备走一走,活动活动,结果在村子里的一条小路上和一辆轿车迎面相遇。轿车后面有一条岔路口,父亲很有礼貌地想请司机往后倒一下,自己搬轮椅不大方便。可轿车司机不仅不让,还下车推搡父亲。父亲刚理论了两句,轿车司机就操起轮椅往老人身上砸去。还是附近的村民听见响动后,过来劝和才算作罢。“父亲做牛做马,保护了我几十年,而我当了警察却还是保护不了父亲。”许奎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随即他请假赶了回去。
轿车司机后来也听说了他打的老人的儿子是一名刑警,就拿着烟请人去说和。许奎一到家,村里的亲戚就拉着他去吃“讲和饭”。轿车司机嬉皮笑脸地说:“今天我请客。”许奎挡回说和人手中的烟,对他家的亲戚说:“如果你们要在这里吃饭,我付钱!感谢你们及时给我打了电话。”
他又对轿车司机说:“如果我不是警察,我一定会揍你一顿!你打老人,还下这么狠的手!”丢下这句话,他就带着监控视频到当地派出所报了案。
父亲反过来劝他:“都是一个村里的,他认个错就算了吧。”可这个从未在任何困难面前低头的男人,第一次当着父亲的面,坚决地说了声:“不。今天他敢欺负你,明天就敢欺负别人!我一定要让这种人受到法律的惩处!谁都不许说情!”说完许奎背转身,悄悄地流下了眼泪。这些年,自己忙着办案,只能把年幼的女儿丢给父亲照看,同时父亲还要照顾中风的母亲。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却因为多次中风,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她经常会因为自己动不了而发脾气,每一次发完脾气就哭。父亲常常哄完小的又要哄老的。“父亲是个超人,也许我一辈子也超越不了他。”许奎说。但父亲却经常鼓励他们兄弟二人:“你们都圆了我的梦,一个当了警察,一个参了军。”
这是父亲的梦。而他的梦还在延伸着。
2006年6月,武汉的炎暑已至。刚办完命案的许奎,收到了调入分局刑侦大队的人事通知。但他给派出所领导的回复却是“不去”。“分配的时候我想去不让我去。现在我干得好好的,又叫我去!”
可师父给他打了个比方:“大队的刑侦工作是画一只大雁,而派出所的刑侦工作只能画根羽毛。你许奎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困难会难住你?”
去吧。他最终做了决定,不管怎么说,那里是刑警的梦想之地。但他还是赌着一口气。去报到的前一晚,他躲在派出所的宿舍里大哭了一场。他割舍不下在派出所的一年零九个月的日日夜夜。
老刑侦大队在球场街50号。这支队伍刑侦高手如云,承载了几代江岸刑警的光荣与骄傲。这里办过很多经典漂亮的大案要案,很多不法分子一听说进的是“球场街50号”,都要胆颤几分。
刑侦大队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每个人都要能独当一面。
许奎先在技术队干起了现场勘查。刑事照相、发现提取痕迹物证,那都是基本功。要在杂乱的犯罪现场找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不单是靠科学仪器,还要拼技术员的意志、毅力。
“细节决定成败,容不得半点儿失误,来不得半点儿虚假。”
2006年9月,某旅社发生了一起抢劫杀人案,致一死一重伤。许奎和同事连续勘查了六个多小时的现场,提取到了疑似作案人的血迹、指纹。之后为比对指纹、排查DNA,又历时三个多星期,走遍了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见人见面,户不漏人。最终,赶在年底“扎账”前,比对出了两名犯罪嫌疑人。
与“技术派”相比,许奎更喜欢与人打交道的“烧脑”活儿。在许奎看来,破案也需要灵感。模糊不清的影子、一声细小的响动、偶然露出的步态等,很多完全想不到的东西,都可能是他破案的灵感。
他有很多“找灵感”的方式。早在“大数据库”没有完善之前,他就建了一个“小数据库”。在他的办公电脑里,分门别类地做了很多表格,归档了几千张嫌疑人的照片,详细记录了其体貌特征、作案手法等。而他有事儿没事儿就会翻看这些数据,时间一长,也就熟记于心了。
“特别是街头扒窃、两抢类案件,那些惯扒、团伙的特征要存在脑子里,随时可能用得上。”
许奎“小数据库”的第二个数据来自他对警情的研判。
他吃过“信息战”的闷亏。2007年7月,大队成立了便衣中队,让他牵头带队伍。刚组建的时候,中队的主要工作模式就是布控抓现行。“因为没有吃透警情,布控工作也很盲目,经常一天下来,人困马乏,空手而归。”
当时,“研判”才刚刚成为一个热门关键词。经过一段时间摸索之后,许奎开始了一个尝试。每天一上班,他就跟电信公司的话务员一样,回访每一个报警的电话,问明案件的基本情况,对其逐一进行分类,并根据作案特点、时间等,将其做成Excel表格进行统计。“像盗窃车内财物这类案子,有砸车窗盗窃的,有撬车门、后备厢盗窃的,这些报警记录系统里大多反映不全,这就需要通过回访来细致地询问。”
那段时间他每天至少要打几十个电话,有刑事的,也有治安类的警情。“哪怕偷的是自行车也要回访。虽然达不到刑事案件標准,但是嫌疑人可能下次偷的就是电动车。尽可能多地掌握一些线索,做足功课,就会给破案打下提前量。”
这些基础性的工作,细微琐碎,也只有从长远看才能显出一点儿效果,曾一度被同事看不上眼。但许奎却乐此不疲。“干刑警这一行,就要做好与犯罪分子打一辈子交道的准备。”
他把梳理后的警情标注在江岸辖区地图上,红旗是发了案未破的,绿旗是已破获的。在这张作战图上,哪些路段、商圈发了案,一目了然。他还制作了警民联系卡,挨家挨户发放,并上商店门点回访,找营业员聊天、摸线索。这样下来,仅一年时间,就在江汉路步行街、沿江大道、中山大道等路段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达108人,打掉犯罪团伙35个,破获现发案件60余起,深挖破案近500起,扒窃类案件更是直线下降了二十多个百分点。
许奎爱“盘数据”。从警十几年间,他累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三千余条,破获重特大刑事案件上百起,抓获犯罪嫌疑人1000余名,挽回经济损失超过1500余万元,出具可作为证据使用的视听资料三百余份。他还结合实战经验,总结出了时空排查法、信息关联法等十余种被广泛运用的技战法,部分战法被列入武汉公安反扒教材,在全市刑侦战线推广。
遇到“卡壳”的时候,许奎习惯重返现场找感觉。“如果我是嫌疑人,会从哪里来,又会从哪里逃走?”他经常这样自问自答,把自己逼进墙角,然后再推理回来。
快速侦办、精确打击是许奎破案的一大特点。案子前一秒来,下一秒就启动。在许奎眼里,破案就是跟时间赛跑。“越快进入侦查,案件留的线索就越多,挽损和破案的成功率就越高,也越能获得受害人的信任。”
2010年4月,许奎办过一起街头飞车抢夺案。在回访信息的时候,受害人一听要做笔录,干脆推说自己还得上夜班,没时间,“反正破不了,立不立案我不在乎。”
听了这话,许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一查,发现原来受害人曾报警三次均无下文。找到症结所在,许奎不甘心,就跟受害人“软磨”起来。受害人不接电话,他就连续给受害人发了十几条短信,向其保证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受害人不愿意指认现场,他就接受害人上下班,一直坚持到受害人开始配合调查工作。“像你这么较真儿的警察,我还从没见过!”
通过细致询问,许奎及时掌握了嫌疑人的体貌特征、作案工具等关键信息,随后经过连夜梳理、比对日常分类建库的嫌犯作案截图、高危人员图片,最终成功锁定了嫌疑人员。三个月后,许奎抓到了嫌疑人,找回了受害人被抢的物品。
受害人要请许奎吃饭,他婉言谢绝了:“你赚钱也不容易,省点儿钱孝敬爸妈吧。”
受害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天,我看到了社会公平正义的希望所在、支柱所在,以后我还是会相信正义的力量!”之后,他还专门截图发给许奎表示感谢。
在许奎看来,群众不是不想报案,而是觉得报了案也破不了,就是破了案也不一定追得回来损失,不如自认倒霉省事。
但凡辖区发案,不论值不值班,许奎必到现场。不管案件多小,他都会全力以赴、一查到底。有人不理解他喜欢“揽事”的风格,也有人问他:“你拼了命破案,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坦然解释说:“对一名刑警而言,案件没有大小之分,只有难易之别。刑警的职责,就是尽全力去破每一起案件,不放过每一个坏人。”许奎常说,干刑警,就要当精兵、打头阵、挑重担。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平静而又激昂。
“与许奎接触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原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许奎患有严重的颈椎病。有一次犯病,医生看过片子后,强烈建议他做手术。许奎笑着说:“做手术可以,但我没时间住院。”当时他手上正跟着一起重案,刚刚获取犯罪嫌疑人两次深夜过桥的动向。
许奎大胆推测嫌疑人很可能过的是长江二桥,从汉口到武昌,再从武昌回汉口。随即他对时间段内所有双向通行的同号车进行了筛查,范围最后缩小在三辆车上,一辆的士、两辆私家车。而其中一台私家车的登记信息与嫌疑人情妇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莫非情报有误,还是某种巧合?许奎越查越兴奋,带着人昼夜苦战。
此时,只剩下实地摸排这一条路可走。许奎隐约觉得他离真相不远了。他“硬着脖子”,连低头都困难,打着出租车到了嫌疑人疑似落脚点查看。
刚进小区,就发现那辆车就停在楼下的角落里。这绝对不是巧合!许奎大致已经确信,这里就是嫌疑人的落脚点。
战友们都劝他守在楼下,他却说:“我是队长,我先上!”他乔装成物业工作人员敲开了房门,一眼就发现躺在床上的正是他们要找的嫌疑人。
嫌疑人一开始显得很配合,抓捕行动似乎很顺利。可正要将其押下楼的时候,嫌疑人说:“我带上手机就跟你们走。”同事犹豫了一下,前铐着嫌疑人进了卧室。过了两分钟,嫌疑人还没出来。许奎警觉地往卧室里望了一眼,只见嫌疑人的双手正在包内摸着东西,同时狡诈地往门外瞟了一眼。许奎的目光刚好和他撞上。不好!许奎大喊一声:“包里有东西!”屋里的同事还没反应过来,他顾不得颈椎劇烈的疼痛,咬牙冲上前,飞身将嫌疑人扑倒,死死按住其拿包的手。
合力制伏嫌疑人后,许奎又喊:“录像,全程录像,包里肯定有东西!”
“是枪!”“子弹已上膛,枪的保险已打开!”接着,战友们又从嫌疑人包内搜出了六发子弹。嫌疑人当场交代,枪是从国外走私过来的军用制式手枪。
此时许奎已疼得起不了身,他只能让战友们搀扶着赶到医院。一路上,许奎一声没吭,额上冒着冷汗。战友们心疼得掉下了眼泪。
事后,许奎拿这次“想想都后怕”的教训警醒过大家几次。之后的每次抓捕行动,他都会反复思考,力求想全一点儿,装备带齐一点儿。他还会专门换上制式军靴,方便踹门、格斗。“一说要抓人,他总是显得很亢奋。他以前没当队长的时候就那样,冲在最前面,把危险的正门留给自己。”
但有些话,他只说给了自己。“如果当时枪一响,倒地的肯定是里面的同事。按我的性格,为了我的兄弟,我肯定会冲上去,咬也会咬他一口……”
经历了这次惊险,便衣中队也空前地团结一致起来了。2011年,武汉城市视频监控系统建成。武汉市公安局借此契机在全国率先成立了第一支视频侦查支队。这座面积8494平方公里的城市,如今已从2011年的255万个探头发展到全市一百万个探头,其中联网的一级探头就达四万多个。
许奎是视侦高手,对他和便衣中队来说,这无疑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那一年,许奎刚好三十岁。而立之年的他,获得了首届“武汉警星”称号。他带领的便衣警察中队被江岸区委、区政府授予“红旗班组”称号。
有人说这是许奎的天分使然,也有人说这是他的幸运。
许奎没有回答。也许,他心里想的是:为案痴狂又何妨!
“许式”战队
许奎办公室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行草: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这是许奎获评全国“人民满意公务员”荣誉称号后,大队领导郭文杰送给他的字。
“天是法纪,地是百姓。”至于后半句的释义,大队长在拍他肩膀的那一瞬就给了。
那时的许奎已算得上是“名利”双收,大大小小的案子破得似乎也格外顺手。同时贴在他身上的标签也越来越多,诸如一元小案、热血神探、警星、中国好人,等等。
许奎不喜欢别人喊他什么“神探”。他曾毫不掩饰地告诉过媒体记者:“我若是神探,还需为案子着急到哭?”
嗅觉、运气等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但运气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害怕“神探”这个称呼会让自己的嗅觉变得迟钝。
“别人看到的却没想到,别人想到的却没发现。”说的就是嗅觉。比如,模糊不清的视频里,听见公交卡“滴”了一声,许奎就能兴奋地跳起来拍桌子。这也是他的嗅觉。
“你们来看,下雨天,路上的行人都打着伞,骑电动车的都穿着雨衣,唯独他没打伞,说明了什么?”
“是啊,他怎么会没打伞呢?”大家摇摇头。
许奎每次想到点子了就会格外兴奋,有时甚至会忍不住丢两句粗话。
“这说明,他是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
公交车上有前门、中门、车头、车尾四处监控,被全部拷了回来。大家又凑在一起细看“人影”走路的步态、体貌。对上了,衣服的颜色!有红白相间的格子!刷公交卡的就是他!
“可是公交卡又不是实名制的,有用吗?”
“你问我,我问谁?”许奎故意开了句玩笑,拎起外套说,“走,去问问公交司机,他说有用就有用!”
其实许奎心里已经有了底。通过视频里刷卡前后几秒钟的时间段,他找到了“滴”了一声的那张卡的卡号。要查IC卡的信息,司机师傅告诉他,这要去楚通卡公司。他又马不停蹄赶去楚通卡公司。根据卡号,工作人员打了一堆信息给他。
“人影”乘坐的车次、轨迹、刷卡的时间……他一条一条地列在纸上。
“这个人每个工作日都是七点多刷卡,乘车的时间大致是规律的,他应该有固定工作……729路公交车是他每天都要坐的,中间要转乘,那么,他可能……”
马上围绕729路去查沿路的监控。来路不行,就追去路!
终于截到了一段可以依稀看出正脸轮廓的视频,“人影”还戴着一块大手表!但人群中会有多少个戴着“大手表”的人呢?仅凭这一点,许奎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那么幸运地守到他。
死守纯碰运气肯定不是个好办法,是不是忽视了哪个地方?许奎又回到桌前,盯着眼前他列出来的IC卡信息表出神。
奇怪,怎么公交部门提供的只有刷卡的消费信息?不可能只扣钱不充值吧?他肯定要充值!于是他又返回公交公司。工作人员这才告诉他,充值得去一卡通充值信息中心查询。
充值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员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许奎拿着充值信息条如获至宝,目不转睛地边看边念。工作人员忍不住问他:“你像看天书一样,看什么呢?”
许奎的目光最终落在其中一组数字代码上,“为什么这一条充值信息代码不一样?”工作人员接过来一细看,还真有一条不一样。请出信息技术员一查,原来这组数字代码表示该卡是用银行卡充的值。
许奎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急忙赶去银行。可等出示完证件、手续,银行工作人员却告知他“下班了”。许奎一想,这不是又要等几个小时?他灵机一动:“这案子,您看,受害人都是女同胞,我这不是着急吗……”说到一半,银行的女工作人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来,给他打印吧!”
许奎终于看到了“人影”的名字。
拿着“人影”在银行登记的身份信息,许奎顾不上对银行的美女们说谢谢,已经忙着打起了电话:“赶紧把这个家伙的户口信息给我调出来!”
许奎(右二)组织队员开展破案讲评活动
“人影”身份证上的照片很快发给了许奎。许奎对着屏幕骂了句:“妈的,真是你!”那个整天萦绕在他脑海里的“人影”和身份证上的照片一下就对上了。
许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下班的点儿了。这家伙要是下了班,一时半会儿不回家,那岂不是又要浪费几个小时?他赶紧召集人马,同时自己化装成物业工作人员到“人影”的单位打听,可却被告知“人影”今天提前请假下班了。许奎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会节外生枝。
随即他又带着人马赶到“人影”的户口居住地。潜伏,观察,再观察,然后许奎上楼敲门。门一开,他瞬间把脑海里的“人影”轮廓、身份证登记照和真人全部对上了号。
“你找谁?”门内的“人影”露出一张脸。
“找的就是你!江岸刑警大队的。”
作案时穿的红白相间的格子衣服、大手表、背的包,涉案的银行卡、公交卡全部都在。“人影”的电脑上还在播放着色情影片……
“人影”知道自己犯的是重罪。一开始,耍赖。许奎拎着他那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衣服进去突审。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通过你这身衣服就能把你找出来。我告诉你,我就是专门克你这种人的……”
在证据面前,“人影”只好交代了强奸、抢劫案七起。
许奎破了很多经典的案子。他的“小案”其实并不小。他说:“案子都没破又怎知大小呢?案子来了,还有心思考虑大小吗?刑警的工作,何谈小,又何为大?”
2015年1月7日,许奎工作站授牌成立。他又迎来了人生的另一个起点。
这是全国首个以“人民满意的公务员”个人名字命名的先进模范荣誉工作站。但对许奎和他的团队来说,担在肩上,压力大过了荣誉。
在“许奎工作站”,所有人有一条心知肚明的“共识”,派出所查不透的、视频关联不上的“疑难杂症”案件,大家都会带着案卷拦下许奎。“他总能找到最细微的突破口,成功破案。”
2017年6月1日晚上,几通来电让许奎心口一紧。电话来自不同的人,但无一例外談的都是“拉车门抢夺”的案子。
这一天的晚高峰时段,在高雄路又发了一起拉车门抢夺车内财物的案子。嫌疑人驾着摩托车消失在距离现场百公里外的一个社区里。
许奎和战友一起调看了百余个探头,采用多点视频追踪技术,拼接出了嫌犯逃跑的踪影和线路。
已是深夜,按常规,案情通报给派出所处理也可以。但许奎隐约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下着倾盆大雨。许奎撑起伞冲进了雨夜。果不其然,被他猜中了。他和战友寻遍了整个社区的车棚、楼栋、角落,没有发现可疑摩托车。
许奎又赶回办公室,此时他浑身上下已经透湿。但他顾不上换衣服,打着赤膊说:“扩大视频范围,接着找!我还不信,他能飞!”
凌晨四点,大家熬得两眼发花,还是没有任何新发现。许奎就说:“再坚持十分钟吧。”话音刚落,有人指着视频说:“看,有辆面包车!”
这一发现,工作站又沸腾了。1989年出生的队员叶舫忍不住说:“这家伙也太俗套了吧?”
许奎笑笑。他们以前也办过类似的案子,嫌疑人为了逃避视频追踪,把摩托车放在面包车里转移。许奎提醒大家:“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法总在换花样,我们要时刻保持侦查意识。如果是第一次办这种案子,应该怎么思考?你们想,凌晨,下这么大雨,一辆外地牌照的面包车出现,这就是疑点。然后发现嫌疑再去找新的疑点,一直找到水落石出,这才是我们要不断训练加强的。”
随后调取面包车的交通卡口信息发现,这辆车每天凌晨、深夜都会沿固定线路往返于市区与黄陂郊区。
“画出运动轨迹和车辆出现的时间表!”许奎擅长用图表说话。
这一比对,把大家吓了一跳。“这辆车每进城一次,停留区域必有十余起车内财物被盗警情。”
许奎开始着手布控拦截。又一天的凌晨,目标出现了。嫌疑车辆夺路而逃,连闯两道关卡。许奎二话不说,加大油门儿追了出去。逼停,被撞开!再追,再逼停。“像演生死时速电影,非常惊险!一举破了百余起系列车内财物被盗案,很值得。”
事后,队友們说:“还好当时许大要求再坚持十分钟,不然车一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案。”
许奎在总结会上说,破案就要与时间赛跑,拿这名飞车抢夺车内财物案的嫌犯来说,他每天作案十起,若是出手慢一天,就又会有十名甚至更多群众受侵害,老百姓还谈何安全感?一个案子,方方面面都要动脑筋。如果一上来就觉得是“小案”,那就是轻敌,骄兵必败。
叶舫是站里最年轻的队员。刚来站里时,他忍不住悄悄问别人:“这里怎么这么忙啊?”许奎知道,叶舫需要的是一个过程。每破一起案子,许奎就会有意锻炼叶舫的侦破意识,让他写案情分析、侦破工作总结。
叶舫第一次见许奎,是在一个入室盗窃案的勘查现场。他早就听说江岸有个许奎,于是好奇地走近瞟了一眼,“他半天不说话,看起来很严肃、呆板,本子上画着圈、连着线,我估计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
慢慢地,叶舫发现在工作站,除了忙,还有很多家庭式的快乐。“所里的民警都很尊重我们。我们要是到哪个辖区找线索,一听说是我们办案子,大家都会鼎力相助,原本可能要花两天时间的,一天就可能搞定。”
许奎出名后,工作站经常接到一些“特殊”要求。有人从河北寄来涉黑举报信,有人从黑龙江坐飞机来报案,有人点名要他破案……
今年年初,时遇大雪。工作站值班民警严川一大早接到电话,一名女孩儿随身携带的贵重仪器掉在了公交车上,她想请许奎帮忙找回。“我就把自己当许奎,开车带着她,在结冰的路面上,从汉口到武昌,再到汉阳,一家一家公交公司跑,傍晚时帮她找回了失物。”那天刚好是严川的生日,但他没有告诉那个姑娘,“我觉得这个生日过得特别有意义,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竭尽全力地为这个集体的荣誉而战。”
媒体说“天眼 脚板”的工作法是许奎工作站小案快侦的“杀手锏”。许奎他们却笑称:“我们的工作法就是‘捕风捉影。”
张继跃是从特警支队猛士突击队转岗来到站里的。许奎从比对、摸排、抓人,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地带着他。有一次,他看见许奎坐在电脑前半天没动,就问:“看啥呢?”许奎头也不回地说:“看人啊。”张继跃凑近看了又看:“这哪能看到人啊?”许奎起身让他坐下,指着屏幕说:“我在看他的影子。”
张继跃这才恍然大悟,又偷学了一招“追影子”。他就老在心里惦记着,看看这招什么时候能用上。
没多久,在侦办一起盗窃车内财物的案子时,张继跃就遇上这样的麻烦了。追人追到小区,追到电梯间,傻眼了,哪还能看见人呢?只能依稀看见电梯某个楼层的数字键“红”了一会儿。
张继跃把视频拷了回去。他借着汇报工作的机会,实际上也想难一难“师父”。
许奎皱着眉头,反复看了好几遍视频,又问了些现场情况。张继跃心里暗想:“你说看影子,这回,连影子都没得看!”
“你给我计算一下,这个灯从亮到灭的时间有多长?”
反复喊“开始、停”之后,两人估计是在五十六秒至五十八秒之间。许奎卖起了关子,带着张继跃到了现场。
“进电梯!”
张继跃在电梯里上上下下好几趟,最后终于明白了:“师父,您这是在推算楼层吧?”
许奎这才讲起了他的思路:“按正常人的速度,进电梯,按下楼层,灯亮,等电梯自动关门,再除去电梯到楼层后的开门时间,中途不停留,运行的时间就是所在的楼层。加上这个电梯运行速度比较缓,这个方法,应该管用。”
张继跃没想到原来还可以这样破案。楼层的锁定成了破案的关键。他很快从一梯四户人家里排查出了嫌疑人。
一个工作站,八位民警,三百六十五天,平均每天抓获一名犯罪嫌疑人。有时为了一条线索,他们的目光要搜遍大半个武汉,一个探头一个探头地去追,一帧帧模糊的图像、一粒粒微小的像素点比对;有时大半夜的还要敲开居民家里的门,请求看一眼“私人居家安防监控探头”,被骂过神经病,也感动过很多居民。
许奎常常鼓励队员们说,作为一名侦查员,只有熟练掌握了案件的破案招数,才能见招拆招,融会贯通。接手每一起案子,都要倾注毕生所学,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你要是追视频追到发疯的程度,基本上都能把人找出来。
说起自己的队员,许奎充满了自豪。“队伍怎么带,关键看团队能不能给个人带来更多的成长空间。只要你心中做警察的梦想还在燃烧,我就要给你一个绽放的舞台。”工作站成立以来,荣立集体三等功一次,一人荣立个人二等功,六人荣立个人三等功,三人次受到市局嘉奖,七名辅警考上公务员,其中五名辅警通过公务员考试加入了公安队伍。
说起许奎,队员们也是一脸的骄傲。三十七岁的许奎,既发挥着工作站的传帮带功能,又起着领军的作用。
谈起许奎,张继跃佩服地说:“老百姓眼中,常看到的是破了几起命案、大案。但我们心里装着的是整个警情数据,我们流的是破案百分比里的汗水。对于我们来说,破案的过程和结果同等重要。我们起初学的是他的破案方法,但后来学的是他为人做事的品格。”
在许奎看来,是好的时代和好的平台让他荣获了最高褒奖。他在QQ签名上写道:人生只有三天,活在昨天的人迷惑,活在明天的人等待,活在今天的人最踏实。
有人说这是一个缺少梦想的时代,也有人说这个时代什么都不缺,缺的是逐梦的勇气。对于许奎来说,他的梦想就像一个储蓄罐,一天一天地积攒着他的努力。在不断挑战生活的艰辛、应对人生境遇的过程中,他要做的是那个坚持到底的人。
分类:共和国刑警 作者:侯国龙 期刊:《啄木鸟》2019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