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18岁,师范三年级。1980年的农村还很保守,男婚女嫁,大多都靠别人介绍。
有一天,初中班主任捎话说,他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第一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真有些难为情。犹豫再三,我穿上了大红色的羽绒衣,怀揣着小兔子般扑腾扑腾的心,在周末羞羞答答地去母校,敲开老师宿舍的门。
老师介绍的是他的老乡。老师说:“小伙今年才23岁,就当了技校的团支部书记,将来一定前途无量。”然后,老师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去五里外的技校叫人,把我一个人留在他的宿舍。
我环视宿舍,看到墙上镜子里自己的头发乱蓬蓬的,就想梳整齐。找梳子时,我看见了和梳子一起放在刷牙缸里的粉底液和当时十分少见的口红。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老师妻子粉面含春的美丽模样——她用的就是这些化妆品。
于是,我反锁了门。从水壶里倒些水把脸打湿,给手心里挤些粉底液,拍在脸上,又涂了口红。
老师的镜子钉在墙上,镜子下横放着一张课桌,隔着桌子,我踮着脚,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的脸,似乎白了很多——我中度近视,为了第一次相亲更好看些,那天,我特意去掉了眼镜。
不到一个小时,老师带着穿西装、头发梳得很整齐的他来了。
他俩刚进门,我明显觉察到了老师眼神中的诧异。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又没说。老师给我们作了介绍,就借故出去了。
他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是我喜欢的文艺青年,三观也和我惊人地相似。两小时飞快而过,老师回来了,我和他依依惜别。
我刚回到家,恰逢姐姐来到院子里泼水。她一抬眼看见我,立刻惊叫道:“妈!快出来看呀!你二闺女画了个大花脸回来了!”
说着姐姐扔下盆子,蹲在地上,一手指着我,一手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明白了刚才老师眼神的含义。我凑近镜子一看,妈呀!脸上的粉底液根本没抹均匀,活脱脱一个小丑!
“完了!一切都完了!”当时我只有这一个念头。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周,班主任都喊我再去和他见面,但我再也没敢露过面。
后来,我和村里的一个男青年结婚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偶尔发表些文章,但都是背着老公。因为老公文化程度不高,最讨厌这些“酸不拉叽的东西”。
这天,我回母校探望初中班主任,聊着往事,偶然聊到了那次相亲。
班主任说:“后来我喊你去和那个男青年见面,你咋不去呢?他这些年发表了不少东西,笔名是默然,你知道不?”
听到这话,我整个人傻掉了!“默然”我知道,他是我一直以来很喜欢的一个作者。
回家后,我疯狂地上网搜寻他写的文章,终于,在他多年前写的一篇散文里,捕捉到了他笔下和我有关的只言片语:“那天见面,她穿着大紅色的羽绒衣,浑身透出春天的朝气。我近视,看不真切她的五官,但她略带童腔的声音传递出的对文学的热爱,与我惊人地相似。”
他也是近视!原来,令我羞愧不已的“小丑”形象,他根本没有发现……
(发稿编辑:陶云韫)
分类:网文热读 作者:何巧燕 期刊:《故事会》2021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