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位于我国长三角经济区的南翼。“海定则波宁”,这座魅力四射的港城,至今仍流传着一则“甬江斩妖”的故事——
很久以前,甬江中有一条蛟龙经常兴风作浪,淹没了宁波城。一个叫黄晟的刺史,看到甬江泛滥,百姓流离失所,便跳入甬江与蛟龙搏杀了三天三夜,一直追到甬西的桃花渡,最后斩杀蛟龙,而黄晟也因此力竭而死。从此,这里的百姓安享太平。
在当下,则有一个现代版“网海擒魔”的故事广为传颂。故事的主人公叫夏琳,一位貌不惊人的刑警。
娃娃警
平头,中等个儿,体态略胖,皮肤稍黑,国字脸上笑呵呵的,给人一种敦实、谦逊的感觉;戴着一副眼镜,又平添了几分书卷气;高兴起来,还会哼上几声跑调的小曲儿。若不是那身警服,估计你都想不到他是个警察,而且还是一位屡建奇功的公安部特聘刑侦专家。
夏琳,浙江省宁波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侵财性案件侦查大队副大队长,市反虚假信息欺诈中心负责人。弟兄们先后给他起过几个外号:导演、数据大神、空中飞人。
关于他的传奇,还得从刚入警时说起。
2002年8月的一天,浙江省宁波市公安局江东分局。刑警大队长许国平正在犯愁,队里几个刑侦骨干陆续调走,人手紧张,快转不起来了,他只好跑到政治处要人。
“家家人手紧张,都跟我要人,我也没有孙悟空那本事变几个给你啊。”政治处主任张光萍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我的好大姐,都说刑侦是公安的尖刀,案子是靠人破的,没人便拿不下案子,破不了案,我可担负不起!”许国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叼着烟说,“今天说什么也要变几个给我,要不然我就在‘沙家浜长期扎下去了!”
老大姐笑了:“我也不是阿庆嫂,你乐意坐就坐着呗。”她泡了一杯茶,递给这位全国优秀刑警,任凭他继续“诉苦”……
“报告!”门口站着一位“两道拐”。
“进来。”张光萍戴上老花镜,拿起桌上的新警报到花名册问,“叫什么名?”
“夏琳。”
“夏琳?”许国平抬眼打量了一下他,嘀咕了句,“一个大男人,怎么起个女生的名字?”
“女生名怎么啦?”夏琳不服气地瞟了许国平一眼,嘟哝道,“名字是父母起的,父亲姓夏,奶奶姓林。我的‘琳字有个王字旁。”
“还真有点儿林中小老虎的霸气。”许国平感兴趣地问,“学的什么专业?”
“当然是刑侦了,我就是瞅着破案才报考警院的。”
“侦探小说看多了吧?”
“不多,家里有一箱子。”
“那玩意儿看了上瘾,破案可不顶用。”
“我不那么认为。书是人写的,案子是人干的,最终也是人破的,我觉得这些书里面有思想,有智慧,可以帮助我们触发联想,拓展思维。”
一套一套的。看来这小子不但嘴硬,想法也不一般,有点儿意思。许国平来了精神。他又和夏琳聊了几句,问了一些刑侦方面的专业知识。他发现夏琳虽然长着一副娃娃脸,但是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灵气,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回答问题思维敏捷,逻辑性很强,是块当刑警的料儿。于是他扭头对老大姐说:“这个‘两道拐对我的脾气,就他了!”
“那可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局里规定新警都要下派出所的。”老大姐挺为难,东柳派出所所长早就打过招呼了。“要不你去找局长说说,请他破个例?”
“找就找,他还能把我吃了?”许国平一迈腿,闯进了局长室……结果,夏琳被拦路“劫”了下来,成了许国平的徒弟。
名师出高徒。在许国平的精心调教下,夏琳在案件侦查的锤炼中脱颖而出。
悟性,是开启刑警智慧的钥匙。分析案件通常是图表式的,各种线索逐一列表,大家凑到一起,分析其中的逻辑关系,简洁、直观。夏琳特别有悟性,往往会针对某个不起眼的细节,静下心来慢慢琢磨,提出自己独到的看法。
辖区内发生了一起恶性绑架人质案。一个外地人因为债务纠纷,把一位宁波老板绑了,劫持到外地藏匿起来。被绑者因为经营不善,欠了很多人的钱,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躲债玩“失踪”,一个月后,犯罪嫌疑人切了这个老板的一截手指寄给他的家属,索要600万,心急如焚的家属这才报了案。
许国平怒不可遏,带着夏琳等人,辗转上海、江苏、山东等地,一路排查到河南某地。当地警方看见一脸稚气的夏琳,有点儿信不过。不料,这个“娃娃警”竟让外地同行刮目相看。
“那个犯罪嫌疑人应该没和人质在一起!”夏琳语出惊人。
“什么?不在一起,那他怎么可能挟持人质到处跑?”当地同行明显对夏琳持怀疑态度。
“犯罪嫌疑人原本是个生意人,患有肝脏疾病,身体瘦弱,而被绑架者腰圆体胖,光靠一两个人很难控制。”夏琳根据这两个人的特点作出了自己的判断,“犯罪嫌疑人应该是雇用了有黑社会性质的绑架团伙,而且人质极有可能被控制在另外一个地方。”
“依据你的判断是雇凶绑架,而且现在雇主已经失控了?”
“有这种可能。”
“那寄来的手指,你怎么解释?”
“这伙人手段残忍,行踪诡秘。从已经掌握的线索看,那截手指是犯罪嫌疑人从南京快递出来的,随后立即离开了南京。被切下的手指已经干枯,说明已有一段时间了。”
“这么长时间了,人质会不会已经被撕票?”
“从目前的情况看,人质应该是安全的。”夏琳不慌不忙,一一讲出他的分析,“经法医鉴定,手指是从活体上切下的,说明人质当时还活着。另外,从犯罪动机来分析,雇主和人质因高额债务纠纷交恶,而被雇者与人质之间并没有根本的矛盾,但是这些犯罪嫌疑人有一个共同目的,都是为了钱。因此,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契约关系,雇主还没拿到钱,就不可能支付高额的‘劳务费,而被雇的那些人除因特殊情况,一般也不会撕票,反而会把人质藏匿起来,胁迫雇主拿钱。”
夏琳心思缜密,从涉案人员之间的不同关系和已有的信息中分析出,这起当初的绑架案已经演变成环环相扣的案中案。
当地同行依旧对这个推断持怀疑态度,可师父许国平却十分赞同夏琳的分析。
根據这个思路,专案组仔细摸排,使这个犯罪团伙渐渐浮出了水面,最终锁定人质被一群在嵩山少林寺练过拳脚的人挟持在许昌,当初组织绑架的雇主则在郑州。与夏琳的判断一致。
在当地公安和武警的大力配合下,两地同时行动,成功解救出人质,那伙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悉数被送入了大牢。
夏琳因在这起案件侦破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荣立个人三等功。参加工作才五个月就立功,全局第一例。师父许国平开心了,“这小子脑瓜子灵,给我长脸了,是块硬料。”
血性,是刑警的本色。每次接到案子,夏琳就血脉偾张,仿佛猎人见到猎物一般,死死盯着,不破不休。
一年后,夏琳担任了刑警大队的主侦民警。搭档叫陈悦,是个辣妹子,俩人以“兄弟”相称。
那一年的岁末,华祥宾馆发生一起抢劫强奸案,两个犯罪嫌疑人用捆绑、殴打的方式,胁迫一个女孩儿往一张卡上打入800元后又对其实施了强奸。
夏琳立即带着辣妹子展开侦查,发现两名犯罪嫌疑人都是使用假身份证入住的宾馆,卡主是一名湖北的女性。通过银行自动取款机的监控,获取了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的头像,经被害人确认,又依据女性卡主的信息,关联出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继续排查,得知两名犯罪嫌疑人当夜就乘火车离开了宁波。
“追!”夏琳和搭档立即上了火车,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武汉。
虽然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们的踪迹到达武汉后,便人间蒸发了。挂网追逃是个无奈的办法。问题的严重性在于,这两名犯罪嫌疑人既然开了“戒”,极有可能继续作恶,必须尽快绳之以法。
夏琳从这俩人复杂的社会关系网中,理出一条与本案看似并不关联的信息:在湖北省孝感市的杨店乡,他俩的一位同村老乡承包了一个养鱼场,半年前曾找过人打工。
“会不会躲到养鱼场了?”夏琳试探着问。
“不可能。发案才三天,而且这俩人一直在外游荡,和那个村民并没有什么交往。”当地派出所民警认为夏琳的方向跑偏了。
可夏琳摸排出这两名犯罪嫌疑人偏偏就躲藏在这个养鱼场里。
“不能再让他们跑了,今晚就抓捕!”夏琳请求当地警方支援。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天空飘起了雪花,朔风肆无忌惮地吹着。由于走得急,衣着单薄的夏琳和陈悦冻得瑟瑟发抖。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他们深夜一点摸到一处偏僻的农舍。
“哐!”夏琳一脚踹开房门。
“不许动,警察!”夏琳和辣妹子一人扑住一个,两名犯罪嫌疑人从热被窝里被拎了出来。
连夜突审,夏琳从犯罪嫌疑人躲闪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恐慌。再审,又挖出了另一起隐案。
四天五夜,行程1800多公里,这起抢劫强奸案成功告破。
韧性,是破解刑事案件迷局的利刃。面对每一次侦查困境,夏琳从不退却。在别人眼里看似办不下去的案件,到了他手中,往往又“起死回生”。他有两句自勉的话:想别人想不到的办法,啃别人啃不动的悬案。
“重要警情通报:某酒吧门前发生聚众械斗案件,一死两重伤,请刑警大队全体同志立即赶赴现场开展侦查!”
现场勘查、调查访问、调取监控视频、布控追踪……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随着侦查工作快速推进,大部分涉案人员陆续被抓捕归案。
几名犯罪嫌疑人虽然承认参加了械斗,但都不承认也不指认谁是主犯。
调集最好的讯问高手,一天下来,案件仍无进展。这招儿不行,再从外围侦查突破。由于事发突然,场面混乱,现场虽然有目击者,但不清楚具体情况,案发时又正值深夜,调取的监控视频无法提供清晰画面。
破案陷入了僵局。
案发繁华的闹市区,社会舆论关注,市政府、市局主要领导亲自过问,下令一定要迅速查清案情。江东分局的领导想起了夏琳。他头脑灵活,分析案情经常出奇招,看来这块硬骨头又得交给他来啃了。
出差刚回来的夏琳接手了这锅“夹生饭”。虽然他喜欢啃骨头,但面对这么棘手的案件,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不急,慢慢悟,总能找到办法。夏琳回到办公室,把这锅“夹生饭”全部倒出来,重新淘洗,一粒粒过筛,用绣花的功夫,反复查看那几段模糊不清的监控视频,从一帧帧满是雪花的图像中辨别每一个细节,给每个人编号,画了一本“连环画”……两天后的案情分析会上,夏琳给专案组排了一场“戏”。
“这是一张现场原始站位图,请大家按编号站好。”夏琳给每人发了一个号,指着投影屏幕开始“导演”。
又玩什么花样?大家一头雾水,但还是一个个按位站好。
“你们现在都是参与械斗的嫌疑人,这里是酒吧大门,这是人行道,这是路肩……”
随着投影屏幕上示意图的切换,大家的站位跟着调整,每个变换的过程,夏琳都根据访问记录、讯问笔录,对应现场勘查图,逐一分析每个犯罪嫌疑人的站位和动作变化,推导这场聚众械斗事件发生和发展的全过程。
形象直观地模拟推演,让大家茅塞顿开。
随后,专案组根据夏琳提出的“定位排除法”侦破思路,进行现场复原,成功推导出主要犯罪嫌疑人;又通过讯问等其他方法固定证据,查清了案件事实,顺利完成了对犯罪嫌疑人的定责。
“定位排除法”,让夏琳在宁波刑侦圈内名声大振。他从此有了一个外号:夏导。
一晃,夏琳已经从警好几个年头儿了,他从刑事案件的现场一路走来,当初的青涩学警已成长为一名重案中队长、全国优秀人民警察,办公室的抽屉里塞满了奖章和获奖证书。似箭的光阴,在他的娃娃脸上留下了一丝沧桑。
分类:共和国刑警 作者:殷毅 期刊:《啄木鸟》2019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