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事儿,村里的四福借了我家一百元钱,那时一百元可是我三个月的工资。
当初,四福要盖新房子,来我家借钱,丈夫没犹豫就借给他了。四福非常感激,当场表态说,一年之内肯定还钱。四福说这话我放心,他脑子灵,人又勤快,赶马车搞运输,往工地上送料,收入比种地强多了。
眼瞅四福家的房子盖起来,人也搬进去了,他却不提还钱的事儿,而且他见着我和丈夫还故意绕道走,连春节都不来我家拜年。丈夫说:“四福欠咱家钱,他还不上,肯定有他的难处,春节他不来咱家拜年,咱们也不去他家,以免他尴尬,过不好年。”
我没搭理丈夫,心里却对四福颇为不满。
又过了一年,四福还是不提还钱这茬儿。是他忘了?是故意不想还?还是还不起?连句解释都没有,这窝囊气我受不了。
临近年底,我和丈夫商量去问四福要钱的事儿,丈夫支支吾吾不愿去,我知道他脸皮薄,张不开口,只能我亲自出马了,在家里想好了说辞,出了房门口又觉不妥。
丈夫见我也为难,便说:“我看不如让孩子出面去要,童言无忌嘛,孩子好张口,四福也不至于太难堪。”
丈夫这观点我赞同,和三个孩子商量半天,两个儿子都推荐妹妹去。小女儿伶牙俐齿,说话不怵头,我和她商量:“去问四福叔把钱要来后,我给你做两身新衣服。”小女儿那年七岁,好哄,听我要给她做两身新衣服,立马领旨。
出门前,我精心给她“打扮”了一下,还特意翻找出一件破棉袄让她穿上,那棉袄她穿了一冬了,袖子上抹鼻涕抹得明晃晃的,前襟上也脏得又黑又亮,有些地方连棉花都露出来了。小女儿想要套个褂子,我不让,说:“你就穿这样去,到了四福叔家,四福婶肯定问你,买过年衣服没?你就回,还没买呢,我爸妈没钱了。话说到这份儿上,四福婶要是再不提钱的事儿,你就张口要。”
小女儿都记下了,可她出门不到半小时又跑回来了,一进屋便说:“钱没要来,因为我没开口要。”
我问:“四福婶就没问你,买过年衣服了没?”
小女儿说:“问了,我说买了。”
这孩子,咋私自修改台词呢?我刚要发火,她说:“四福婶家的闺女妞儿比我穿的还破,叫花子一样,看来她家真没钱,怪可怜的,咱还是先别跟她家要钱了。”
丈夫听到此处,忙过来说:“孩子有同情心,这比一百元还金贵,明天我载着你去赶集,扯几块布,让你妈给你做两身新衣服。”
这爷俩都同情心泛滥。我细思量一番,妞儿穿得那么破,肯定是四福家真没钱,要也要不来。
没想到,到了晚上,四福夫妇来我家还钱了,提了二斤猪肉,还给小女儿带来了一件新外套。四福不好意思地说:“工地上欠账厉害,收不上钱来,只好欠着你家。今年还不错,今天刚给结了一部分,我马上就给你们送来了。”
我刚想说几句客气话,小女儿嘴快:“四福叔,不着急的,您先用钱给妞儿妹妹做件新棉袄吧。”
小女儿话音还没落,四福的老婆就笑了起来:“妞儿那棉袄是刚做的新棉袄,她一直吵着要,我实在闹不过她,只好先抠着买面的钱给她做了一件,做好了放在院子里忘记收了,没留意被狗咬得一塌糊涂,我还没得闲给她缝,她就先穿上了。”
(推荐者:叶子)
分类:网文热读 作者:李秀芹 期刊:《故事会》2021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