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泽勒珠宝店是一家出售高档珠宝的豪华店铺,店老板克拉克·泽勒被枪射中,倒在大厅地板上。
马桂德警长表情严肃地扫视着案发现场。
泽勒老板经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他与同城的莫里斯·伯顿竞选州议员,宣传画报铺天盖地,很容易辨认。一头浓密的灰褐色头发、炯炯有神的双眼、挺拔的身材,即使是死后,也能从褶皱的皮肤看出他生活的腐化——这一点经常遭到竞选对手的攻击。
“典型的抢劫杀人案。”助手卡莱尔警官说,“现金被洗劫一空,各色珠宝全被掳走。”
“嗯,有道理。”马桂德警长继续在店里观察,发现遍地都是破碎的玻璃,“这让我想起四五年前的一起案子,同样是抢劫杀人,店主也是被人用枪击中心脏致死,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那起案子由于证据不足,犯罪嫌疑人佩里·华莱士被裁定无罪,当庭释放。”
“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华莱士!”警长说,“那次能把华莱士送上被告席,是因为有证人看见他曾经在案发现场附近溜达过。”
“上次起码有目击证人,还知道是两人作案,所以能逮捕他。不过,另一名案犯一直毫无头绪,不知道是谁。”卡莱尔补充道。
“这起案子很可能还是华莱士所为,同伙也可能还是同一个人。”警长推测道。
二
马桂德警长要求肯·海尔曼待在办公室里,其他店员也一律等现场勘查完才能离开。海尔曼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他是泽勒的合伙人,大家背后称他为“二老板”。
二老板不耐烦地刚想站起身,警长就立即阻止了他:“不要起来,请坐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和克拉克·泽勒合伙多长时间了?”
“到今年八月整整六年了。”二老板坐回椅子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店里雇了几个人?”
“就两个,一个保安和一个收银员,大部分事务都是我们自己做。杨娜·唐纳森是收银员,桑尼·謝虎做保安。”
警长示意卡莱尔记下这些名字,接着说:“你说今天早上看见一个戴黑色面罩的男子从店里跑出来。”
“是的,我看见他钻进了一辆黑色别克,不久,就看见泽勒躺在地板上,已经死亡。”
“什么型号的别克车?深蓝色还是蓝黑色?车子有什么特征?”助手卡莱尔插嘴道。
“看不太清。”二老板举起长长的手臂,抚摸那锃亮发光的前额,“太令人震惊了,什么事都乱了!”他的眼神转向马桂德警长,“警长先生,我听说您是神探,请您一定要把这些恶棍绳之以法。”
马桂德没有回应他,而是转向漂亮的收银员:“你是在海尔曼先生到达之后来店里的吗?”
二老板挥舞着手臂,抢过话题:“总是迟到,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杨娜很着急,解释道:“海尔曼先生经常提前来店里,因为要和泽勒先生查看营业报告。相对来说,我就晚了一点儿。”
“你注意到有谁在店铺的周围溜达吗?”
“没有!”她的回答急促而且肯定。
“你昨天不是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在店铺外面晃悠吗?”二老板的眼里充满了怒火。
“那是我的追求者,和案子毫无关系。”杨娜辩解道。
“不!我看见这个人不久前来过店里,还和泽勒在办公室里商量过什么事情。”二老板坚定地说。
“那我就不清楚了。”杨娜耸耸肩。
“但是你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我需要他的详细信息,杨娜。”马桂德警长说。
“我也不知道他的更多情况,再说,昨天我已明确地告诉他,不会和他继续交往。”
“你说的情况,我也知道。”二老板转向警长,“我们都朝窗外看过,还说他是落魄之人。他身材修长,头发蓬乱,穿一件破旧的深红色T恤衫,上面印有‘卡斯帕尔学院字样。那是怀俄明州一所著名的大学,不过我看那人顶多就是初中毕业。”
那人是否就是佩里·华莱士?马桂德不由得浮想联翩,眼神在海尔曼和杨娜身上游移,杨娜应该知道更多情况,只是不想说而已。
“我要走了,海尔曼先生。”杨娜哽咽着说,“我感觉很不好,想回家休息一下。”
“回吧!警长,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线索,不过,昨天泽勒会见了一名重要客人——莫里斯·伯顿。泽勒急着把他迎进办公室,好像两人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二老板用力挥了一下手,看来他习惯了挥手下命令。
“吵什么?”
“听不太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和选举有关。莫里斯经常谴责泽勒利用媒体污蔑他。”说到这里,二老板再次挥舞了一下手臂,“他说的都不是真的!”
“杨娜,你看见莫里斯先生了吗?”警长转头问。
金发女郎摇摇头,说:“我昨天晚上在电视新闻上看见他了。”
马桂德不由得皱皱眉:“今晚他又要上新闻了。”
“你没有看见他们吗?昨天你就站在收银台那个位置呀。”二老板插嘴道。
杨娜哭着说:“我没有看见他们。”
马桂德回想起两名候选人的电视辩论,当时他正在做晚饭,泽勒越来越处于劣势,一直在防守,而莫里斯·伯顿显得很冷静。
马桂德大声宣布:“今天不能再营业了,你们都回家吧。”
三
马桂德警长让助手卡莱尔去追踪佩里·华莱士,自己则去走访另一位候选人莫里斯·伯顿。伯顿农场离镇上大概有八千米远,农场旁不远就是高速公路。
警长刚从高速路下到柏油小道,肩头的对讲机就传来呼叫声:“比佛峡谷偏北两百三十一米处发生交通事故,请附近警员立即赶往现场。”
“我在附近,马上到。”马桂德加大油门,拉响警报,冲向现场。
一辆跑车停靠在路边,前面不远处还有一辆事故车。一个小伙子站在那里,他穿着一套整洁的马球服和崭新的网球鞋,给人的感觉就是有钱人。
“你们终于来了,那人待在车里,不声不响,没有动静!当时我的车刚停稳,那辆车里就跑出一个人,冲向了树林里。我本打算跳下车追赶,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待在这里等你们来比较稳妥。”富公子率先开口。
事故车是一辆深蓝色的别克轿车,车的前端遭受了撞击,挡风玻璃被震碎了。一个年轻人斜靠在驾驶椅上,满头鲜血。
马桂德整理了一下思路,准备再次应对恶性杀人案件。
死者斜躺在座椅上,瘦削的脸旁散落着棕色头发,血迹蒙住了T恤衫上的印字。经仔细辨认,上面印的是“卡斯帕尔学院”,这正是二老板描述的那个年轻人,极有可能就是佩里·华莱士——泽勒珠宝店抢劫杀人案的嫌疑人。
“我不敢碰他。”富公子跟在警长后面慢慢靠近,“他……他死了吗?我一直不敢碰他,担心加重了他的伤。”
“对他来说,已经不在乎更多的伤害了。”死者也是被击中胸部,马桂德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有点儿麻木了。考虑到小伙子的紧张情绪,他安慰道,“你的做法无可厚非,小伙子,你已经尽力了。”
“我真该走另一条路的。我是怀俄明州拉勒米大學的学生,现在是春假,刚好回来帮父亲竞选。”富公子嘀咕道。
“你是莫里斯·伯顿的儿子?”警长惊讶道。
“是的,我叫格雷格·伯顿。我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我以为给他帮助比追赶凶手更重要。现在看来我是错的,杀人凶手可能还在林子里,也可能受了伤,我们现在就去追吧。”格雷格自言自语道。
“你能描述一下凶手的模样吗?”
“我大声叫他站住,但他没有转身,直接跑进了树林里,我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吗?”
“他的速度很快,我没有看清楚。我们可以追过去,他应该没有跑远。”
“不急,马上就有其他警察赶过来。”不一会儿,他在别克车副驾驶的座椅下找到了两个黑色面罩。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哪里找到的?”格雷格好奇地问。
“泽勒珠宝店今天早晨发生抢劫案,老板泽勒被杀,很可能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同伙所为。”
“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抢劫杀人犯?”
“是的,他带了枪,但车里没有发现枪。”马桂德边说边打开后备厢,翻动里面的工具和千斤顶。这时,他好像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转头一看,格雷格正发动跑车准备离开。他赶紧叫道,“嗨,等会儿再走呀。”
“我必须马上回家。这附近没有其他村子,那个逃跑的抢劫杀人犯很可能跑向了我家的农场,我得赶紧回家告诉父亲。”
“现在最危险的是你,逃犯认为你能认出他,可能会杀你灭口。”马桂德警长提醒道。
可格雷格似乎没听见,他加大油门,一溜烟儿离开了。就在此时,两辆巡逻车赶到了。马桂德立即命令其中一辆追上那辆跑车,保护格雷格的安全,他的助手卡莱尔刚好也在车上。
马桂德继续穿梭在浓密的野草丛中,他有多次追踪的经验,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逃犯的任何踪迹。他费了很长时间终于爬到了山顶,转头俯视整个山谷,可以看见伯顿农场和几栋两层高的楼房。
浓密的树林,尖尖的岩石,很容易隐藏人和赃物。但马桂德想,没有谁愿意带着那么重的珠宝来爬这个陡坡,很可能会把赃物藏在谷底,等以后安全了再取走。
马桂德特意慢慢摸索着下来,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蛛丝马迹。他沿着比佛河前进,朝北走向伯顿农场,路上有一连片又高又尖的岩石,看上去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他试图爬上去看看,突然一声枪响,子弹从他身边划过,击中他身旁几英寸的地方,碎石四溅。
有人在对他射击,马桂德来不及多想,赶紧蹲下身子,迅速移动到岩石后面,幸好,助手卡莱尔这时送完人回来了,他们留了一个人保护伯顿农场的安全。
他们在岩石林附近进行地毯式搜寻,却没有发现开枪人的踪迹。
四
一条红色的猎犬在尖状篱笆前迎接马桂德,它跳跃,号叫,兴奋不已。马桂德伸出手轻轻安抚它,示意它平静下来。
莫里斯·伯顿站在大门前,看上去比电视上更有风度。他目光坚毅,充满自信。
“警长,抓到逃犯了吗?”
“还没有。我是来提醒你们的,逃犯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莫里斯礼貌地把警长迎进客厅,冲屋里喊道:“格雷格!”
“他说不想出来,还叫我不要打扰他。”一名胖阿姨出现在门前,看样子是女佣。
“噢,他小时候就这样,”莫里斯加快了步伐,“我们去书房谈吧。”
书房的墙壁上贴满了政治家的画像,还有竞选海报和竞选徽章。
落座后,莫里斯抱歉地说:“昨天,您的助手护送他回家以后,他一直处在惊恐之中,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慢慢就会恢复的。”警长安慰道。
“警长,您来我这里并不完全是考虑我家的安全吧,您知道我们是有能力自保的。说吧,还有什么事?”
莫里斯很清楚自己是警方的怀疑对象,因为他和泽勒是竞选对手。就在警长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时,他继续说道:“您是不是怀疑抢劫只是烟幕弹,杀人灭口才是真的。而我和泽勒是竞选对手,他可能掌握了某种足够摧毁我的丑闻。”
“哈哈,你自己说的哟,真的存在这种丑闻吗?”
莫里斯微笑道:“说实话,没有。我是一名非常自律的人,一向洁身自好。”
谈话陷入僵局。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绝不会为了竞选议员而杀人!”莫里斯靠回椅背,双手抱头,“从另一个角度讲,泽勒当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我是稳操胜券。您难道没有从电视辩论中看出来吗?”
“但是泽勒死了,对你来说,这是最保险的结果。”
“您可能忽视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政界有一个谚语,说的是‘房间里的大象,什么意思呢?是指一件非常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但是却被刻意忽视了。”
“愿闻其详!”马桂德感觉自己在参加一场辩论赛,莫里斯的口才非常好,而他没有还击之力。
“腐败,肮脏的政治!由于泽勒不切实际地向选民承诺,导致他的民意测评一度领先于我,但也暴露出他行贿受贿、买通他人的罪恶交易,对此,新闻媒体早有察觉。”
政治家很擅长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听众去发挥想象。
“你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公开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实吗?”
“我本来计划在下一轮的辩论中,质疑他为什么和黑道人物桑尼·谢虎保持密切的联系……”
“桑尼·谢虎,你是说珠宝店的保安?”
“说是他的爪牙更合适,那是个出了名的黑道人物。”莫里斯干笑了几声,“谢虎是泽勒老板的得力助手。”
“这需要证据。”
“他指使谢虎及其同伙编造我的丑事,手段卑鄙。”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这样做怎么反而把自己害死了呢?”
“这是因为你看不见‘房间里的大象。我的竞选对手雇佣黑道人物谢虎及其同伙陷害我,没想到他们谈崩了,于是反目成仇。黑社會唯利是图,反过来杀了主顾泽勒,这太正常了。”
“你的意思是,谢虎在为泽勒打工的过程中,见财起心,杀主忘义?”
“是呀,您也看出来了,非常明显的事实嘛,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那么明显。”这次,莫里斯的笑容显得既满意又真实。
“我好像还没有弄明白大象和政治的关系。我们执法人员有自己的说法,哪怕是再明显的大象,如果不能和案件联系起来,不能形成证据链,就必须要忽视这只大象的存在。在这起案件中,你有作案动机,这一点应该是不容忽视的事实吧?”
“是的,这也是房间里的大象。”
“说完了大象,我们说一下马。中国古代有个故事,叫‘指鹿为马,意思是鹿可以是马,马也可以是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依然是在中国,象棋里有一个战法,叫‘挂角马,意思是,牵制住了对方的主帅,就随时可以给他致命一击。”说完,警长大笑。
五
卡莱尔无奈地看着马桂德警长的办公桌,上面永远是凌乱不堪,要从里面找到需要的文件不亚于攻破一桩小案子。他自己正好相反,做事严谨,办公桌收拾得井井有条。他的眼里容不下任何明显的缺点,而马桂德随和大度,他们俩搭档刚好是互相补充。
“我查阅了大量的档案,发现那个保安一点儿也不简单,他的前科劣迹比华莱士的少不了多少。”卡莱尔拿着一份档案丢给警长,里面有华莱士的照片,正是死在别克车里面的那个人。
“谢虎就是一个看门的打手。奇怪,像泽勒这样的名人怎么会雇佣这种人?”警长说。
“保安谢虎有可能和华莱士里应外合,实施了这起谋财害命的案件。他怕泽勒认出他们,于是杀人灭口;接着又杀死同伴,独吞赃物。”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你继续做好现场勘查及尸检方面的工作,我去会一下这位桑尼·谢虎。”
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停靠在树荫道汽车旅馆19号房间门口,上面写着:谢虎服务中心。
旅馆年久失修,十分昏暗。马桂德敲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人答应。门开了一道小缝,露出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你是桑尼·谢虎吧?我是马桂德警长,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谢虎侧身让开。
屋内凌乱不堪,衣服扔得遍地都是,空气中有股难闻的烟酒味。
“你在珠宝店工作吧?”
“不去了。”
“你在那里工作了多久?”
“大概六个月吧,我一出狱泽勒就找到我,他是个好人,不应该受到如此惩罚。”这时,他扬起粗壮的手臂梳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警长看见他的前臂上有新鲜的擦伤。
“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经常锻炼,这样的伤很平常。”
“据我了解,你和华莱士关系密切。”马桂德单刀直入地问。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谢虎的脸顿时变得扭曲。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的,我认识这个人,但是我和抢劫案毫无关系。我为什么要害泽勒?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我生存机会的人。”
“案发时你在哪里?”
“在这里睡觉呀,我一个星期只工作两天。”
“有证人吗?”
“没有。”
“为什么只工作两天?”
“那是他们结账和进货的日子。”
马桂德注视着对方:“我听到一些流言,泽勒雇佣你实际上是做私人保镖。他有很多仇家吗?”
谢虎没有否认,爽快地说道:“也不多,就一个,莫里斯·伯顿。”
“一场非常艰难的竞选。据你了解,莫里斯威胁过你的老板吗?”
“那还用说,莫里斯是个十足的伪君子,他外表装得一本正经,背后却指使别人干一些龌龊的事。”
“你的意思是,他暗地里雇了其他人,比如华莱士?”
“有可能哟。”
“你和莫里斯的儿子格雷格年纪差不多,你认识他吗?”
“是的,但我不喜欢他,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个金发美女杨娜·唐纳森小姐呢?”
“我和她幽会过一次。泽勒雇佣她也是因为我说了好话,可是她上班后立马变得高傲起来,对我的态度也大不如前。”说到这里,他眼里冒出火花,“警长,你错怪我了,泽勒老板帮助过我,我绝不会害他!”
马桂德有些动摇了,听谢虎的口气,他对泽勒有感激之情,但是,对这些黑道人物来说,道义根本不算什么。
六
前方,装满煤块的轨道列车停了很长时间,把马桂德堵得发慌。这是去德蒙特镇的必经之路,好不容易才通行。进城后,马桂德路过一家咖啡店,他好像看见格雷格在里面喝咖啡。
马桂德不由得想停车进去看个究竟,只见格雷格·伯顿朝前倾着身子,对面是长发披肩的金发女郎。女孩儿看见马桂德后,迅即扭过脸,竟然是杨娜·唐纳森小姐——泽勒珠宝店的收银员。
格雷格喝了一口饮料,起身走向马桂德:“警长,找到抢劫犯了吗?”
“还没有,但是很快就会找到的。我和你一样,一直在暗中活动,哈哈。”
格雷格举起手大力一挥——这个动作他父亲经常在电视上用,露出灿烂的微笑:“我得回去了,以免被老爸发现。”
小伙子离开后,马桂德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地走近杨娜:“我能坐下吗?”
“可以。”她不安地应道。
“格雷格是你的男朋友?”
“不,不,只是普通朋友。高中时我们是同班同学,后来他上大学,我去了珠宝店打工。”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这次他来镇里,约我见面聊聊天。”
“保安桑尼·谢虎怎么样?他和格雷格也是朋友吗?”
“不是吧,我也不清楚,但不是同学。不过,这里毕竟是个小镇,大家都面熟。”
“他们好像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格雷格被父亲管得很紧,但是谢虎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环境所迫而已。”她的口气有点儿不愉快。
“谢虎和华莱士的关系怎么样?”
“我听谢虎提到过华莱士。”
“是不是谢虎和华莱士里应外合实施了抢劫。”说到这里,马桂德掏出一张华莱士的正面照片递给她,“案发前的晚上是这个人在珠宝店附近溜达吗?”
杨娜怯怯地瞄了一眼照片,犹豫地说:“可能是这个人。”
“我想,你能肯定。”
“嗯,就是这个人。我不想被牵扯进去,泽勒老板死了,华莱士也死了,肯不肯定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二老板曾经提到过,案发前,华莱士和泽勒在办公室里见过面,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
“我不知道。”她转头看别处。
“杨娜,这个非常重要,我不相信泽勒之死系普通的抢劫杀人。如果这个案子不及时侦破,还有其他人会有危险,所以华莱士和泽勒谈话的内容非常重要。那天你和华莱士有过交谈吗?你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了吗?”
杨娜摇头说:“没听见,泽勒老板把华莱士带进办公室后就关了门。”
“但是办公室离你所在的收银机位置很近,二老板说你当时是站着的,所以你应该能听到只言片语。”
“我说过我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七
四天过去了,马桂德郁闷地坐在办公室里。抢劫杀人案发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很无助,寻找案犯和赃物的工作没有任何进展,新闻媒体和市民开始谴责警察不作为。
桌上依然很凌乱,上面布满了灰尘。调查工作走入死胡同,他不甘心就此罢手。
珠宝店门前,两个工人正忙碌着换上新招牌,上面写着:海尔曼精细珠宝店。马桂德惊讶不已,驻足观望了一下,然后走进店铺。二老板海尔曼正在玻璃柜台后忙碌着,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马桂德看向泽勒原来倒地的地方,似乎想找到血迹或者碎玻璃什么的,但是那里已经收拾干净,一点儿看不出曾经发生過谋杀。
“你的效率挺高的。”马桂德脱口而出。
新地毯,新珠宝,焕然一新。
“我必须要继承泽勒老板的遗志,化悲痛为力量,从头开始。”海尔曼一边说,一边举起一颗大红宝石,露出自豪的神色,“今天到了一批新货,余下的下星期一到。我们马上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规模了。”
马桂德无语,眼瞅他那贪婪的表情,和桑尼·谢虎有得一比。
二老板在鹅绒上精心地排列着结婚戒指、钻石、金项链等,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认为自己不应该冷落了马桂德,于是说:“警长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在纳闷你和泽勒怎么成了合伙人?”
“我们是表兄弟,我母亲和他父亲是亲姐弟,六年前我们合伙开了这个珠宝店,各占一半股份。”
“但店铺怎么是他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我们俩都以泽勒家族为荣。”
“那么他死了以后呢?”
“店铺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了,我们有过合约,如果谁出了意外,店铺就归另一人所有,不需要经过什么繁文缛节。”
“我看见你已经换了店名。”
“店铺已经是我的了。唉,面对现实吧,泽勒的名字会给顾客一种不祥的感觉,还是重新开始吧。”
马桂德不由得注视着二老板海尔曼,他不光得到了店铺,还得到了大笔的保险赔偿金,谋杀动机非常明显。
二老板的注意力一直在珠宝上,他不经意地问:“听说佩里·华莱士已经死了?”
“是的,但是他的同伙还逍遥法外。”
“这个败类,死有余辜!他真会策划,抢劫珠宝,杀死泽勒,逃离现场。”
“到底是谁射杀了华莱士还不确定,这个人带走了珠宝,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一定是桑尼·谢虎,他们俩里应外合。”
“谢虎有让你不信任的理由吗?”
“如果他不辞职,我也会解雇他的。说心里话,我真不想看见这样的人在我面前晃悠。泽勒为了竞选,总是帮助那些失足青年,但是我的观点是,本性难改。”
“但是你没有证据啊?”马桂德问。
“没有,就是看杨娜的表现,她说话吞吞吐吐的,估计是害怕谢虎。”
马桂德脑海里嗡的一声,猛然惊醒,杨娜不愿意说出真相,是怕谢虎,还是怕二老板?难道她知道是二老板雇凶杀人?
“杨娜在哪里?”马桂德问。
“她吃中饭去了,刚打电话来说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去了。她在店里几乎没什么用,整天忧心忡忡的,看她无依无靠的,我就没有辞退她。我知道她一直在说谎,她早就知道是华莱士在我们的店旁踩点,也知道华莱士是来店里找泽勒的。”二老板越说越气。
“华莱士和泽勒在办公室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的位置离他们有点儿远,听不清楚。但是杨娜就在收银机边上,我看她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后来走开时脸色还不太好。”
马桂德转身离开,边走边说:“我一定会把华莱士的同伙找出来的!”
走到大门外,马桂德在门槛处发现一封信,很像是有人塞信箱时不注意掉出来的。他捡起信看了一眼,然后转身递给海尔曼,说:“信封上没有写什么。”
“等等!这是什么?”二老板惊叫。
信封没有封口,露出半张纸。抽出来一看,是从某体育杂志上撕下来的一张图片,赫然印着一把枪——闪闪发亮的黑色手枪图片。
“这是恐吓!现在他们找上我了!”二老板有些担心。
“不一定,也许有人尾随我,想警告我放弃这个案子。”马桂德不以为然。
“怎么应对呢?”
警长看到两名工人依旧在安装店牌,便走过去,问道:“我进店以后,你们看见有人进来过吗?”
“我们忙着做事,没有注意。”一人答。
“中间我们还离开了一会儿去喝咖啡。”另一人说。
马桂德迅速来到杨娜的住处,那儿离珠宝店不远。看见杨娜安然无恙,马桂德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华莱士和泽勒在办公室里说什么,也知道谁是同案犯,不要再隐瞒了!”警长开门见山。
“我说过,我不……”
“你今天没有上班,因为你害怕!”
“不,我身体不舒服。”
“杨娜小姐,刚刚我们在店里接到了一封信,上面是一把手枪的图片。我认为这封信是给你的,你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不要隐瞒了,只有我们警察才能保护你的安全。”马桂德边说边对她投以鼓励的眼神。
“泽勒老板对华莱士说……”她有气无力地说。
马桂德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杨娜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泪水,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尽量告诉我原话。”
“原话是:‘我们马上就可以扳倒他了,这次绝对没问题。接着他们大笑,并互相握手。就这些,我听到的就这么多。”
“你再仔细想想,他们应该聊了不止这么多,比如扳倒他,是指谁?”
“我不知道!他们的声音并不大。”她双手捂面,“我再也不知道了,请你走吧!”
二老板在同一店铺里面没有听到谈话内容,说明她说的是对的,泽勒和华莱士应该是在低声密谋。
马桂德看着她,默默地起身离开。
八
“你又来了,警长先生,你还在怀疑我和泽勒之死有关吗?”莫里斯·伯顿正半躺在摇椅中,看见马桂德警长出现在院子里,起身迎接。
“是的,我敢肯定他的死和竞选有关。”
“何以见得?”
“因为泽勒掌握了一条情报,这个情报足以摧毁你的政治前途。”
“可能吗?泽勒曾经想尽一切办法挖掘我的丑闻来陷害我。”莫里斯微微一笑,满脸自豪,“但让他失望的是,我根本就没有丑闻。对我来说,名誉比生命还重要,在我的信念里,正义永远是第一位的!”
马桂德正要答话,这时格雷格出現在他的眼前。只见他身穿户外夹克,背行李包,匆忙走出屋打开车门,把包扔进车里后,向他们走过来。
“有什么麻烦吗?父亲。”
“没麻烦呀。”莫里斯自信地答道。
“哦,那我走了,我得回大学几天,一个朋友出了点儿事,我要照顾一下他。”
莫里斯笑了笑,示意批准。
“稍等,格雷格。”马桂德叫道。
格雷格被赶过来的警长吓了一跳,他睁大眼睛看着父亲,父亲也走了过来。
“你找我干什么?”
“泽勒老板正在挖你父亲的丑闻,但是几经努力没有进展。后来,他的主攻对象转到了你身上,格雷格,我说的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父亲,你看他……”格雷格脸色发白。
“你说不认识华莱士,但事实上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还有杨娜和谢虎,你们四个人曾在一个学校读书,本来这个镇就不大,当然,后来你和他们的交往都是瞒着你父亲的。”
“他们三个人根本不是我圈子里面的人,我和他们没有什么来往。”格雷格抢话说。
“华莱士有个快速致富的好方法,他找到泽勒老板,说有个惊人的秘密想告诉泽勒,可以让泽勒击败竞选对手,条件是泽勒给他一大笔钱。这个秘密应该和他被逮捕有关,几年前,他和一个人抢劫了一家便利店,后来他被警方抓获,但是他一直没有交代他的同伙,因此陪审团以证据不足为由裁定他无罪释放。我认为,这个同伙就是你!”警长大声道。
“我不允许你污蔑我的儿子!”莫里斯大怒,“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有什么证据?”
“杨娜听见了华莱士和泽勒在珠宝店办公室里密谋的内容,他们在做交易,华莱士供出了你的罪行,以此打击你的父亲,而泽勒给他一大笔钱。”警长盯着格雷格说。
“杨娜?”格雷格嘀咕道,“她不会说的,她喜欢我。”
“我认为她根本就不是你圈子里的人。”马桂德有意停顿了一下,盯着格雷格,“是的,杨娜喜欢你,所以她就把偷听到的内容告诉了你,因为她怕对你不利,华莱士正在利用扳倒你父亲的情报到泽勒老板那里换取金钱。”
“胡说八道!”莫里斯大声说。
“为了打败你的父亲,泽勒不惜重金购买有关你父亲的丑闻。现在已经到了竞选的关键时刻,他在电视辩论上又处于劣势,所以对华莱士的情报非常感兴趣。这个丑闻一旦公布出来,格雷格,你是不是要到监狱里待一段时间?”
马桂德期待这句话能够激怒格雷格,但事实上是没有。格雷格长期处在父亲的庇护之下,向来一帆风顺,总会化险为夷,所以他很沉得住气。马桂德的心不由得一沉,如果他们父子俩保持平静,他还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毕竟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是推断;华莱士又死了,且死无对证,这也是他不能到法官那里申请逮捕令的原因。
“你是不是疯了,我儿子从来都不会伤害别人的。”莫里斯反驳说。
“几年前你们抢劫便利店时,枪杀店主纯粹是意外,因为你被店主看到,害怕被认出来,所以杀人灭口。而这次你杀害华莱士,就是地地道道的冷血杀手了!”
“胡说八道,你给我滚出去!”莫里斯开始发怒。
“格雷格,杨娜提醒你以后,你就知道华莱士要出卖你,于是你找到华莱士言明利害关系,华莱士也就不敢拿你上次杀害店主的事换钱了。你知道他急需要钱,便叫他充分利用泽勒老板对他的信任,约泽勒到珠宝店谈事,趁机打劫。你料定他会杀泽勒灭口,因为他和泽勒熟悉,不可能留下活口。你在路口接应他,让他丢掉作案时用的别克汽车,换乘你的跑车逃跑,并帮他处理枪支和赃物。抢劫珠宝对你来说是幌子,目的是借刀杀人,清除你父亲的竞争对手,然后再灭了华莱士。一举多得,实在是高!”
格雷格大笑道:“他在说谎,父亲,不要让他编故事了……”
马桂德步步紧逼:“其实你根本没有看见第二个案犯从现场逃离。我的助手护送你回家后,你从窗户跳出,步行到岩石林,用枪射击我,让我坚信第二名案犯确实存在,而且在逃。你和杨娜偷着在咖啡店幽会,不也是瞒着你父亲的吗?”
既然说到这份上,马桂德只有背水一战了,他在赌,莫里斯的名誉很好,不可能指使儿子抢劫杀人,格雷格的行为应该是瞒着父亲的。从案发到现在过去了四天,格雷格一直在家里没离开,中间偷着出去和杨娜在咖啡店约会过一次,也没有开跑车。再说,有一名警察一直在保护伯顿农场,格雷格来不及处理赃物和作案工具,有可能在车里还能找到罪证。
“格雷格,你把枪和赃物放在跑车的后备厢里,然后报警,你料定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路过的人,一个主动报警的人,一个富有而且正在竞选议员的富翁的儿子。”
莫里斯气得脸都白了,有些控制不住了:“真是牵强附会,一派胡言!”
格雷格则有点儿失神,下意识地掏出车钥匙。“他没有证据,不能把我怎么样,我要去上学了。”
“站住,有本事就打开你的后备厢看看!”
年轻人转身看向父亲,然后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无权搜查。父亲,通知律师过来!”
“我们一身清白,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先让他看看,再通知律师过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莫里斯发怒道,说完冲到儿子的跟前,抢过钥匙,径直打开后备厢。
“不要!父亲。”格雷格哀叫。
后备厢里躺着两个鼓鼓的小包,上面赫然还有泽勒精细珠宝店的标牌。马桂德解开其中一个,里面露出闪闪发光的各色珠宝。
马桂德转身寻找格雷格,猛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原来,格雷格正用手枪抵住他的胸口。
“父亲,我们可以杀了他,然后把他放进警车里面,推向悬崖,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的。”
警长的心沉到了底,他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破案,格雷格已经杀过两个人,不在乎再多杀一个,看来自己是必死无疑了。
突然,莫里斯跨步插入他们中间,一把夺过儿子的手枪,平举着对准警长。
马桂德不是没有想过拔枪射击,但是没有机会。
“杀了他!”格雷格吼叫。
莫里斯的手指在收拢,慢慢地,突然又松开了,摇摇头,放下了手枪。
马桂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关键时刻才知道莫里斯确实是正人君子,把正义看得比儿子重要,把名誉看得比生命重要。
马桂德接过莫里斯手中的枪,掏出手铐把格雷格的双手铐住,带向警车。临走前,他轻拍莫里斯的肩膀,说:“谢谢你,尊敬的议员先生,您可以一起去警察局的。”
莫里斯摇摇头,一言不发,好像老了很多。
看着案犯被抓,面对昂贵的珠宝首饰,马桂德警长感觉自己有点儿孤苦伶仃,真的像是中国象棋中的挂角马,一直在嫌疑人周围晃悠,注意力一直在“房间里的大象”身上,不料卻是大象身边的配角。好在挂角马威力无边,一直处于叫将状态,终于把罪犯绳之以法,自己也落得个命悬一线,差点儿马失前蹄。
责任编辑/谢昕丹
分类:外国悬疑推理 作者:薇姬·布里顿 刘长煌 期刊:《啄木鸟》2020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