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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与推理〗谜之温斯顿庄园

分类:啄木鸟 更新时间:2022-12-10 22:13:27

从各个方面来看,这一天过得十分顺利。尤其好的是,我能有机会按时完成工作而没有遭遇警督马卡布雷的怒火。可是,随着一个衣着整洁的年轻绅士的到来,一切都很快地改变了。

他的年龄和身材同我差不多——或至少相仿——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醒目的蓝眼睛和橄榄色皮肤。他大步走到办公桌前,要求见一名具有相当权威的警官。公众要求见一个更高级别警官的情况并不鲜见,但眼前这个显然是那种琐碎的投诉,因为这个人的耳朵上方包着一大圈绷带,无疑是最近受的伤。我自然地假设,我的报告将把这个事件描述为一次意外。

“是关于你挨打的事吗?”我指着来人的头问,“如果是这个,你无须一个警督来处理此事,找我就行了。”

来人皱着眉摇摇头:“不是,跟这个无关,先生。我是来报告一起谋杀,发生在温斯顿庄园的谋杀。”

我轻轻地倒吸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宣告了一起谋杀使我吃惊,因为这种宣告在苏格兰场司空见惯,而是犯罪的地点引起了我的不安。

“你是说温斯顿兄弟的庄园?”我问。

“对,那两个作家。”

“你是说他们中的一个……”

“被谋杀了。不,不是那样的,先生。可是那里有具尸体,我只能……其他的你能想象得出来,不是吗?”

我的确可以。哈里和查理斯在文学界非常有名,但我们给他们贴上了很好的标签,为此他们需要感谢自己的傲慢。他们的才华毋庸置疑——他们写了三十部畅销书,其中有许多中篇小说——但他们也有为了自己的利益对异性太过轻浮的倾向。

哈里·温斯顿是两个人中较年长的一个,传言说,他同三百多名大多数结了婚的女人上过床,是查理斯·温斯顿公开声称的两倍。由于这些通奸,庄园经常发生斗殴事件。自然地,当发生暴力事件时,我们被卷入其中。

“男的还是女的?”我问,“那个死人?”

“女的。”短暂停顿后他继续说,“听着,我不想催促你,先生。可我真的认为我应该同一个合适的警官谈谈,你们这里没有一个警督在上班吗?”

感觉到他不愿透露更多的信息,我带着迷人的表情和不那么迷人的态度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出发去找马卡布雷警督。

当我壮着胆走下楼梯,走向他那间潮湿的办公室时,他立刻认出了是我。

“把我一点点安宁的要求当回事就这么难吗,伙计?”他喊道。他没有抬头或转身,也没有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

“对不起,先生。很可能是起谋杀。”

“很可能是起謀杀?好吧,要么很可能是谋杀,要么很可能不是谋杀。到底是什么?”

“谋杀,先生,一定是。”无论如何很可能是。我知道的情况不多,楼上那个人拒绝同像我这样低级别的警察说话(他甚至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是凭自己的推理得出来的。

笔停止了滑动,他抬起头看着墙。这种姿势他保持了一两分钟,然后眯着眼看了看手表。

“根据我的计算,过一会儿你就该下班了,伙计。”他说。

“还有半个小时,先生。”我回答。

“噢,你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真是太幸运了。半夜回家很容易解释你的行踪,不是吗?”他叹了口气,“那你知道所有的事实了?”

我把所知道的情况详细叙述了一遍:一个人报告了温斯顿庄园的谋杀,同时,除非在一个比我更权威的警官面前,不然,他拒绝透露更多的情况。

警督转身面对着我,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你变成一个该死的好警察,琼斯。”他用挖苦的语气真诚地说,“只是我不太确定是哪一天,或我是否能在场看到。”

“谢谢你,先生。”

“那你没有设法得到其他细节?比如,这个可怜小姑娘死亡的方式?或者,她的名字?”

“没有,先生。”我停了停,“你怎么知道是个女人?”

“一般情况下是,伙计。我想我们最好去见见那个神秘的家伙,希望他还在那里。”

警督从桌子前猛地站起来,披上一件黑色长外套。他用夸张的步子从我面前走过,在我对他的行动有所反应之前,他已经到达楼梯顶。

“你要来吗,伙计?”他问。等我拿着写字板和笔赶到时,警督和那个人之间已经相互介绍完了。

“琼斯,这位是约翰·罗伯茨,温斯顿庄园的居家园丁。”警督说,“罗伯茨先生,这位是爱德华·琼斯警员。现在,我相信你打算告诉我们一些与温斯顿庄园的谋杀有关的事了吧,我们洗耳恭听。”

罗伯茨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他那悲惨的故事:“好的。你知道,厨师詹姆森太太几个月来一直想自己种马铃薯,而不是每周跑一次超市。所以,我决定为她开辟一块菜地,种点儿胡萝卜、马铃薯、韭菜或……”

“我明白了,”警督插嘴说,“我妻子在家做所有的园艺工作,但我分得清韭菜和胡萝卜。如果你能开门见山的话,伙计。”

“好的。我用铁锹挖的时候,碰到了一样东西,先生,一样硬东西。”

我脑子里闪过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一件园艺工具戳在一个女人的尸体上。

“于是,我清理掉那些土,果然,有个箱子。”

“一个箱子?”我问,“那你碰到的不是尸体?”

罗伯茨摇摇头:“不是,先生。可是,那个女人在箱子里……”他的声音变小了。

“你能多告诉我们一些关于这个可怜姑娘的情况吗?”警督问,“你认识她吗?”

他又摇摇头:“不认识,但以前见过,她去过几次。姑娘很漂亮,十八九岁。”

“去见温斯顿兄弟俩中的一个?”我推测说。

“更像是两个都见,先生。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对吗?”

警督没理睬这句话,接着往下问:“你知道这个可怜的姑娘是怎么死的吗,伙计?周围有血吗?也许是刀伤?”

“不是,我真的说不好,她身上都是绳子。”

警督扬起眉毛说:“绳子,嗯?”

“捆得就像没有明天一样,”罗伯茨说,“我想你们愿意过去看一看。”

“查看死者将对我们的询问有很大帮助。”我说。

“我们最好现在就去,伙计,趁天还亮。我想你没有动那具尸体吧?”警督说。

“绝对没有,先生。我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就吓得赶快逃走,到你们这里来了。”

“很好,伙计。还有一件事,你的头是怎么回事?你好像参加了红心和基马诺克之间的足球友谊赛。”

“噢,这个吗?”他边说边敲敲他的头,“是的,包扎得不错,对吧?如果你们想听,厨师可以告诉你们关于这一切,毕竟,这都是她的错。拖湿了地板,没有任何警示。当我从后门跑进厨房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当场摔昏过去。”

“我明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伙计?这对我们的调查可能很重要。”

“星期五晚上,我想,大概七点。要是愿意,你们可以问问其他人,事情发生时兄弟俩都在。我没什么要隐瞒的,先生,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我的雇主会为我的名誉辩护。”

“对不起?”我问,“我不太明白。”

“好吧,我们这么说,有时出现麻烦时,我得不时地帮先生们的忙。懂我的意思吗?”

我恍然大悟:“懂了。就是说,当庄园里有事发生时,你要帮忙解决问题?”

“类似这样的事吧。先生们以前遇到过一两次麻烦,那些年轻的丈夫和情人……他们比先生们更健壮、更暴躁,那时候我就必须插手。”

这引起了警督的注意:“那么,这一切怎么突然改变了,伙计?你报告箱子里的姑娘的事会使他们被认为有罪,这也暗示了你和庄园里的其他人有可能对此事负责,你会因此丢掉饭碗并失去住的地方?”

罗伯茨耸耸肩:“一个姑娘被杀了,不是吗?”

警督考虑着他的话,手托着下巴。

“如果让我说的话,这是诚实的表现,先生。”我说,“我认为罗伯茨先生做得很好。他本可以把那个可怜的姑娘留在那里,作为一个忠实的雇员照顾自己的既得利益。相反,他冒着风险,只为了正义能得以伸张。”

“我猜你的雇主眼下不在庄园里?”警督问,“我是说,他们碰巧没发现你在挖掘?”

“不在。星期一,先生们同医生之类的人在高级俱乐部。他们是这么对我说的,”他笑了笑,“可能几个小时内不会回来。”

“那么,我们最好马上动身,伙计。”警督转身看着我说,“去找几个人,约翰逊和理查兹,如果他们在的话会去的,告诉他们在庄园同我们会合。我们还需要好医生克雷德尔,他会在院子的什么地方吃快餐。五分钟后我们门口见。”

警督不喜欢使用机械运输作为出行的工具,所以虽然乘的士到温斯顿庄园只需要十五分钟,我们却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庄园的附近。在我看来,把这段珍贵的时间花在犯罪现场更好。但警督显然喜欢利用走路的时间整理问题。我总能看得出他的大脑在反复地思考犯罪事件,他走路的动作过于夸张,而且拒绝交谈。

离庄园还有几分钟时他回过神来,问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这是一年中最严寒的天气,你们说呢?”他说,抬头看着天空。

“我真的没注意,先生。”我回答。这是真的。自从同其他人一起离开苏格兰场,我的思绪仅仅停留在谋杀的调查上,伦敦沉闷的天气是我脑子最不愿想的事。

“噢,这样。那你呢,罗伯茨先生?你怎么想,伙计?”

园丁赞同警督的话前先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也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儿奇怪。

“好吧,至少你头上的伤帮了你一点儿小忙,小伙子。这些绷带会让你暖和点儿。”

罗伯茨和我又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我们到达了温斯顿庄园的大门。这是一座坐落在几万平方米土地之上的宏伟建筑。罗伯茨带着我们穿过前院,绕到后面厨房所在的地方,在植物很少的土地上的一堆土立刻映入眼帘。警督大步走过去,观察着埋葬地点,不停地摇着头。

我赶上他,开始匆匆做笔记。箱子在近一米深的坑里,盖子掀到一边(很可能罗伯茨发现了它后就离开了),看起来不像是精心放置的。几道边拼接得相对整齐,可是那些钉子却排列得歪歪扭扭,给人匆匆忙忙钉上去的感觉。

虽然大部分泥土已经翻了上来,要把箱子抬到地面仍然要花些力气。我注意到边上有一些小孔,绳子交织着从这些孔中穿进穿出。我用警督喜欢的简洁格式把所有这些记了下来。

“你为我们做了很好的前期工作,罗伯茨先生。”警督说。

园丁似乎为他的工作而自豪:“知道吗,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这些泥土铲出来,以为自己要发财了。”

警督湊近看了看盖子但没动它。盖子四边有许多钉子,其中不少在盖子被撬开时弯掉了。

“你是用铁锹把盖子撬开的吗,伙计?”他问,罗伯茨肯定地点点头,“好吧,这里看得差不多了。来吧琼斯,最好你抓住一边,帮我把盖子抬起来。”

很大程度上这似乎不是一起残忍的谋杀,因为没有血,但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策划。

这个姑娘被绳子紧紧地捆住,给人一种她是悬在箱子里的错觉。她被堵上了嘴,胳膊被捆在背后。她像罗伯茨说的那样年轻,也很娇小。她躺在那里,一头不长的金发,白皙的肤色和椭圆形的脸。要不是死了,她是健康的完美写照——我把这话说出来时受到了警督的严厉斥责。

她穿得不多(她身上缠着大量的绳子,一开始很难看得出来),我所辨认出来的,是黑色连衣短裙、长袜和高跟鞋,一条系着吊坠的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在微风中前后晃动。

最让我挥之不去的是她那毫无生气的眼睛,呆滞地睁着,凝视着正在黑下来的天空。

“这些结很有趣,”警督说,欣赏着构成这些束缚的复杂绳圈,“显然花了几个小时才能捆成这样。唉,你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你知道可能是什么杀了她吗?”我问。

“很可能是脑部缺氧,”警督回答,“我大胆猜测她是被闷在这个箱子里。这里没有血,她的脖子上没有痕迹,除非这些绳子有什么秘密,我不认为有别的伤痕。好医生克雷德尔肯定会把这个小姑娘带走,但我认为不会有什么用。我很怀疑她被灌下了什么东西。”

这时,三个人影穿过冰冻的地面向我们走来,前面是警员约翰逊和理查兹,骨瘦如柴的克雷德尔医生跟在后面,正愉快地嚼着三明治。

“哎呀,这里发生了什么,老伙计?”医生问,看着箱子里。

“谋杀。”我说。

“真的?”克雷德尔医生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蹲下来检查姑娘。他眯着眼睛,开始用手指去戳姑娘的脸和脖子,“嗯,没有破裂,但她显然已经死了,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的知识渊博,亲爱的医生。是毒药吗?”

“有点儿可疑,不过我会排除这个。不管怎样,给你打电话前我必须再进行调查。”医生撬开她的嘴,尽可能地弯下腰,他的鹰钩鼻子几乎碰到可怜姑娘的嘴唇。

“是什么样的调查,医生?”我问。

“验尸也许会有帮助,孩子。老实说,马卡布雷,我本以为现在你的年轻警员已经受到了很好的训练。琼斯跟你多久了?十个月?”

“对,差不多吧。”

被人以这种方式谈论相当不安,我感觉就像个该被替换掉的无生命的物体。

“嗯,我真为你担心,老伙计。”医生接着说,“无论如何,还是回到我们这个被捆着的姑娘身上吧。这是个相当有趣的结构,不是吗?我想最明显的是,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我怀疑她是自愿这么做的,她不知怎的先失去了意识。其实,两颗强力安眠药就可以了。”

“暴力呢?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被打了?”

“你是说她是被打昏的?不……不,我不这么看,马卡布雷。我在她脸上没看到淤青,头上也没有受到重击。”医生悲哀地摇摇头,挤出一丝笑意,“我的看法,老伙计,她死于被密封起来活埋。噢,当然,我得做所有必需的切口,彻底分析她的器官。不过,如果她死于其他原因我会很吃惊。不是个好的死法,对吗?”

警督也笑了笑,问:“死亡时间,医生?”

“很难说。不过……”他研究着尸体,用手指着这里那里,然后宣布死亡时间很可能在星期五和星期六之间。“不能十分确定,你懂的,马卡布雷,这严寒的天气把一切都弄乱了。你知道,最早可能在星期四。”

“你说她是被密封起来活埋的,”警督说,“我认为她放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死了,有什么理由不这样认为吗?”

医生考虑了一会儿,说:“不,不一定。我只是在想,做这事的人可谓是不厌其烦。你知道,把她捆进箱子里,挖个坑丢进去,活生生地。可是我相信她是在别处死在箱子里的,你相信吗?”

警督没有回答,开始仔细地研究起绳子。

“不管怎样,”我说,“仍然需要两个人才能把这东西搬到这里。”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姑娘相当娇小,而我怀疑这个木箱子要重得多。你注意到有拖拽的痕迹吗,罗伯茨先生?”

过去的几分钟里他非常安静,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正在专心倾听讨论的园丁身上。

“没有。抱歉,先生。”

“嗯,很好。那么她不是被两个人抬过来的,就是被一个人拖过来的,事后痕迹被清除了。”警督沉思着说。

“一个凶手掩盖了他的踪迹。”我说。克雷德尔咯咯地轻笑了一声。

警督手背在后面,开始绕着犯罪现场踱步。他似乎很满意迄今为止的结果,对年轻的园丁说:“好吧,伙计,看来我们需要会会这个庄园的主人。我们到里面去等,怎么样?”

温斯顿兄弟到达时我们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扩充了笔记,勾画出与现场有关的厨房和房子的其他部分,详细说明了医生的发现,希望揭示出兄弟俩中哪个要对这起犯罪负责,还是两个都有罪,但没有任何发现。

查理斯·温斯顿和哈里·温斯顿走进休息室时,大钟正好在报时。两人都没注意到我们的存在,直到警督清了清喉咙,进行了必要的自我介绍,解释了几个不太愉快的细节。

查理斯站得离我们较近。他有近两米高,身材瘦削,脸型细长,卷曲的头发大部分是棕色,不过花白的鬓角背叛了他四十多岁的外表。哥哥哈里的头发总体上不多,但仅剩的一点儿几乎全花白了。他有着同弟弟一样的身材和脸型,一副圆眼镜架在鼻梁上,每次说话时他都盯着他们,好像他们是入侵者,或者给人留下他是某种伟大政治家的印象。

“这么说,你们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警督问兄弟俩。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耸了耸肩。哈里首先开口,显然,他们之间有个由他先说話的不成文规定,很可能因为他是老大。

“警督,你在暗示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与这起可怕的事件有关吗?”他说。

“一个小姑娘被发现在离我们所站之处仅有几十米的地方被谋杀,先生们。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知道她是谁,或者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警督。我……我们不知道。是谁发现的这个姑娘?”哈里的眼睛扫视着房间,首先看着警督,然后是我,再然后是园丁。他们的目光简短地相遇了,罗伯茨羞怯地把眼睛避开,就像一个偷家里饼干吃时被捉到的小学生。

“也许其他的部分我们最好单独谈。”我建议。警督表示同意,罗伯茨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现在,”警督接着说,“查理斯,也许你能告诉我们这个姑娘是谁,因为你的哥哥似乎没法回答。一个同样有母亲和父亲的姑娘,这个时候父母很可能等着女儿回家。她碰巧死在你们的庄园里,你们不认为这跟你们有关吗?”

查理斯的回答彬彬有礼:“看起来的确是这样,警督。不过,恐怕我或我的哥哥都没办法告诉你这个姑娘是谁……至少在没有看到她之前。”这话让警督扬起了眉毛,但他让这个弟弟接着说下去,“你瞧,我们在这里和各种各样的女人娱乐,警督,可能你已经知道了这些。老实说,我认为完全可以想象我们认识这个姑娘。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怀疑我们能提供她的名字,那不是我们很想记住的事。”他的话里带着些许讥讽,但警督似乎并不介意。

“你真的以为我们会傻到去谋杀一个姑娘,然后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吗?”哈里问,“一定是有人试图败坏我们的名声。”

“谁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呢,先生们?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名字吗?你的脑子里想到什么人了吗?还是因为愤怒丈夫的名单太长,你连几个都想不起来?”

“如果我们知道和我们娱乐的那些女人的丈夫或情人是谁,那么也许我们可以。”查理斯说,“显然他们是最有可能控告我们的人。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个很容易。”我说。

“也许我们最好去看看那个年轻的姑娘。”警督说,知道他的问话不会有什么结果。在犯罪现场让犯罪嫌疑人直接面对受害人是警督惯用的手段,尽管这样做常常招致总警司的愤怒,但他可以趁机观察他们的反应。有时瞳孔放大就是足够的证据,至少对警督来说是如此,这可以让他有事可做。在法庭上,这是完全不被允许的,但警督真的从来没有多少时间考虑那些律师。

兄弟俩简短地商议了一下,同意了。

“很好,”哈里说,“不过我不能保证我们认识她,即使她同我们娱乐过。在我们的私人时间里我们忙得很,你懂的。”

他说的都很实事求是,但我想我没有真的明白。

警督领路,他迈着夸张的步子跨过走廊,穿过厨房。现在,外面已经黑了。克雷德尔医生还在忙着,警员约翰逊和理查兹正辛苦地把剩下的泥土铲走。当同事们在辛苦工作时,我干干净净、衣着整洁地站在警督边上,感觉十分自豪。

“过去帮把手,琼斯,”警督说,“今晚我们都想早点儿离开这里,嗯?”

我同其他人一起工作时,警督继续着他的调查:“那么,你们认出她了吗,先生们?正如你们看到的,显然她埋在属于你们的土地上。好医生可以证实她死了大约……”他看着克雷德尔医生,同时用眼睛的余光密切注视着兄弟俩。

“很可能两天。”医生回答。

“你们看,先生们,对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显然不是好消息,对吗?”

“我完全不同意,”查理斯说,“反而完全排除了我们的嫌疑。你瞧,整个周末我们都不在家——从星期五晚上开始,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哈里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话说得这么顺口,我想知道以前是否曾背诵过。

“那些可靠的证人可以为你们所有的行动作证?”

哈里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虽然我十分怀疑埃塞克斯公爵夫人和她的妹妹愿意详细说明我们周末约会的细节,但我想她们足够可靠……”

警督微微扬起眉毛:“整个星期五晚上?”

“是的。嗯,我们出去得晚了点儿,这得感谢我们的园丁出了点儿意外。真的是詹姆森太太的错——谁都没告诉就拖了地板。她人很好,我们晚上不在的时候她可以留下来照顾年轻的罗伯茨。不过,在你开始怀疑他们与此事有关之前,嗯……詹姆森太太上星期刚过了七十岁生日,而我们离开时罗伯茨先生昏过去了,可怜的家伙。如果整个周末他们决定一起找点儿小乐子什么的,玩过了火造成了谋杀,那你得去问他们。至于我的弟弟和我,我可以明确地说,直到昨晚我们都不在家。我们回到家时……噢,十点左右吧,如果你想知道确切时间的话。”

警督用目光悄悄地问了克雷德尔医生一个小问题,后者微微耸了耸肩作为回答。意思是,星期四或星期六之后是可能的,但需要验尸来证实。

“很好,显然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查理斯,我从你的表情,确切地说是你眼球的运动,看出来你似乎想起了这个姑娘。你可以尽管否认,但你最好现在就把一切都說出来。”

的确,查理斯表现得似乎认识这个姑娘,但这种认识是否意味着有罪还为时过早。

“我当然不会否认认识这个姑娘。”他说,“我甚至知道她的名字,她叫梅布尔·史密斯。”

“你是怎么认识史密斯小姐的?”警督问。我停下正在做的事,开始记录。

“当然可以。这个姑娘在英语学习上需要一些额外的讲授。大约一两个月前,也许更早。你知道,许多姑娘到这里来,她们中的许多人并不愿意把学习延伸到卧室,警督,也许你很难相信这点。许多姑娘真心地希望在学习上得到帮助,成为像我和我哥哥这样知识渊博的人……”

“对不起,伙计,对不起。你在告诉我你同这个姑娘没有发生关系?你指望我会相信吗?”

查理斯激动地摆摆手,说:“我只是说明,不是每个走进我家门的女人都带着比一节课更多的东西离开。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是的,我和她发生过关系。她也是个活泼的风骚女子。”

警督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现在他的两道眉毛都扬了起来,下嘴唇发出一种奇怪的颤抖动作。

“我想她付诸实施的姿势与我们眼前的这个没什么不同吧?把自己捆得像个小骚货,就像你说的那样?”警督说。

查理斯考虑了一会儿,说:“是的,虽然我不使用这么多的绳子……或箱子。但我花了大半个下午才使她进入我渴望的顺从状态。”

“她年轻得可以做你的女儿。”警督说,眼里冒着怒火。

查理斯对这句话不屑一顾:“你们别忘了,警督,那是一个相互娱乐的下午。我没有违反法律,或强迫梅布尔去做她不想参与的行动。虽然在诉讼时人们会引进伦理、道德或宗教的理由——很像你现在做的这样——也许我可以提醒你,这纯粹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私人时刻。我得补充一句,成年人的事。若不是她死了的话,我是绝不会把这些东西告诉你的。”

“我明白。那么可以向我展示一下你们是如何娱乐我们年轻的受害人的吗?我很想看看你们对来访的年轻女人做的那些活动。”

查理斯回了个责怪的眼神,说:“你一刻也不该想你能把这个罪行归咎于我們身上,警督。指控我们对姑娘们犯罪……嗯,现在你可以歇歇了。以前也有警察来过这里,无数次地听过同样老掉牙的故事。不要以为你有机会就登上道德高地,记住……探戈需要两个人跳。”

“有时甚至三个,”警督狡猾地说,“现在,也许你们可以带我们四处看看了。我需要明白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什么,就可以把你们排除在我们的调查之外。”

“我真的看不出这有什么价值。”查理斯说。

“注意到你的意思了。”警督说,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终于,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兄弟俩勉强让步了。

“我们先带你们看看楼上。”哈里说。

我们说到的房间在三楼,这是一间可以俯瞰地面的阁楼小卧室,只有一道狭窄的楼梯通向那里。查理斯在前头带路,用从他胸袋里掏出的钥匙打开了门。

一张四柱床摆放在屋子中间,周围从地板到天花板的架子堆满了不明所以的东西:手铐、绳索、大香蕉形状的圆柱形物体、眼罩、鞭子、色情书籍和其他不雅的用具。整间屋子就是个堕落的圣殿。

“这里有点儿挤,”我们绕着床走时查理斯说,“不过这里是我们的私人空间,一直锁着。”

警督开始浏览这些物品,尤其注意各种类型的绳子。我拿起一件唯一与性无关的东西,一条优雅的、用不同大小的珠子串成的项链。

“你们的女人们都喜欢这样的……娱乐吗?”警督摊开手臂问。

“有些是,”哈里回答,“其他不需要这些辅助手段的,我们当然不会把她们带到这间屋子里来。但对那些想给生活加些调料的女人来说,在你眼前的就是她们通常得到的。但我们不把这些强加给任何女人,你懂的,我们不是虐待狂。”

警督咕哝着什么,我没能听清。

“你在寻找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查理斯问。

“不知道,先生,也许最好由你来判断。屋子里少了什么东西吗?比如说绳子?”

查理斯摇摇头:“这间屋子不用时一直锁着。如果有东西不见了,尤其是绳子,我们两个谁都不会在意。正如你亲眼所见,我们有很多绳子,这里或那里少了一根算不了什么。”

“你们两个显然对这类事情有丰富的经验,”警督说,“告诉我,你们中的一位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把史密斯小姐捆成她被发现时的那样?”

查理斯耸耸肩:“两个小时吧,我猜。以前我从没有把一个姑娘捆在箱子里,虽然我必须承认那很有创意。”

“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次外行人的尝试。”哈里边说边把项链从我手中拿走,放回架子上。

“噢?你凭啥这么说,先生?”

哈里的手指在较矮的书架上的一排书上划拉着,在中途找到了他要找的那本。“这本书叫《打结的完整指南》,”说着他把书递给警督,“这是本相当不错的书,也很详细,附有大量的图解,可供那些很难仅凭说明学习打结的人参考。”

“你是说,你不会像这样捆那个小姑娘?”

“太紧了,警督,她被捆得太紧了。捆绑的要旨是允许这里或那里有一丝移动,这样可以给她一些希望,虽然只是短暂的希望。当其他地方因为移动而收紧时,她会感到无助……进而增加那方面的满足感,警督。”

“史密斯小姐是这些东西的热心使用者吗?”警督问查理斯。

“一段时间里相当地沉溺其中,估计两个星期里六到七次吧。后来我们厌倦了彼此,就各自寻找新的娱乐伙伴。这是常有的事。”

“那么你呢,先生?”他问哈里,“你享受这些姑娘的陪伴吗?”

“不,警督。对我来说,史密斯小姐太年轻了。至少她给人年轻的错觉。我有时在这里见到她,也相信查理斯同她做了所有他承认的事,可我更喜欢年长点儿的女人。当然,我不是批评我弟弟的选择。只是,年轻的女人……嗯,有时她们相当地不成熟,有时她们掺杂进了感情,导致所有类型的并发症,你懂的。”

“相当懂,”警督面对年轻点儿的男人,“史密斯小姐是不是像你哥哥说的那样爱上你了?”

“当然没有,”查理斯肯定地说,“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们厌倦了彼此。她是个迷人的姑娘,但我们只有肉体上的交往,没有精神上的联系。我们遇见前她有许多男朋友,我相信此后她又有了几个。”

“现在她不会再有更多的了。”我说。

警督研究着这张双人床,若有所思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然后他回到架子边,从那里拿起些奇怪的东西。他举起一本大相册开始翻阅:“这里有史密斯小姐的照片吗?”

“没有,”查理斯回答,“我们问所有的姑娘是否愿意拍照,裸体的或穿衣服的。这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不同,我们只是要留下一点儿记忆。可是史密斯小姐不想那样,我也没有强迫她。我们不想让女人做她们不想做的事。我们不喜欢那样。”

“你不会碰巧有一张埃塞克斯公爵夫人的照片吧?”警督冷冷地说。

“你在相册里找不到,不过我们有。”哈里回答。

警督显然看得已经够多的了,便说:“我想是时候去见见那个如雷贯耳的詹姆森太太了。”

詹姆森太太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头花白的头发和一双温和的绿眼睛。她走起路来有点儿瘸,却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她走进厨房时挽着理查兹警员的胳膊,讨论着牧羊人披萨的优点,尽管我看得出理查兹对此并不感兴趣。

“谢谢你能来,詹姆森太太。”警督很快完成了介绍。只有警督、理查兹警员和我在宽敞的厨房里,温斯顿兄弟在休息室里被其他警员看管着。詹姆森太太很快被告知了离她的工作场所仅有一小段路发生的事件。

“这个消息可能会让你感到震惊,”警督说,“但你要尽可能地回想从上个星期四早上到今天你所有的活动,这些真的很重要。也许,我们对你要求得多了些,但你可能是我们唯一可靠的证人。”

“我很乐意把我所有的行动告诉你,警督。”她说,“也许你喜欢我说得慢一些,以便你的助手可以记下来。”

“这个不必,”我说,“我记得很快。”

“很好。整个星期四上午我都在這里为先生们做午饭,他们款待了很多学生。那天他们大多数都是男人,我很清楚这个地方的来来往往,星期四那天没有什么活动。那群人在这里一直待到晚上,谈论的都是工作。”

“死者的名字叫梅布尔·史密斯,”我说,“你记得她吗?她可能是在场的女士之一吗?”

这似乎有点儿难为了詹姆森太太,因为她使劲想了一会儿:“我想我记得。很年轻,金色的头发和可爱的微笑。查理斯先生几个月前同她有过短暂的约会。好姑娘,非常有礼貌。”

“星期四她在这里吗?”我问。

“她不在。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来找查理斯先生,她都会来找罗伯茨先生或我聊聊这个,聊聊那个。她是个社交女孩儿,不像其他的不愿意同人交往,好像要隐藏什么似的。”

“也许是她们的名声。”警督说。“星期五呢?”他接着说,“我知道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詹姆森太太笑了:“那是一个可怕的意外,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罗伯茨先生星期五休息,通常他把这一天花在庄园另一边他的小屋里。所以对我来说,这是打扫卫生的好时机。一整天没有罗伯茨先生的进进出出,两位先生也在楼上辛苦地写作。这时,他们不会打扰我,我也不会打扰他们,除了给他们端去午饭,两点钟时送一杯咖啡,四点钟时送点儿小吃。”

“你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在工作?”警督问。

“是的,除了娱乐的时候,这座房子里打字机的咔嗒声一直不停。就像我说的,星期五的大部分时间我都用来打扫厨房的卫生。噢,地板也需要检查一下。”

我把这些列成一个清单,一时很好奇这些事怎么会花掉一整天的时间。

“大约五点钟,我刚擦完地板,罗伯茨先生跑了进来,滑了一跤。就在那儿。”我们的头都转向詹姆森太太双手指向的地方,“罗伯茨先生倒在地板上,摔昏了过去,先生们冲下来看是怎么回事,看到我和流着血的罗伯茨先生,刚擦洗的地板上到处是血。一切都很可怕。”

“所以我们把罗伯茨先生抬起来,抬到休息室里。”她接着说,“我太老了,抬不动年轻人,而罗伯茨先生是个体格健壮的人。先生们非常担心,以为他会死掉。可是我笑话他们的傻气,解释说他只是昏过去了,第二天就会站起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问。

“嗯,先生们已经做好了周末出行的准备。他们要去拜访埃塞克斯公爵夫人和她的妹妹,她们的丈夫有别的事要做,我相信是法国南部的高尔夫锦标赛。”詹姆森太太似乎对自己知道如此私密的信息十分满意。

“你看到他们走的吗?”警督问。

“是的。七点多,罗伯茨先生的情况一稳定下来他们就走了。我把他的头包扎起来,他的呼吸平静而稳定。我向他保证我会在晚上陪着他,毕竟他摔昏过去部分是我的错。”

“我们还要处理史密斯小姐被埋在花园里这件可怕的事,”警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仅仅是罗伯茨先生没能越过光滑的地板。不过,还是谢谢你的非常详细的说明。”他想了一会儿,问,“星期六你都做了些什么?”

“嗯,我起床时罗伯茨先生还在睡,不过十点左右他也起来了,但还是神志不清。一开始我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当他安静下来后,我回家去梳洗了,并买了些杂货。我走的时候,罗伯茨先生还躺在那儿,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她指着沙发,“不过他似乎足够精神了。”

“这段时间里兄弟俩都没回来吗?”我问。

“这个我不知道,警官。这个问题你得问罗伯茨先生,当然,如果他能记得的话。”

“很好,”警督说,“星期六晚上你也回来陪着罗伯茨先生?”

“当然。可怜的家伙仍然一团糟。”

“你没想到去寻求专业的帮助?”我问,“也许去医院?”

她摇摇头:“没有。我问过他,可是他说,他不喜欢医生和护士在他身上戳来戳去。那天稍晚,我帮他洗了个澡,让他精神起来。”

警督皱起眉头,清了清喉咙说:“接着说。”

“对不起。到了星期天早上,罗伯茨先生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我认为是我的炖肉起了作用,警督,所以我又回家了。”

“很好。”我咕哝道。

“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同这个可怜的姑娘的死有任何关系,警督。”

“我们只是试图建立事件的时间线,排除特定的人。”我委婉地说,“你不在而园丁专注于自己的伤的时候,兄弟俩的一个或两个有可能回来吗?我不指望你确切地知道。”

“凡事皆有可能,孩子,”她说,“就像一个人可以用土豆做土豆沙拉,我不在的时候先生们很有可能回来。可是作为一名警察,问问你自己:那可能吗?他们会回来犯这个可怕的罪——恰好在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吗?”

“凡事皆有可能。”我不动声色地回答。警督微微一笑。

“好吧,谢谢你的帮助,”警督说,“这些是最有价值的。”

“是吗?噢,那可太好了。”

理查兹警员护送詹姆森太太出去,我和警督留下来思索。

思索了几个小时后,解决这起谋杀案仍然没有进展。更重要的是,要想他们的不在场证明被核实,除非他们坦白。由于两兄弟都是那种死硬的类型,似乎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警督做了最明智的事:与兄弟俩告别,第二天再来。

第二天早上,我到达苏格兰场晚了点儿。警督正在看我的笔记,不过看上去很不满意。

“对不起,我迟到了,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吗?”

“啊!用英语把这些誊抄一遍会有用处,伙计。虽然我几乎不会说这种语言,但至少会写。”

“对不起,先生。”一时间我什么都没解释,警督显然情绪激动,“下次我会尽量记得清楚些。”

又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沉默。“那么,你对整件事有什么想法吗,伙计?”最后警督问。

“嗯,我认为他们两个都有份儿。”我回答,“老男人……少女……如果真有这种组合的话,这类的事应该被宣布为非法。”

“无论如何,他们没那么老,我猜是中年。对我们许多人来说这是个优势,在场的人除外。”他顿了顿,然后微笑着补充,“我不想让你的观点告诉你真相。在这里观点不重要,伙计,事实才重要。现在,我们遗漏了一些明显的事实。”

我从警督手上拿过那沓纸,仔细阅读着,希望有明显的遗漏浮现出来。我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而我需要表现出自己在做点儿什么。

“动机,”警督说,“这是我们的一个相当大的遗漏。我看不出兄弟俩有杀害这个姑娘的动机。”

“也许兄弟俩的一个对她有了感情,可是她没有回应。”

警督摇摇头说:“不,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他们中的一个与这个可怜的姑娘共浴爱河,为什么要花整整一个周末同埃塞克斯公爵夫人进行天知道有什么的放纵行为呢?”

“既然兄弟俩都没犯这个罪,也许是个嫉妒的情人或男朋友?哈里早些时候不是向我们指出了吗?”

“你这么想,是吗?你真的以为某个被鄙视的情人到了不嫌麻烦地去报复的程度吗?趁没人在的时候在后花园里挖坑?出于什么目的呢,伙计?记住,她的尸体仅仅是偶然第一时间被发现的。要是罗伯茨先生没有决定去开一块菜地,她可能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埋上几年。”

警督说到了一个要点或几个,它似乎把我们带回了原点。兄弟俩的一个或两个一定与谋杀有关。如果两个都有责任,如何才能证明?埃塞克斯夫人(还有她的妹妹)没有接受询问是事实,可是如果她给他们提供一个周末期间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那兄弟俩无疑将洗脱嫌疑。

“尸检还没有消息吗?”我问。我希望已经尸检过了,尽管不太可能。只有一件事比侦破谋杀案更糟,就是参加尸检,尤其是克雷德尔医生监督进行的。当然,我对那个人没有个人偏见,但我不喜欢看一个外科医生剖开一个人的身体,而这个医生喜欢在解剖的同时填满自己的肚子,而且看起来十分陶醉于其中。

“没有,不过我想我们最好到那里去。”警督看了一眼表,“不然我们会错过所有的好东西。”

我们步履沉重地走上楼梯,刚要沿着主走廊走过去时,总警司米尔本从对面走过来,并立刻命令我们跟着他去办公室。跟在有點儿秃顶的总警司后面每走一步,克雷德尔医生邀请我们参加验尸的吸引力就增加一分。

“为什么你们这两个猴子还没有逮捕那兄弟俩?”米尔本总警司喊道,胳膊在空中乱挥,“你们是否要等到半个伦敦失踪的女性都出现在他们的后院才发逮捕令?可能有许多女人埋在那个地方。你们对此做了什么?像一对猴子似的坐在那里吗?”

总警司靠在椅背上,盯着我的眼睛:“琼斯,你的报告以所有可能的方式暗示温斯顿兄弟俩有罪,可你的上司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的质疑因两个原因令我措手不及。首先,我不知道米尔本总警司已经知道了我的报告;其次我不明白,这明显是警督的案子,没有发生逮捕怎么就突然成了我的问题。逮捕谁不逮捕谁,以及什么时候逮捕都由马卡布雷说了算,我只是负责提供一些象征性的建议。

“我不是很确定,”我看向警督,可是警督抱着胳膊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前方,显然思绪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

“好吧,琼斯,我来告诉你。”总警司接着说,“你的上司没有采取行动是因为他没有信心,即使明确的答案就摆在他的面前!马卡布雷,你知道这看起来有多糟糕吗?”总警司的目光投向警督,后者似乎对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

“对谁看起来糟糕呢?”警督说,“对你?”

“对警察部队,老兄!对警察局长,就像你知道的,他是伦敦所有警察的代表——包括你,马卡布雷。如果你不能在如此清晰的案子中进行判断,那么……”

“清晰?”警督突然打断了他,“很难说清晰。整个周末,两个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那些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去核实的不在场证明?”总警司说。

“对,可是我不认为埃塞克斯公爵夫人接受询问时会撒谎。对那件事她可能会有点儿尴尬,选择回避一些问题,可是我几乎不认为兄弟俩会那么费心费力地去找社会等级如此高的人为他们做不在场证明,不是吗?在你打断我之前我要说,如果只是兄弟俩中的一个负责任,我们需要确定是哪一个。也许你可以问心无愧,可是我做不到。如果兄弟俩中的一个上了绞刑架而我做错了,我下半辈子心里都不得安宁。”

总警司的手握成了拳头:“该死的家伙——他们两个都有罪。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动的手,可是你像我一样知道这些年来在那里发生的所有淫荡的活动。他们是社会的威胁。”

“对,他们是。可是不能因为威胁就把他们当凶手。你不能相提并论。”

“噢,不,我可以,马卡布雷!他们的活动正在破坏这个城市乃至整个国家的良好价值观。如果让他们继续做那样的事不受惩罚,那让社会上的其他人怎么看?不出几年,这个地方就会成为变态者的圣殿,记住我的话,妓院和其他名声不好的地方将遍布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总警司开始用谜语说话,如果这是他的大脑间歇性地缺氧所致,我毫不惊讶。

“我想这样说太多余,你去拿验尸结果了吗,老兄?”

“在你把我们拖进来之前,”警督回答,“我们正要去。我们不在的时候,克雷德尔医生可能已经开始并完成了,并且享用了一顿大餐。”

“不管怎样,你们两个在那里对他没什么用。不过告诉我,老兄,克雷德尔到底在找什么?会暗示那些恶棍有罪吗?因为如果是的,我要亲自签发温斯顿兄弟俩的逮捕证。”

警督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死亡时间,先生,还有确定那个可怜的姑娘是怎么死的。当然,倘若他做得到的话。我们把她挖出来时地面被冻住了,他不太可能确定准确的死亡时间。我听说,这种情况下尸僵有自己古怪的发生方式,克雷德尔医生也有自己古怪的工作方式。”

警督提到了两点:其一,即使医生设法确定了死亡的精确时间,它也有可能强化兄弟俩的不在场证明;其二,我一直担心克雷德尔医生的资历。有那么一瞬间,当他用完全不科学的方法检查死者时,我怀疑他是否有行医执照。

突然,警督睁大了眼睛,里面有种相当奇怪的神情。“一个人的确可以用土豆做土豆沙拉,你知道。”他提到詹姆森太太的话。

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警督似乎用那些话做出了沙拉。他脸上发光,眼睛发亮,开始兴奋地在椅子上扭动,像个孩子。

“多蠢的事啊!”他叫道,“我是个愚蠢的家伙,竟然没注意到!”

“那你知道是兄弟中的哪一个杀的人吗?”我问,“或者知道了是他们俩一起干的?”

就算警督听到了我的话,他也无法给我回答。他已经走出房间,穿过了走廊。米尔本总警司紧闭着嘴,好像他在努力憋住某种评论。他用眼睛朝门口示意,我赶紧飞快地离开了。

我必须承认,我从来没有弄清楚警督的逻辑。他倾向于在A点到B点之间做巨大的跳跃,并在合适的时候填补其中的间隙。遵循预先确定的路从来不是警督的工作方式,他总是热衷于在这里那里抄近路,只要结果是好的。所以,当他把我从苏格兰场拖出去,说事实上没有谋杀发生时我并没有真的感到惊讶。没错,警督解释道,一个姑娘的尸体被发现了,她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不過她是死于一系列的意外,而且不是出于另一个人之手。嗯,至少不是直接的。

“所以,我们必须回到庄园去,伙计,我们要逮捕那个罪犯!”

“可是你刚刚说没有谋杀发生。”我回答。

“对,我说过。但并不意味着没有犯罪发生,伙计!”

我完全糊涂了。可是没等我问另一个问题,警督已经走了。我尽可能地跟上他的步子,此时再问警督任何问题都是徒劳的,一旦他大步走起来,他的思绪就仅仅集中在手头的任务上,完全忽略周围的任何人。

我们顶着大风大雨,很快地到达了庄园。詹姆森太太为我们开了门,带着我们穿过温暖的主休息室。

“我想你们想见见先生们?”她问。

“对。还有园丁,如果他在的话。”

詹姆森太太离开后,我转身问警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生?你说那个姑娘不是被谋杀的,又说她是被活埋的。我真的不明白。”

警督微笑着道:“到时候一切都会揭晓的,伙计。”

几分钟后,被通知的人都到了。哈里和查理斯抱着胳膊坐在扶手椅上,他们的雇员站在旁边。兄弟俩有点儿得意,这使我感觉很不舒服。

“好啦,希望你们在这里不是浪费我们的时间。”查理斯说,“我们已经告诉了你们我们知道的一切。”

“对,的确如此。”

“那么,你们准备逮捕杀害这个姑娘的罪犯了吗?”哈里问。

“好吧,伙计们,显然这个小姑娘不是被谋杀的。”警督说,“但一个与她的死有重大关系的人需要被逮捕,因为这仍然是犯罪。用指出谋杀的方式来掩盖犯罪,并暗示无辜的人有罪,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你是说史密斯小姐把自己捆在一个箱子里,盖上盖子,然后把自己放进近一米深的坑里?警督,这是个圈套,诱使我哥哥或我承认这姑娘的谋杀……”

“没有什么圈套,这姑娘不是被谋杀的。”

“那是……”

警督再次打断了他:“我们最好听听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怎么说。罗伯茨先生,你能开导一下我们吗?”

园丁——事实上,我几乎没意识到他的存在——突然抬起头来,我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恐惧。他开始不安地左右晃动起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

警督开始在屋子里踱步:“噢,我想你知道,伙计。”

我决定发表我的看法:“警督,罗伯茨先生是报告犯罪的人,是他挖出了史密斯小姐。他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谋杀?”

“啊,我一直在告诉你,伙计——没有谋杀。我说的对吗,罗伯茨先生?”

园丁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嘴唇抿得紧紧的。然后,当他羞愧地捂住耳朵点了点头时,屋子里响起一片喘息声,詹姆森太太的声音最大。

警督走到罗伯茨先生前,拍拍他的背:“最好由我来填充所有的细节,伙计。在我说错的时候提示我,嗯?”

园丁和其他人都没有反对,我尤其急切地想知道警督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们知道吗,真的是詹姆森太太关于土豆的小演讲提醒了我。”警督说,“罗伯茨先生说厨师要他在厨房外开辟一块菜地。奇怪的是,他选择在春寒期间开辟菜地……我补充一句,春寒会把地面冻住,我不认为这是一年中开辟菜地的最好时期。你没发现这很奇怪吗,琼斯?我们的朋友第一次来报告犯罪的时候,他的衣服干净得可以出去约会?但他声称花了一个下午挖地,我认为,我们不应该看到他如此地衣着整洁,不是吗?如果你发现了一具尸体,你会穿着你正在穿着的衣服直接跑去报告,而不会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所以,挖地应该是在星期天,詹姆森太太离开后。”警督转向罗伯茨,“你知道兄弟俩那天很晚才会回来,而詹姆森太太第二天前不会回来,这给了你充足的时间来埋人。另一件事是发现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罗伯茨先生得有多么幸运,才能恰好在史密斯小姐的尸体躺着的那一小块地上开始挖。现在,如果你说你在那里挖是因为那里的地面松软而且新鲜,就像有具尸体被埋在那里,那我可能会相信你。可是你提都没提。星期天上午你一定辛苦地干了很久,伙计。”

我本想打断一下,指出这意味着的确发生了谋杀。不过,哈里探过身子,问了同样的问题:“警督,你说没有谋杀发生,又说这个年轻女人显然是被杀和被埋的,我们的园丁被授予了特殊的豁免权吗?”

“啊,她不是被杀的,先生。是的,她是死了,我承认,但这是个意外。”

“这是真的,”罗伯茨说,“这发生在星期五晚上,你们都不在的时候。”

警督走到一边,让园丁说下去。“我和梅布尔·史密斯小姐……我们找了点儿乐子,要是先生们知道我在同他们的一个姑娘约会,我猜他们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们保守着秘密。”

“史密斯小姐喜欢玩游戏?”警督问,“就像温斯顿兄弟俩玩的那种?”

“是的,她喜欢,而且玩得越来越出格。先是穿着性感的衣服,然后想被捆起来。再然后她想尝试……一些真正古怪的东西。”

“箱子吗,伙计?”

“是的。”这时候是一种尴尬的语气,“她只想在里面待一个小时左右。我在我的小屋里为她把一切准备好,然后我刚刚把盖子盖上时,突然意识到我的刀落在这座房子里了。于是,我赶紧跑过来,打开厨房的门……我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第二天在这里醒过来。”

“噢,天啊!”詹姆森太太惊呼道,意识到她的行为造成的全部影响。

“于是,你打算把这起意外作为谋杀归咎于你的雇主,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小姑娘几个星期前曾与他们交往。”警督说这些话的时候更像是叙述而不是询问。

“对这些我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罗伯茨抱着头开始抽泣,“我慌了,就是这样。我没什么意思……当我有机会回去时,她……她已经死了。她是被闷死的。”

“好吧,我不能否认你的诚实,但也不能否认犯罪没有发生。你得跟我们走,回答更多的问题……还有一两项指控,我猜。”

“很好,很高兴正义得到了伸张。”查理斯滿面笑容地说,“认为我或我名声良好的哥哥会卷入这种荒谬的事的想法真是荒唐。没想到这个人,我们三年的雇员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他的罪行很严重,先生,”警督说,“然而你们的罪行也是愚蠢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非常明白我的意思,楼上那个你们用来主持热闹小聚会的房间给你们带来了许多麻烦。”

“噢?我们做的事也许在道德上属于犯罪,可在我们看来,所有的女人都是可追求的对象。”他瞥了一眼詹姆森太太,“在座的除外。”

“啊,差不多吧。”警督神秘地回答。

“好吧,你有你的看法。抓到了你要的人,解决了这起犯罪,你可以离开了。也许,你应该带上罗伯茨先生。我想,你们有许多罪名要起诉,还有一大堆文书要完成。”

警督的嘴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说:“是的,我们有。不过,年轻的琼斯有非常快的打字速度,他会很快就完成,因此,会有充足的时间让我们去详述其他的小事。”

“什么其他的事?”哈里问。

“没什么,只是我在翻阅你们的相册时,偶然看到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查理斯笑着说:“只是一个?你让我们失望,警督。”

“是的。高级警员威廉姆斯是个很有声望的人,一个顾家的男人,在许多方面与我很像。”

“我肯定他是,”查理斯说,“可是请问,这些同威廉姆斯高级警员有什么关系吗?”

“好吧。你看,高级警员威廉姆斯有五个女儿,都不到十六岁。他的二女儿玛莎不久前刚刚过了十六岁生日。”

“很开心,我相信。”

“是的。可是,显然你们这些先生早就把那个小姑娘当礼物了……”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从没……碰过她,”哈里结结巴巴地说,“我说过……我更喜欢年长点儿的女人。”

“也许你碰过,也许你没有碰过,但至少你拿着照相机。我相信,我们可以就此挖出对你们的一两项指控。即使都不成立,你们的游戏也结束了。你的弟弟查理斯会发现,在监狱里很难出版书。但我怀疑,即使你侥幸逃脱了,你还能出版任何东西。”警督朝我点点头,暗示询问结束了。

不一会儿,兄弟俩被警察所控制,这起最不寻常的案子接近了尾声。

十一

喝下午茶前,我已经打完了关于梅布尔·史密斯死亡报告的最后一部分,以及随后对约翰·罗伯茨的逮捕。对温斯顿兄弟俩的逮捕无疑是额外的收获。伦敦还不知道这事,不过这个城市的男人们可以呼吸得畅快些了,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可以不再遭受温斯顿兄弟的引诱。

“你差不多完成了吧,小伙子?”警督的声音从我肩头上传过来。

“都完成了,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回家。”

“你离开前我们吃点儿东西怎样?”

“好。我可以先洗把脸吗?”

几分钟后,我与警督会合了。他已经平静地坐在一张公园的长椅上,腿上放着两个纸袋。他递了一个给我,里面是看起来非常可口的果酱卷。

“你最喜欢的。”他说。

“谢谢你,先生。对,是我最喜欢的。”

“你干得很好,伙计。”

“老实说,我不认为我做了多少,自始至终我都认为兄弟俩有责任。我太专注于为他们的行动寻找理由了,以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警督耸耸肩,笑了。

我们坐在那里,默默地吃着果酱卷。我们一吃完,我决定问一些一直盘桓在我脑子里的问题,必须知道了答案我才能释怀。

“先生,我模糊地感觉到,当罗伯茨先生诉说他的故事时,你知道他在说谎。我们第一次去那个庄园时你提到了天气,对吧?”

警督好奇地看着我说:“对,可仅此而已,伙计。就像你说的,模糊的感觉。”

“那么,为什么打那么多哑谜?为什么不让他当场坦白?在那个可怜的姑娘被埋的花园里的时候?你知道他迟早会崩溃,承认那个意外。”

“实话对你说吧,伙计,我不能真的确定他会坦白。他一开始就蓄意误导你——这点他做得很好。即使当我在众人面前提到这一点,我也不敢保证罗伯茨会承认。在某种程度上,那是他做的一件憾事。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现在,一个愚蠢的举动让他付出了代价,而这一切都因为他太羞于承认真正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温斯顿兄弟俩应该受到惩罚。假如我们没有做进一步的调查,他们将保留着那些照片逍遥法外。如果这些坏事中能产生一件好事的话,那就是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不会再来打扰这座美丽城市里的女士们。”

我笑了。三个为一个付出了代价:聪明的游戏。

“那么,你吃完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个?”

“不了,谢谢你,先生。

也许下一次,嗯?”

分类:侦探与推理 作者:杰森·斯科内特 谢晓青 谢佳 期刊:《啄木鸟》2020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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