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啊?正忙着呢!有事赶紧说,妈!”
“儿啊,腊月好几了,今年可得空儿回来啊?”
“哎呀,我的个亲娘哎!”
“咋啦?有难事吗?让你爸打点儿钱你卡上。”
“妈,你儿子是警察,哪能休息,再说再说吧。”
“你爱吃的腊肉、香肠,还有咸鱼什么的,都做好晾干了,给你寄过去,你别想我们,我们都挺好的。”
“好的,好的。”
“我孙子的压岁钱咋办?打给你还是?”
“哎呀,妈哎,可别没完没了的了,在执勤呢。”
“好,好,好,大晌午的!忙。好,你忙……”
夏春秋果断地挂断了电话,缓了口气,转过身,放眼望去,绵绵白雪粉饰过的天与地之间,浑然一体,汇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被染白的房屋、树木、田野,与清澈得像婴儿脸似的蓝天,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雪后的几许阳光,洒在残雪覆盖的枯枝落叶上,树影斑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那略显暗淡的光泽,似乎被凝固在这冰天雪地里。微不足道的温度,却也能让人心头泛起片刻的欣慰与喜悦。家家户户不时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他们在折梅枝、玩雪花、堆雪球,年到了!
夏春秋眼前浮现出母亲柔软的臂弯,父亲宽厚的肩膀,还有推着他去外婆家的二八式大杠自行车。雪地里姐姐羊角辫上飞舞着的蝴蝶结,如闪烁着的警灯般炫目。他打开车门,警车里弥漫着香甜的饭菜味,椅座上搁着刚扒拉几口的午餐盒,留有余温……好多年没有回家过年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一个美丽的江南水乡,远远地,收藏在中学时代的甜蜜记忆里。
大学毕业后,夏春秋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工作。因为专业的特殊性,他被分配到了机关办公室,从小到大爱折腾的他,放弃了闲适、安逸的岗位,申请去了基层派出所。经过五年的努力拼搏,他迅速成长为所里的业务骨干。
沉默寡言的父亲很少与他通话,母亲抓起电话,唠叨起来却不得停息,总是在夏春秋的不断催促下才能结束。
雪过天晴后的傍晚,夕阳西下,落日后的寒气逼得人发怵,眨眼间,天空灰蒙蒙的,阴沉下去。冬天的夜来得真快啊,今天手里的事儿不算多,难得空下来,回家吃个团圆饭,陪陪妻子孩子。
夏春秋走进了小区,快到楼栋口时,抬头朝大门口望去,只剩下一线光亮的天空上,一弯冰轮,如一片泼洒的水墨丹青中漏出的小水滴,孤独、清冷地定在那里,默默发出的光辉,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夏春秋怔怔地看著,一种莫名的心酸与惆怅陡然涌入。
“他大哥!”一声呼唤打断了夏春秋的思绪,他转过头,原来是一楼的梁奶奶。
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满头的白发,颤颤巍巍地出现在他面前。一米五身高的她,仰起一张巴掌大、铺满褶子的脸,摸索着栏杆,挪到夏春秋的身旁。
她佝偻着腰,拉了拉夏春秋的衣摆,张开手掌心的一张纸条,支支吾吾地说道:“帮我打个电话给我那儿子吧,说我身体不舒服啊,很不舒服哎。”
她浑浊的眼里装满了泪水,撅起的嘴角委屈地耷拉着,像个刚放学回来被同学欺负了的邻家妹妹。
“让他今天无论如何回来看我一眼,无论如何都要回啊!”
夏春秋的心颤栗了,哆嗦着接过纸条,把电话拨了出去。他认真地转达了梁奶奶的信儿,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回着话:“请转告我母亲,我带媳妇儿去赶飞机,今天就回,今天回!”
梁奶奶撩起衣襟,擦了擦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着,孩子气地笑了。她拼命站直身子,用力挽挽发髻,整整衣袖,颤巍巍地转身,踩着小碎步子回家,边走边喃喃自语:“儿媳妇要回来,我得准备准备。”
夏春秋愣在夜色中,半晌,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大声地说:“爸,妈!我们今年……努力回家过年!”
责任编辑/谢昕丹
分类:好看小说 作者:夏晓珍 期刊:《啄木鸟》2021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