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棍儿把一双手拢在嘴边,一丝热气都不给往外漏,龙吴东见了,忍不住奚落,再冷不烤灯头火,疤棍儿你能啊,烤上嘴边火了。
嘴边火,指香烟。
疤棍儿戒烟有日子了。疤棍儿脸色不自然,你咋晓得我抽烟,我捂那么严实。
龙吴东笑,我鼻子比狗都灵,这谁的原话?
疤棍儿不吭声了。年轻时疤棍儿但凡犯点儿事,不过一根烟的工夫,龙吴东准能顺着蛛丝马迹找上门。
被龙吴东追得实在无路可逃的疤棍儿,每次被抓住,嘴里都恨声不绝,你狗托生的啊,鼻子那么灵?狗鼻子便成了龙吴东的代名词。
要我说这鼻子跟上你们当警察的啊,退休了都不能安生!疤棍儿把拢在嘴边的手掌撤下,那烟头就一明一灭地冲龙吴东打招呼。
又生什么邪念了?龙吴东从疤棍儿嘴里拽下烟头,身子都咳成一张弓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你给我玩鞠躬尽瘁呢。
你别说,我还真想让你死而后已!疤棍儿笑嘻嘻的。
这笑容龙吴东熟悉,别人着了疤棍儿套路才有的神情。龙吴东忍不住怔了一下,难不成,自己着疤棍儿道了?
怔归怔,龙吴东不当回事,疤棍儿能在他一个退休警察身上翻多大的浪。
还真跟浪有关。
疤棍儿说,带你去个地方,敢去不?
能怕了你?龙吴东回答很干脆,跟上疤棍儿一瘸一瘸的步伐,那是两人年轻时交手,龙吴东给疤棍儿身体留下的纪念。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加进队伍,龙吴东认得其中两个面孔,年轻时都跟疤棍儿很紧,和龙吴东打的交道相应也不少。
见两人并肩走著,没人敢上前搭话,都闷声不响跟在身后,扎着头抽烟。
捡起来了?龙吴东意味深长地把之前从疤棍儿嘴里拽下的香烟举到他鼻子跟前,问。
疤棍儿知道龙吴东醉翁之意不在酒,装糊涂,戒烟啊,这个是很简单的,我都成功戒过好几回了。
好笑吗?龙吴东冷着脸,不觉得这个梗很冷?
疤棍儿来个王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觉得今天天气很冷?
是冷,见疤棍儿脚步缓下,龙吴东眼光四处扫描一看,不知不觉间,两人居然站在乡郊的湖边。
有风,浪不大,水风却带着寒气,让人嘴唇不由得哆嗦一下。
就有人哆嗦着发话了,断电不?今儿个!
疤棍儿回头看那人,你他妈想断饭碗吧,没看见龙所长在?
龙吴东就晓得,疤棍儿该亮底牌了。
果不其然,疤棍儿从龙吴东手里把烟要过去,之前你说什么来着,再冷不烤灯头火?
龙吴东点头。
啥个意思,我第一次听说呢。
这句话的意思告诉我们,不管有多么冷,都不要用灯头的火来烤火,以前农村灯是煤油灯,要留下火种,同时灯还是唯一的照明工具,相比烤火更加重要。
疤棍儿一副求知欲很强的样子,我好像听后面还有一句叫再饿不吃播种粮。
是啊,这句话用来提醒人们,做事要分清主次,不能只顾眼前的利益,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因小失大。
听见没?疤棍儿忽然一声大吼,龙吴东这才发现,那些人不知啥时都悄悄围拢在身边。
疤棍儿你这唱的什么隔壁子戏?龙吴东警惕性上升。
乡政府里搞开发,要把这湖塘承包给外地人!疤棍儿把烟点上。
有这回事?龙吴东奇怪,三闷子不是承包的好好的吗。这湖塘,是当年三闷子出狱后,龙吴东给找的活路,承包湖塘,贩鱼到菜市场卖,养活一家老小。
说话间,三闷子从人群中站到龙吴东面前,龙所长,这湖塘你知道的,是我一家人的灯头火呢,乡里要承包给外地人我也没办法,但这些电线杆全是当年老哥们儿资助,给我把电送到湖塘的,我把电断了,电线杆电线给拆了,还老哥们儿人情,不算犯法吧。
龙吴东就明白过来,疤棍儿他们是要给新来的承包人一个下马威呢。
好端端的电线路一旦毁掉,再重新栽电线杆,拉线,得经过不少农田,现在农田都承包个人,花钱未必人家给你松口,加上疤棍儿三闷子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谁敢不给几分薄面儿。
龙吴东瞪一眼疤棍儿,说把烟给我!
疤棍儿递过烟,龙吴东冲三闷子板着脸说,你还老哥们儿人情,确实不算犯法,可你那是犯错,有我龙吴东在一天,就不允许你三闷子再有重新犯错的机会。
说完这话,龙吴东又冲三闷子招手。
三闷子不明白,望着龙吴东打出的手势发呆。
骑上你的摩托车,送我们一起去趟乡政府。
我那是贩鱼用的,三闷子嘴巴蠕动着,坐上去,腥气大着呢。
鱼腥气总比血腥气好闻得多!龙吴东鼻子翕动着,依照疤棍儿三闷子这些人的脾气,肯定会跟新来的承包人,搞出什么大动干戈的事来,得把一切治安隐患,消除在萌芽状态。
让乡政府烤一烤灯头火!很有必要。
责任编辑张小红
分类:好看小说 作者:刘正权 期刊:《啄木鸟》2021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