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奔驰跑车,像一头发情的公牛狂奔着。
身旁女伴的尖叫,身后同学的艳羡,都让驾驭着“公牛”的宁泽天暗暗得意。这不是他家最好的车,不过发动机和排气管都重新改过,马力最高可达一千匹,要的就是这种风驰电掣的效果。
此时他驰骋在沉鱼洲的腹地。沉鱼洲是一座江心岛,远离主城区,因轮廓神似一条鱼而得名。岛上水泽浸润、牧草丰美,算是一处风水宝地。有旅游公司在此建了度假村,可惜高估了偏远地区对市民的吸引力,如今变得人迹罕至。白天这里是小众露营地,晚上便变成了飙车族的胜地。既没有摄像头的束缚,又可以享受宽阔马路的好处。是以,宁泽天结束了露营,便带着朋友兜风。
车速已经超过一百二十迈了,车窗半开着,他正享受着烈风拂面的快感,旁边的丁瑶紧紧抠住他的大腿,有些煞风景地说道:“慢点儿,我怕。”
车内一行五人都是湘中大学的学生,来自不同年级不同院系。丁瑶是外语院的院花,人长得很漂亮,也是宁泽天新晋“攻略”的对象。这是第一次约她出来玩,但丁瑶太过“乖乖牌”,无论喝酒聊天都放不开。
宁泽天有些意兴阑珊:“怕啊,你坐后面去啊。”
丁瑤没敢再多说,后排却很快有个声音响起:“来来来,我跟你换。”
说话的是新闻院的学妹宋晶晶。相比于丁瑶,宋晶晶容貌略逊三分,但胜在身材火辣。她身旁坐着体育院的男友陈建龙与化学院的李平。宋晶晶倒是毫不掩饰勾引之意,不过陈建龙好歹算朋友,宁泽天没有兴趣夺人所爱。
车继续上路,陈建龙拍马屁道:“天哥的车技真不错,刷一圈怕是三分钟都不用吧,比我快多了。”这小子最近才领了驾照,刚刚试了下手,技术相当蹩脚。
“那是,我们还在玩泥巴,天哥已经摸方向盘了。”李平接着吹捧起来,“天哥,待会儿能借我跑两圈吗?”
宁泽天相当慷慨:“行。”
三个男生聊着,女生也不消停起来。宋晶晶许是刚刚“叶子”(大麻)抽嗨了,居然在疾驰的车里站起来,当下就要跟丁瑶换位置。
宁泽天被迫分心:“你别闹了。”他余光瞥见前方有个黑影,副驾的丁瑶已经叫起来:“小心!”
宁泽天哪里还反应得过来,只听到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奔驰留下一道长长的刹车痕,他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好、好像撞到人了?
“你们看到没有?”他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道。
但这救命稻草很快就断掉了。李平与陈建龙机械地点着头,宋晶晶一脸惊恐,显然,这不是幻觉。宁泽天下车检查,保险杠和引擎盖已经撞出了一个大凹陷,众人又壮着胆子,借着手机电筒找了十几米,才发现黑影的真容,可见当时车速之快。
一个穿运动服的男人像烂泥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丁瑶已经掏出手机,宁泽天警觉地问:“你要干吗?”
“报警啊。”
宁泽天发狂似的抢过手机,狠狠扔进了奔腾的河水里。
“你疯了!”
“你才疯了!”他此时已红了眼,“报警大家一起玩完!”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其余三人都怔住了。刚刚大家玩嗨了,吸了点儿大麻,连乖乖女丁瑶都未能免俗。现在报警,是往看守所“送人头”吗?更何况宁泽天属于毒驾,毒驾肇事致人死亡,鬼知道要判多少年。宁泽天暗暗下定决心,死也要把大家拴在一根藤上。
“我觉得天哥说得对,这人已经没救了,咱没理由给他陪葬。”陈建龙刚刚也摸了方向盘,同样属于毒驾,自然是第一个出来维护。
“可是……”李平虽然平时鬼点子多,但遇到大事是个没主意的,此时也犹豫起来。
“别可是了,”陈建龙不耐烦道,“你想吃牢饭,老子可不想。留了案底,能不能毕业都两说了。”
李平也保持沉默,宁泽天望向剩下的俩妹子:“三比二,你们怎么说?”
宋晶晶刚刚乱动,多少也负有责任,战战兢兢地回答:“我听天哥的。”
丁瑶虚张了张嘴,现在的情势,她多说也没用。
“现在怎么办?”陈建龙身形庞大,说话气势惊人,脑子却欠奉。
宁泽天盯着茫茫的江面,刚才手机落水让他有了一个想法:一不做,二不休。他的目光很快让众人明白过来。丁瑶脸色骤变,几乎哭出来:“你们真疯了!”
宁泽天手忙脚乱地制订“沉尸”计划,拖起尸体,就要让陈建龙帮忙往水里扔。李平此前虽然犹豫,但一旦打定主意,还是恢复了他“军师”的本色。
“不行,这样扔下去很快就会浮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怎么办?”陈建龙脑子停转,似乎只会这一句。
“得去找石头,对了,还得有装尸体的东西,行李箱什么的。”
对于这么大的事,大家都是新手,几个臭皮匠各怀心思地一商量,勉强做好了分工:陈建龙去搬大石头,李平去找容器,两个女生用水尝试擦洗事故痕迹,宁泽天则负责放风,防止被外人看到。丁瑶本想置身事外,只可惜之前被撺掇尝试了一口大麻,如今也无法独善其身。
也许是“天助我也”,众人准备的时间并无其他飙车族经过,陈建龙搬来了几块碎石,李平也幸运地在荒废的工地找到了废弃的麻布袋。
月光从乌云里钻出来,照亮了死者的脸,似乎年纪不小了。宁泽天百无聊赖,居然胆大地翻起了尸体的衣兜儿,在里面找出了钱包。
“王德海,”他借着月光,念起身份证来,“六十了,也该活够了吧。”说完随手一扔。
李平屁颠屁颠捡起钱包,又认真检查了一遍。
“这钱你也要?”宁泽天暗骂他没出息。
李平沉默了半晌,解释道:“不能乱扔,这东西得处理掉。”
地上的血迹渐渐变淡,尸体与石头也都装进了麻布袋,用绳子绑住。为了掩藏车祸现场,宁泽天还驱车开出了好几公里。
万事俱备,这时麻布袋诡异地动了一下,传出一声低喘。人还没死!
李平跑过去解绳子,宁泽天却一步挡在了他面前:“你干吗?”
“救人啊!”
“你傻啊,回光返照而已。”
丁瑶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陈建龙又把她抱住了:“你别跟着发疯。”
刹那间,被拦住的两人双双把视线集于宁泽天一身,哀求似的望着他。
李平有些失控:“人还活着,现在扔到水里,性质可就变了,这是谋杀啊!”
宁泽天目露凶光:“事到如今,回不了头了。”
李平挥舞双手,竟是要强行闯过去,脖子后却突然一痛,顿时不省人事——陈建龙一记重击,打在了他后颈。
“你干了什么?”丁瑶质问。
“放心,死不了。”陈建龙像没事发生,“让他不再碍事而已。”
麻布袋终于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飞了好几米,沉入水中,只剩不断冒出的气泡。
许云冰看着远处的水面,若有所思。本城民风淳朴,他工作十多年来接触的命案屈指可数,没想到今天遇上了。
尸体是今天中午被发现的。一群上班族休假来此露营,发现水中漂着不明物体,疑似一个人,便报了警。此时水警同事正忙碌地打捞着。
“幸好被树枝挡到,要不然漂到市区还不吓死人。”法医说道,这具尸体也不知泡了多久,五官变形,已经呈现出“巨人观”。
“死因呢?”许云冰问道。
“胸腔有积水,应该是窒息而死。不过尸体肋骨塌陷严重,身体有多处骨折痕迹,死前应该经受过猛烈撞击。”
猛烈撞击?这是哪里?乌鱼河,靠近沉鱼洲,一帮纨绔子弟飙车的地方。他很容易就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这帮小杂种,仗着家里有钱,拿着破车就乱开!”搭档陈焱骂道。他入行四年多,不算新丁,仍改不了口无遮拦的脾气。
许云冰开口道:“不一定是飙车党,这一带也偶有驾校的学员试驾,还有货车经过。又或者车祸发生在别处,只是抛尸此地。”
“真的假的?”
“自然是你的判断可能性最大。我只是提醒你,警察不能太武断,每一次判断都会左右调查方向。”
“还不是废话。”陈焱小声嘟囔道。
很快,水警又有别的发现,在河底捞出了一只装着石头的麻布袋。许云冰脑子里关于事件的构想也已出炉:有人开车撞死了人,用石头沉尸江底,可惜绳子没系紧,尸体便意外漂了上来。
“你看还是我说的对吧?”陈焱有些得意。
许云冰问道:“这一带有没有监控?”
“要是有监控,这些小王八蛋还敢飙车?最近的监控在五公里之外。”
“那也得让交通组的同事找找,看看近期有没有车身受损的车辆经过。”
陈焱吹了个口哨:“那可是个大工程啊。”
第二天,两人获悉了新的线索。沉鱼洲附近有不少“洗脚上岸”的农民,住在一处叫云兰村的地方。村里有个叫王德海的老人,喜欢夜跑,平时经常上岛,有天晚上出去后就没回来。他虽然独居,但在村里请了个帮佣的阿姨,帮佣发现他失踪后便报了警。
许云冰与陈焱此时正前往王家。如果提取毛发样本比对DNA确实是王德海,将对调查大有帮助。
王宅是常见的农村自建房。王德海一个人住,修了两层,十分宽敞。楼房外观采用传统风格,门脸显得很大气。
随行的村主任解释道:“王德海年轻时在市中心开了家酒楼,生意很是火爆,家底也相当殷实,要不是喜欢乡下空气清新,他也不会来这种小地方住。”
院子里还有考究的中式庭园,树木亭亭如盖,只是主人已不见了。
村主任用帮佣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很快大厅便展现在眼前。墙上挂了不少照片,多是主人手持锦旗身披绶带接受各种表彰。
村主任又解释道:“他当年生意做得大,人也心善,资助过不少贫困学生。这就是他们当年的合影,听说过去还上过电视。回到家乡,这几年村里修路、建广播站,他也捐了不少钱,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王大善人。”
陈焱定睛一看,突然指着一张照片说:“老许,你看这像不像你?”
许云冰顺着望过去,照片中有一个毛头小伙子,眉眼还没长开,哪儿像自己。陈焱分明是在打趣他。
一楼虽设有洗手间,却新得像没用过似的,王德海的起居室在二楼,要找毛发样本只能去二楼了。
“你刚刚说这王德海很有钱,那他跟村里人有经济纠纷吗?”许云冰问村主任,此时他也得考虑其他可能性。
村主任称:“据我所知没有。”
一行三人来到二楼洗手间。洗漱柜的梳子上果然残留着不少头发,比对DNA足够了。
此行目的达成,三人又回到了一楼客厅。许云冰问道:“他没有妻儿吗?”
“也结过婚,有一个儿子吧,据说前妻嫌他把钱都给了外人,带着儿子改嫁到大城市去了,很多年沒音信。其余的只剩几个邻市的表亲。”村主任介绍道。
“那后事呢?”
“如果找得到,就让他儿子主持;找不到,就只有村委会办了,当还他人情。”
“他儿子叫什么?”
村主任找出一张积灰的照片,递了过来。照片拍得很早了,是一个眉眼神似王德海的年轻人。“好像是叫王硕。”
经过DNA比对,尸体果然是王德海。这样一来,根据他的失踪时间,大致也能印证案发时间。两人调来监控,仔细研判失踪当晚的画面,果然发现了端倪。
“你看这辆车。”陈焱手指屏幕。
那是一辆红色的奔驰,飞快驶入镜头,玻璃有反光贴纸,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两人放大屏幕,一闪即逝的画面定格,车的引擎盖上有一处硕大的凹陷。
湘中大学是本市唯一的高等学府。到了研究生这个阶段,很多人要实习、工作,所以不住校的情况很常见。学校也开方便之门,只要能提供实习证明,便能放行。像宁泽天这样的有钱学生,自然是早早在附近买了小公寓,住行安逸。
听到宁泽天的名字,副局长特意提醒此案要慎重。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老爹。
宁城是本市颇为成功的企业家,在国企改革的浪潮中,他很有远见地盘下了当初的国营百货商店,目前已经成为拥有两家大型购物中心、八家超市的大集团,说他是当地商业巨擘也不为过。他本人还是人大代表,在政界商界都有很强的影响力。
“不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唬几句不就什么都说了。”陈焱却不屑一顾。
两人到教学楼的时候,新闻院刚下课,宁泽天被一堆人簇拥着,很容易就能分辨。陈焱率先冲上前去,亮明身份:“你就是宁泽天?有件案子请你协助调查。”
陈焱把宁泽天带回了公安局,对方显得坐立不安:“警官,我犯什么事了?前几天在酒吧打架?”
“看来你犯的事不少啊。”陈焱皱了皱眉,“再想想。”
对方作沉思状,半天才说“想不出来”。陈焱又问:“上个月20号晚上,你在哪儿?”
宁泽天作委屈状:“这么久我哪儿记得,兴许在酒吧喝酒,兴许在家里打游戏。”
“有人作证吗?”
“我一个人住,哪儿有人作证啊。”
一般年轻嫌疑人心理素质差,陈焱这个开场连吓带唬,沉不住气的早交代了,但宁泽天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案发那晚,他要在家才有鬼呢。
“我提醒你,现在交代还可以算自首,等我们查出来,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宁泽天一脸无辜:“警官,我也想好好合作,但你至少给点儿提示。”
“20号,你名下的奔驰,被拍到出现在沉鱼洲附近。”
“哦,你说那辆车啊,早就被偷了,报失了啊。”
“什么时候的事?”
“18号吧。”
这点陈焱当然也查到了:“你18号丢的车,21号才报案?”
“这不是怕我爸骂我嘛。警官,你要是丢了个百八十万,你也怕家长骂吧。”
这点儿钱可不足以让你爸骂你的,许云冰心说,他撒了个小谎,想诈一诈他:“不对啊,有人看到你飙车撞了人。”
对方斩钉截铁,说道:“不可能,谁说的?跟我有仇吧。”
“一起去的同学。”许云冰继续说道。他猜想,这位少爷出游,必不会孤芳自赏。
宁泽天仍很镇定:“谁啊,你叫他出来对质。”
见对方没再答话,宁泽天心里暗自得意,看来是只拍到车,没拍到人,同学云云,也是吓唬自己的。
陈焱此时转移话题:“这么巧,我们刚打算问你车,就丢了?”
“我也不知道啊。”宁泽天作无奈状,“怎么,偷车贼开我的车犯事了?抓到没?”
几番太极拳下来,陈焱早已失去耐性,吼道:“你给我合作点儿!”
谈话陷入僵局,这时却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出现,他身体已发福,一身名牌西装却恰好裹住身形,梳着大背头,显得很有气派。
“怎么了儿子,警察找到你的车了?”来人是宁城。
许云冰与陈焱对视了一眼,搬出这尊大佛,事情可不好办了。
“还没有,找我了解下情况而已。”宁泽天倒也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告状。
“那你有没有好好回话?”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宁泽天阴阳怪气地说道。
宁城又掉转头,面向陈焱:“警官,我跟儿子有点儿急事。要是还有事的话,我稍后让他登门拜访。”说得很客气,语调中却暗含威胁之意。
许云冰不卑不亢地回道:“有什么大事,比警察查案还重要?”
“事呢,说大也不大,湘中大学校友会有个饭局,叔叔伯伯们很喜欢他,让我务必带他到场。哦对了,你们李副局长也会去。”
许云冰没有回话。
宁城特意看了眼表,停了一停,揶揄道:“怎么,两位也有兴趣?”
眼见留不住人,许云冰冷冷回道:“我们不是湘中大学毕业的,就不叨扰了。”
陈焱望着宁家父子离去的背影,双眼喷火:“臭小子,看我不盯死你!”
“老爹,你怎么来了?”宁泽天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还不是来给你擦屁股!”
“用不着,我能摆平。”他笑道,“警察根本没有证据,拿我没办法。”
那天宁泽天捅出天大的娄子,连夜就告知了他身边最粗的“大腿”——他老爹。宁城做事也果断,当晚就把那辆奔驰付之一炬了,又挑了个合适的时间报失。
乌鱼河出现浮尸的事,早就被媒体报道了,宁泽天可没天真到以为警察永远查不到自己身上。老爹早早请来法律专家,给他做了如何与警方对答的培训。宁泽天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宁城却一直铁青着脸,不等儿子说完,唾沫星子就喷了过来:“你摆得平?你摆得平个屁!”
他甩出来一个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则爆料。也不知是哪路神通广大的自媒体,居然拍到了他被警察請去“喝茶”的照片。于是一番推演揣测,不知怎么就和沉鱼洲的浮尸联系在了一起,说是某阔少飙车撞死了人,沉尸江底。虽然没指名道姓,照片上的他也被打上了马赛克,但网上不少留言已经把这“某阔少”安在了他头上,还信誓旦旦描述了一遍案发经过,说得跟亲眼见到似的。
“鬼扯!”宁泽天骂道,至于是不是鬼扯,他心知肚明。
“你这个败家子,这样下去,我们家的股票都得大跌!”
宁泽天浑浑噩噩吃了顿饭,虽然有叔叔伯伯安慰,说这都是商场对手的小动作,他仍是味同嚼蜡。回到公寓时,传达室的保安喊他去取包裹。这让他略微平静了点儿,多半是自己网购的新游戏到了。到了驿站,却是一个普通纸箱,寄件人也明显是化名。
“什么鬼东西!”拿回家打开一看,他手一抖,将纸箱扔到了地上。
纸箱里掉出来一个诡异恐怖的人偶,上面贴着他的名字,还插着一把刀,刀上满是血一般的红颜料。
人偶上有一张字条,用触目惊心的红色写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落款:复仇者。
王家的旧宅本就远离村民聚居地,此刻没了主人,走了佣人,更显荒凉。有个身影悄悄潜入院中,在庭院花坛里翻找了一阵儿,摸出来一把钥匙。“老习惯果然还没改。”黑影自语。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又是那一墙的表彰照。黑影叹了口气:“老爹,你做了这么多好事,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不是好人没好报。”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本城的热搜界面,上面是批判“恶少”宁泽天的帖子。
“既然警察都一时奈何不了你,那只能我亲手替天行道了。”手机的光映出他的脸,像极了积灰照片上的人。
他便是屋主的独子——王硕。
宁泽天穿一身半旧的运动服,戴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在一座教学大楼前停住了。他四下张望,确定没人跟着,这才闪身进了大门。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跟当夜的四个朋友见过面。警方连自己都没拍到,自然也不知道同行人员有谁,如无必要,
他不能冒暴露同伴的风险。
只可惜消息在自媒体上曝光后,四人沉不住气,接连联系他。逼不得已,他只能把四人聚在一塊儿,想要一次性解决问题。
此时是周末,学校放假,很多本地学生回家去了,校园显得安静了许多。这是体育院的办公楼,他让陈建龙借了间僻静的器材室,以避人耳目。
来到约好的房间,他却有些生气。四者到其三,丁瑶、陈建龙和宋晶晶都乖乖地等着,李平却“放了鸽子”,是还在生那天被打晕的气?
他的局从来没人爽约,就算是非常时期也不可以。宁泽天强压着怒火问道:“你们来时,没人跟着吧?”
陈建龙和宋晶晶都说没有。丁瑶依旧文静,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警察还没找上他们。
“天哥,听说警察找你了?”宋晶晶故作关切地问。
“是啊,自媒体也爆了料,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陈建龙紧跟着说道。
宁泽天心中冷笑一声,搞得好像很关心我似的,其实还不是担心牵连自己。“没事,他们都没有证据。”他强作镇定,稳定军心。
“那就好,那就好。”陈建龙重复了几遍,为自己宽心。
“我是打死都不会说的,你们呢?”宁泽天环视了一番众人。
陈建龙自是拍着胸脯表忠心,其余两位女生也只能唯唯诺诺点头。
这样最好,宁泽天其实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谁敢松口,威逼也好、利诱也好,他都会联合其余的人,咬定是那人开的车。
过了一阵儿,陈建龙偷偷凑了过来:“天哥,最近有个小忙,你要肯出手,肯定帮得上。”
宁泽天有些疑惑,等对方开口,他方才明白用意。陈建龙说最近手头紧,能不能借一万块钱。宁泽天知道他来自乡村,到了大学见了花花世界,花钱便大手大脚,花呗一直被催缴。
说是恳求,其实是暗中威胁,对方吃准了有把柄在手。不过一万块对宁泽天来说不过是小钱,他自然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陈建龙心愿已了,满脸堆笑地退到了一旁。紧接着,宋晶晶也扭扭捏捏地上来了。她跟陈建龙的要求大同小异,宋晶晶临近毕业,找工作的事一直不顺利,肯给合同的都是些小公司。宋晶晶恳求,能不能请他父亲说说话。
宁泽天不露声色,淡淡说道:“这个没问题,我会让我爸想办法的。”他又看了眼丁瑶,“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吗?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丁瑶摇摇头。宁泽天微微皱眉,现阶段,有要求对他来说是好事,互有把柄。丁瑶清心寡欲,反倒担心她嘴巴不牢。
正在此时,有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有些诡异,将众人吓了一跳。
宁泽天看了眼手机,是缺席的李平。他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喘息,李平似乎在奔跑。
“你死哪儿去了?”
“天哥,好像有人在跟踪我。”
宁泽天瞬间警觉起来:“什么人,媒体还是警察?”
“我也没看清楚。”
“你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你别乱动,找个人多安全的地方待着,我稍后找你。”他叮嘱道。
对方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清,电话就挂断了。宁泽天打过去,只有忙音。
李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个地方,四周黑漆漆的,空间很小,似乎被困在了麻布袋之类的东西里。他大声呼喊:“有人吗?放我出去!”
叫了半天,才有个声音缓缓说道:“好不容易把你请过来,放你出去,可能吗?”
李平顿时警觉起来:“你是谁?”
对方的语气冰冷:“我是谁?送你上路的人。”
“我跟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你们撞死的人也跟你无冤无仇。”
被绑架后,李平就隐约有预感与那晚的车祸有关,现在被证实,他差点儿哭出声来:“我什么都没干,是宁泽天和陈建龙动的手!”
“当晚都有谁,发生了什么?”
李平将当晚的经过和盘托出,以期能留条性命。但他觉得一阵头晕,好像被抛了起来,然后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身体。
应该是夜里了吧,水格外冰凉,他的身体也逐渐失温。他想起那晚的王德海,原来,被捆住沉河,是这样的滋味。
公安局里,许云冰面前竖着一块白板,正中间贴着宁泽天的照片,四周呈放射状拉出许多根线,依次连着宁城等有关系的人。宁泽天担心他们从同伴突破,警方何尝没想到这一点呢?他要开豪车、飙高速,肯定不会孤芳自赏,当夜必有同伴。只是这位宁大少爷交游广泛,学校的每个院系都有玩得好的所谓“朋友”,每次出游都有不同的玩伴,要梳理出当夜是谁陪他出游,着实要费一番工夫。
许云冰、陈焱与同事列了一份宁泽天在大学的关系表,名单上有百八十人,很不巧,当晚涉事的几位,排名都不太靠前。他们从头打听起,靠前的那几位都声称案发时没有见过宁泽天,查证也并无可疑,所以调查进度一度搁置。
这时,陈焱拿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
“有件很有意思的失踪案,你要不要听听?”
“我说不听,你就不说了吗?”
“你这人,实在无趣得很。”陈焱抱怨一番,还是讲了起来,“湘中大学有个叫李平的最近失踪了。没去上课,家人、同学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许云冰隐约记得,这个李平正在那份名单上。他与宁泽天联系相对紧密,之前想找他,没寻到人,没想到竟是失踪了。
陈焱推测道:“一来他担心东窗事发,二来又慑于宁泽天的压力,我猜他八成是躲起来了。”
“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比不得宁泽天的高档公寓,李平租住在一间老破小职工宿舍里。都是同学,却有天壤之别。
房东边用钥匙开门边抱怨道:“难怪超期了也没交房租,原来这小子出事了。”
门是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颤颤巍巍开了,突然闪出一个黑影,吓了三人一跳。许云冰定睛一看,竟然是只黑猫。
房东气急败坏:“说了不让养宠物,现在的大学生啊……”
黑猫怡然自得地趴在沙发上,俨然它才是房子的主人。角落里摆了一只碗,满满当当地装着猫粮,上方还设置有一个自动喂食器。
李平是化学系的,床头的书桌上,教科书摆得歪歪斜斜的,被子也没叠,枕头都掉在了地上。
“看来是真出意外了,不像是躲起来了。”陈焱说道。
许云冰好奇:“何以见得?”
“他离开得很匆忙,房间都来不及收拾一下。”
许云冰笑道:“功力见长啊,懂得动脑筋了。”
陈焱撇嘴:“你这算夸我?”
许云冰翻箱倒柜没有发现,倒是陈焱从墙角拾起了一张纸,上面是触目惊心的红字:复仇者。
“貌似是一封威胁信。”陈焱推测道。
“威胁信?”许云冰接过来看了看,很快就有了一个猜测:宁泽天跟他们将王德海沉入水底,那么与王德海有关的某人会不会想让他们付出代价?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他心底很快跳出了一个名字——王硕,王德海的独子。
李平有台笔记本电脑,老旧的款式。两人打开查验了一番,在某个文档里发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五个人的合照,有宁泽天、李平,还有三个似曾相识的人,都是在调查宁泽天学校关系时见过的面孔。他们会不会就是当晚车里的乘客呢?
湘中大学的操场上,院系篮球赛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如果说挥汗如雨的男生是场上的一景,那场边围观的美女就是场下的风景线了。而丁瑶,算是风景线上最靓丽的一处。
丁瑶原本是啦啦队的核心,此时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时,有两个男人靠近说道:“警察,可否借一步说话?”
来人自然是许云冰与陈焱。宁泽天素来花心,现女友、前女友遍布学校各个院系,是以“新目标”丁瑶之前并非排查关系的首选。许云冰看过资料,她算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并不是宁泽天一类,所以意外出现在五人合照中的丁瑶,被看成了“最弱突破口”。
“我们想找你了解点儿情况,20号,也就是上上周日……”
两人还没说完,丁瑶便背课文似的说道:“周末我都会回家,应该是在家里……谁可以证明?我爸妈。”
“你再想想,作伪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包庇姓寧的,值得吗?”陈焱说。
丁瑶其实很想开口,实际上若非那晚鬼使神差吸了一口大麻,当时她就站出来了。可心思刚一动,父母的“告诫”就在耳边响起:“乖,都听泽天的。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宁家的人情可值钱了。”
她从小生得漂亮,父母一直很紧张她跟男同学的关系,她原以为是出于爱护。直到遇到宁泽天,父母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才明白,在父母眼中,自己也许不过是奇货可居罢了。
她心中一凉,赌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去问我爸妈。”
看来宁泽天的“功课”做得相当细致,知情人无一例外。许云冰仍旧气定神闲:“你知道现阶段坦白还算是自首,等我们查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他继续补充,“李平已经倒戈了,你还要撑着吗?”
陈焱一愣,警察找不到李平,宁泽天他们同样找不到,原来失踪还有这样的妙用。
丁瑶果然不知是计:“李平,真的……”
许云冰果断点头:“当然,所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丁瑶张了张嘴,似乎冲破了心防。正在此时,球赛打完了,一堆男生自发形成屏障,挡在了丁瑶面前。
“你们谁啊,找丁瑶什么事?”有人领头发难道。
“警察,办案。”陈焱可没心情多解释。
听到“警察”二字,对方不退反进:“你说是就是,证件呢?”
“小子,妨碍公务是吧?”陈焱也上头了,两方僵持不下,推搡起来。
许云冰扫了眼众人,依稀感觉有些不对,这些人很眼熟,似乎在调查宁泽天的学校关系时见过照片,不少都是他的“马仔”。这波人出现的时间点太诡异。
“让开!”他赶紧掏出证件。对面众人嘴上赔着不是,动作却十分迟缓。
另一边,丁瑶已经退出了二十多米的距离。一辆黑色的临时牌照轿车猛然停在了面前,司机摇下车窗说道:“少爷让你上车。”
丁瑶还来不及思考,后座已下来一人,生拉硬拽把她拖了进去。
许云冰二人追到时,黑车喷出一阵难闻的尾气,扬长而去。
前排的司机似乎车技极佳,每次都踩着绿灯的尾巴一掠而过。莫说警方慢了一拍,即便许云冰能追得上,也未必跟得住。
虽说他们提到了宁泽天,但丁瑶面对两个陌生人,还是心生惧意。她心念一动,想去拉门,身旁的人已抢先洞察,一把按住:“你不想活了?”
“干吗,想跟警察自首?”司机调侃着问道。
丁瑶扪心自问,她也不知道要干吗,自首?似乎缺乏勇气。
“跟你挑明,那晚你也吸了大麻,对吧?少爷能让你被开除学籍,你信不信?”
“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你爸妈?”身旁的人附和道。
几句话喝止了丁瑶的动作。她毫不怀疑,宁家能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不,能让她家在这座城市都待不下去。自己是犯了什么煞,蹚进了这摊浑水?
车,不知在往哪个方向开,路旁渐渐人烟稀少,只剩森森树木。丁瑶又开始忐忑起来。
“这是要去哪儿?”
“放心,你是少爷的女人,保不齐未来还是少奶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身旁的人宽慰道。
“宁家别的没有,郊区安全屋还是有几座的。你就当度假,等风头过了就让你出来。”前头的司机说道。
丁瑶无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得选,只能听之任之了。
车转过一个弯,突然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辆货车,横冲直撞杀了过来。货车不偏不倚,径直撞上了小车的侧身,巨大的冲击力天旋地转,小车翻进旁边的沟里。丁瑶磕到脑袋,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似乎是身处一间废弃的仓库。她的手脚被绑住,隐约觉得阴影里有个人在盯着她。
“你是谁,要干什么?”恐惧爬满她全身。
神秘人的声音瓮声瓮气,不以为意地说道:“你怎么跟李平一个台词啊。”
丁瑶想起李平,虽然宁泽天说他怕事躲起来了,她却不太相信,莫名感觉他可能出事了。此时提到李平,丁瑶也不免联想起了那晚。
“李平……你把他怎么了?”
“小小惩戒而已,现在,可能躺在哪条河底了吧。”对方冷笑道。
果然如此,丁瑶赶紧讨饶:“我什么都没干!”
“瞧瞧,又是同样的话。”对方继续笑着,“李平也替你辩解,我姑且相信吧。这样,我给你个机会。”对方掏出一枚硬币,“你选一面,猜中了,我放你条生路。”
丁瑶踌躇半天,最后硬着头皮选了“花”。硬币被抛向空中,翻转几圈后落地,正是“花”那面。
丁瑶松了口气,但对方却食言,还是把她塞进麻布袋,扔进了不知哪条河里。冰凉的水裹住了她的身体,她挣扎着,却发现袋子似乎没系紧。丁瑶水性不错,她拼着最后的力气,游向岸边,灯光似乎越来越近了……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浓重的味道,十分安静,但这种安静突然被来人的脚步声打断了。
陈焱性子急,正准备破门而入,被医生拦住了:“病人还在危险期,不宜探视。”
“那她还能醒过来吗?”
“今晚是最关键的时候,挺过去就能醒来。”
陈焱一拳重重锤在了墙上。当时如果能早点儿发现是宁泽天派人故意阻挠,丁瑶就不会躺在病床上了。但这件事坐实了复仇者确实存在且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事实。
“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人扔进水里?”陈焱问。
“报复,别忘了,王德海就是被丢进水里淹死的。”
陈焱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李平呢?会不会也……”
许云冰并没有说话,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
“那我们快去找呀!”
许云冰苦笑。本城河流众多,被称为水乡。如果复仇者不犯和宁泽天一样的错误,谁知道李平的尸体在哪个河底呢?
陈焱后知后觉:“照片上还有两个人,找到他们就还有机会。”
“我已經托同事去找了。”许云冰说道。既然李平生死未卜,丁瑶昏迷,那么撬开当事人嘴的可能性就集中在陈建龙与宋晶晶身上了。
这时有电话进来了,饶是许云冰一直镇定,此时也不禁惊呼出声:“什么?那两人也失踪了?”
陈建龙挂掉电话,郁闷地往学校走。花钱大手大脚只是别人对他的误解,他满身名牌其实都是假货,自己来自小地方,父母更是没什么钱。刚接到家里电话,他爹被车给撞了,对方赖着不赔钱,他爹却急需做开颅手术,费用八万块。
这就是报应吗?他心想,早知道就不跟宁泽天瞎混了。想到宁泽天,陈建龙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掏出了手机。
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说了警察盯得紧,没事不要瞎联系!”
他小心翼翼地赔不是,勉强问了些现状,警察有没有再问话、媒体有没有找麻烦之类的。
宁泽天的耐心早被消磨殆尽,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我挂电话了!”
“别……别,我父亲被车撞了,需要动手术,要……要八万块。”最后一句,他甚至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我已经给了你一万块了。”宁泽天一阵讥笑,“行啊,陈建龙,能耐了。为了敲银子,把你爹都咒了。”
“是真的!我爸现在还在ICU,不信拍照片给你。”
对方沉默了一阵,似在辨别真假:“那关我什么事?”
“能不能……就当我借你的。”
“别忘了,我也是学生,哪儿有八万块。”
对方的嘲讽、冷漠让陈建龙的愤怒渐渐聚集:“你烧辆车都不止!”
对方瞬间高声起来:“警告你很多次了,车是被偷了,被偷了!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想到父亲的生死系于宁泽天一念,陈建龙又软了语气道:“怎么说,大家也是朋友嘛。”
“朋友?”宁泽天大笑起来。
见半天没回应,陈建龙也焦急起来,加快了语速:“这事我们也担风险,李平还不知是死是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实话告诉你,我爸对我惹的事很不满,已经停了我的卡了,我哪儿有钱给你。”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
陈建龙行尸走肉般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路过的行人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小伙子,你没事吧?”他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应承还是否认。行人又指了指他的衣兜儿,他这才发现电话又响了。
宁泽天良心发现了?他按捺不住狂喜,飞快掏出手机,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他答了声“喂”,对方说道:“我是自媒体的,听说你有关于宁泽天的料,有没有机会合作?”
“没有。”
“你先别忙挂电话。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应该很需要钱吧,开个价。”
陈建龙捂住话筒,警觉地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猛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虽然四肢发达,但不是傻子。心中飞快盘算起来,父亲等钱救命,其他管不了那么多了,问道:“你们出得起钱吗?”
“我当然出不起,但宁家的对头出得起。”
此时,陈建龙并不知道危险将近。
宋晶晶最近也很郁闷。自媒体不知又挖到了什么料,乱写到当晚“恶少”宁泽天撞人,还有四个“随扈”,分别是化学院“军师”、体育院“打手”、外语院院花和新闻院的小学妹,几乎指名道姓了,她也承受了很大的舆论压力。宁泽天本来帮她谈好了一家龙头企业,毕业后就能入职,但因为这件事,HR打电话给她,说要重新考虑。
本来这点儿小事,以宁泽天他爸宁城的影响力,一个电话就能搞定。可宁泽天却说,他爸很生他的气,现在什么都不管了。亏她起先还觉得他虽然败絮其中,但好在有钱,卖点儿便宜捞一笔也不错,没想到是个卑鄙冷血的家伙。
她正满腹牢骚准备出门,电话响了:“是宋晶晶吗?”
她瞬间警觉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非要问的话,我就是个小自媒体的。”
宋晶晶冷笑一声:“什么事?”
对方又把对陈建龙的那番说辞重复了一遍。刚说完,她手机叮咚一响,支付宝收到匿名转账两千块,对方说道:“这就当是定金。”
警察都拿宁泽天没办法,靠自己的几句话,能扳倒宁家吗?就算成了,自己能受得了宁家的报复吗?
“对不起,我没兴趣,事先声明,钱我可不退。”
“没关系,”对方大度说道,“宋小姐拒绝也没关系,您不出面的话,我们还可以找陈建龙,找丁瑶。”
听到丁瑶的名字,宋晶晶的妒火突然燃了起来。就是这个女人,长得比她好看,人缘比她好,偏偏还一副人畜无害不自知的表情。
宋晶晶咬咬牙:“行,我干,你把钱准备好。”
对方约在一处写字楼见面,公司门牌上写着“风行文化”。宋晶晶到的时候,正主早等着了。那人穿着一身名牌西服,身材高挑,颇有派头。他端着一壶咖啡,倒了两杯,示意边喝边慢慢聊。
“目的你應该都知道了。”那人说道,“届时可能需要你出镜,没问题吧?放心,我们会打码。”
宋晶晶讪笑,当晚一共就五个人,打码宁泽天会不知道是谁?不过富贵险中求,既然决定来了,就没在怕的。
对方说了很多具体操作,口干舌燥,抿了抿咖啡。宋晶晶本来对陌生人保持警惕,见他喝了,也放下心来喝了一口。
对方又问道:“我再多问一句,当晚你有没有录影、录音,有什么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吗?”
宋晶晶心中一动。她心思活泛,许是为了自保,许是为了威胁宁泽天,那晚她虽然顾不上,但上次四人碰面时,她偷偷打开了手机录音,留下了宁泽天的关键证词。
她暗自得意起来,这样一来,自己的价码是不是应该更高一点儿。她慢慢掏出手机,像是在展示得意之作,突然间,手却不听话地抖动起来,视线也开始模糊。
端着咖啡的王硕勾起嘴角:“小姑娘,咖啡是同样的咖啡,杯子可不是同样的杯子啊。”
宋晶晶再睁开眼时,四周黑黢黢的,室内没有灯,只有一缕月光从屋顶的破洞中洒下来。她借月光打量,这里似乎是一间废弃的仓库。她刚想活动手脚,发现全身已被绑住。旁边还有一个活人,竟然是陈建龙。
“白痴,快醒醒!”也不知叫了几声,陈建龙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你怎么也在?”
“我还要问你呢!”
“终于醒了。”一个声音从暗处响起。阴影中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貌。他嘴里似含着什么东西,说话瓮声瓮气的。
“你是谁?快放了我们!”陈建龙吼道。
“你可以叫我复仇者。”那人说道,“好不容易请来了,放了你们,可能吗?”
“复仇者?”陈建龙问道。
“做了亏心事,必然会遭到报复。”
宋晶晶心念急转,说道:“那晚我什么都没干,动手的是他和宁泽天!”
陈建龙意识到宋晶晶要卖友求生,忙说道:“臭娘儿们,给我闭嘴!你什么都没干?擦血迹就属你干得最起劲儿!”
如果手能动的话,宋晶晶此时肯定一个巴掌扇过去。她也顾不上脸面,哭求道:“放了我!”
“不,该放了我!”
神秘人冷笑一声:“你们俩都指责对方,当晚我又不在场,怎么知道谁说的是真的呢?”
两人又争执起来,互相埋怨对方说谎。
神秘人将手一扬,止住争吵:“这样吧,我这个人比较信天意,让它来决定吧。”他掏出一枚硬币,“你们各选一边,硬币落地,是谁那边谁就活命。”
宋晶晶与陈建龙怒目相视,眼底具是掩不住的杀意。宋晶晶挑了“花”,陈建龙挑了“字”。
神秘人手指一弹,硬币旋转着高高抛起,宋晶晶的心也被吊到了嗓子眼,她在心里不断祈祷,一定得是“花”。
硬币落地,上面的花瓣无比清晰。神秘人扬手一指,向着宋晶晶说:“你,运气比较好。”
许云冰没查过老黄历,不知道今年是不是跟水有缘。但这的确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出现在水边了。这一带水域有很多钓鱼爱好者出没,其中有一位以为钓了条大鱼,没想到却牵动了一只裹尸袋。
死者应该没在水里泡太久,五官还依稀可辨,正是在照片上见过的陈建龙。陈焱在尸体上搜出来的身份证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个复仇者要把所有人都淹死才肯罢休吗?”陈焱骂道。
许云冰看了一眼尸体,说道:“有一点我很在意。”
“哪一点?”
“顺序。当晚的主犯应该是宁泽天,如果复仇者要报复,为什么不先从他下手?”
“也许宁家家大势大,做起来比较困难。”
“如果从难度考虑,他也应该先找丁瑶或宋晶晶这两个女生。”
陈焱摇摇头,许云冰都想不出来,他就更不知道了。
许云冰望水兴叹,失踪了两个人,此时陈建龙已成为尸体,那么宋晶晶呢?是也泡在哪条河里吗?如果还活着,那凶手留着她想要干吗?
这时,去四周查探的同事发现了新情况,五百米处有个便利店,店老板说最近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同事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正是从王德海家翻拍的照片,上面赫然是王德海失联的独子王硕。
“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吧。”
许云冰皱起眉头,四天之前,那时宋晶晶与陈建龙还没失踪。
陈焱推测道:“也许是事先来踩点了。复仇者八成就是这小子没跑了,翻遍全城我们也要把他揪出来!”
这时许云冰的手机响起,他接完电话,又燃起希望:“医院来电,丁瑶醒了。”
丁瑶醒了,性命无碍。捡回一条命,她迷途知返,不但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还把当晚有哪些人、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这算是此案进行到现在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陈焱早瞧宁泽天不爽,此时振臂高呼:“好家伙,现在是时候再找那位宁少爷聊聊了!”
两人没想到,宁泽天居然主动送上门,他等在公安局大厅里恭敬地说:“我来自首。”
讯问室在公安局大楼一楼的东北角,房间内陈焱问道:“终于肯交代了?”
“年少怕事,”宁泽天抱歉道,“之前耽误两位警官了。”
他终于开口说起了那晚,在他的口中,那晚他把车借给了朋友陈建龙,后来才听说这小子撞死了人,还自作主张把车给焚毁了。
刚刚还胸有成竹的陈焱脸色大变:“小子,你玩花样是吧?”
“陈建龙身强力壮,我又打不过他。他威胁我说,我说出去就杀了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陈建龙的死尚未公布,看来宁家提前得知了消息。宁泽天哪儿是来自首啊,他这是想把所有事都推到已死的人身上。
许云冰在桌下扒拉了下陈焱,防止他有更过激的举动。面对宁泽天,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丁瑶醒了。”
宁泽天瞳孔一震,瞬间恢复镇定:“醒了?谢天谢地。”
“她也說了当晚的情况,却是跟你完全不同的版本。”
宁泽天故作好奇:“她怎么说?”
“她说,”许云冰一字一顿,“当晚开车的是你,撞人的是你,沉尸的也是你。”
宁泽天苦笑一声:“女人哪。”他自顾自地解释道,“相信两位警官也知道丁瑶跟我是男女朋友,最近相处不太愉快,吵到了要分手的地步。我不知道,她恨我到这个程度,竟然编谎话想让我坐牢。”
许云冰脸色一沉:“是她撒谎,还是你撒谎?”
宁泽天反问道:“你们之前跟丁瑶很熟吗?”
许云冰摇摇头。
“那既然丁瑶算是陌生人,我也是陌生人。为什么她说的你们就信,我说的你们就不信?”
室内陷入沉默,陈焱敲着桌子警告道:“你的朋友一个死了,一个昏迷,还有两个生死未卜,现在自首,是保护你。”
“保护守法公民,不是你们警察应尽的义务吗?再说,宁家的事,宁家自己解决,不劳两位费心。”
这时,门口有同事说到宁泽天的律师到了。对方瞬间倨傲起来,跷起了二郎腿。许云冰与陈焱沉默着走出了讯问室。
“现在怎么办?”陈焱问道。
许云冰摇摇头,对方只承认借车,他们也只能短暂扣留。只有丁瑶的孤证,找不到车辆等其他证据,恐怕难以定宁泽天的杀人重罪。
当晚的事其实还有一个人能作证,可是宋晶晶,此刻在哪儿呢?
仅过了四十八小时,宁泽天就被取保候审,恢复了自由身。许云冰自然是派同事紧盯。一来防止他跑路,二来看是否能引出王硕。只是事已至此,宁泽天学乖了很多,宁城也对这个儿子严加管束。宁泽天昨天搬出自己的公寓,回到了宁家大宅,几乎足不出户。偶有外出,也有人跟着。同事盯了半天,一无所获。
这天,宁城在湘中大学附近开了家分店,集团高层集体出动。宁泽天作为学校代表,也不得不出席,暂时结束了禁足。对于王硕来说,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风传宁城最近在运作宁泽天出国留学,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一拨一拨顾客梅花间竹,工作人员如过江之鲫游走,这样的场合太适合趁乱混入,警方也如临大敌。
“这种人渣不能抓,还要保护他们。”警车内陈焱无奈说道,“老子真不想干了,复仇者想杀谁,让他杀去!”
“说什么胡话?”许云冰告诫道,“无论是精准符合人渣定义的宁泽天,还是自诩正义的复仇者,都是违法犯罪的人,警察都要抓。”
两人正百无聊赖,许云冰的手机一震,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他点开一看,里面有张照片,正是被绑住的宋晶晶,一旁的报纸显示日期是今天。照片下附有一行文字提示:我要祭奠父亲,宋晶晶会死在老地方。落款:复仇者。
陈焱马上发动引擎:“快去救人!”
许云冰摁住他的手:“那这里怎么办?”
陈焱催促道:“动脑子的事我不擅长,我留在这里,宋晶晶交给你!”
警车呼啸而过,许云冰奔驰在城市里。他的心思百转千回,提示中有两个信息:祭奠父亲和老地方。如果他是王硕,要做到这些,会把宋晶晶带到哪儿呢?
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王德海沉尸的河道。许云冰驱车赶到河边,同时也通知了水警,但沿河岸梭巡了五百米,未见任何异常。以他对复仇者的了解,对方很自信,既然给了提示,那么应该预留了救人的机会,不至于已经沉尸河底。既然不在这儿,还有哪里是老地方?
许云冰灵光一闪,还有一处,他们去过,也许正是老地方。
王家的二层小楼,依然在夜幕中矗立着。此时,那扇中式大门虚掩着,透出了里面的光。
许云冰警觉起来,握紧手枪,慢慢推开了大门。客厅里的表彰照片墙撤掉了不少照片,空出的位置补上了一张王德海的黑白遗像,两旁点着蜡烛,幽幽的光,映得客厅诡异万分。
他隐约听到楼上有水声,猛然想起什么,狂奔到二楼洗手间。宋晶晶被捆住双手、塞住嘴巴,扔到了硕大的浴缸里,水正汩汩地填满浴缸。好在宋晶晶还有意识,艰难抬起身子,拼命仰着头,保留一丝呼吸的空间。幸好猜对了。许云冰立刻拧紧水龙头,这才长舒了口气。
安慰半天,对方才惊魂稍定。他简单地进行了询问,宋晶晶说出一个关键信息:她记得被绑架的地方。
宋晶晶回忆起,她与对方见面的地点在一处写字楼,公司的名字叫风行文化。从许云冰所在的云兰村赶过去需要时间,但陈焱就在那附近。
陈焱驱车,风驰电掣在十五分钟内赶到了。十三楼,一个西方文化中不吉利的楼层,此时只有一处开着灯,正是风行文化。
陈焱轻轻一推,门并未上锁,有个人端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正悠闲地喝着咖啡。这人眉眼很熟悉,正是王家照片中的王硕。
许云冰用最快的时间赶回警局,眼前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嫌疑人。对方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皱眉道:“公安局的咖啡可比我自己调的差多了。”
陈焱没好气地回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吗?”
王硕作恍然大悟状:“您这么一提醒,我好像想起来了,我的确跟那位宋小姐喝过咖啡。不过她喝完之后不舒服,我叫了秘书送她回家,就自驾游离开本城了。”说着他还掏出了高速出城口的票据,“我今天下午刚回来,你们就到了。”
许云冰接过来,面色阴沉,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失控。
“你们说的那位丁瑶,我压根儿没见过,她出事时我还没来这个城市呢。”
说着,王硕又出示了一大堆票据和照片,上面无一例外留有时间,简直就像故意留的不在场证明。
许云冰的手指微微发抖,时间对不上!根据王硕的行程来看,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虽然此时无法马上查证,但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不似作伪。
“你怎么不早说?”陈焱质问道。
“刚刚不是吓到了,没想起来嘛。”王硕笑着解释。
那家风行文化所在的大楼,正是王德海名下的一间写字楼,所有出租收益用于补偿王硕。刚巧最近风行文化退出,还保留着部分家具,对方便顺手拿来做了案件的舞台之一。
王硕什么都知道,却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许云冰此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王硕一直只是个幌子,拿来误导他们的幌子!这时,开业仪式现场的同事打来电话,宁泽天不见了!
不知为何,开业仪式时涌来了一堆自媒体与愤怒的市民,叫嚣着要严惩“恶少”、抵制无良企业。众人乱作一团,盯着宁泽天的同事们也加入了维持秩序的行列。局面稍定之际,发现宁泽天不见了。
宾客中,有人丢失了车钥匙,而车早在骚乱发生时就离开了。警方通过监控追踪遗失车辆,却发现那辆车停在了一处偏远的停车场,宁泽天和绑架者都消失了。
因为事件发生在市中心,又涉及人大代表宁城,局长大发雷霆,下令四十八小时之内破案。可泱泱大城几百万人,宁泽天离开就像泥牛入海,大家也是一筹莫展。
陈焱郁闷地点燃一根烟,又递给许云冰一根。戒烟多年的他,忍不住接了过来。
“差不多该说实话了吧。”许云冰突然说道。
陈焱一愣:“实话?什么实话?”
“向自媒体爆料的人是你吧?”
陈焱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报复。王德海生前资助过很多人,我查过,你也受过他的资助。”
陈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你该不会想说,我就是复仇者吧?”
“如果不是你天天跟着我,时间对不上,我真的会怀疑你。”
“唉,终究是瞒不过。是,我知道宁家有钱有势,还没开始调查,副局长就来叮嘱,一时半会儿恐怕抓不了他。即便如此,我也要给他添堵,通过媒体施加压力。至少让世人知道,这混蛋小子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陈焱又续了一根:“王老爹是个好人,我想略尽绵薄之力,怕因为有牵扯要回避。”
许云冰苦笑:“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糊涂。”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照片,”许云冰回道,“那天在王家你特地笑我,說照片上有个小孩儿像我,其实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不让我注意到,你的头像出现在了另一张照片里。”
“照片?照片!”陈焱若有所思,突然猛叩桌面,“照片有备份吗?”
王家的照片当时都扫描进了电脑存档。陈焱拖动电脑屏幕快速浏览,看了不知多少张,终于将鼠标停了下来。一张王德海身披绶带的照片中,远远地站着一个人,一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人。
许云冰也叩起桌子:“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宁泽天只觉天旋地转,先是迷迷糊糊被人塞入后备箱,然后又被粗暴地拖了出来,扔到了一间废弃的仓库。
仓库墙壁斑驳,上面还有浓重的烟熏痕迹,屋顶被烧破了很多角,似乎以前发生过一场火灾。他在开业现场收到一段语音,正是宋晶晶录下的他的“自白”。没有选择,宁泽天只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赴约,然后只觉异香扑鼻,迷迷糊糊就到了这里。
此时,他被绑在一只破椅子上,墙壁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貌。
“你是谁?”他仍强撑着豪门少爷的面子。
“复仇者,你不早知道了吗?”对方瓮声瓮气回道。
“藏头露尾,你也是个小人。”
“小人?总比你草菅人命的强。”神秘人伸出胳膊,手里寒光一闪,是一支改造过的鱼枪,枪尖寒芒尽射。
宁泽天赶紧收声,转移话题道:“这是哪里?”
“这里原来是你们宁家的仓库。”神秘人提高了声调,“当然,你贵人事忙,是不会知道这种小地方的。”
“你带我到这里干吗?”
“跟你说个故事。我父亲原来是仓库的管理员,因为你们消防偷工减料,引发了火灾,我父亲被活活烧死了。你家倒好,一推二赖,连抚恤金都只给了一点点。”
“这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神秘人愤恨道,“有句话你听过没有,父债子偿!老子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都把平民的命不当命!”
宁泽天眼珠一转:“抚恤金是吧?只要你放了我,我给十倍,不,一百倍。”
“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晚了吗?”对方举起鱼枪,直指宁泽天。
宁泽天想起他似乎听人讲起过类似的故事,身躯猛震,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时两束手电光照了过来,以手电筒为指引,两支警枪瞄准了黑暗中的人。
许云冰和陈焱异口同声:“住手!”
“奉劝两位警官,地上都是汽油,可小心开枪。”神秘人笑笑,依旧不疾不徐,“既然找到了这里,看来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许云冰说道:“你很聪明,布局也很大胆,只可惜再好的计策都有破绽。”
“哦?”神秘人似乎来了兴致,“不赶时间,说说。”
“有一点我一直很在意,复仇的顺序。从罪孽深重的角度,你应该从陈建龙或宁泽天开始;从容易下手的角度,也应该从两名女生开始。为什么最先倒霉的会是李平?还有成功率,为什么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却逃生?”
他继续讲道:“其实在你的布局里,每个人的作用都是精心设定的。丁瑶,你本无意杀死她,所谓掷硬币不过是借口,用的是两面都一样的特制硬币。她的作用是让人记住你的手法,为了复仇,仿照王德海的死法,所有人都将被沉入水底淹死。宋晶晶同理,一样会留给生机不过是声东击西,方便你向宁泽天下手的诱饵。陈建龙是仅次于宁泽天的罪人,所以必须得死,你特意将他放到钓鱼者众多的水域,是想尸体能得见天日,再次强调你的手法——沉尸水底。”
“你好像还忘了一个。”
“李平,对,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他。李平看似也被沉尸水底了,但真是如此吗?他必须第一个‘死’,只有他‘死’了,你才能躲在黑暗中,让所有人卸下防备与怀疑。”
说到这里,复仇者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正是消失已久、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李平。
手电筒的光射到脸上,露出他阴冷的面孔。
“在你家时我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儿。你家里很乱,不像早有计划准备长期离开的样子。但很奇怪,猫粮却用上了主人长期不在才会用的自动喂食器。”
李平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心软了。”
“当我在王家的照片墙上发现你的踪影时,就确信你是复仇者。你很细心,绑架宋晶晶时,用遗照替换了关键照片。但很可惜,照片早就被备份了。”
许云冰洞悉了他的身份,查找了他的历史,便顺藤摸瓜追到了这处废弃仓库。宁泽天也猛然想起李平父亲死于火灾的事,他偶然听李平讲起过,但没想到故事里的奸商正是自己家。
“我父亲死得早,”李平说道,“母亲和我孤苦无依,我没钱上学,是王德海的资助,让我重新获得了希望。他不仅在经济上帮助我,还经常会看望我,给年少的我打气。在我心中,一直当他是第二个父亲。过去的事,我本无意复仇,但那晚当我看到王德海的身份证时,才意识到铸成大错。我拼命想阻止,却被陈建龙一下打晕,醒来后我明白了,有些人就是其他人悲剧的根源,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除掉他们,世间便少一些祸害。”
“所以你就找到了王硕。”
李平点头:“王硕毕竟是王德海的独子,只要不是亲自动手杀人,付出一点儿小代价换来仇人的死,他还是愿意的。”
李平说着,手里的鱼枪再次瞄准了宁泽天。
陈焱警觉起来:“别做傻事!”
突然跌落的打火机引燃了仓库,火海把许云冰与陈焱阻隔在一边。另一边,鱼枪已然出膛。
宁泽天手臂吃痛,溅出一片血花,没射中要害部位。更幸运的是,捆住他的绳索被射断了。他从这边的破墙一跃而出,夺路而逃。
“追!”许云冰与陈焱从另一边的大门绕行,一个追宁泽天,一个追李平。
两人虽然分道扬镳,奇怪的是李平绕了一圈也跑去了停车的地方,大家最后殊途同归。只见李平扣动扳机,扎破了警车的车胎。而另一边响起了引擎声,宁泽天抢到李平的车,扬长而去。
许云冰掏出手铐,控制住李平,陈焱望着破损的车胎,叹了口气:“算了,谅他也逃不到哪儿去。”
这时李平冷笑一声:“未必。”
許云冰一直疑惑,刚刚李平一系列的举动根本不像逃跑,反倒像是特意放走宁泽天一样。陈焱后知后觉:“那辆车有问题?”
李平说道:“我一直喜欢给垂死的人机会,之前是掷硬币,可惜你们来了,我没时间跟宁泽天猜硬币。所以我在车里留了一个小考验,如果他命大,或许能活下来。”
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狂奔在夜色里。宁泽天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他在心里咒骂道:去死李平!去死警察!
警察会不会抓到他?管他呢,反正此刻只管加速就行了。什么交通规则,什么安全驾驶,通通被他抛到了脑后。
车正行驶在下坡路,发动机和加速度的双重作用,让车身几近失控。宁泽天也担心起来,脚点刹车,却全无反应。
“妈的,什么破车!”他恍然惊觉,车正行驶在一条临河的窄道上。迎面一辆货车错身而过,宁泽天躲闪不及,猛打方向盘。狂奔的公牛终于失控,撞破护栏,腾空而落,跌进了河里。
宁泽天想打开车门,摇下车窗,都无济于事,水的压力迎面扑来。他周身冰凉,屏住呼吸,感觉身边的氧气越来越少。原来当夜的王德海是这样的感觉,原来在封闭的空间沉入水中,是这么的难受……
责任编辑/吴贺佳
分类:侦探与推理 作者:宁莎鸥 期刊:《啄木鸟》2022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