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着实有些荒诞,阿贵是当事人,他事后每次对人说起,没一个肯信的,大家都说:“阿贵,你大白天说梦话,天方夜谭吧?”可阿贵赌咒发誓,这事完全是真的。
下钩
发财梦人人会做,人人想做,有个叫阿贵的年轻人,就做梦都想发财,可苦干没有门路。他有个同学在交通局上班,叫赵飞,这天,赵飞突然打电话给阿贵,问他想不想赚点外快。阿贵说当然想,正愁钱不够花呢。赵飞就让阿贵到单位找他面谈。
见了面,赵飞告诉阿贵,说他们稽查队想招几个兼职的,干得好的话,一天能挣一两千呢,问阿贵有没有兴趣。阿贵闻听张大嘴巴,又惊又喜:“一两千?到底是干什么呀?”
赵飞说:“其实,就是协助我们去查黑出租,也就是当钩子,阿贵,钩子你听说过没有?”
阿贵困惑地摇摇头,赵飞解释说:“就是钓饵,现在黑出租非法载客的现象挺猖撅。你的任务就是发现黑车后,假装成乘客,想办法把黑车带给我们,然后证明他是有偿载客。查获一辆,就奖励你五百块!”
阿贵恍然大悟:“原来是让我当诱饵啊!听说干这行挺危险的,那些黑车司机最恨钩子了,发现了不会轻饶!”
赵飞笑了,说:“没那么严重,你小心一点就行了。再说,你也不常干,隔三差五做一回,五百块就到手了,跟白捡似的,多容易啊!”阿贵怦然心动,五百块钱,对他来说还是相当有诱惑力的,便答应了下来。于是,赵飞就教给他识別黑车的方法,以及做钩子需要注意的诸多细节。
第二天,阿贵就披挂上阵了。阿贵以前干过销售员,天南地北跑了不少地方,外地话说得像模像样。他拿着行李,佯装外地人,在路口搭了一辆黑车,开到指定的地点,阿贵付钱的时候,稽查队员从天而降,将黑车司机当场查获。旗开得胜,阿贵的银行卡上很快多了五百元钱。他尝到了甜头,此后便时不时地上路当钩子,干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赵飞打电话给阿贵,说今晚有行动,问他要不要参加。阿贵说:“当然参加,你们设点的位置在哪里?”赵飞说在富通大酒店路口,把车带到路口就行。放下电话。阿贵找出地图,选定了下钩地点:东郊客运站。然后,他就提着行李出门了。
两个小时后,阿贵背着行李,装成刚到达的旅客,从客运站的大厅里走了出来。出站口有几辆出租车在等客,阿贵视而不见,径直从它们身边经过。他的目标是拐弯处停着的那辆轿车,凭经验,他判断那有可能是候客的黑车。
果然,阿贵走近后,车门打开,一个司机探出身子热情地招呼:“师傅,上哪里去?我送你去,便宜。”阿贵停下脚步。操着一口南方话,问:“去富通大酒店多少钱?”
那司机说:“放心,不多要你的钱,出租车打表的话二十多,我收你十五块,怎么样?”阿贵说好吧,拉开车门便上了车。
那司机四十多岁,等阿贵坐好后,主动说:“师傅,我这车手续不全。等会儿要是碰上查车的,麻烦你就说我是来接你的朋友,帮一下忙好不好?”阿贵一口答应:“行,没问题。”汽车起步,向富通大酒店驶去。
收钩
在车上,阿贵掏出手机给赵飞发去短信:捕猎成功,车号是3547。接下来,为了不让司机起疑心,阿贵主动和他攀谈起来:“师傅,你们这儿查车厉害吗?怎么不办营运手续?”
司机说:“不瞒你说,我不是专业干这个,只是周末出来挣点小钱。”阿贵说:“我看你这辆车挺好的,车都有了,还缺这几个小钱吗?”
司机笑道:“不怕你笑话,这车是我弟弟的。现在开销太大,光靠工资不够花啊!我也没别的门路,正好我弟有辆车,借来跑跑多少赚一点。”
阿贵又问:“那你是做啥工作的?”司机略一犹豫,才说:“我在……一个机关上班。”
阿贵一愣,羡慕道:“那你是公务员啊!工资应该挺高的,用得着这么辛苦吗?”司机说:“还马马虎虎吧,不过人跟人的情况不同,我家里的负担重一些,唉——”司机说到这里,似有难言之隐,叹口气不再说话了。
富通大酒店就要到了,阿贵也就不再追问。他在后座打量着司机,心说:这人也真是,好好的公务员当着,还非得出来抢人家出租车的生意,今天非叫他吃个教训不可!想到这里,阿贵一时得意忘形,拍拍司机的肩膀:“师傅,拐过这个弯就停车。”
司机答应一声,猛地一惊,他从后视镜里盯了阿贵一眼,警惕地问:“你对我们这儿挺熟悉的呀!”
阿贵一慌,支吾道:“我……以前来过一次,所以大约记得。”说话间,汽车拐过了弯,司机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稽查车,旁边的稽查队员还做了个停车的手势,此时,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司机只得慢慢停下了车,他回过头来瞪着阿贵,气恼道:“原来你是钩子!”
阿贵担心司机随手摸起啥凶器来,当头给自己来一下,所以慌忙打开车门跳下了车。下车后,阿贵胆气就壮了,正气凛然地说:“什么钩子、铙子的,我是交通协管员,查的就是你们这种扰乱营运秩序的黑车。”
赵飞和另一个稽查员走过来,查验证件后,就要开单扣车。那司机见有阿贵这个人证,也不狡辩,只是央求道:“同志,对不起,我是初犯,能不能通融一下?我认识你们的……”
赵飞打断他,说:“你认识人是不是?好啊,”他伸手一指后面的稽查车,“我们刘队长就在车里,你去跟他说!”那司机犹豫了一下,便向那辆稽查车走去。阿贵怕自己快到手的五百元飞了,担心地对赵飞说:“这人好像是个公务员呢,说不定还真认识什么人哩!”
赵飞哼了一声:“那还开黑车?瞧他这样子,顶多不过是个小办事员,你放心吧,我们刘队长最不好说话了,他绝对不会轻易放了!”
脱钩
那司机还没走到稽查车前,车门突然开了,刘队长从里面出来,热情地向那司机伸出手来:“这不是王科长吗?”阿贵和赵飞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看一眼,咂舌道:“真的假的?这人还是个科长?”
只见那司机尴尬地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您认识我?您是……”刘队长大笑道:“哈哈,我交通局老刘呀!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我还为我妹夫公司的事去找过你,那公司名叫威达,你不记得了?”
那司机若有所思:“威达?就是因为制假售假吊销执照的那家?”刘队长说:“对呀,你可一点没给我面子啊!”那司机点点头:“不好意思,我这人向来脾气直,如有得罪,请多多包涵!”
刘队长仰天打个哈哈,大度地一摆手:“没事,我可没放在心上。说实话,王科长,我是打心底里佩服你,现在像你这样坚守原则的人太少了!”说着,他掏出一包软中华,“来一根?”司机谢绝了,刘队长自个儿点上,问,“对了,你找我有事?”
那司机脸上一红,指了指身后的车:“这不是车被你们扣了嘛……”
刘队长一听火了,把赵飞喊到近前,训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扣王科长的车?”赵飞说:“刘队,这车非法载客,证据确凿,这不,他拉的客人还在这里呢。”说着,伸手一指阿贵。
刘队长惊讶万分,狐疑地问:“王科长,这不是误会吧?”那司机直认不讳,低声说:“不是,是我错了!”
刘队长仍是不信:“王科长,你当黑车司机?这是哪国玩笑啊?”别说刘队长不信,阿贵也是打死不相信,忙竖起耳朵细听。
那司机叹口气,说:“老刘,不怕你笑话,我也是被逼急了。我爱人前些日子刚换了肾,欠下了不少债,总得想办法还给人家啊!我平常工作忙,也没时间,做生意又没本钱,只好出此下策。”他边说,边摇头苦笑。
刘队长如听天方夜谭,表情由惊奇渐渐转为好笑,道:“王科长,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守着金饭碗讨饭吃吗?以你现在的职位,谁不争着抢着巴结你呀?何苦出来遭这罪?嘿嘿,你拉这么一趟能赚多少钱?二十?三十?还不到半盒烟钱啊!旁边的阿贵听到这里,看了一眼刘队长手里的中华烟,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悲哀。
刘队长接着说:“王科长,你以后活络一点,别那么死心眼,人家给盒烟都不敢拿,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司机听了,摇摇头苦笑道:“老刘,你知道我这性格,那种事我哪里做得出来呀?”
刘队长干笑一声:“你可真是一身正气——”他故意拖了拖,才接上,“两袖清风啊!可王科长,难道你不知道,这开黑车也是违法啊!”司机惭愧万分,红着脸说:“好赖也是赚辛苦钱,我能心安一些。刘队长,你看今天这事能不能……”
刘队长笑眯眯地看着他,假装为难地说:“王科长,我很同情你,但你也看到了,这儿不光咱俩,不处罚你,难以服众啊!”那司机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那……好吧,我认罚!”
阿贵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感叹万分:一个科长,要不是老实本分到家,怎么可能去开黑车补贴生活呢?这绝对是个正派的干部!
此时,阿贵见刘队长执意要扣车罚款,心中焦急,悄悄问赵飞:“不能通融吗?”赵飞撇撇嘴:“你没看出来呀?刘队是故意整他啊。”阿贵心中不由懊悔:唉,自己不该钓他来呀!
赵飞开好扣车单,那司机只好过来签上自己的名字。赵飞又把笔递给阿贵,让他在证人一栏里签字。阿贵只要签上字,五百元就到手了。他拿着笔,犹豫了一下,突然扔下笔:“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撒谎!这位师傅是顺路捎我一程,并没有向我要钱。”
顿时,众人全都愣住了。赵飞急了,凑近阿贵耳边,压低声音道:“傻子,你跟钱有仇啊?”
阿贵毫不理会,提高声音,说:“这位师傅真的没跟我要钱,他只是做好事,他是好人,你们不能处罚他!”说完,他又冲着那司机说,“师傅,如果谁敢乱扣车乱罚款,我给你作证!”
那司机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关键时候,这个钩子竟然倒过来帮自己,他看了看稽查队的人,犹豫着:“这……”阿贵一拉他,说:“你担心什么呀?他们没有人证,再说堂堂大科长开黑车拉客,说出去谁会相信呀!”
没有了人证,稽查人员只好眼看着猎物脱钩而去。阿贵跟司机重新回到车上,没等那司机开口道谢,阿贵恭敬地说:“麻烦您给我个手机号,以后我如果要用车,就来找您。”
那司机苦笑着摇摇头,道:“谢谢你了,这活儿以后我不会再干了。要赚钱,还得守法啊!”
分类:中国新传说 作者:黄 胜 期刊:《故事会》2009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