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在欣赏川剧变脸演出并为那高超、精湛的技艺惊叹时,你或许也同时在为现实生活中你身边那一张张不断变幻着的脸而感叹——善良或凶恶的,美丽或丑陋的,崇高或渺小的……
1,一张脸
这一天,小区对面的广场上来了一个跑江湖的草台“歌舞团”,傍晚时分,两个劣质高音喇叭叫了起来,没过多久,在刺耳的乐曲声中演出开始了,先是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懒洋洋地跳了一会儿舞蹈,算是暖场,接着,一个身着戏装的川剧演员上了台,这演员脸上戴着厚厚的脸谱,身上披着红色披风,上台就表演了一个“吐火”,这一下,立即把本来稀稀拉拉站在远处观望的观众吸引到了台下。
见人越来越多,这演员也来了劲,披风一展,脸一扭,立即变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变脸!”台下的观众一边叫好,一边按照演员脸谱的变化齐声数了起来:“……三张脸、四张脸、五张脸……”
“好啊!他能变五张脸,真了不起!”演员刚一变完,台下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听到欢呼声,那演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台上表演变脸的小伙子叫马铭,以前是一个川剧团的演员,五年前那剧团歇业,因为不会别的手艺,他加入了一个跑江湖的草台歌舞团,表演变脸,虽然四处漂泊的生活有些艰苦,但是可以表演自己的变脸绝技,他还是觉得非常开心。
马铭变完脸,下到后台,拿起水杯,绕过看戏的人群,走到小区里,打算找户人家要点开水。他走着走着,突然看到有个黑影,在一户人家门外,正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在门上捣鼓着什么。
“小偷!”马铭一惊,三脚两步跨上前去,一把将那人扭住,大喝一声:“干什么?”
那黑影没料到身后突然跳出个人来,吓了一大跳,双腿一软,颤声求道:“兄弟,放我一马……”
马铭一听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不觉叫出声来:“刘三?”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就是刘三。这刘三以前也在马铭的那个剧团里,是负责服装道具的后勤,离开剧团后,他便混迹到社会上,和一帮小偷小摸的混混搅在了一起,掐指算来,两人已有几年不见了。马铭拉着刘三来到街边的一家小饭店,要了几瓶啤酒,就着两样小菜,喝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刘三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告诉马铭,自己不久前因为盗窃被关进看守所,而他之所以被抓,全坏在一张脸谱上。
马铭有些奇怪:“脸谱?这是怎么回事?”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说实话,我也一直在纳闷呢,所以昨天从看守所出来后,我就专门过来,打算再摸进去瞧瞧。”说着,刘三讲起了一件往事——
那天晚上,刘三摸进刚才那户人家去偷东西,进屋后,一阵翻找,却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找到,就在这时,他看到床下有个上了锁的箱子,刘三琢磨着,猜想这箱子里说不定藏着什么宝贝,于是取出工具,撬了锁,打开了箱子,刘三一看,箱子里有一块颜色有些老旧的锦缎,锦缎里似乎裹着一团软软的东西。刘三将锦缎捧起来,刚一揭开,却见锦缎里突然露出一张人脸来,两限空洞,苍白骇人,刘三吓得大叫一声,将锦缎一扔,转身就跑……
刘三的叫声惊动了隔壁屋子里的人,好几个小伙子冲出来一把将他抓住,把他扭送到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刘三将那户人家箱子里藏有人脸面皮的事告诉了警察,警察一听,也觉得事关重大,立即派人前去调查,那房屋的主人是一个白发老头,那老头告诉警察,刘三看到的并不是什么人脸面皮,而只是一张川剧变脸用的脸谱!
刘三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说法,他以前在剧团天天和道具打交道,什么脸谱没见过?那些变脸用的脸谱,都是用油彩在丝绸上描画而成的,可他在老头家里摸到的那张面皮却是软软的,有一种触摸到皮肤的感觉;还有,变脸用的脸谱都是色彩鲜艳,大红大绿,可他看到的那张脸却像真人面孔,这怎么可能是变脸用的脸谱呢?刘三觉得,这个老头一定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所以,他一出看守所,就又来到这里,打算摸进去,看看箱子里那个东西到底是人皮面具还是变脸用的脸谱。
听了刘三的讲述,马铭眼睛一亮,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在变脸艺人中流传已久的传说,据说天下最好的变脸脸谱叫“九变神脸”,是百年以前一个醉心于变脸的世外高人所制,和其他变脸脸谱不同的是,“九变神脸”是用幼狐肚上最柔软的皮削薄以后制成,一共有九张,分则薄如蝉翼,合则柔如肌肤,而且每张都精心描绘,精美绝伦,一共可以变幻出九种不同的面孔;更奇特的是,这脸谱最上面的一张是按照常人的容貌绘制的,平日戴在脸上,就如常人面孔一般。
传说百年以来,所有变脸艺人对这副“九变神脸”都梦寐以求,只要得到它,变脸技艺就会大增,变出常人无法变出的九张脸来,不过,传说归传说,谁也没有见过,难道刘三看到的就是传说中的“九变神脸”?如果确是如此,那只要将它弄到手,恐怕新一代的“变脸王”就非自己莫属了!想到这里,马铭立即向刘三问清了白发老人居所的具体位置。
第二天晚上,马铭的表演一结束,他顾不上卸装,便绕过人群,朝小区里刘三所说的那个屋子走去。
马铭走到屋前,见里面亮着灯,便上前敲了敲门,叫道:“老乡,有人在吗?讨点开水!”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打开了门,老头看到马铭似乎并不惊奇,他往屋里一指,对马铭说:“你先坐,我这就给你提开水来。”说着,他转身走到另一间屋里。
马铭走到床边,见刘三所说的箱子正在床下,就在这时,老头已经提着水壶进来了,马铭只得把盯着箱子的目光收了回来,将手中的茶杯递了上去。
老头接过马铭递上来的茶杯,问道:“你就是那个变脸的演员吧?变得好!喝杯茶再走吧。”
马铭求之不得,他客气了几句,就坐了下来。
一会儿老头开口说道:“说起变脸,不知道你听说过‘九变神脸的事没有?”
一听“九变神脸”,马铭眼睛一
亮:看来这老头箱子里面藏着的肯定
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宝物了!马铭心里
激动,脸上却不露声色,他淡淡地答
道:“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现在的绝
顶高手,也不过能变七张脸而已,哪里会有什么‘九变神脸啊?”
“任何传说都是有一定依据的。”老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将这‘九变神脸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你自然会相信它的存在了!”
老头喝了一口茶,讲了起来……
2.三张脸
一百多年前,当这“九变神睑”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就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那时变脸才刚刚走上川剧戏台,还不为人所知。
川东有一个叫陈家坝的小山村,很偏僻。这天傍晚,族长陈六爷正站在村头老槐树下,焦急地望着进村的山路,等待着。明天就是八月初六,那是陈家坝一年一度祭祖的日子,每年这一天,方圆几十里陈姓人家都要聚集到陈家坝的宗祠里祭祖,照例,从
祭祖前一天晚上起就要请戏班来,连唱两夜大戏。戏班是去年就定下了的,是跑江湖的喜乐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天都快黑了,还看不到戏班的人影,好多人都等着看戏呢,戏班不来,今年的祭祖可就冷清了。
陈六爷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村,却见不远处的山道上,一个黑影正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来。
“戏班来了?不对,戏班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呢?”陈六爷正在疑惑,那黑影已经走到了跟前,陈六爷这才看清来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他脸色苍白,全身湿漉漉的,背上还扛着一个大包裹。小伙子走到陈六爷跟前,对着他作了个揖,问道:“老人家,这里就是陈家坝吧?我是喜乐班的……”
“喜乐班的?就你一个人?”陈六爷的心顿时凉了下来,“你一个人怎么唱戏?”
小伙子神色平静地答道:“老人家别担心,我自有办法。”说着,他扛着包裹朝祠堂旁的老戏台走去。
这个时候,陈六爷跟在小伙子身后,心里直打鼓:这一场戏,至少也得两个人来演,他一个人,怎能把一台戏唱下来?而且,他说自己是喜乐班的,可去年怎么没有见过他?
陈六爷心里嘀咕着,满腹狐疑地来到戏台下,在中间的一张太师椅上落座,而那小伙子则走到戏台后面,放下包裹,装扮起来。
此时,戏台下早围满了前来看戏的村民,一会儿,从邻村请来帮忙的鼓师敲响了开场锣鼓,鼓点声中,刚才那个小伙子一身戏装踱上台来。
小伙子开口一唱,陈六爷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要说这小伙子的唱腔还真不错,不过,他唱的是《伍三拿虎》中的伍三,这戏中还有一个县令和土地爷又由谁来扮呢?陈六爷正疑惑着,突然看到台上那小伙子将手往脸上一抹,顷刻间,他的脸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伍三”变成了“县令”,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小伙子又将手往脸上一抹,台上的“县令”却又已经变成了“土地爷”!
这是怎么回事?台下的陈六爷和所有人一样,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人居然能变化出三张脸来,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这一个晚上,陈六爷和所有看戏的人一样,只看到台上那人如同鬼魅一般,面孔不断地变来变去,一个人同时扮演着三个角色,台下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记了是在看戏,他们不停地揉着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境之中。
台上的戏唱完后,陈六爷让手下的人把那个演戏的小伙子请到戏台后的草棚里休息,自己疑神疑鬼地走回了家,他一直想不明白:戏怎么会有这么唱的?是自己见识太少,还是这小伙子有什么古怪?这一夜,陈六爷没有睡安稳。
快天亮的时候,陈六爷突然被一阵狗叫声惊醒,紧接着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全村十几只鸡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原来,因为这天要祭祖,所以这个村民一大早便去鸡窝抓鸡,一看,鸡窝里一只鸡也没有,而更让人惊奇的是,全村的鸡全没了,鸡窝旁边的地上还有鸡毛和鸡血,那村民觉得事关重大,急忙前来禀报。
陈六爷眉头一皱,他怀疑是黄鼠狼把鸡吃了,于是喊了几个青年,打起了火把,顺着鸡笼外的血迹,一路往村头寻去。
地上的鸡血在村头老戏台前消失了,就在大家仔细辨认地上的血迹时,戏台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六爷示意大家不要出声,然后轻手轻脚地绕到戏台后,原来声音是从戏台后的草棚里传出来的,里面还隐隐透出一丝灯光。
那个唱戏的小伙子不是被安排在这里住宿的吗?他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呢?陈六爷疑惑地走上前去,凑近门缝往里一看,这一看,真的把陈六爷吓得魂飞魄散: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正将桌上的一副面具往自己脸上贴去,细细贴好后转过身来,那张脸便变成了那个唱戏的小伙子!
陈六爷脸色大变:这……这小伙子竟然戴着面具,怪不得昨天傍晚刚看到他时脸色苍白,敢情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跟随陈六爷一起来的几个青年也吓坏了,有人小声问道:“六爷,这不会就是《聊斋》里面的画皮吧?说不定偷鸡的就是这个妖孽!”
陈六爷摆了摆手,一声断喝:“是人是妖,问问便知!”说着,他将门一推,带着几个青年闯了进去,那小伙子被突然闯进的人群吓了一跳,慌忙捂住自己的脸。
陈六爷盯着那人仔细打量一番,问道:“你究竟是何人?脸上为何戴着人皮面具?”
“我说过了,我是喜乐班的,人称胡花脸。”小伙子迟疑了一下,说道,“至于我脸上戴的,也不是人皮面具,只是表演变脸的睑谱。”
“胡花脸?我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你?”陈六爷越发觉得可疑,他厉声喝道,“既是脸谱,唱戏才用,为何平日还戴在睑上?”
“这……”胡花脸一时答不上来。
“六爷,别和他哕嗦!唱戏的脸谱都画在脸上,哪能够像他一样变来变去,他一定用的是妖术!”跟随的青年们齐声吆喝。
“不,不是妖术!”胡花脸被眼前一张张愤怒的脸吓坏了,连声解释道,“这叫变睑,只不过用了一定的技巧而已……”
几个青年要胡花脸当场表演“变脸”,胡花脸不肯,于是他们认定这胡花脸是变作人形的妖孽,不除掉他,遭受祸害的恐怕就不只是村里的鸡,而是整个陈家坝了!于是,他们拉着陈六爷,离开了草棚子,然后扣上房门,将火把扔到草棚顶上,陈六爷要想阻止已来不及了,火立即燃烧起来……
天亮的时候,火渐渐熄灭了,陈六爷正打算找人清理被烧毁的草棚废墟,忽然有人来说:村外又来了一个戏班!
陈六爷迎到村口,发现来的正是去年喜乐班的那帮人,为首的一个老者走到陈六爷跟前,左右看了看,问道:“六爷,我们班主呢?”
陈六爷觉得有些奇怪:“张二爷,你不就是班主吗?”
那老者笑了笑,说道:“我老了,这喜乐班已经交给我义子胡花脸了,他昨天不是一个人先来了吗?怎么,你们没有看到他?”
陈六爷猛地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后,他才喃喃道:“他真的是喜乐班的班主?”
张二爷点头称是,他说那小伙子是去年投奔到喜乐班的,小伙子唱功了得,还会变脸,那可是从没见过的绝技啊!
张二爷见小伙子老实可靠,就把班子交给了他。昨天来的路上遇到岷江发了百年难遇的大水,冲毁了浮桥,过不来,大家都说,等桥修好了再来,可胡花脸说,应下了的戏,不能不按时开锣,所以一个人绕到上游趟水过河,来撑陈六爷的场子……
听到这里,陈六爷悲哀地长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等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喜乐班的一帮人已经将胡花脸的尸体从废墟中抬了出来。
从张二爷的哭诉声中,陈六爷才知道胡花脸早年被强盗划伤了脸,幸遇一个高人传了他变脸绝技,还专门为他制作了一副精美的脸谱,这脸谱,最外面是一张平常人的脸,平日戴在脸上,可遮住脸上的伤痕;上台则是变脸的道具。正是有了这副脸谱,面相丑陋的胡花脸才能站在戏台
上,可没想到,最后他会因这副脸谱丢了性命!
可还有村民觉得怀疑,不是吗?村里丢的那些鸡又是怎么回事呢?但这个时候陈六爷心里已经明白了,那是黄鼠狼干的,岷江发大水,将山下的黄鼠狼赶了上来,果然,没过多久,有村民在老戏台背后的树林里找到了黄鼠狼新打的洞,洞口还有不少鸡毛。
陈六爷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有村民劝慰道:“六爷,您别生气,这事也不全怨我们,谁叫他不告诉我们这脸是如何变出来的呢?”
张二爷气得浑身哆嗦:“他能告诉你们吗?这变脸和变戏法一样,多少艺人指着这技艺吃饭啊,他要是把变脸的诀窍说出去,不只是犯了行规,还砸了所有同行的饭碗啊,他这是宁死也不愿意破了规矩啊!”
当天夜里,陈六爷在家中上吊自杀了!
讲到这里,老头停了下来,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马铭见他很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照你这么说,那胡花脸烧死时戴着的就是‘九变神脸了?人都烧死了,脸谱不会还存在吧?”
“你问得好!”老头点点头,笑着说道,“那‘九变神脸确实没有被烧毁,在大家找到胡花脸的尸体时,发现他竟然在烧死前将脸谱取了下来,将它用锦缎包好,压在自己的身下,这‘九变神脸才躲过一劫,也才有了后来的一连串故事。”
说到这里,老头放下茶杯,又讲出了另一段奇事……
3.五张脸
自从陈家坝的惨剧发生后,没有人知道这个脸谱的下落,直到几十年后,它才出现在川南一个小镇的茶馆里。
这天是小镇赶集的时间,在镇上最大的一家茶馆里,一个川剧戏班正准备开锣唱戏,眼看台下的观众都已经坐满,戏班的班主老杨才发现表演变脸的鲁大春不知跑哪里去了,老杨急得赶紧让人四处去找。
催场的锣鼓响了两遍,鲁大春才满头大汗地跑进后台,眼看时间紧迫,老杨顾不上问他去了哪里,赶紧帮他换上服装,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变脸用的脸谱,帮他戴在脸上,看着鲁大春踏着鼓点踱上了戏台,老杨这才舒了口气,让伙计沏上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头道茶还没有喝完,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喊道:“快跑哇,张大胡子抓壮丁来了!”
老杨一听,将茶杯一扔,对众人叫道:“收拾起家伙,快跑!”话音未落,后台的人全都往外逃去,茶馆里的茶客也都一窝蜂地朝外面拥,老杨一边回头招呼台上的人快跑,一边跟着众人往外挤,出了茶馆,只听镇东头一阵马蹄声传来,街上的人群又一窝蜂地往西街跑。
众人一口气跑到了镇外,见后面没有人追赶,大家这才停了下来。老杨将戏班的人都聚到一起,一点数,惟独少了鲁大春。这鲁大春是班子里最年轻力壮的,别人都跑出来了,他怎么没有跑出来呢?他要是落在张大胡子的手里,那可就糟了!
张大胡子是本地的一个军阀,本是靠打家劫舍起的家,如今带了一帮人马,自封师长,他为了和别的军阀争地盘,不时到镇上来抓壮丁补充兵员,这些临时抓来的士兵,除了几个成了残废的,几乎都死在了外面,所以,镇上的人一听张大胡子进城,就马上躲起来,今天,鲁大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稍后传来的消息证实了老杨的猜测,鲁大春真的被张大胡子抓走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茶馆里跑来报信的人告诉老杨,张大胡子这次是带着人直奔茶馆去的,而且抓了鲁大春后,便带着队伍回去了,似乎就是专门来抓他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大家都逃走后,鲁大春居然没有跑,而是一个人在台上,一直唱到张大胡子的人将他捆起来,鲁大春是穿着戏装、戴着脸谱被抓走的!
鲁大春不是疯了吧?老杨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跑,不过,现在顾不上想那么多了,重要的是先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老杨说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也都同意将鲁大春赎出来,说着,众人就你一块、我两块地开始筹钱,不一会就凑起了几十块大洋。
老杨又回到茶馆,取出自己积攒的钱,凑齐一百块大洋,老杨带着钱,甩开大步,往城外张大胡子的庄园走去。
到了张大胡子的庄园,老杨找到一个认识的门房,一打听才知道鲁大春被抓的缘故:张大胡子的一个亲兵在街上调戏小媳妇,被鲁大春看到了,他就把那亲兵打成了重伤,鲁大春抓起来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现在关在牢里。
鲁大春怎么会糊涂到去打张大胡子的人呢?老杨想不明白,他塞给门房两个银元,门房就带他去看鲁大春。
到了牢里,只见鲁大春身上还穿着戏装,脸上的脸谱摘下来了,油彩却还没擦掉,不过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了。
老杨一阵心痛,埋怨道:“谁都知道张大胡子心狠手辣,都对他避之不及,况且,这种事连县太爷都不管,你管它做什么?”
鲁大春不假思索地答道:“戏里不是都说‘路见不平,大丈夫当拔刀相助吗?”
“你这个戏痴啊!”老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叹了口气,“就算你打人有理,见人家来抓你,也该赶紧逃啊,哪里有等着别人来抓自己的傻子呢?”
鲁大春的头突然昂了起来,他望着老杨,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常告诉我们‘戏大如天吗?哪怕只有一个观众都得把戏唱完,这不是咱们这行的规矩吗?你们可以跑,可那台下还有一个观众,我不能丢下戏跑了啊!”
“人不是都跑了吗?哪里还有观众啊?”老杨有些不解,不过,他不愿再去追究这些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去求张大胡子放过鲁大春,老杨托门房引见,终于见到了张大胡子。也许是看在一百块大洋的份上,张大胡子答应放了鲁大春,不过,他有个条件,要鲁大春当着全体士兵的面,向他跪地道歉,否则就以殴打军人的罪名将他处决。
老杨回到牢里,将消息告诉了鲁大春,令他没想到的是,鲁大春不但一口答应了张大胡子的条件,还主动提出要专门给张大胡子表演一下他的变脸绝活。
“对对对,他饶了你一命,你是该专门给他表演一下。”老杨赞同地连连点头,“我这就回去把琴师、鼓师叫来!”
“我就变一下脸,不用叫他们!”鲁大春淡淡地说道,“让张大胡子把我那变脸的脸谱还给我就可以了。”
听说鲁大春同意向自己当众跪地道歉,还要表演变脸以示感谢,张大胡子非常满意,于是,鲁大春戴好脸谱,穿着戏装,被人押到校场,那个时候,张大胡子已经将部队集合了起来,自己端坐在校场中央的太师椅上,等着看戏。
老杨带着鲁大春走到张大胡子跟前,要他给张师长道歉,可鲁大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张大胡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杨急得连连跺脚。
就在这时,鲁大春突然指着自己脸上的脸谱,对张大胡子大声说道:“这是杨八郎的脸……”说完,他抬起手来,一手将披风一展,一手往脸上一抹,脸上顿时变成了另一副脸谱,这时,鲁大春又指着脸谱对众人说道:“这是关云长的脸!”
鲁大春变了一张又一张,每变出一张脸,他就对众人朗声报道:“这是
忠武岳飞的脸,这是霸王项羽的脸,这是青天包拯的脸……”一共变出了五张脸,鲁大春这才停下来,对张大胡子说道:“张师长,这一张张可都是大仁大义,大忠大孝大英雄的脸啊,就算我想向你道歉,这五张脸也不肯啊!”
老杨这时才明白鲁大春要给张大胡子变脸的目的,他上前一把拉住鲁大春,连声劝道:“大春,你可别傻了,那些不过是几张脸谱而已,你抹一抹脸不就变成其他的了吗?快,快向张师长道歉!”说着,老杨推着鲁大春要他跪下,鲁大春将老杨的手一甩,断然说道:“可我鲁大春就变不出贪生怕死的脸来!”
此时,张大胡子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他铁青着睑站了起来,老杨见状,知道不妙,赶紧“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张大胡子求饶:“张师长,我替他道歉,你饶了他吧!”
可这时鲁大春却还直挺挺地站着,张大胡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使了个眼色,几个士兵拿着棍子冲了上来,朝鲁大春的腿上狠狠打去,鲁大春两腿吃了几棍,连退两步,又稳稳站住,昂起头盯着张大胡子,吼道:“打死我,我也变不出跪地求饶的脸来!”
张大胡子似乎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又打量了鲁大春一阵,这才说道:“说实话,你是条汉子,我真不忍心杀你,可我这帮兄弟就要上前线了,尚未出师,士兵就先受了辱,如果没有个交代,我这军心就散了,就没法打仗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对不住了兄弟,你来世再变脸吧!”说着,他一挥手,两个士兵扑上来,将鲁大春拉了出去。
那个时候,老杨已经急得昏过去了,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去给鲁大春收尸的时候,鲁大春脸上的那副脸谱已经不见了,老杨四处找人打听,都没有探听到那副脸谱的下落,打听到的却是张大胡子抓人那天,所有人都跑了,可茶馆里真的还有一个观众没有跑,不过,那个没跑的观众居然是一个从其他地方流浪来的又聋又傻的疯子,大家都不住地叹息,说可惜了鲁大春那手变脸绝活了!
老杨找人将鲁大春的尸体运了回来,张大胡子派人送来了一副上等棺材,老杨啥也没说,等埋葬了鲁大春后,他便带着戏班离开了那个小镇。
几年以后,张大胡子的队伍被整编了,随即出川抗战,在一次对日军的阻截战中,张大胡子一个师的人马在和日军激战三天三夜后,终于弹尽粮绝,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眼看鬼子就要扑上来了,张大胡子的神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他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取出一副脸谱戴上。
刚开始,张大胡子的手下还以为他想化装逃跑,没想到张大胡子戴上脸谱后,捡起一把大刀便朝鬼子冲去……日军见敌方阵地上突然冲出一个面目怪异的人,一时惊讶得忘记了开枪,而这时,张大胡子剩下的十几个部下也挥着大刀扑了上来,不过,就在他们快要冲到敌军跟前时,日军反应了过来,一时枪声大作,张大胡子和他的十几个部下全都倒在血泊之中,而此时,张大胡子的脸上戴的正好是岳飞的脸谱!
消息传开后,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张大胡子怎么一下变得如此勇猛了呢?
后来,有人说,张大胡子在戴上脸谱杀向日军的时候,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动作和声音都极像早已死去的鲁大春!还有人说,张大胡子倒下后,还用手摸了摸脸上的脸谱,确信没有损坏后,这才闭上了眼睛,于是,民间便有了这样的传说,说是鲁大春的魂魄已经附在张大胡子身上,,所以,戴着脸谱杀向日军的,其实并不是张大胡子,而是复活的鲁大春!
这副脸谱,正是“九变神脸”!
马铭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后来呢?那脸谱难道又失踪了?”
老头神情黯淡了下来:“是的,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那副脸谱的下落。有人说,那副脸谱和张大胡子的尸体一起掩埋在战场上,有人说是被日本人一把火给烧了,还有人说那脸谱被一个戏子冒死从日军军营中偷了出来……不过,每一种说法都没有依据,反正谁也没有再见到过那副脸谱,直到几十年后,它再次出现,又引出了一段故事……”
4.七张脸
这天清晨,川剧团的退休老演员老郑去公园锻炼,刚回到家,就接到剧团团长打来的电话。原来,最近剧团要组织一次慰问演出,团长想请老郑这个有名的“变脸王”也一道去参加。
老郑退休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舞台了,想到马上要演出,他决定将自己变脸的行头取出来,自己先练习练习。
老郑的变脸行头一直放在一个带密码锁的箱子里,箱子减在一个上了锁的大柜子里面。老郑将行头放得这么隐蔽,倒不是这行头值多少钱,而是因为变脸的秘密全在那副脸谱上面,脸谱的秘密曝了光,变脸也就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了,所以,每个变脸艺人都会细心地将自己的脸谱藏好,这也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行规了。
关上房门,打开柜子,取出箱子后,老郑将箱子提到客厅里,然后输入密码,将箱子打开。
以前,老郑不但练功从来不让家里人看,连脸谱也不让家里人摸一下,不过,现在老伴已经过世了,儿子也出国留学去了,家里再也没有别人,老郑倒不用担心有谁看他练功了。
打开箱子,正要取出脸谱,老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以前,每次用完脸谱,他都会将它一层一层理好,按顺序戴在一个木头雕的人头上,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脸谱保持平整,可今天打开箱子,却发现戴在“人头”上的脸谱有些不对头,好像和自己装进去时有些不一样,老郑愣了片刻才将脸谱取出来。
按理说,这装脸谱的箱子也就只有自己能打开,不可能有别人动过,看来自己真的老了,放了几十年的顺序都弄错了。
老郑苦笑一下,取出脸谱练了起来,练完以后,他特别小心地将脸谱一层一层戴在那个木制的人头上。
这一次,老郑特别注意了脸谱的顺序:最里层是“包公的黑脸”,然后是蓝脸、黄脸、红脸……将脸谱戴好后,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顺序没错,这才将戴上脸谱的“人头”放进箱子,然后将箱子锁上,放到柜子里。
令老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当他再次打开箱子准备练功时,发现戴在“人头”上的脸谱顺序又变了……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碰上了鬼,要么有人动过脸谱了,鬼是没有的,那就是被人动过了,可这怎么可能呢?家里房门锁得好好的,柜子也上了锁,箱子更是用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锁上的,要想动这个脸谱,就得开三道锁,即使是小偷,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但问题是——真要偷这脸谱,费了那么大的劲,为何只是将摆放脸谱的顺序改变而不拿走脸谱呢?
这脸谱一定有什么古怪!于是,老郑将箱子抱出来,重新藏到了自己的床下,可第二天,当他再次打开箱子的时候,发现箱子依然完好无损,而里面脸谱的顺序又变了!
老郑决定查个水落石出,这天早上,他按照往日的惯例,一大早就出去锻炼,可刚走出门没多久,他就转身返回,到了家门口,他看了看房门,锁得好好的,没有被撬的痕迹;再看看窗户,也关得
好好的,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老郑一惊,从门缝朝里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个人站在自家客厅的镜子前,正摆着姿势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的,老郑看到的虽然只是背影,但从镜子里可以看到那人正戴着脸谱在变脸!
他到底是谁?老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连忙悄悄地掏出钥匙捅入锁孔,紧接着一脚将门踢开,闯了进去,大吼道:“谁?”
那人吓了一跳,顿时僵立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爸,是我,小健!”
“小健?真的是你?”老郑疾步冲上去,一把揭下那人脸上的脸谱,只见果然是自己的儿子小健,看到许久不见的儿子,老郑又惊又喜,儿子一直在日本读书,一周前来过电话,说过一阵会回来看望父亲,没想到他竟然提前回来了,老郑搂着儿子的肩头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小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对家里说一声呀?”
小健一时不知遭该如何回答,他低下了头,喃喃说道:“爸爸,对不起,其实我已经回来几天了,但是一直不敢告诉您……”
“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老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我是回来学变脸的……”小健将父亲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讲了起来……
原来,小健在日本读书期间,有一次偶然在一个拍卖会上见到了一副川剧变脸用的脸谱,这副脸谱材料特殊,制作精美,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九变神脸”。
小健从小便从父亲那里听过许多关于“九变神脸”的传说,知道这是川剧艺人的宝贝。
为了让这件珍宝不至于流失,小健通过拍卖方找到了脸谱的所有者——一个对中国戏曲很有研究的老人,这副脸谱是老人从一个日本老兵手上买来的。
老人不但知道这副脸谱的价值,而且他还会变脸,在小健的再三恳求下,他答应小健,暂时撤拍,但是,老人要求小健和他进行一次变脸比赛,只要小健胜过他,就将这副脸谱无偿赠送,否则就会在半年以后进行拍卖。
小健虽然是“变脸王”的儿子,但从小父亲就不让他学变脸,而是一心要让他出国留学,小健只是在小时候父亲练习的时候偷看过几次,并不真的会变脸。如今,为了让“九变神脸”重回祖国,小健决定学习变脸,可他知道,如果为了学变脸而放弃学业回国,父亲一定不会同意,更何况,他深知变脸绝技是不外传的,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以变脸为谋生的职业,也不会传授,而且父亲是最重行规的人,父亲常说,别人可以瞧不起唱戏的,可唱戏的人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所以,小健考虑再三,在向学校请假后,悄悄提前几天回来,打算趁这几天先背着父亲用脸谱练习练习,等练得差不多了,再告诉父亲,那时,父亲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回来后,小健悄悄借住在朋友家里,每天趁父亲早上出去锻炼时摸回家来,用一直留着的钥匙打开房门和柜子,至于那个箱子的密码,他用家里所有人的生日作为密码试了几次,终于侥幸打开。
听到这里,老郑终于明白了,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遭爸爸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学戏吗?是爸爸太知道这行的辛苦了,我是不愿意你像我一样吃那么多的苦啊!”
小健点点头,连声应道:“我知道,爸爸,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让‘九变神脸流失在海外吧?这可是几代川剧变脸人梦寐以求的神物啊!”
“我知道!”老郑想了想,问道,“那日本老人现在能变几张脸?”
“六张,”小健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可我从来没有正式学过,现在也就只能勉强变两张脸,您还是教教我吧!”
老郑没有回答儿子,沉默了许久,他才难过地摇摇头:“可是行规重如山,我不能违背啊!”说完,老郑便走回自己屋里去了。
这一夜,老郑父子俩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两人的眼圈都红红的,父子俩同时决定:请来剧团的同事,举行一个拜师仪式,小健正式拜自己的父亲为师,学习变脸。
几个月后,小健回到日本,找到了那个老人,当他当着老人的面、一口气变出七张脸后,老人决定不再和小健举行比赛,而是直接将脸谱交给了他,随后,还将自己研究中国川剧的几本专著也赠送给了小健。
5.九张脸
听到这里,马铭终于明白过来:“你就是老郑?”
白发老人笑了笑,说道:“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马铭一听,眼睛不由朝床下的箱子瞟了瞟:“这么说,那个‘九变神脸还在你这里?”
老人没有回答,站起身来,郑重地对马铭说:“小伙子,我看你基础不错,随随便便就能变五张脸,你努力一下,变九张脸应该没有问题的。‘九变神脸不是九张吗?你变不了九张,拿来也没用……你回去练练再来吧!”
马铭心中大喜,这已经明确告诉他,只要他能变九张脸,老人就会将那副脸谱送给他。马铭喜滋滋地向老人告辞,转身离开了。
回去后,马铭离开了那个草台歌舞团,重新找到自己以前的师傅,认真练习起变脸,而且还四处遍访名师,向变脸名家讨教诀窍。
一年后,在马铭的刻苦练习下,他终于能变出九张脸来了!
马铭根据记忆,找到了白发老人的家里,只见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马铭看了看他,觉得这可能就是老人故事里那个从日本回来的儿子小健,于是就问道:“请问你父亲在家吗?”
中年男子摇摇头:“我父亲已经在半年前过世了,请问你是谁?”
马铭一听,脑子“嗡“的一下,过了许久才说道:“他、他让我能变九张脸后,来拿‘九变神脸……”
中年人笑道:“‘九变神睑?哪有什么‘九变神脸啊,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马铭不解地问道:“那不是你从日本带回来的吗?”
“你说什么啊?”。中年人笑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去过日本啊?告诉你,我父亲一个人很孤独,他喜欢和人说笑话、讲故事……”
马铭不解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那个东西明明就在他床下的箱子里嘛!”
“你是说箱子里那个像人体皮肤的面具?”中年人想起了什么,解释说,“我是从事化工行业的,那是我用有机硅仿人体皮肤制作的一张假脸,用来给我父亲试验油彩的。”
原来,老人的确一直在剧团里工作,因为看到演员用油彩化装很损伤皮肤,因此想研制一种对皮肤无害的油彩,这才让儿子制作了一张假睑给他试验。
马铭失望地问道:“这么说,真的没有‘九变神脸?”
见中年人肯定地点了点头,马铭失落地朝门外走去,他刚走了几步,那个中年人突然走了上来,一把拉住他,说:“这是我父亲临死前给我的,要我交给来找脸谱的年轻人,我想,那就是你吧。”说着,他递给了马铭一封信。
马铭接过信,打开一看,见信上只写着两行字:“小伙子,原谅我骗了你。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九变神睑,那只是流传在变脸艺人间的一个梦想而已,不过,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有了神奇的‘九变神脸,不是吗?”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冯 舒 期刊:《故事会》2009年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