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蟒袍一点点地往上升,在他们的心里,一件无形的“蟒袍”也正在慢慢升起……
奇怪的买主
这天,清河县剧团团长张大河刚走进办公室,就有客人来访。来人叫杨直功,是县里业余剧团的当家人,和张大河是熟人。杨直功一进门,就上去握住张大河的手,急切地说:“老张啊,听说咱县剧团有批服装要处理,不知是真是假?”
“是呀!是呀!莫非杨团长你有意……”张大河心里一喜。最近,团里整理出一批像腌酸菜一样的旧戏服,正打算低价处理掉,谁知消息刚一传出,就有人找上门来了!张大河连忙带着杨直功来到服装室,指着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旧戏服,说:“杨团长,衣服都在这里了。你尽管挑,价格好商量。”
杨直功二话不说,埋头就在戏服堆里翻弄起来,谁知挑来拣去好半天,竟然一件也没看上眼。他失望地摇摇头,回过身子来问:“张团长,就只有这些吗?”
“是呀,怎么啦?”听杨直功这么问,张大河顿时有点不是滋味,心想:咱堂堂一个专业剧团,就算是淘汰的服装,也比你业余的高档啊!咋会一件也看不上眼呢?
杨直功叹口气,说:“说实话,这些服装我们都不缺。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买当年‘小奇怪穿的一件旧蟒袍,可我翻了半天……”原来是这样啊!张大河嘘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当学员时就听说过,当年团里有个艺名叫“小奇怪”的老艺人,据说那是个文武全才的名角,当年红透半边天呢。可他穿的旧蟒袍还能在吗?
张大河找来服装师一问,服装师说是有这么件蟒袍,但因为多年不用,早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张大河忙说:“快去找找!”服装师找了大半天,总算在一个废弃多年的破衣箱里,找到了那件蟒袍。张大河接过蟒袍抖开一看,顿时一股汗酸臭味扑鼻而来,更要命的是,那蟒袍破烂不堪,好多图案脱了线不说,胸前还留着斑斑印迹。这么一件旧蟒袍能卖得出去吗?
但没想到,杨直功接过蟒袍,双眼盯着那胸前的斑斑印迹,用手仔细地摩挲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不错,就是这件!就是这件……张团长,我也不跟你讨价还价了,就两千怎么样?”说着,他痛快地交了钱,然后便像得着啥宝贝似的,搂着那件破蟒袍高兴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张大河呆呆地愣在原地,心想:这家伙!花两千块钱买件破蟒袍,搞的是个啥名堂啊?
古怪的仪式
正当张大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不久,他从副团长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副团长说:“团长,您知道吗?杨直功这家伙鬼得很呢,他把咱镇团之宝买走了!”
“啥镇团之宝?”
“就是那件破蟒袍啊!”副团长见张大河不信,便神秘兮兮地说,“您还不知道啊,这蟒袍上绣的是啥?那是蟒!说是蟒,其实也就是龙啊!吉祥着哩!听老辈人说,这蟒袍用的年代久了,就会附上灵气,卖不得的!”
接着,副团长又说,杨直功买回那件破蟒袍后,每次演出前,都要举行隆重的升袍祭袍仪式。听说自打那以后,他的剧团一天比一天红火起来,演出合同都排到明年去了。这个月,光是大陈庄就有十场呢!
有这样的事?张大河不等副团长说完,大手一挥说:“走,看看去!”两人赶到大陈庄时,戏还未开演,台下已经坐满了黑压压的观众。张大河一看,心说:看来副团长的话不假,杨直功真的火起来哩!
张大河刚要朝台前走去。突然,他看见杨直功双手托着一个托盘走到台中央,托盘上正是那件破蟒袍。而这时,所有演员来到台上,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一男一女两个演员走出来,从托盘中拿起那件蟒袍,慢慢地展开。那件破蟒袍在灯光区天幕上端端正正地升了起来,所有人望着蟒袍,一起肃立。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升袍仪式结束,紧接着,乐队就奏响了欢快的锣鼓,戏要开场了!
这天,演出的是《穆桂英挂帅》。张大河站在台下看了一会儿,就有点看不下去了,心说:这些业余演员除了演得认真,唱得动情外,手眼身法步等等基本功都很一般,比起自己团里的那些专业演员差得太远了!但叫他不解的是,台下的观众们竟看得如醉如痴,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难道说,那件破蟒袍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
回城的路上,张大河满腹心事,老在想着一个问题:要不要把那件破蟒袍再收回来呢?
俺也升蟒袍
一个月后,带着全副新装备的县剧团下乡演出了。这次演出原定七天,头两天还好,可到了第三天,看戏的人就越来越少。怎么回事?张大河正感纳闷,台上却出事了。
这天晚上演出《玉堂春》,演崇公道的演员演完“起解”后,到了后台就把胡子取下来,挂在腰间的蓝带上抽烟。临到“三堂会审”时,他竟忘了戴胡子就上了场。观众一见崇公道光着下巴就跑了出来,顿时哄堂大笑。台上的其他演员也不知咋回事,可当他们一见崇公道光着下巴,腰间的胡子一摆一摆的,哪里还能忍得住?也一个个笑得差点岔了气。
到了第四天,看戏的人更少了。这一来,村里管事的人不干了,就找到张大河说:“七天戏,要不就演五天吧。”
“这怎么行?我们可是订了合同的!”可张大河刚一张口,管事人就说:“订了合同是不假,但没观众,你们总不能演给空气看吧?”说到最后,管事人告诉张大河,杨直功的剧团就在王屋村演出,他们每次演出前都要升袍祭袍,演得可好了,观众都被他们拉走了。
什么?就靠这升袍祭袍瞎忽悠,竟让堂堂一个专业剧团唱不过业余剧团?管事人见张大河不信,便说:“信不信由你,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县剧团打道回府。张大河一个人留了下来,揣上两千块钱,急匆匆地赶到王屋村,他要找杨直功算账!张大河来到王屋村,见台下好多人,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台去。杨直功一见张大河来了,先是一愣,随即上去握住他的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欢迎张团长亲临指导!”
张大河也不接话,一把挣开杨直功的手,从后台搬来一架梯子,就要去扯下那旧蟒袍。杨直功见了,大吃一惊:“张团长,你这是干啥?”张大河沉着脸说:“杨团长,这是我们的镇团之宝,不卖了,我要收回去!”
一听是这事,杨直功愣了愣:“有话好说,等戏散场了,我再……”可张大河哪里肯依?继续往梯子上爬……
说来也怪,张大河收回蟒袍的第二天,就有人来请县剧团唱戏。张大河不由暗自喜道:哈哈!看来这蟒袍还真的有点神奇哩!
第一场演出前,张大河让全团演员来到台中央,也学着杨直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举行起了升袍祭袍仪式。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尽管袍也升了祭了,但结果并不比上一次好。这是怎么回事?为啥杨直功升袍祭袍,看戏的人越来越多,换了别人,就不管用了呢?
张大河呆呆地看着台下,突然,他看到散场时稀稀拉拉的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背影正朝场外走去,就赶紧
冲到台下。
蟒袍的秘密
原来这杨直功也看戏来了。
张大河大叫一声:“杨团长,慢走!”然后他一把拉住杨直功,说出了自己心中困扰已久的疑惑。杨直功听完,沉吟了半晌,然后嘿嘿一笑:“张团长,其实这蟒袍,怎么说呢?还是让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原来,这“小奇怪”就是杨直功的太爷爷。那时,艺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次,“小奇怪”在邻县演出,戏刚演到一半,一伙溃退的伤兵涌进了戏棚子,还冲到台上调戏演花旦的演员。老班主上台阻拦被打成了重伤,“小奇怪”气愤不过,冲上去和那些人论理,可这些伤兵哪是讲理的人?一个伤兵举起枪托,当胸一击就将“小奇怪”打倒在地,接着,又冲上来几个人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后来,伤兵们总算是走了,但倒地的“小奇怪”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小奇怪”那时红啊!满座的观众可都是冲着他来的。偏偏那天演出的又是一出武戏,可他当时浑身是伤,怎么登台?戏票不能退,戏码不能改,这可怎么办?戏班的管事急得两眼望青天,围着“小奇怪”的床团团转。
这时,只见“小奇怪”挣扎了几下,然后一声不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眼见“小奇怪”强撑伤体在化装扮戏,管事心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小奇怪”却笑了笑,像个没事人一样安慰道:“这点小伤,俺还撑得住,来看戏的都是咱的衣食父母,咱要对得起人家啊!”
那晚戏一演完,“小奇怪”戏装还没脱下,一口鲜血就喷射而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后来,杨直功办起了业余剧团,这时,他不由想起了太爷爷,想起了那件洒满鲜血的旧蟒袍。说到最后,杨直功也很坦诚:“张团长,说实话,论装备和功力,我们根本没办法和你们专业剧团竞争。但我相信一条,只要像我太爷爷那样,心里始终装着观众,把观众当成我们的衣食父母,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演戏,我们的‘父母是不会抛弃我们的,你说是不是?”
张大河听完,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杨直功的升袍仪式,并不是在搞花头忽悠观众,而是想借此告诫他的演员,要以“小奇怪”为榜样,像他那样认真敬业。想到这里,张大河脸上不由火辣辣的,红一阵来白一阵。他想到自己的剧团在演出时,一时笑场,一时误场,何曾把观众当成过衣食父母?
望着杨直功越走越远,张大河知道该怎么做了。回到台上,他将全团人员召集在一起,讲起了“小奇怪”的故事。
晚场开演前,县剧团的演员们又一次举行了升袍仪式。这一次,张大河他们的感受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看着那蟒袍一点点地往上升,不由得就会想起“小奇怪”,同时,在他们的心里,一件无形的“蟒袍”也正在慢慢升起……
分类:中国新传说 作者:赵 风 期刊:《故事会》2009年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