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故事〗黑白两重天

黑与白，善与恶。是与非，有时只在一念间，我们在作抉择时，千万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当街劫色

金三角有座城市，不但毒气重，黑气也很重。在这座城市的晚报馆，有个年轻女记者，叫苏眉，她疾恶如仇，敢于仗义执言，虽然因此惹祸不少，但依然锋芒不敛。

这天一早，苏眉正在办公室整理稿子，一个年轻男子找上门来，哭丧着脸向她求助。

原来，这个年轻男子，前天下午与漂亮女友文慧逛街。当两人走到一处偏僻地段，突然一辆黑色轿车擦着他们身子停下，车门打开，一个彪悍男子探出身来，老鹰捉小鸡一般把将文慧拎进车内。年轻男子扑过去想救女友，却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在哈哈大笑声中，轿车绝尘而去。

苏眉一听，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种事?你没有报警吗?”

年轻男子苦着脸说：“我第一时间就报警了，可是都过了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想这里的警署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我怀疑那个人大有来头!”接着，他含泪求苏眉，在报纸上把这件事登出去，借助媒体的力量，帮他查出女友的下落。

年轻男子离开后，苏眉再也无心做手边的工作，她敲响了编辑部主任办公室的门，把这事转述了一遍。

听了苏眉的转述，主任蹙眉不语，好半天才缓缓道：“小苏，你的个性我了解，但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你最好别去碰，免得惹火烧身。”

苏眉一听急了：“主任，难道我们眼看一个女孩落人虎口，却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这对得起我们的职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主任苦笑着摇摇头说：“小苏，你去年才来报馆，对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缺乏足够的了解，那个人干劫色的勾当，不是一起两起了。”主任接着说道，“这里有个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叫“天道帮”，这个劫色的家伙叫阿虎，是天道幫的头头，他从小练武，身手不凡，但此人好色成性，经常掳掠漂亮女孩，肆意蹂躏后丢弃了事。”

苏眉义愤填膺地大叫：“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唉，什么是王法?钱!势!这些亡命之徒，有钱有势，没人敢惹，如果我们报道了那件事，惹了这帮家伙，他们恼羞成怒，杀人灭口都有可能，这样反而会害了那女孩，而且报馆也难安垒，尤其是你!”

苏眉沉默了好半天，才心有不甘地说：“这座城市就没人治得了他吗?”“那倒不是，至少有一个人说话，阿虎想不听也不行!”

苏眉立刻来了劲儿：“这人是谁?”主任一字一句道：“天道帮老大——麦杰!”

苏眉怔了一下：“呀!原来阿虎不是老大。这个麦杰又是何方神圣?”主任说：“此人实非等闲之辈，他和一般黑道人物不同，行事低调神秘，很少公开露面，一直深居幕后操纵整个天道帮，并且一步步吞并了各大黑帮，阿虎当初也是黑道上的一方霸主，如今却不得不为他效命。”

苏眉叹道“看来真是人外有人，这个什么麦杰，肯定没人敢惹了。”

主任微微一笑：“那也不然，据说有一次天道帮商议大事，帮中骨干尽数到齐，独有麦杰来迟，等到他进门后，众人都傻限了，只见老大脸颊红肿，有五个明显的指印……”

苏眉大感兴趣：“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敢扇他耳光?此入又是谁?”主任哈哈笑道：“他的双胞胎哥哥麦豪!”

“麦豪?”苏眉下意识地把这名字又重复了一遍，“他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弟弟呢?”

“这就要从麦豪其人说起了，正所谓龙生九子，其性各异，麦豪和麦杰两兄弟虽然外貌一模一样，但性格和为人却是天壤之别，可以说是一善一恶，一正一邪。麦豪是这个城市的知名企业家，慈善事业的领军人物，他的收入有一半捐给了公益事业。以麦豪的为人，当然难以容忍弟弟的所作所为；而以麦杰的个性，又怎么可能听得进任何规劝?因此，两兄弟不知冲突过多少次了，那次麦杰挨哥哥耳光，就是两人最后一次争执所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苏眉恨恨地揪着窗台上的吊兰，她知道主任的话不假，这件事自己确实管不了，可是真的袖手不管，又觉得良心不安。

苏眉望着散落一地的吊兰叶子，一个念头蓦地闯入脑海，她一咬牙拿定了主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酒店惊魂

在市郊，有家尊爵酒店，外表富丽堂皇，内里藏污纳垢，设有赌场，提供卖淫服务。越到夜深时分，越是热闹异常。

这天晚上，苏眉孤身潜入了这家酒店，来救身陷魔窟的文慧。自从打定主意后，她便开始暗中打听，很快了解到，尊爵酒店是天道帮的一大窝点，也是阿虎淫乐之所。

情况似乎比想象中顺利，在供酒店内部使用的四楼，苏眉隐隐听到了凄楚的哭声，很快便找到了文慧被关的房间，只是房间门被反锁了。

苏眉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梳子形万能钥匙，不料，捣鼓得满头大汗，连锁孔都没插进去。

这时，苏眉突然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忙停下手中动作，一回头，只见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眉惊叫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淡淡一笑，说：“这个问题我正想问你呢，你是什么人?”

苏眉打量了那人一眼，见他三十多岁，相貌平和目光有神，她脑子飞速运转，判断着眼前这人不知是善是恶，他的出现不知是吉是凶?但眼下她别无选择，冷不丁问道：“这位先生，你有妹妹吗?”

那男人不由一愣，苏眉紧接着说：“假如你妹妹身陷魔窟，被恶人强暴凌辱，你肯定会心急如焚，不惜一切去救她吧?现在这个房间里就关着一个可怜的女孩，虽然她不是你妹妹，但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我相信你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也相信你不是个没正义感的男士。”

那男人忍不住笑了，他仔细打量着苏眉说：“你要我怎么帮你?”苏眉略一迟疑，伸出手；“你会用这个吗?”

男人接过万能钥匙，往空中一抛随手接住，然后像变魔术一样，只用了几秒钟就很轻巧地打开了锁。·苏眉来不及细想，推门进去，看见文慧果然很漂亮，但此刻已花容惨淡，头发散乱，显然她已经被阿虎糟踏过了。苏眉气得咬了下牙，对文慧说：“有什么话随后再说，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眉拉着文慧跑出一段后，又回头对那男人说：“谢谢你啊，后会有期。”那男人耸了耸肩说道：“谢就不必了，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这里每个楼层都安有监控器，监控室随时有人看守，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行踪恐怕早就被发现了，网已经张开，就等鱼往里钻了。”

苏眉也顾不得多想，反正她只有华山一条路：逃!但她很快知道那人所言非虚了。当她拉着文慧走出电梯时，不由后退了一步，只见十几个黑衣男子，早已如一堵墙似的拦住了去路，为首那人削腮鹰目，表情冷酷，活像电影里的杀手。

文慧一见此人，像见了鬼一般发出一声尖叫，躲到苏眉身后瑟瑟发抖：“是他，就是他……”

这个人就是阿虎?苏眉面无惧色，怒视对方。阿虎阴沉沉地说道：“从来只听说过英雄救美，美人救美

人，倒是头一次看到，很好，反正那个妞儿我已经玩腻了，正好有人补缺，你倒是很知趣。”

在男人们一阵哄笑声中，阿虎伸手去摸苏眉的脸蛋，没想到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阿虎怒不可遏，眼露凶光，他用袖子擦去脸上唾沫，咬着牙说：“好，很好，我最喜欢喝烈酒骑烈马，今天我不但要喝下你这杯烈酒，驯服你这匹烈马，还要让大家公开欣赏。”说罢他扑上前，一手掐住苏眉的脖颈，另一只手去撕她的衣服，苏眉连抓带踢，拼命反抗，怎奈她一个弱质女流，哪能抵挡住一身武功的阿虎?在众男人的狂笑声中，在文慧的惊骇哭声中，她渐渐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住手!”

阿虎放開了苏眉，苏眉晃了几下才站稳，她忙不迭地捂住露出来的肌肤，吃惊地看到，那群桀骜不驯的汉子，正神情恭顺地低着头，跟一个男人打招呼：“……杰哥、老大……”

苏眉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那个刚刚帮自己开过锁的男人，竟然是天道帮老大—麦杰!

阿虎梗着脖子，瓮声瓮气道：“老大，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以前你可从没管过这档子事，这小姐儿敢跑到我们家里来捣乱，如果不对她施以惩戒，我们天道帮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麦杰并不去看他，只是淡淡道：“放她们走。”阿虎立马跳起来，吼道：“凭什么?”麦杰冷冷道：“没有理由，就凭我一句话!怎么?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他的声音不高，但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严。

阿虎脸色顿时变紫，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好半天才说：“你是老大，你的命令我们当然要服从，但你做事总得能服众才行，要不然，兄弟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哪个能服?”

阿虎以退为进，将了麦杰一军，麦杰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大家纷纷低下头去，但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自己的决定确实让他们不满。

麦杰突然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只好直说了，很简单，我对这丫头一见钟情，说不定以后她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你说我能任由你们欺辱她吗?”

苏眉一听，全身一震，呆呆地看着麦杰。

步步相逼

苏眉把文慧送回去后，一夜噩梦不断，想起那一幕她就后怕得直打寒战。她想：如果不是麦杰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虽然明知此人并非善类，苏眉还是对他心存感激。

傍晚，苏眉走出单位大门，一眼便看见了麦杰负手而立，遥望西天晚霞，神情悠然潇洒。

看到苏眉，麦杰微微一笑，手指对面的西餐厅说：“去喝杯咖啡怎么样?算是替你压惊，替我的手下赔罪。”

两人在西餐厅坐定后，苏眉说道：“今天请客的应该是我，我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救命之恩?谈不上吧。”“不，我说的是实话。”苏眉说，“如果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麦杰手抚下巴，一脸邪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苏眉吭哧了半天，才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麦杰笑意更浓：“你不但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做到，你还记得我对帮众所说的放你走的理由吗?”

苏眉头皮一麻，忙不迭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们，才不得不那么说的。”

“你错了。”麦杰缓缓道，“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从来只懂害人不会救人，我帮你只有一个原因：绝不允许别人碰我看中的女人!”

苏眉表情渐渐凝固，声音也不觉变冷了：“对不起，别的还可以考虑，这件事绝不可能。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对于纯属祸害的黑社会，我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

麦杰淡淡一笑，霸气十足地说道：“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的意思，你同意与否并不重要，我麦杰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苏眉刷地站起身，柳眉倒竖，冷冷道：“很可惜，我不愿意做的事，也没有任何人能勉强!当然，如果你选择用阿虎那种方式，我也没有能力反抗，但我保证你只能带走一具冰冷的尸体!”

麦杰非但没被激怒，反而面露欣赏之色，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看中了你哪一点呢?苏小姐，你敢于只身深入虎穴，去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份胆量，这份义气，即便是须眉男儿，恐怕也会自愧不如。你就像一座险峰，唤起了我征服的欲望!”

苏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麦杰纵声大笑，离座扬长而去。

很快，苏眉就见识到了麦杰的势力和手段：此后谁跟她打交道，谁接受她采访，事后就会遭到一顿暴打，久而久之，谁还敢跟她接触?看来麦杰的策略是，不直接向自己下手，而是从外围步步进逼，逼追自己就范，这一招太恶毒了!

两个月了，苏眉没上过一篇稿子，她在报馆的处境越来越尴尬了。

苏眉明白，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如果还想继续从事自己深爱的职业，就不得不向麦杰作出妥协。但她很快做出决定：哪怕忍痛割爱，也绝不忍辱求生!

很快，苏眉的辞职报告被批准了，她只得出去找工作，可投了很多份简历，均是石沉大海。这天，她又去一家公司应聘，负责招聘的人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看她还蒙在鼓里，叹了口气说：“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没有哪家公司敢用你的，天道帮早已放出风来，敢接收你者后果自负，你想啊，谁敢得罪这帮亡命之徒?”

苏眉满怀怨愤地往回走，走到租住的房子附近，远远看见火光冲天，她心中一凛，疾步赶过去，果然不出所料，着火的正是她租住的房东家。

苏眉找不到工作，不敢租房子，除了向麦杰缴械投降，她已经无路可走，但她早已打定主意：哪怕饿死街头，也绝不向他屈服。

这天上午，苏眉在街上遇到了一对问路的母子，母亲领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看模样是来自乡下。这位母亲向她打听金威公司的位置，苏眉指给她方向后，问她有什么事。

这位母亲感叹道：“这家公司的老总是个大好人哪，我家那位过世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这些年全靠这位好心人资助，他在我们那儿修桥铺路盖学校，做了数不清的好事。这不，我特意拿了点土特产，想去向他表示一下谢意。”

苏眉听了心中一动，忙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叫什么麦……麦……”“麦豪!”苏眉脱口而出。对方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苏眉突然眼前一亮，暗骂自己糊涂：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兄弟冲突

麦豪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苏眉。看到他的第一眼，苏眉暗自一惊，他和麦杰长得太像了，从外表看像一个人，但他的神情和气质，则和弟弟截然相反，他举止文雅，谈吐斯文，整个人都透出一股书卷气。

听着苏眉语带激愤的讲述，麦豪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向苏眉说道：“对不起，苏小姐，对于麦杰给你造成的种种伤害，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苏眉赶紧说：“你千万别这么说，

他是他，你是你，他做的恶怎么能由你担责呢?麦董事长，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是来向你求助的，在这座城市，能不惧怕麦杰、给我提供庇佑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麦豪慨然道：“这个你放心，我绝不允许他再骚扰你。你是知名记者，能到我的公司来，是大材小用，我目前正缺一名助理，希望你能屈就一下来帮帮我，公司有宿舍，你可以搬进来住。”

从这天起，苏眉开始在麦豪身边工作，这让她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个男人。苏眉对他了解越多，内心的钦慕之感越深：麦豪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工夫，便建立起自己的商业王国。但身为老总的他从不居高临下，对待每一位员工哪怕是清洁工都态度谦恭。麦豪衣着简朴，三餐简单，对自己近乎苛刻，對公益事业却非常用心，得过他帮助的人数不胜数。

渐渐地，苏眉开始有了心事，她尽量躲避着麦豪的目光，但她很快发现，麦豪看她的眼神里，有了一种越来越灼热的东西，苏眉本能地预感到他们之间将发生些什么。

这天，麦豪正在办公室和苏眉谈话，秘书小姐的电话打了进来：“董事长，有人找，他说是您的弟弟麦杰。”麦豪和苏眉对视一眼，苏眉的脸色陡然变了，麦豪对她说：“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麦豪对秘书说：“告诉他，我不想见他。”可是刚挂断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又铃声大作，秘书小姐急切地说：“董事长，他不肯离开，说要等您出来!”

麦豪皱了下眉，抬起头来，望着正前方墙壁上的一面电子大屏幕，略作沉吟，吩咐道：“让他通过屏幕和我交谈。”

麦杰桀骜不驯的面孔很快出现在大屏幕上，他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久违了，你上次给我那一巴掌，我永生难忘，你我之间的兄弟情分，至此一笔勾销!井水不犯河水，是你我的相处之道，可你偏偏选择了跟我过不去，苏眉呢?你把她藏哪儿了?你自问真能保护得了她吗?除非她永远不离开你的视线，永远不踏出你这一亩三分地，否则，哼哼……”

麦杰表情阴沉，麦豪脸色铁青，呆在一边的苏眉，时而看看坐在办公桌前的麦豪，时而看看大屏幕上的麦杰：这对双胞胎兄弟如此相像，却又判若天渊，一个满身邪气，一个一腔正气，也难怪他们水火难容。

终于，麦豪忍无可忍，双眉倒竖，拍案怒道：“人家好端端一个女孩，被你逼得走投无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居然敢向我兴师问罪!我麦家真是家门不幸，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你给我滚!”

麦杰恨恨地说了旬：“算你狠!”很快，就从屏幕上消失了，麦豪气得胸膛起伏呼呼带喘，苏眉沉默半晌，轻声道：“董事长，谢谢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时，身后传来麦豪的声音：“苏眉，你有什么打算?”

苏眉叹了口气：“其实麦杰说得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不!”麦豪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我会用整个生命去保护你，我绝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

苏眉整个人都呆住了，麦豪走过来，站在她身后，说道：“我应该感谢麦杰，如果不是被他所逼，也许我永远没有勇气向你表白，其实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在关注你了。你发的那些报道像一柄柄利剑，直刺这个社会最黑暗丑恶的深处。我经常在想，这个一身侠气的女孩，究竟在现实中是什么样子的呢?

苏眉静静地听完，默默地拉开门走了。

第二天，苏眉就突然不告而别，不知去向。当她再次出现在麦豪面前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这天，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含笑看着麦豪。麦豪一见她，激动得一步跨上前，问：“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好歹跟我打个招呼啊!你不在我眼前的这些日子，我的心一刻也没安宁过，苏眉，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苏眉低头说道：“我离开你，是为了给自己一些时间，一点空间，让我可以好好审视一下这份感情。”麦豪神情紧张地看着她：“那你有答案了吗?”

苏眉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麦豪，你正直、善良、有爱心、有胸襟，如果错过了你，我想我会后悔终生的。”麦豪一听，大喜过望。

苏眉轻声道：“不过要我接纳你，有一个条件。”

麦豪立刻应道：“没问题，无论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想办法满足你!”

苏眉的声音更轻了，语气却显得异常凝重：“你先别急着答应我，我相信那对你将是艰难的抉择。”

麦豪听了，神情不安地看着苏眉。苏眉缓缓道：“我要你仗义出手，铲除天道帮!”

大义灭亲

麦豪一听，震得脸色骤变，大声叫道：“不行!绝对不行!这件事谁都能做，唯独我绝不可以，无论麦杰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的亲兄弟，手足相残是世上最大的悲剧l苏眉，麦杰虽然得罪了你，但一切由我承担，你何必非要将他置之死地!”

苏眉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失望神色，掉头便走。麦豪在她身后叫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苏眉叹道：“看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以为我要你那么做，是为了报复麦杰吗?你把我苏眉看得太小了!”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到麦豪的办公桌上。麦豪一页页翻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本册子详尽记录了天道帮的累累恶行。

苏眉说：“从文慧当街被掳，到我被逼得走投无路，让我意识到天道帮的可怕，这一个多月来，我经过乔装打扮，避开麦杰的耳目，深入民间，多方探访，对这个黑道势力之大、为害之深，有了更全面的了解，也掌握了他们大量的罪行。民众对这个无恶不作的黑帮，真可谓闻之色变，恨之入骨……”

苏眉看着麦豪接着说道：“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用意，我不是在用爱的名义要挟你，麦豪，你应该明白，你打动我的，正是你身上那种正义感，如果这种正义感是有选择性的，对天道帮的恶行你可以视而不见，那我只能怪自己看走了眼，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男人!”

麦豪听了，痛苦得睑上肌肉在颤抖，说：“你说的是‘理，但你忽略了‘情，虽然我和麦杰已经彻底决裂，但这并不等于我对他已经没有感情!我们是孤儿，自幼相依为命，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宁愿去死也不愿亲手伤害他。”

这个坚强的男人，眼中竟然有了泪水。苏眉也禁不住鼻子发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想过没有，在这儿，别看黑社会组织猖獗一时，但最终他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天道帮存在越久，麦杰积累的罪恶越多，他的下场也就越惨，你现在出手不是害他，是真正地爱他!”

麦豪沉默了，显然他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麦豪终于挺身而出，向当局和警署，公开举报天道帮恶行。他是这个城市的知名企业家，公众领袖，又是举报自己的亲弟弟，自然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反响。城市当局和警署，不能再不闻不问，于是，

一场声势浩大的扫黑风暴席卷全城。使看似不可一世的天遣帮顷刻间灰飞烟灭。除了阿虎漏网逃脱外，连麦杰也未逃过此劫。

在警方捣毁天道帮老巢时，麦杰闻讯驱车逃跑。当他逃至盘山公路一带，警方及时赶到，警车前截后迫，穷途末路的麦杰，驾车发疯般狂冲乱突，结果连人带车摔下山崖，警方四处搜索，很快在山谷里找到了坠毁的黑色轿车，车里是一具已经烧成焦炭的尸体。

天道帮被摧毁，麦豪大义灭亲，人人对他竖指称赞。只有苏眉知道，麦杰的死，带给麦豪多么大的打击，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没出来。苏眉寸步不离守在门外，用整个生命陪伴着这个疗伤的男人。

不久以后，麦豪和苏眉结婚了，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同时随着麦豪声名远扬，他的事业也越做越大。

这天，夫妻两人外出回到家，看到防盗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张牙舞瓜的大字：“麦豪。如果你是个男人。明日午时千黑树林做个了断!”落款之处画着一只狰狞的虎头。

苏眉惊得脸上失色，问道：“这个人是谁?”麦豪神色冷峻，慢慢撕下那张纸条，吐出两个字：“阿虎!”

苏眉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张阴鸷的面孔，不由打了个寒噤，叫道：“麦豪，你千万不要去啊，太危险了!”

麦豪缓缓道：“如果不去，我会永远看不起自己的，你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吗?”

苏眉的眼神很坚定，她清晰地说道：“那好，要去，我们一起去，我们有过同生共死的誓言!”

第二天午后，麦豪注视着苏眉，柔情脉脉地说：“苏眉，无论我此行结果如何，你以后都要好好活下去。”苏眉愣愣地看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后脑便被麦豪一拳击中，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麦豪把苏眉抱到床上，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响声，苏眉突然睁开了眼睛。原来麦豪不忍心下手太重，她根本就没有真的昏过去。

黑树林地处荒郊，这里树深林密，阿虎选择此处与麦豪见面，显然是为了防备警方介入。

麦豪刚进入树林，就见一个削腮无肉、鹰目深陷的汉子从树后走出来，他正是阿虎。阿虎双眼充满血丝，瞪着麦豪说：“你敢孤身赴约，还算是个男人，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要替天道帮所有弟兄，包括你的弟弟麦杰，报仇雪恨!你还有什么话说?”

麦豪神色平静道：“人在江湖，生死有命，我无话可说，你放马过来吧!…‘好!麦豪，你受死吧!”阿虎暴喝一声，猛扑过来，他出拳如疾风，抬腿似闪电，招招势大力沉，恨不得将对方一击毙命，不料麦豪见招拆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阿虎大感意外，惊怒之下，悍性大发，出招更加狠辣，完全是拼命搏杀。麦豪渐渐处于下风，身体不住后退，脚下突然一绊，失去重心，仰面摔倒。阿虎狂吼一声，凌空扑下，不料麦豪右臂急挥，一道白光飞向阿虎面门，阿虎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噗”的一声，一支飞镖钉在了阿虎肩头，这家伙也真够凶悍，居然强忍剧痛，咬牙拔出飞镖，他不顾肩膀血流如注，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支飞镖，然后猛地盯住早已站起来的麦豪，一字一句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举起那支形状怪异的飞镖，说道，“這是麦杰的独门暗器，怎么会到你的手里?”

麦豪冷冷地注视着他。看着那异常熟悉的眼神，阿虎脑海中突然一闪，失声大叫：“我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麦豪、麦杰，根本是同一个人!”

无言结局

麦豪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阿虎步步后退，喃喃道：“你这个人太可怕、太阴险了!现在我明白了，你一人分饰两角，一个在黑道兴风作浪，一个在白道沽名钓誉，用在黑道搞来的钱，发展你在白道的事业，等到时机成熟，再彻底销毁麦杰这个角色，化身为那个大义灭亲的英雄!这一切真是太高明了，只是可怜了一帮为你卖命的兄弟!怪不得你平时深居幕后，大家要见你一面都很难，原来你还在扮演另一个角色!”

麦豪缓缓道：“你是第一个知遘这个秘密的人，也将是最后一个!”这句话他是用两种声音发出的，前半句是麦豪，后半句是麦杰。

阿虎动了动右臂，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在劫难逃，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只不过我不愿做个糊涂鬼，有些事我想搞明白，你是怎么能用两种声音说话的?”

麦豪淡淡一笑道：“这个并非难事，有的人经过一番练习，可以模仿很多名人的声音，相比之下我只需要能以另一个口音发声就可以了。”

“那个葬身车中的人是谁?得知麦杰的死讯后，我还为昔日老大上了炷香，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那人也是帮中兄弟，我驾车逃离时，特意带上了他，当时他还对我感激不尽，哪知道我是把他当替死鬼!上车后我便击昏了他，将车开到盘山公路后，我给警方打了举报电话。在警车追逐我的过程中，我有意让警察看到我在车上，然后驱车狂奔拐过一个弯道，在脱离警察视线的情况下，飞速下车藏好，任由那辆越野车顺着坡道急速下滑，坠入山谷……我知道，从此以后，那个黑道霸主将在世上彻底消失了，警方势必会把那具面目垒非的尸体当成麦杰……”

阿虎不再出声，他背靠一棵大树站定，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摆出殊死搏斗的架势。

麦豪神情安定，并不急于过去，阿虎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麦豪知道，越拖下去，形势对自己越有利。

此时林中一片死寂，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麦豪迅速回头，看到一棵大树后露出一片衣角，他大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只见苏眉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直直地看着麦豪，像个失去魂魄的人。麦豪顿时呆住了：“苏眉，你怎么会来的?你不是已经……”

苏眉好半天才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梦呓：“我应该叫你什么?麦豪?还是麦杰?”

麦豪从心底发出一声哀叹，很显然苏眉听到了他和阿虎的所有对话。身后传出阿虎迅速逃离的声音，但此时麦豪已经顾不上去管阿虎了。

麦豪快步过去，握住她的双肩：“苏眉，你听我说……”

苏眉眼神悲哀，缓缓摇头道：“原来，我一直活在一个可怕的骗局中，一直没有走出你设下的圈套，你用麦杰的角色将我逼入绝境，又以麦豪的身份把我拯救出来，直到把我俘获到手，自始至终我只是你手中的牵线木偶!那对母子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对吗?那个在屏幕上和你交谈的麦杰，不过是你事先录好的，对吗?在你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不是假的?”

麦豪看着她的眼睛说：“至少有一点你不用怀疑，那就是我对你的爱!苏眉，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吧，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从此，这世上只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男人!”

苏眉轻叹了一声道：“如果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还是那个你所爱的苏眉吗?麦豪，去自首吧，我会一直等你出来，如果你被判极刑，我将终身不再嫁人!”

麦豪突然放声大笑…”苏眉踩着一地的落叶走出树林，走出很远了，还能听到那苍凉的笑声。

从那以后，苏眉对丈夫的感情变得异常复杂，说不清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但她至少明确一点，她必须揭穿麦豪，让他受到公众和正义的审判。

不过苏眉很清楚，要扳倒麦豪并非易事，她必须找到充分的证据，证明世上并无麦杰其人。于是几天后，她来到了麦豪的出生地，结婚时，麦豪以家乡已无亲人为由，并没有带苏眉回过他老家。

苏眉以记者的身份出现，以替麦豪写报道为由，采访了许多村民，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麦豪竟然真有一个弟弟麦杰，这对双胞胎兄弟是孤儿，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他们长相一模一样，脾气秉性却正好相反：麦豪从小就心善，老爱为别人着想，麦杰一贯心硬，一点亏都不肯吃。长大后两人更是正邪分明，一个成为村子的骄傲，一个令村民们耻于提及。

这下苏眉彻底蒙了，她带着满腹困惑往回走，刚出村口不远，便看到了麦豪，两人走到一起，久久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麦豪说道：“我猜到你会来这里，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你跟我来吧。”

两人来到一个风景清幽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包。麦豪凝视着坟包，轻声道：“这里面埋葬着的，才是我的双胞胎哥哥，真正的麦豪!”接着，他便陷入回忆，说了起来。

正如人们所说，麦豪是个善良正直、热情无私的青年，而麦杰从小就性格叛逆，行事偏激。麦豪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规劝他。在麦杰的心中，哥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对哥的感情非常深。

不料，善良的哥哥最终却下场可悲!麦豪为了帮工友讨薪，被黑心老板雇人活活打死!麥杰背着哥冰冷的尸体徒步走回来，把他埋葬在他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从此以后，麦杰再也不相信善良和爱，他开始放纵自已的邪恶，几年后，成为黑社会的霸主。

但麦杰深知，在如今世上，没有哪个黑帮是可以长久存在下去的，他必须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于是他精心策划，巧作安排，分身为二，为自己打造出另一个形象，以便日后金蝉脱壳，转黑为白。

不过，有一点是他没想到的，当他化身为麦豪时，他不敢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仿佛麦豪的眼睛在冥冥之中看着他。有时候他会恍惚觉得，自己已经裂变成两个人——善良正直的麦豪、邪恶透顶的麦杰。

说到这儿，麦杰背对着苏眉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作何选择，我绝不会干涉，不过眼下你还是先跟我回去再说。”

两人沿着山路往前走，一路上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左边是高耸的山壁，右边是很深的山谷。山壁上涂抹着落日余晖，深谷中已经填满暮色。

突然，前方传来越野车的轰鸣声，麦杰一惊，定睛看时，只见一辆越野车借着下坡之势，风驰电掣般冲过来。坐在敞篷越野车上的，是五官扭曲、表情狰狞的阿虎。

看来阿虎早已尾随在后，他看准地势突施杀手，两人已经无路可退，身陷绝境，这时，麦杰的目光落到了左边的山壁上，眼下只有一条逃生之路，就是爬上陡峭的山壁，但苏眉显然没有这个能力。苏眉也看清了眼前形势，大声叫道：“麦杰，你不要管我!”

麦杰微微一笑，看着苏眉的目光里，是近乎悲壮的深情，他毅然迎着越来越近的越野车冲了上去。在越野车即将撞到他的一刹那，飞身跃到车上，与阿虎展开搏斗。

麦杰的咽喉被阿虎死死掐住，但他的双手牢牢抓住了方向盘，只见越野车向左急转，势不可挡地坠入山谷……

苏眉发疯般冲到崖边。看着越野车迅速向深谷翻滚，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麦杰……”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杜 辉 期刊：《故事会》2009年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