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跑了
现在,在家里供牌位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李老汉的屋子里却供着一个牌位,上面供的不是神仙也不是祖先,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李老汉每天早上都要恭恭敬敬地给它上三炷香,虽然这些年,李老汉的身体越来越差,一双眼睛几乎看不见东西了,可这一天三炷香却从没落下过。
这天起床后,房东老何头来了,见李老汉正摸索着要上香,便拦住他劝道:“你都这样了还上香?他也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孩子,你都多大岁数了?再说他是被你儿子害的,跟你也没啥关系啊?”
那个牌位是个小伙子的。四年前,这小伙子路过一幢即将竣工的大楼,没想到大楼突然倒塌,一块砖头正好砸中他,小伙子当场死亡。而那幢豆腐渣楼就是李老汉的儿子李冬旭承建的,李冬旭在事发后携款而逃。李老汉觉得对不起人家,便把小伙子的牌位摆到了屋里,一天三炷香地供着。
李老汉摇摇头:“子不教父之过,害死了人家儿子,我也有罪啊,不光我要烧香,等我那个小混蛋回来,我非让他好好磕几个响头不可。咳,四年了……”说着,李老汉转过脸来,问道,“老何,你说那小混蛋能回来吗?”
老何头也叹了口气。儿子逃走后,李老汉身体一下子垮了,为了治病,他把房子卖给了老何头,自己却无家可归。老何头可怜他,就把一间偏房收拾出来,免费给李老汉住,要不是老何头的照顾,恐怕李老汉早就不在了。
老何头看着李老汉摇了摇头,正要答话,只听院子外面有人敲门。老何头忙走出去,打开门一看,只见外面站着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男子问道:“大爷,请问李大爷在家吗?”老何头觉得这男人有些面熟,疑惑地点点头,问他找李老汉干什么,那人上前握了握老何头的手,扶扶镜框说,我叫周得聪,是《城市晚报》的,四年前因为李冬旭的案子,我来采访过李大爷,现在我们想对李大爷做一个后续报道……
怪不得瞅他面熟呢,原来以前来过。老何头觉着有些烦,板起脸就要赶人,周得聪急忙赔着笑脸说:“大爷,我们报社知道李大爷生活困难,所以让我带了一千块钱,当作采访费,您放心,我不会问太过分的问题的。”
老何头知道,李老汉这些年全靠退休工资生活,一千块钱,够他贴补好一阵子了。想到这里,老何头不再阻拦,指了指偏房,转身回屋了。
周得聪推开偏房门,李老汉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问:“谁呀?”
“大爷,我是来看你的。”周得聪见到李老汉,眼睛一红,伸出手在李老汉的眼前晃了晃,见李老汉毫无反应?又警觉地往窗外望了望,见外面没人,便坐到床前,小声说:“大爷,我跟您说点事儿,您可别激动啊,我是您儿子的朋友,他不方便回来,就让我来看看您。”
“你是小旭的朋友?”李老汉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可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大声问:“他在……”
周得聪忙伸出手捂住李老汉的嘴巴:“大爷,您小点声,千万别让别人听见啊。”他慢慢松开手继续说道,“您儿子一直惦记着您呢,他知道您生活不好,所以让我给您捎点钱。”他说着打开包,拿出一沓钱放到李老汉手上。没想到,李老汉手一甩,把钱狠狠丢到了地上:“我不要他的钱,他的钱上有别人的血。你告诉他,就算我穷死饿死,也不要他一分钱。”
当年,儿子逃跑的时候,给李老汉留了五十万,可李老汉听说了倒楼的事,马上把钱都上交了。他嫌这些钱脏。
见李老汉执意不肯要钱,周得聪的眼泪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大爷,您儿子说了,您要不收这钱,他会难过一辈子,您就成全他这片孝心吧。我不方便呆太久,我走了。”
你别骗我
周得聪站起身想走,李老汉突然伸出手去,焦急地说:“别走,别走,小旭,别走,你回家了,就千万别再走了……”
周得聪收住了脚步,转过头,强压住内心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说:“大爷,您认错了,我只是您儿子的朋友。”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扑通”一声,忙转过头,只见李老汉从床上摔了下来,而两只手却还直直地向前伸着。
周得聪忙跑上前扶李老汉。没想到,却被李老汉死死地抱住,只听李老汉说道:“小旭,我眼睛瞎了,但心却没瞎,你的声音虽然变了许多,可那语气,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你是我儿子,你骗不了我的……”
“爸,我对不起你啊。”假扮记者的李冬旭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在父亲身前,哽咽着说,“这几年,我一直想回来看你,可我不能啊。前不久,我无意中听说你身体不好,眼睛也看不见了,这才忍不住回来。爸,这么多年,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李老汉不由得老泪纵横,狠狠骂道:“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啊?你盖的楼砸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你看到这个牌位了吗?”李老汉伸手一指香案,“你砸死了人一跑了之,我这个当爹的心里难受啊,所以每天给人家烧香赎罪。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啊,你来了,一定要给人家上炷香磕个头啊。”
李冬旭见父亲这么说,实在不忍心违背他的命令,于是走到牌位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等他站起来时,李老汉长叹一声说:“儿子,去自首吧,争取个宽大处理,如果你不去,我这就通知警察来抓你。”
“我不能去。”李冬旭惊慌地说,“我不想在监狱里呆一辈子,爸爸,我保证再也不做坏事了,你就别逼我了行吗?”
“我逼你?要不是你为了几个臭钱丧了良心,能害死人家的性命吗?”李老汉气得直哆嗦,“一直到你出事儿,我才知道你干了这种缺德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蛋啊?你去不去自首?你不去我喊了。”
李老汉深吸一口气张嘴要喊,李冬旭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了李老汉的嘴,李老汉挣扎了几下,突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李冬旭吓坏了,急忙把爸爸扶上床,伸手试了试,发现没有大碍,只是激动过度了,過一会儿就能醒。李冬旭想,等父亲醒来就麻烦了。于是,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把钱放在爸爸身边,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一刚出偏房门,突然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腿上又重重挨了一下,这下站不起来了。
等你回来
李冬旭惨叫着抬起头来,只见老何头双眼喷火,手持木棒瞪着他“你个王八蛋!,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得回来。”
李冬旭大唬:“你是谁?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不过是采访一下李大爷,怎么惹着你了?”
老何头恨恨地说:“你就别演戏了,李冬旭,你还记得那次倒楼事故吗?”李冬旭点点头。老何头痛苦地说;“我就是那个死去小伙子的爸爸,我一直在等你,别人找不到你,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溜回来,我买下了你爸爸的房子,就是为了等你回来,你还想抵赖吗?。”李冬旭仍然狡辩道:“你凭什么说我是李冬旭?一
老何头捆上李冬旭的手脚,然后走进了李老汉的屋子,再出来时,他手里捧着那些钱,冷笑着说:“你们报社这么大方吗?一出手就是几十万?你不用找借口了,等你爸爸醒来的时候,他会对警察说明你的身份的。”、
李冬旭知道,什么样的花言巧语都解释不过去了,他也不再伪装,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破绽的?”
“那炷香。”老何头冷笑着说,“你这几年样子变了好多,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可是我刚才听到动静,跑过来,从窗子里看到你在磕头上香。我知道你爸爸一向都是早上七点土香,现在时间早就过了,还让人上香,我便起了疑心。因为你爸爸不止一次说过,等你回来了,要让你磕头上香。这才让我想起来,你就是李冬旭。”
事到如今,李冬旭知道这次再也逃不脱了,他无奈地说;“咳,是我爸爸害了我啊,要不是他逼我点香,我哪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错了,你应该感谢你爸爸救了你一命。”老何头瞪着李冬旭说,“我儿子死后,我就发誓杀了你报仇。但和你爸爸相处了这么久,我发现他是好人,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伤心啊。所以,看在他的分上才留了你一条命。等着吧,一会儿警察就来了……”
分类:中国新传说 作者:楚横声 期刊:《故事会》2010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