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年轻人叫冬子,有一次外出途中遇上了倒霉事,钱包被偷了,身上只有几十元零钞。算了算,只有勒紧裤带,徒步走回家,至于晚上,只能是“蹲”别人的屋檐了,住店?那简直是做梦哕。
这天晚上,冬子来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上的人大都进入了梦乡,街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着,一阵阵阴冷的风雨,使冬子不得不裹紧了大衣。人一旦到了落魄时往往会尽想一些好事,冬子也是这榉,他想到了上京赶考的穷书生在破庙中遇见了富家小姐,想到了夜宿荒郊的落难公子一梦醒来竟然睡在富丽堂皇的大宅院里……这不都是“聊斋”里的故事吗?
冬子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抬头望去,见车站旁边有幢商厦,走去一看,那里已经有个人“蹲”在屋檐下,身子靠着墙,正睡得香呢。冬子走过去,没想到惊醒了他,冬子便冲他笑了笑,说:“朋友,作个伴好吗?”
冬子在他身边坐下来,想跟他挨近点。暖和一点,没想到那人连忙往旁边挪了挪,仿佛衣兜里有易碎物品似的。他问冬子:“看你穿得挺体面的,怎么会……”
“唉,遭贼了!”冬子满不在乎地说,“不过就今儿一个晚上了,明天嘛,就能到家啦!”
那人仍存有戒心,默默地盯着冬子。冬子走了一天路,又累又困,闭上眼睛便睡,正当他就要睡着时,那人却碰了碰他,问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兄弟,你要住店吗?”
冬子含糊地回答说:“想!”从昨天钱包被偷之后,他一直在想,要是能住店多好呀,泡个热水澡,然后在干干净净的床褥上舒舒服服地一躺……可是光想有用吗?
“那——我看你不是坏人,就让你住一晚上吧!”
冬子一听,霍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直瞪瞪地看着那人。路灯的光不很亮,但还是能看出他是个中年人,像农民工,脸上皱纹跟刀子刻的一样,很老实的样子,慈眉善目的。看神情,那人很正常,不像是在胡言乱语。冬子想笑:你自己还在蹲别人的屋檐,反而说要帮我住上店?不是脑子有病吧?冬子竭力忍住笑,装着认真的样子问:“你的店呢?”
他一拍衣兜,随后立即想到了什么,赶忙小心地捂了捂衣兜,这时,从他的衣兜里传出了一个轻轻的声音:“张仁贵,你拍什么拍!弄疼你二叔我了!听我说,别再让陌生人住,店了,上回的教训还不惨吗?”
这一下,冬子的脑袋彻底晕了,怎……怎么会从他衣兜里发出声音来?莫非眼前这个叫张仁贵的是个“鬼”?这……这不成“聊斋”里的事了吗?冬子回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再无其他的人,风吹得树叶“哗哗”响,雨飘到脸上让人生起寒意,他的心“怦怦”直跳。
“不用怕!”张仁贵说,然后他把一只手伸进衣兜,轻轻地掏出来,摊开让冬子看。冬子一看,呆若木鸡:在他的掌心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小人,有男有女,跟花生差不多大,一个个睡得正香,还能听到一阵阵细微的呼噜声。随后,张仁贵又伸手到另一个衣兜,又掏出十来个小人,其中有一个坐在他的掌心里,对着他骂道:“张仁贵,你别学菩萨发慈悲了,别害了大家!上次你让一个小青年住店,他趁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偷了大家的錢跑了,你忘了?”
“二叔,我没忘……只是这个兄弟不像坏人,他有难处,所以……”张仁贵跟那个被称作“二叔”的小人商量,冬子看着眼前这一切,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二叔”想了想,便向冬子招了招手,“好吧,让他跟我睡一个衣兜吧,我睡觉时会很警醒的。”‘冬子一听,慌忙说“不”,因为他还没有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仁贵见冬子满腹狐疑,便小心地将小人们揣进衣兜,然后就为他讲述起来。他说,他们是外地来的民工,一起出来挣钱,但租房的费用太高,大家花着心痛,恰恰他们那里有个世外高人,同情他们,就传授了一种缩,身术,让他们每天晚上一人值班,其他人都睡进值班人的衣兜。虽然值班的很辛苦,白天要干活,夜晚又要负责大家的人身和财物安全,但毕竟人多,一个月才轮得上一两回。大家觉得这办法很好,已经这样过了一年,省了不少钱。
冬子听完,这才消除了疑虑,心里也痒了起来,想试试住这种“衣兜旅馆”的滋味。
于是,张仁贵冲着冬子默念一声咒语,冬子还没听明白念的是什么,却发现他一下变得小了,就像一颗花生那样大。张仁贵伸手在他面前摊开,让他走上去,然后手握着他,揣进兜里。冬子进了口袋后感到黑糊糊的,十分温暖,这下可好,不会再受风吹雨打了。
就在这时,冬子突然碰到了一个人的身子,随即又传来一个声音:“你决定住衣兜里啦?”这是二叔的声音,冬子“嗯”了一声,二叔又问:“可暖和吧?”冬子又“嗯”了一声,因为这里真的又柔软、又温暖。
“睡吧,大家都不容易!”二叔用手在冬子肩膀上拍了拍,冬子很感动,觉得他们的心真好,接着,一阵睡意袭来,他很快进入梦乡,这一觉真是踏实。,
突然,张仁贵的身子剧烈一震,住在衣兜里的人全吓醒了,凭感觉,冬子觉得好像是有人将张仁贵摁倒在地,还有人捂住衣兜的口不放,看样子,是打劫的!
衣兜外面有说话声,听声音,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小青年对张仁贵说:“我找得你好苦呀!”张仁贵一边喘气,一边说:“是你?”小青年得意洋洋地说:“没错,就是我!那次你让我住你的衣兜旅馆,反被我偷走你们几千元钱。农夫和蛇的故事没学过吧?我就是那条蛇,现在又来了,嘿嘿!”
这时,二叔在衣兜里大声对那个小青年说:“原来你又想住店,欢迎欢迎!张仁贵,你还不念咒语?别让哥们在外边受冷呀!”
张仁贵好像真的念起来了,冬子能从他身体的颤动上感受到他的嘴在动,突然,衣兜不知被谁捂住了,而且“捂”的气力还不小,衣兜里的人都动弹不得,冬子的喉咙也被掐着,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只听小青年说:“老东西,你想叫他把我们变小,好抓起来、送公安局是吗?我可不上你的当!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的咒语,只有谁想住店时念才会灵验。”
二叔又说:“那你是准备抢钱啦?”
小青年没有隐瞒,说了声“是”,二叔听了,振振有词地说:“可你知道,我们的钱都揣在备自身上,我们人才花生大,钱就只有芝麻大,必须等我们恢复正常人形后才能将钱给你呀!”
两个劫匪都不是傻瓜,他们清楚,一旦张仁贵把大家放到衣兜外,念动咒语,恢复人形,人多势众,对付两个毛贼可轻松多了,可不放他们出来,一直捂着衣兜,那也不是个事儿,他们要的是钱,衣兜捂着,钱从哪里来?
张仁贵见两个歹徒还是捂着口袋不放,便为难地问:“那你们想要我怎么样?”
小青年跟同伙一时没了主意,上次他是装作可怜,睡进了衣兜,然后趁人不备,悄悄掏空了大家的衣兜,爬到衣兜外边,等到第二天早晨,大家都出来了,张仁贵念了咒语,他的身子恢复正常了,然后撒开腿就跑,偷窃才算成功了,可现在他进退两难,既不能进衣兜搜钱,也不能让所有人出来再抢钱。
“那算了,我不要钱了!不过,你必须将缩身术教给我,因为我也想开这种衣兜旅馆!”小青年终于想好了,他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张仁贵虽然憨厚,但也识破了小青年的用意,他说:“我才不教你呢,你开的一定是黑店,那得有多少人遭殃!”
小青年和同伙听了这话很恼怒,拔出刀子,架到张仁贵的脖子上,威胁他,昏黄的路灯光照着刀刃,闪着可怕的寒光……
就在这个时候,“咚咚咚”一阵声响,冬子他们十多个人全从张仁贵的衣兜里跳了出来,跳到了地面上,而且,他们全都很快恢复了原来的人形,人高马大,威风凛凛!小青年和同伙发了呆,顿时手足无措,大家一拥而上,围住两个歹徒,很快缴了刀子,用绳子将他们绑上。
张仁贵不解地问:“你们怎么出来的?”二叔“哈哈”大笑:“老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呀,是我悄悄通知他们,用随身带着的已经变小的刀子划破你的衣兜钻出来的。”
雨停了,天开始亮起来了,冬子他们将这两个歹徒扭送到了公安局。
事后,冬子向张仁贵、二叔和其他民工道别,感谢他们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张仁贵说:“兄弟,出门在外不容易啊,如果以后你还遇到这种时候,别客气,来找我!”他给冬子留下了手机号。
二叔从兜里拿出一百元钱,放到冬子的手上,真诚地说:“你还要走一天才到家,没钱可不行!”
冬子的眼泪涌了出来,这一晚上,这一群人,这一个热乎乎的衣兜,是他永生难忘的……
分类:新新聊斋 作者:谢土荣 期刊:《故事会》2010年1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