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来客
道光年间,辽东人董启兰在京坐堂行医,他靠着祖传的独门秘方,为妇人安胎产子,渐渐在京城小有名气,求医者络绎不绝。
这天深夜,董启兰正要和衣安寝,突然门被敲响了,开门一看,进来的是个面皮白净的公子,看着衣饰平常,却透露着一股华贵之气。这人进屋一句话没说,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撂在了八仙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响。董启兰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那是一只拳头大的金元宝!
董启兰正疑惑间,来人开口了,他自称姓陈,还说:“只要董先生答应开一张催产的方子,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董启兰一听连连摇头:“我从医多年,一向只开保胎的方子,从不曾开什么催产方,先生请回吧。”
陈公子听了,皱着眉头说:“先生何必如此执著?”可董启兰口风紧得很,无论如何威胁利诱,就是不为所动。陈公子终于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药铺是不是不打算开了?”董启兰看来人不怒自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低下头沉吟半晌,叹息道:“先生,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带你看一个人。”
陈公子一脸狐疑,跟着董启兰出了门,来到后进左首一间房屋,董启兰轻轻敲了敲门:“章儿,睡了吗?”屋子里传出微弱的一声应答,董启兰随即推门进屋,点燃了蜡烛。只见眼前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年,他瘦骨嶙峋、气喘吁吁,一只眼睛还是盲的。陈公子不明所以,却见董启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嘱咐他别忘记吃药后,就出来了。
回到大厅,董启兰一脸伤感地说道:“刚才你都看到了吧,他就是我儿子!”陈公子奇怪地问:“令郎得了什么病?你身为名医,怎会连自己的儿子也治不好呢?”
董启兰长叹一声,眼窝潮湿了。接着,他对着陈公子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原来,董启兰的夫人十分迷信,做什么事都要推算一番。自从怀了孩儿,盖夫人就推算出孩子的出生年月命相大孤,克父克子。于是,她天天磨着丈夫要催产,董启兰万般无奈,只得给夫人喝下了催产药。没想到,那孩子生下来就盲了一只眼睛,身体也是虚弱之搬。自从生下了这个孩子,董夫人是日夜痛哭悔恨,没几年就抑郁而亡。董启兰也无心再娶,拼力找了很多固本培元的珍奇药材给孩儿服用,却没什么大起包。
陈公子听完,沉思了一会儿,便告辞走了。
隔了两天,又是深夜,这个怪异的陈公子又出现在董家。这次,他从捧着的一个盒子里拿出样东西,董启兰仔细一看,不由得跌坐在椅子上。
董启兰是什么人?从小跟各种药材打交道,一眼就辨认出,这是一颗百年野山参!他哆嗦着接过盒子,只见这盒子镶珠嵌宝,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之物。董启兰颤抖着问:“你一定要那个方子吗?那你必须告诉我,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急着催产?”陈公子点头说道:“先生也知道服用大补之物是可以弥补先天不足的。催产后,只要悉心辅以各种补药,对孩子的伤害应该不大。请先生体谅,这件事关乎两条人命啊!”
这时,陈公子才娓娓道出了苦衷:原来,他有个妹子,因丈夫常年在外经商,寂寞难耐之下,便跟府里的管家有了私情,并珠胎暗结。眼看着近日丈夫就要返家,这孩子若出生时辰不对,必定会引起猜疑,到时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听到这里,董启兰又看了看那百年野山参,终于一咬牙答应了下来。他利索地开好方子,并一再嘱咐,必须按量服用,千万不能贪多,否则对孩子损伤极大。陈公子千恩万谢,随即告辞了。
董启兰满怀希望地给儿子服用了人参,可这孩子实在亏损太多,拖了一年多后,还是离世了,董启兰悲痛得大病了一场。
无端惹祸
几年过去了,董启兰行医济世,丧子之痛渐渐平复。这天,董启兰在外出诊,忽然感到口渴难耐,便来到一家茶楼喝茶,才一撩帘子,从里面钻出个愣小子,一头撞在他怀里。他还没来得及责备,那小子撒腿就跑了。
董启兰无奈地摇摇头,进去里面随便找了个座位,要了一壶好茶一边慢慢啜饮,一边四下打量这茶楼的布局。突然,他看见坐在靠窗的客人很是面熟,仔细回忆才想起来,这不正是几年前跟自己讨催产药的陈公子吗?只见他轻袍缓带,神色悠然,正和对面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低低说着什么,却显然没看到自己。
董启兰决定不跟他打招呼,喝完了一壶茶,他便喊伙计过来结账,可伸手去掏钱的时候,却发现钱袋不见了!董启兰一愣,突然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撞了自己的后生,看来那是个小偷!这可怎么办?他不禁急出了一身汗。万般无奈下,董启兰只得硬着头皮走到陈公子身边深施一礼:“陈兄,小弟方才不慎钱袋被人偷了,您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把账结了。”
没想到,陈公子抬头看了看董启兰,脸上却满是疑惑:“陈兄?一你认错人了吧?我不姓陈,也没见过你。”这下董启兰的脸更红了,站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倒是对而那个客人好脾气地微笑道:“大家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我帮你付账吧,你尽管走就是。”
董启兰尴尬得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他逃也似的下了楼,却听身后传来陈公子的冷笑:“这都是骗子!您哪……”那一口脆快的京片子,董启兰记忆深刻,说什么也不会识错人。再说,看他出手豪阔,也不会为了吝啬这壶茶钱,就跟自己翻脸不认人啊!
突然,董啟兰明白过来;陈公子跟自己的结识全是因为妹子的丑闻,自然不愿意跟自己再有瓜葛。而他对面坐着的那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没准正是他妹夫呢!这样一想,董启兰的心里立刻平衡下来,不再懊恼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董启兰开门营业的时候,却看见大门上插着一把匕首和一张纸,白纸上几个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死人才不会说话,暂留你小命,好自为之!董启兰吓得一跤跌倒,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心里清楚,自己治病救人,从来没有仇家,这肯定是昨天跟陈公子贸然相认惹的祸!
隐秘往事
董启兰心下后怕,便想要立即搬离京城,可就在这时,京城出了大事。此时正是炎暑天气,江南大旱,很多饥民都流落到了京城,却也带来了疫症。董启兰从早到晚都在为病人奔忙,渐渐就淡了要走的念头。
一次,有人送来了一个病人,那病人脸色赤红、呼吸急促,正是疫病发作的迹象。董启兰精心照料了一晚,病人终于醒了过来,他自称叫刘昭,是京郊人士,一家都染病死了。很快,刘昭渐渐康复了,他也没急着走,每天帮着董启兰接待病人,两个人说说笑笑,颇为相得。
这天是儿子的忌日,董启兰思念儿子,便和刘昭一起喝了几杯闷酒,席间不由得说到了儿子早逝的缘由,伤心得呜呜哭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便觉得眼皮涩滞,不胜酒力,居然醉倒了。
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大亮。醒来后,董启兰觉得嘴里有一种苦苦的香味,他心里一凛,站起来喊了刘昭几声,却没人应答,再翻翻自己的家当,果然之前那个宝贝盒子不见了。董启
兰是识货的人,早知道之前陈公子送的这装药材的盒子价值不菲,所以一直藏匿得很严密,可没想到还是被人偷了去啊。董启兰忽然觉得很累,他决定第二天就离开京城,回辽东老家过活。
就在这天晚上,董启兰正在收拾包裹,房门突然开了,几个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对着董启兰抖了抖一块麻布,董启兰立刻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萤启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眼前是一个苍老的妇人。那妇人衣饰华贵,脸色却绷得很难看,她开口就问:“郎中,八年前,你可是给一个人开过一个催产的方子?”
董启兰一怔,连忙否认。只听身后有人说道:“董先生,我家老夫人已经都知道了,你就别隐瞒了。这个盒子,是那个客人给你的吧?里面装了百年野参,对不对?”董启兰听声音耳熟,回头一看,那人竟是刘昭!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镶珠嵌玉的宝贝盒子。
此情此景,也由不得萤启兰说谎,他只得原原本本述说了八年前的往事。老妇人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垂眉不语,良久才点点头,一句话没说就起身走了。董启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有人按住他,强捏着他的鼻子灌了一碗汤。他拼命挣扎,手脚却渐渐酸软无力,只觉得眼前一黑,再次不省人事了。
董启兰再次醒过来时,觉得浑身冰冷,他用手在地上划拉着,忽然摸到一物,睁开眼一看,不由一声惊叫,把那东西远远抛开了,那是一个骷髅头!董启兰坐起身来,借着月色才看明白。
原来自己是躺在一片乱葬岗,身边累累的都是无主的坟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自己扔在这儿的?
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车声。董启兰急忙喊救命,那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刘昭!刘昭抱起董启兰放在车上,叹息道:“本来昨晚喂你的是一碗鹤顶红,可我跟着你救了几天人,知道你是个好人,于心不忍,便临时偷换了一晚致人昏睡如假死的药。要不此刻你早到望乡台了!”董启兰隐约猜到了一些,忍不住问道:“难道那次催产的事……事关大内?”
刘昭点点头,随即駕驭马车哒哒跑了起来。他冲着董启兰冷笑道:“你道那个跟你讨催产药的是什么人?那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当年,皇上三个妃子同月待产,皇后当时还是全妃,她的预产期是最晚的,可却早于其他二人生下了皇子!还不是为了争这长子名分?只可惜小阿哥生下来胎里弱,常年灾病不断!”
听到这里,董启兰恍然大悟,他又问:“那你是谁的心腹?”刘昭呵呵一笑,说自己是皇太后的心腹。皇后仗着产下皇长子之功,骄矜自傲,完全不把皇太后放在眼里。一次,皇后重责手下一个贴身宫女,宫女愤恨之下,跑到皇太后那里说出了当年的隐情。皇太后听完勃然大怒,心说:这等有违纲常,戕害皇孙的事怎能容得?可是她又怕宫女诬告不实,这才打发亲信伪装来到董启兰家,探出实情。
董启兰叹道:“那次我没喝多少酒就昏睡不醒,并且醒来不见了那盒子,就心知有异了。我嘴里的苦香味道,正是催眠的药物,一定是你趁着我神智不清,又思念儿子,从我嘴里探出了实情。”
刘昭点点头。突然,他侧耳细听,只听隐约有哭声从紫禁城方向传来,刘昭舒了一口气,说道:“皇后被赐死了。董兄,城门已经开了。你也不要回去收拾药铺了,这包袱里有一些黄金,赶紧拿着逃命吧。”
董启兰一抬头,只见前面城门大开,开始放行了。他急忙跳下马车,背着包袱快步离去,再也不回头了……
分类:民间故事金库 作者:李谦 期刊:《故事会》2011年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