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四年一届的世界杯是一个励志故事,没错,我就是从去年的世界杯中对人生有了全新的感悟,这种感悟,历时愈长,感触愈深。
本人姓李,一个平民百姓。2010年6月初,我左下腹有点隐隐作痛,痛处还经常鼓出一个小包来。我到了我们这个城里最大的中心医院,托人找了个大夫,一检查,是疝气。大夫要我住院手术,我说可不可以晚一两个月,我有些事要处理,大夫答应了。
其实,有点事是不假,不过真正的原因,是我要看6月11日至7月11日开打的第19届南非世界杯足球赛,更确切地说,我要看我心爱的老马—球王马拉多纳。他虽然踢不动了,但这次他挂帅阿根廷队,麾下有世界足球先生、大将梅西,夺冠应不成问题。作为马哥的忠实粉丝,宁折十年寿,我也要亲眼见证他再次捧起大力神杯的奇迹。
可悲哀的是:7月3日的晚上,在1/4决赛中,阿根廷队0:4负于德国队,惨遭淘汰。我悲从中来,默默掉下两行男儿泪,次日即心灰意冷地住进了中心医院胃肠科,准备手术。
我住的是二人间病房,和我同房的病友姓范,单名一个阳字。他三十八九岁,中等个,人精瘦,他得的是胃溃疡,也是来手术的。晚上闲来无事,我俩聊天,发现彼此都是球迷,只不过我的神是马拉多纳,他崇拜的则是梅西,当话题转至昨晚阿根廷队的惨败时,我俩抬起杠来了。
范阳说:“你看梅西在西班牙巴塞罗那俱乐部队踢得多威风,是因为有人给他做球,输送炮弹,跟他配合。可世界杯上,老马非叫他踢组织中场,把他限制死了—输球的责任完全在老马!”
兄弟不才,江湖人称“李杠头”,抬杠可是我的强项,尤其对方触犯的又是我的偶像马拉多纳,真是“婶可忍叔不可忍”,我当然会毫不留情地予以回击,我说:“梅西这小子不爱国,把劲儿全用到俱乐部联赛上去了,踢世界杯他根本不在状态,心不在焉,整场都在梦游—他才是阿根廷队败北的罪魁祸首!”
就这样,我俩争吵了有十几分钟,最后范阳恼怒地关了灯,蒙头睡觉,不再理我。不理就不理,咱“李杠头”憷过谁?靠!
次日早上八点,我就动了手术。一个半小时后手术完了,推回来,在床上打了一天吊瓶,又观察了一天,第三天上午,大夫就让我出院了。老婆办完出院手续,搀着我,我拄着根拐杖,往病房外面走。已经三天了,范阳这小心眼还不肯搭理我,如今要走了,总不能就这样吧?于是我主动招呼他:“范老弟,哥要走了,祝老弟手术顺利哟!”
范阳躺在床上看書,这时他假装才看到我要出院的样子,翻身坐起来,笑着说:“李哥你要走了?真羡慕你啊,回去好好休养!”说着,他装模作样地要下床送我,他老婆说她送吧,阻止了范阳。
范阳的老婆陪着我们慢慢往外走,在等电梯的时候,她面色突然一变,哭了,抽抽搭搭地说:“李哥你知道吗,其实范阳不是胃溃疡,是胃癌,很危险的那种。他三天后手术,大夫说他有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来,我们一直瞒着他……”
我听了,顿时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怔在那里。
范阳的老婆继续说道:“你和他为马拉多纳、梅西抬杠的事,让他非常生气非常难过。大夫说一定要让他开开心心的,这样,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会高些。”
“那我……现在就去给他赔礼道歉。”我嗫嚅着说,范阳的老婆摇了摇头,说:“不必了,那样他反而会怀疑我对你讲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三天后,我正好要来换药,到时我再见机行事,在他手术前把这个梁子给化开。”
范阳动手术的那天,一大早,我和老婆赶到医院。到了病房,范阳不在,一个陌生男子在床上坐着,他是范阳的表哥,他告诉我们,范阳昨天下午提前手术了,手术中引起了大出血,人一直在抢救室抢救。
范阳的表哥带我们乘电梯到了15楼,在一间抢救室外,范阳的老婆,还有几个亲朋好友守候在那里,她一见我们,抱着我老婆就抽泣上了。我对范阳的老婆说:“你可不可以进去告诉范阳,我这几天深入研究了一下梅西,发现他才是独一无二的天才,马拉多纳在他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范阳的老婆擦了擦眼泪,说:“虽然他一直昏迷着,但他听了这些,应该会高兴的。”说完,她推门悄悄走进了抢救室。几分钟后,她快步走了出来,欣喜若狂地对我说:“好了好了,范阳醒了,他非要见你不可,你快进去!”
我忍着手术后伤口的隐痛,拄着拐棍,快步进了抢救室,老婆要跟进来,被护士拦住了。
我走到病床前,握住了范阳的一只冰凉的手,范阳的眼神极度涣散,目光呆滞迷离,他竭力把目光聚焦到我的脸上,然后微笑了一下,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其实,马拉多纳……也很棒的……”
我的眼泪“刷”地淌了下来,高声对他说:“马拉多纳算个屁,梅西才是NO.1!”范阳听后,眼皮一合,两个嘴角朝上一弯,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范阳死后,认识我的人都发觉我有了一个重大变化,那就是再也不跟人抬杠了,不仅不抬杠,还变成了和事佬,比如上个礼拜天,老婆和上高一的女儿为买笔记本电脑的事争吵起来,女儿要买个上万元的,要一步到位;老婆说买个四五千的就足够用了。争来吵去,她们找我评判,我说:“从一步到位这个角度来说,女儿对;从够用这个角度来说,妈妈对。”
两人大为不满,指责我“老奸巨猾”,批评我“和稀泥”。
其实,我真正想对她们说的是:生命只在呼吸间,短暂而又脆弱,我们互相疼惜都来不及,怎么还忍心用抬杠来伤害对方?
分类:我的故事 作者:李元奎 期刊:《故事会》2011年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