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故事〗父母的肖像

特殊作业

周末，美院附中给毕业班布置了一道家庭作业，要同学们为自己的父母画一幅素描肖像，周一交卷。同学们一听炸了锅，有的高嚷父母出差了咋办，还有的抱怨父母已经离婚，怎么拉到一起做模特？班主任贺老师却不紧不慢地说：“我只给你们透露一点，这次作业，是美院负责自主招生的卓副院长亲自给你們出的摸底题，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同学们议论纷纷，钟伟却很高兴，同学们的难题，他一个都没有，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既不出差，更不出国。他心里暗喜，凭自己的功底，这次正好露一手，不愁考不上美院。他上完晚自习回家，见父母还没回来，电视机旁放着好几张纸条，他摸起一张一看，上面写着：“饭在电饭煲里，我上中班去了。”这是妈妈留的。钟伟又抓起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公司任务紧，今天下班晚，别等我吃饭。”不用说，这张当然是爸爸留的了。

钟伟叹了口气，下一碗面条自个儿吃了，正构思父母肖像的造型布局，妈妈回来了。听说儿子要给自己画像，她笑道：“哎哟，妈长得不漂亮，画出来丢人。”

钟伟说：“这是学校布置的作业。谁说你不漂亮？妈妈在我心中最美。”

妈妈顿时心花怒放：“好儿子，妈没白疼你。行，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钟伟告诉她要画一张父母的合像，妈妈说：“那还不简单，你对着我们的照片画一张不得了？”

“那不一样，说了你也不懂。明天你们都休息吧？别忘了我给你们画像啊！”说完钟伟打个哈欠，上床睡觉了。临睡前，他听见妈妈还在用那台吱吱作响的洗衣机洗衣服。

第二天钟伟醒来已经九点多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见爸爸正在厨房里炖排骨汤，急忙问道：“妈呢？”

爸爸说：“她们公司赶出口任务，早上打电话来催加班去了。”

“啊？那我画画怎么办？”钟伟急忙问道。

“你妈说她尽量下午赶回来，不过下午你得快点画，我晚上还要去加班。”

钟伟不禁有些着急：“今天不是双休吗，你们怎么比平时还忙？”

爸爸一边剁排骨一边说：“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别说双休，连加班费都难得拿，你爸妈有份工打就不错啦！”钟伟懒得听，自个儿在一边想画稿去了，想来想去，他灵光一现，对，就画爸爸下厨，让妈妈给他系围裙，表现家庭的温馨。可是想归想，没有父母做模特，他只好先慢慢打腹稿。

钟伟眼巴巴等到下午五点，妈妈也没回来，爸爸吃了饭要去加班，看来，今天是泡汤了。

妈妈到天黑了才回家，见儿子满脸不高兴，就拍拍他的脸，说：“我的小祖宗，行啦，我今天给工长请假了，他要扣我200块钱我都认了。大家听说你要给我和你爸画画，都说我养了个好儿子哩！”

忙中添乱

第二天早上钟伟还在睡，妈妈就叫醒了他，说早点准备好了，快起来吃饱了好画像。钟伟“呼啦呼啦”吃完饭，就给爸妈安排起角色来，让妈妈给爸爸系围裙。

妈妈呵呵大笑：“这有什么值得画的？要是让外人看到，会说你妈是个懒婆娘，尽让老公当烧火佬儿。”可说归说，她还是老老实实按照钟伟的布置，找来围裙。钟伟让妈妈从后面给爸爸系上，然后让爸爸回过头微笑地望着妈妈。他刚画上几笔，妈妈就喊，说比在车间里看五台细纱机还累。

钟伟很快就将妈妈的大致轮廓线画出来了，正要画爸爸，爸爸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久久没抬头。妈妈急了，问：“什么事，说话呀？”

爸爸望了一眼钟伟，叹口气：“车间的配电柜出了事儿，老板亲自打的电话。”

妈妈说：“厂子里那么多人，缺了你这根胡萝卜就不能成席？不去，要去也得让儿子画完了再去！”

看到爸爸坐立不安，钟伟扔下画笔说：“爸你快去吧，你这副样子让我怎么画？”

爸爸听到这句话，马上换了衣服就要走，临出门的时候，他说：“儿子，我去去就回，保证不耽误你完成作业。”爸爸走后，妈妈安慰钟伟说：“别怪你爸爸，他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

钟伟尽管心里烦躁，还是勉强忍住，说：“行啦，我先画你，等爸爸回来再补画他。”

正说着，有人敲门，钟伟开门一看，是邻居刘大爷。妈妈忙打招呼：“您屋里坐，我们钟伟正给我画像呢。”没想到刘大爷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还有这闲心？大家都去找开发商评理去了，出大事啦！”

原来，钟伟家的这个小区最近要拆了盖新楼，可听说补偿费还不够买套二手房，妈妈已经为这事心烦了好几天，当然，这一切她都没和儿子说过。这时听刘大爷这么说，妈妈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刘大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说道：“补偿方案出来了，每平米最高只有三千。大家都去找开发商了，我就是来通知你的，每家必须要出一个人参加，老钟呢？”

妈妈说：“他们厂子有事，我跟您去，这还得了，走！”

钟伟回过神来的时候，妈妈和刘大爷早已“噔噔噔”地走了。他在空空的房子里转了几圈，回过身，一把将画纸抓下，哗哗撕了。

原汁原味

转眼星期一就到了，贺老师说的没错，美院的卓副院长真的亲自来评点毕业班的作业了。只见35幅作品静静地挂在大厅，卓副院长在校长和贺老师的陪同下，一一观看。贺老师向卓副院长介绍道：“您不知道，为了完成这次作业，班上发生了不少故事呢。有个同学的爸爸正在乌鲁木齐出差，为了给儿子当模特，连夜乘飞机赶了回来。还有一个同学的妈妈在住院，回家吊着水给女儿当模特……”

卓副院长摇摇头，接着看下去，35幅作品看完，校长请他提意见，他说：“总的看起来，同学们的技法都不错，但对题材的理解……怎么说呢，还谈不上有深度。哦，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毕业班有36个同学，怎么只有35幅作业？”

校长说：“有个同学偷懒，为了完成作业胡乱涂鸦，我就没让挂出来。”

卓副院长哈哈大笑：“奇文共欣赏嘛，拿来看看。”校长只好叫贺老师取来递给卓副院长。展开作品后，校长在一边笑道：“您看，这叫什么作品，乱七八糟。”

卓副院长一看，只见画的背景是一幅隐约的结婚照，主体是一个冰箱，冰箱上贴着两张纸条，其中一张写着一行字：“我加班去了，饭在电饭煲里。”另一张写道：“嗯，酸辣土豆丝味道不错，下班回来先睡，别管我，厂里人手少，还得赶工。”

卓副院长看了许久，问：“这个同学在吗？”

校长说：“我已经批评他了……”

卓副院长摆摆手说：“你将他请来再说。”贺老师走后，卓副院长问校长：“你看过齐白石的《蛙声十里出山泉》吗？”

校长点点头，卓副院长又道：“齐白石只画了一群蝌蚪，却能让人体会到蛙声十里的意境。这幅画也一样，虽无人物出场，父母生活的艰辛和夫妻间的温馨却跃然纸上……”

正说着呢，钟伟耷拉着脑袋跟在贺老师后面进来了。卓副院长上下打量钟伟，见他额头冒汗，拍拍他说：“别紧张，叫什么名字啊？”

钟伟回答后，卓副院长要他讲讲作品的创作经过。钟伟红着脸，讲了父母不能为他做模特的经过，最后他没办法，无意间看到爸爸妈妈平时相互写的留言条，突然感到他们很不容易，老板不让他们上班时接电话，也为了省电话费，这才经常写留言条。就这样，他想起画这么一幅画……

钟伟讲完，有些惶恐，呆呆地望着卓副院长。卓副院长沉吟片刻，问钟伟：“你的油画怎么样？”

钟伟还没开口，贺老师插嘴道：“还不错的，在班上算名列前茅。”

卓副院长笑了：“那行，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将这幅作品画成油画，我想，这幅画可以送到年底全省美术展，有没有信心？”

钟伟听了，一时没明白过来，竟有些茫然，校长呵呵大笑：“没问题，没问题。”贺老师大喜过望，说：“我一定全力辅导！”

卓副院长望了他们一眼，说：“别添乱，我要的是原汁原味。”说着，他拍拍钟伟的肩：“后生可畏，好好努力，不要让他们添一笔，就看你的了。”

钟伟点点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分类：16岁的故事 作者：谭必久 期刊：《故事会》2011年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