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在造船厂干了几十年的电焊工,五十五岁一到,就办了退休手续。干惯了活的老曹在家闲不住,想找点事做,问了好几家单位,人家都不要这么大年纪的。于是,老曹打电话给在市里当副局长的哥哥:“哥,我退休了,在家闲得慌,帮我找点事做行不?”哥一听,当场爽快地说:“你快来吧!”
老曹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他哥的单位,打他哥的手机,哥说正在开会,让他先在门房坐坐。
看门的是个老头,年龄大约六十多岁。老曹自报家门说是找曹局长的,还递给老头一根烟。老头热情地招呼老曹坐下,还给老曹倒了杯茶。
两人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老头说,他在这看门房七八年了,现在年纪大了,不想干了,准备回家去带孙子。说话间,门卫室的电话响了,老头接完电话对老曹说:“是曹局长打来的,叫你到他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就曹局长一个人。哥俩见面来不及寒暄,曹局长就直奔主题:“看大门的老头不愿干了,正好缺个人,你愿不愿意来?”
老曹一听乐了:‘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科技的工作呢!看个大门谁不会?我当然愿意。”
曹局长却一脸严肃:“别以为看门房简单,在我们局机关看门房可有特殊的要求!”
“特殊要求?”老曹一脸疑惑。
曹局长乐了:“别紧张,就是一件要注意的小事。咱哥俩先去喝酒,酒桌上我再告诉你。”
虽然只有哥俩,曹局长点的菜却不少。酒过三巡,老曹忍不住又问起看大门的事:“哥,看个大门还有啥讲究?还有什么特殊要求?”
曹局长喝了口酒,很认真地说:“从现在起,你不能叫我哥,咱俩得换过来,我叫你哥。”
听了这话,老曹准备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张大嘴望着哥,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他哥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曹局长嘻嘻笑着,递过一面镜子。其实老曹不用照也清楚。哥哥虽然年龄比自己大三岁,但臉上饱满滋润,看不到什么皱纹,染了的头发乌黑油亮。自己呢,长期在户外作业,再加上电焊光的灼烤,脸上的皮肤早就成了棕褐色,顶上的头发也稀稀拉拉所剩不多,且大半都变白了。两人站在一块,大家一定会说自己比他哥大。
见弟弟还没明白,曹局长也不想说破,只是关照道:“记住了,你年龄比我大三岁。跟任何人都要这么说,当着局里的人你就得叫我弟,登记填表也得这么写,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老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哥哥,不知他唱的是哪一出。
看大门的工作真是非常轻松,早上打开大门,下班后待职工都走了就锁上大门,有来访者就登个记引个道,有报纸、杂志和信件就送到各办公室。
工作的第一天,来上班的人见门房换了人,很好奇,老曹冲他们点头微笑,按照哥的要求,一遍遍地解释:“我是曹局长的哥。”就一天工夫,全局里差不多都知道了新来的看大门的老头是曹局长的哥。从此后,年轻人都叫他“曹伯伯”,年纪大的都叫他“曹哥”。
一天,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是梁局长的。老曹来看大门这些天,梁局长每天上下班都是坐车进出,没和老曹搭过话,今天要把信送到他的办公室,看来两人不说话不行了。
让老曹没想到的是梁局长如此的和蔼可亲:“曹哥,坐,看你都上班这几天了,总想抽点时间跟你去唠唠。我跟曹局长呀工作上是好搭档,生活上是好朋友,年纪也是同岁,他哥就是我哥,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梁局长说完递给老曹一包好烟,笑眯眯地把老曹上下打量了个遍,嘴里不住地念叨,“很好,很好,很好。”
老曹忐忑地离开梁局长的办公室,他对梁局长的热情感到受宠若惊,但最后那几声“很好”让老曹有点琢磨不透,莫非是他看出了自己和曹局长兄弟关系的破绽?想到这,老曹心里有点发虚。
这事一直窝在老曹心里挥之不去,梁局长那一脸神秘诡异的微笑和那几声莫名其妙的“很好”,让老曹一想起来就感到紧张。
那天是曹局长的生日,老曹把他约到一个小酒馆。酒馆门脸虽小,但整洁卫生,家常菜也做得不错。老曹点了几个家常炒菜,哥俩就喝起酒来。
尽管曹局长先前曾跟老曹交代过,两人在一块的时候不谈局里的事,但酒至半酣,老曹还是忍不住把那天进梁局长办公室送信的事说了出来:“我看梁局长那神情,八成是看出什么问题了。”
曹局长胸有成竹地说:“别瞎操心了,人家梁局长是好人一个,就算真知道我是你哥,也绝对不会对外人说的。”
“为啥?”老曹实在弄不明白官场那一套。
曹局长觉得和当工人的弟弟讲这些,真是鸭同鸡讲,但不露点底,弟弟怕要睡不好觉了,于是诡秘地笑笑,说:“我跟他共事这么些年,就好比坐在同一条船上划行,彼此十分了解,你就放心吧。”
曹局长说得没错,局里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年龄产生怀疑。不久,局领导班子改选。按曹局长的实际年龄该退居二线了,但老曹看过公告栏里的公示,哥哥依然在副局长人选之列,而且年龄比自己小三岁。
此时老曹才如梦初醒,原来哥哥要委屈地当“弟弟”有他的良苦用心。哥哥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混到现在副局长的位置也不容易,想多干几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局长的人选当然是梁局长,因为梁局长还年轻,公告栏里写着他的年龄,也比老曹小三岁。
这天,老曹到老工友黑哥家去喝喜酒。这黑哥是老曹在造船厂焊工班的班长,也是几十年的铁哥们,两个人年龄一样大,同一年进厂,又同一年退休,分手时两个人约定:儿女成家的时候,一定要请对方去喝喜酒,高兴高兴。
黑哥的家离市区很远,老曹转了两趟车才到。此时黑哥家里已经宾朋满座,喜气盈门。黑哥亲自到门口迎接老曹,老友相见,特别亲热。黑哥说:“陪你的人都上酒桌坐好了,就等你一到就开席了。”说着直接把老曹往酒席上请。
酒桌上坐满了客人,只给老曹预留了个空座。黑哥逐个地给老曹介绍:“这是我哥,孩子的大伯,在市里当局长。”老曹一看,顿时呆住了,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天天见面的梁局长。老曹这才想起黑哥也姓梁,先前曾告诉过自己他有个大他两岁的哥哥。怪不得刚才看见黑哥门前停着的那辆轿车好眼熟。梁局长也感到很意外,但惊讶的神情只是一闪过后,很客气地跟老曹握了握手,仿佛两人之前谁也不认识谁。
这顿酒老曹和梁局长都喝得有点高了。梁局长说要赶回市里开会,临走时只对老曹留下一句话:“我和你弟是一条船上的。”
过几天,老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曹局长打了个电话:“哥,看大门的事我干不惯,也不想干了,我打算在朋友家玩几天,你们再找个人吧。”
分类:职场故事 作者:吴泽武 期刊:《故事会》2011年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