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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雖帮助太行坞堡击退了敌军,在宴席上却并没有得到侠客们的尊重。觥筹交错之间,青竹六侠现身闹事,扰乱了局势,堡主师欢被杀,大胡子也危在旦夕。正在紧要关头,胡一刀突然出现救了大胡子,然而他武功虽高却神志不清,落入了青竹六侠的圈套……
0015章桃园三结义
六侠也不知胡一刀弄的是什么玄虚,眼见有活命之机,当即蛇随棍上,纷纷喊道:“咱们是忠义之人!咱们是忠义之人!”
山无天土匪出身,行事不分轻重,硬着头皮说道:“咱们可是大名鼎鼎的青竹六侠,既有大侠之称,如何是小人?”
胡一刀大怒,说道:“六侠欺世盗名,玷污侠义。倘若你们六位也够得上侠的名头,那胡一刀岂不是鼠辈?”
原来,青龙偃月刀素有“刀择人而显魂,人用刀而显义”之称,成刀之日,神魂显龙,关刀中更是闪出青龙,斩杀了神兵门一千多人。后得关武圣当众立誓,誓以此刀杀尽不忠不义之徒,青龙才退回刀中。
胡一刀因与慕容屠欲魂结义,是为二弟,且天生极为重义,模样与传说中的关羽有几分相似。自拜入阴阳门后,留下头疾时不时会发作的毛病,以致神志不清,又因追慕关羽,便身穿青袍,面涂朱红,后从神兵门中夺得被封印的青龙偃月刀,因是重义之辈,激发刀中的龙魂,继承当年关羽的誓言,专杀不忠不义之徒。
他素以关武圣为榜样,以忠义自居,因闻青竹六侠的大名,神慕不已,有心与之结交,却无意中发现他们行事与大侠之名相去甚远,便暗中在他们额上留下枣子,以此警醒。
其实,青竹六侠一直不知印堂上大枣从何而来,只是一场大醉后,见到旁人额上有异状,先是相互取笑,随后大惊失色。他们想到锱铢门的遭遇,这才认定是赤面青袍魔所为,数度欲运玄术拔出却不可得。
这些枣来得莫名其妙,不便示人,为了掩人耳目,便以黄巾裹头,但凡遇上知晓此中秘密的人,一律杀无赦。
六侠如此举动,自知不是长久之计,心想当今天下,唯有墨门才是唯一的修仙大派,无奈多次求见墨门聂总管,一直被拒之门外。
墨门是如今江湖上除阴阳门之外唯一的修大派,玄术修为自是非同小可,且外间一直流传着墨山禁地之中的犟山,有天下人神往不已的大秘密。
后来,六侠得知玉女门灭了南宫坞堡,且胡玉的爱徒羊剑容抢走了《犟山图形》,便四处打听羊剑容所在。只是,羊剑容与羯人被卖作耕奴,隐藏在太行坞堡,外人不得而知。
六侠眼见羊剑容下落不明,《犟山图形》不可得,日夜受此额上大枣的折磨。为了免除痛苦,求墨门解难,一番商议,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仍需从枣子身上做文章。
江湖传言,武林中出现一个赤面青袍魔,专门找锱铢门的麻烦,但凡不义之徒,便会莫名其妙地收到他暗中送来的枣子。自收到枣子后,若是仍不知悔改之人,便遭身首异处之厄。
六侠早已认定额上的枣子定是此人所为,虽有所收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为了免除额上之苦,索性铤而走险,利用赤面青袍魔对付锱铢门的手段,暗中给素来被墨门视作心腹大患的各路江湖人物送去枣子,设下圈套,借此将其铲除,进而向墨门献媚。
六侠一直静待时机,恰好遇上匈奴兵大犯太行坞堡的良机。师欢为了退敌,邀请各路英豪齐聚太行坞堡。如此一来,便省了六侠不少的工夫。六侠亦是接到师欢的英雄帖,却早已暗中潜伏在坞堡,伺机将各路英豪一网打尽。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终究没有算到,竟会将送枣子的人也招惹来了。
嵇冷铁眼见有一线活命之机,如何肯就此错过?忽然问道:“阁下何人?”
胡一刀应道:“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胡一刀!”
嵇冷铁道:“阁下出身何族?”
胡一刀应道:“多此一举,胡一刀自是汉族中人!”
嵇冷铁突然尖声嘿笑,然后说道:“世上有一个最是不讲义气之人,你说该不该杀?”
胡一刀问道:“青龙偃月刀斩杀天下不义之徒,你说的是何人?”
嵇冷铁本就冷漠无表情的脸面,更显冷漠,牙缝中蹦出三个字:“胡一刀。”
胡一刀闻言,本就枣红的脸面更加涨红,喝道:“消遣老夫来着!”
嵇冷铁却不慌不忙,问道:“我来问你,你既然是汉族,何故姓胡?”
胡一刀吼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家宗姓,自然是承自老祖宗!”
嵇冷铁道:“不错,你姓胡,并且你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有‘刀择人而显魂,人用刀而显义的美誉,可是你名叫一刀,连起来就是胡一刀,这岂不是糊糊涂涂就一刀?更何况,你这一刀之名,来历不正,如何对得起你家老祖宗的姓?”
胡一刀本姓确实是姓胡,但名字不是一刀,“一刀”之名是慕容屠欲魂所赐。
慕容屠欲魂自出任阴阳门掌教后,阴阳门日益强大,曾一度引起中原各大门派的不安。慕容屠欲魂本就仰慕汉文,为了消除玄道上汉人门派对胡人阴阳门的歧视和怨恨,便让门下胡人改用汉人姓名。门中身为四大天王的胡人,纷纷改为汉人的姓,是为东郭西门,南宫北丘,以此来宣示胡汉平等之意。
胡一刀原是汉人,因擅长使用长刀,被赐名“一刀”。他仰慕慕容屠欲魂的高义,自是乐意受赐,此时被嵇冷铁一问,当即得意地回答道:“这是我义兄慕容所赐,如何来历不正?”
嵇冷铁更是冷笑,诡辩道:“你明明是汉人,却偏偏姓得不好。姓得不好还在其次,偏又接受胡人赐名,此举岂不是对汉人的大大不忠?依我看来,天下间最不忠之人,就是你这老头。”长铁板向着胡一刀一指。
顿时,胡一刀哑口无言。
嵇冷铁继续兴风作浪,说道:“关武圣是丹凤眼,而你充其量是个斗鸡眼。你本就不忠不义,却要仿效关武圣的模样,妄用青龙偃月刀,糊糊涂涂,乱杀忠义之人。其实天下间最无忠义可言的人就是你,你说,你该不该杀?你若是还存半点敬重关武圣之心,自当立马将斗鸡眼的眼珠挖出来,然后用青龙偃月刀割下头颅。”
先前因见胡一刀欲以青龙偃月刀自劈,以命还命,此时欲引他自戕,以绝后患。只要胡一刀一死,他所施加的各种玄术自然消除,额上的枣子也就不治而消。
胡一刀倍觉头痛,迷茫不已。
嵇冷铁趁热打铁,索性以侠义自居,接着道:“江湖不称你为胡一刀大侠,却称我们为青竹六侠。而你这个糊涂虫,却视咱们为鼠辈。由此可见,胡一刀才是最不忠不义之人。”
胡一刀几欲崩溃,头痛欲裂,争辩道:“不对!大大的不对!我暗中留意你们六鼠已久,你们这六只老鼠行事卑鄙,乃江湖上最不讲义气之人。”
嵇冷铁道:“那是因为你胡一刀神志不清,是非不分,黑白不辨,错将好人当坏人的缘故。”
话已至此,胡一刀心中更无怀疑,说道:“阁下之言,极其有理。”一挠捋长髯,孰料用力过度,竟将长髯扯断数根。长髯一断,胡一刀本就赤红的脸面越发通红,显然这个假长髯的秘密无意暴露,羞愧难当。
嵇冷铁不失时机地见缝插针,又补充了一句,说道:“你这长髯也是假的,忠义自是假的无疑。既然不忠不义,还留在世上作甚?快把项上人头割下!”
胡一刀见长髯既断,神色不安,说道:“不错!青竹六侠才是威名侠义之辈,胡一刀卑鄙小人!”当即提起关刀,往颈中割去。
大胡子从胡一刀的言行中,早已察觉到他似乎有点神志不清,却十分敬慕他侠义为怀的本色,见胡一刀提刀自戕,怒斥道:“青竹六鼠!胡说八道!”伸手去握住青龙偃月刀。
胡一刀本就以杀绝不忠不义之徒为己任,此时得知自己才是不忠不义之徒,早已心灰意冷。他决不会饶恕不忠不义之徒,又岂能轻易放过自己?此时死志已坚,关刀仍是劈了下去。
大胡子无奈,却急中生智地说道:“我是你的慕容兄,你的名字是我所赐,如今我命你不得自寻短见!”
胡一刀大喜,依照先前之法逃过势不可挡的青龙偃月刀,说道:“慕容兄,你终于承认是我兄长啦!”
六侠一起怒瞪大胡子,恨他坏了大事。
嵇冷铁又是灵机一动,说道:“你如今不是忠义之人,而咱们六侠却是货真价实!这样吧!为了保住你性命,咱们六侠倒可屈尊,与你胡一刀结义为兄弟,既然是结义兄弟,大家就是侠义之人,同是侠义之人,就不可手足相残!”他见胡一刀行事疯癫,自会反复无常,日后难免仍是遭其毒手,为了断绝后患,索性与之结义,心想:胡一刀极为重义,就算神志再不清,也决不会杀自己的兄弟。
胡一刀眉开眼笑,喜道:“有理!有理!”见先前用玄术布下的桃树此时开得正盛,说道,“遥想刘关张桃园结义之时,须得备下乌牛白马,然后焚香,祭告天地。今日兄弟来得匆忙,多有怠慢,幸得有桃花正盛,正好与六位结义。”
刘一斛却道:“桃园结义,焉能无酒?”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酒器,正是各种斛觞觚觯,樽斝盏壶,在石桌上一摆,然后斟下七杯。
胡一刀大喜,纳头便要与之结拜,却听得大胡子道:“胡老英雄……”
胡一刀失声大叫道:“兄长,你为何叫我胡老英雄?难道你仍是不将我当作你的兄弟吗?”
大胡子无奈,只得说道:“兄弟,这酒里有毒!”
六侠又是暗骂大胡子多管闲事。
向三通为了骗胡一刀喝下去,说道:“咱们就以这杯酒来赌一赌,如何?”
胡一刀却道:“这个赌赢所得乃不义之财,胡一刀决不贪。”
向三通却道:“咱们只是赌酒,赌这一杯酒有没有毒,与钱财无涉。我说这杯酒一定有毒!”
胡一刀却哈哈大笑,说道:“既然是立马就要结义,成为兄弟,做兄弟的又岂会在酒中下毒?”拿起石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六侠互使眼色,无不窃喜。大胡子本欲阻拦,却被六侠挡在石桌之外。
胡一刀喝完了酒,说道:“此酒果真没毒!你名号‘三通,与人争赌,甘愿自损‘三通之名,足结义情意之真!”
五侠见胡一刀喝下毒酒,却也浑然不当一回事,还以为胡一刀神功盖世,有化解毒酒的神异玄术,却见王不留行愁眉苦脸,顿时心中了然,心想:原来,又是这家伙的毒药不济。山无天忍不住暗骂:你这王不行,你下的明明是毒药,却毫无毒性,毒不倒人?当年跟孤灯大师学的,到底是些什么狗屁本事?
眼见毒不倒胡一刀,嵇冷铁又道:“咱们赌也赌过了,酒也喝了,这桃园结义搁下来也快凉了……”
胡一刀仍是声如巨雷地说道:“兄弟言之有理,快快快,桃园结义去!”当即拉着众人,走入桃花丛中。
山无天道:“胡英雄,你看咱们这就要结义了,可兄弟们头上这枣子若长留于此,岂不有损胡英雄的颜面?”
胡一刀道:“这些枣子全都浸泡过青龙之血,诸位贤弟若是忠义之人,自会消除!”
嵇冷铁道:“咱们自然是忠义之人,你这青龍刀不是专摄不忠不义之魂吗?为何咱们却相安无事?只因咱们便是忠义之人啊!”
胡一刀点头道:“有理!有理!结义后,为兄自当替你们取下这枣子!”
大胡子见胡一刀受蒙骗,见六侠正欲与胡一刀结义,心生一计,说道:“桃园只有三结义,却不曾听过七人结义!你们若是六侠与胡一刀结义,岂不是违背‘桃园三结义千古情义?世间只有桃园三结义,却不见桃园七结义。”大胡子虽不识字,却听过“桃园三结义”的典故。
胡一刀闻言,笑道:“兄长言之有理!”
六侠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剐生剥了大胡子,见胡一刀游离不定,又不敢发作。
大胡子又道:“这样吧!我这二弟乃当世豪杰中人,为了不违背‘三结义,只与你们当中两人结义,余下之人无法结义,就不是忠义之人。不是忠义之人,就得人头落地!”
六侠闻言,突觉凉透背脊。
胡一刀手持关刀,哈哈大笑,说道:“不错!不结义之人就是小人,人头落地!先前这位嵇兄弟是这么说,如今这大胡子也是这么说,定然不错。”关刀虚晃了几下,龙吟声不断。
大胡子厉声喝道:“哪一位不是忠义的即杀哪一位?只留两人。”
胡一刀说道:“有理!有理!”便欲上前,痛下杀手。
大胡子见杀尽天下不忠不义之徒的青龙偃月刀,竟是劈照不出六侠的丑恶灵魂,又道:“二弟且慢!这六侠若是要与二弟结义,须得是修为不凡之辈。若是武力平庸,既损关武圣的神武威名,二弟脸上亦是不光彩。”
胡一刀高兴得似猴子一般上蹦下跳,连称:“有理!有理!”
大胡子道:“因此,六位需来一场殊死较量,直到分出高下为止。”
山无天道:“咱们不结义啦!这一场比试也不用比啦!”
胡一刀暴雷大喝一声:“胡闹!说好了要结义,难道你们想反悔不成?”
六侠无奈,只能抽出兵器。
嵇冷铁咳了一声,说道:“胡老兄说得不错,咱们既然要和你结义,如何能反悔?这‘反悔二字,不就是不讲义气么?”暗地里却向众人使眼色。
众人明白,当即取出法器,噼哩啪啦地大打出手。然而声势虽大,力道却小,自是装模作样的摆一下花架子,瞒过胡一刀。
大胡子见六侠无意搏斗,说道:“青竹六侠既有大侠的威名,这一场岂能如同儿戏一般?”
胡一刀叫道:“兄弟说得不错!你们是鼎鼎大名的青竹六侠,自当有惊天动地的本领,眼前这些相互挠痒的把戏,就算再斗三百年,也分不出胜负。你们若分不出高下,索性等我来领教。我手中青龙刀一番狂劈,谁最能挨刀,谁就是高手。”
六侠听得此言,心惊胆战,凭自己的道行,哪里扛得住胡一刀的一刀?六侠之中,以嵇冷铁的修为最是了得,稳操胜券,自是不愿落于人后,以山无天的修为最低,必输无疑,亦是抢先出手占上风。其余四人见嵇山二人当真大打出手,立马自相残杀。
大胡子道:“青竹六侠,果真是名不虚传!”
六侠一阵你来我往,打得稀里哇啦。胡一刀看得不住摇头,显然是觉得六侠这些功夫实在稀松平常。
突然,一铁板长蛇出洞般,迅捷无伦地挑向胡一刀,正是嵇冷铁忽然偷袭。这一招突如其来,攻其不备,本以为胡一刀非死即身受重伤不可,却见他若无其事的反手一拿,压住铁板,喊道:“难道你想偷袭我不成?”
嵇冷铁骑虎难下,心想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事多有所在,有心一探胡一刀的虚实,立马运功相抗,然而双腿就是不争气,但觉酸软刺骨,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胡一刀气定神闲地说道:“冷铁老弟,你是想考究我的功夫来着?唉!你二哥我人老了,不中用了,居然让你支撑这许久。”
嵇冷铁早已出尽平生之力,仍是无法抵抗,说道:“不敢!关圣爷爷名震江湖,如雷贯耳。青竹六侠仰慕已久,若是得关圣爷爷高抬贵手,指点一二,青竹六侠受益匪浅。”一面说,双腿一面陷入地下。
胡一刀亦是大为佩服嵇冷铁这份修为,说道:“嘿嘿!小子当真有些门道,因此我这贵手是不能高抬的。”一面说,又一面压了下去。
山无天眼见无幸,知道无法逃脱毒手,索性装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架势,喊道:“手下留情,胡英雄若是要杀,就杀我山无天一人吧!山无天愿意替兄弟一死。其余的兄弟,请胡英雄高抬贵手,饶他们不死。”其余四人心中冷笑,随即明白,亦是纷纷请言,甘愿代嵇冷铁一死。
胡一刀又倍觉头痛,狐疑不定,仰天问道:“这青竹六侠,到底是忠是奸?”
大胡子道:“二弟,青竹六俠就是天底下最狡诈的小人!”
胡一刀摇头说道:“兄弟,我这青龙刀专斩杀世间无义之人。他们当真是不顾义气之人,必定逃不过这青龙刀,可如今青龙偃月刀却无法摄其不义之魂,如此看来,他们未必是不忠不义之人!今日暂且饶了他们六侠的性命,待我胡一刀想明白了,查实他们当真是不忠不义之徒,再取他们的性命也不迟!”
六侠如获大赦,狼狈溜走。
胡一刀大喝一声:“没听清楚吗?叫你们滚!还不躺下来滚出去!”
青竹六侠不敢违拗,当即躺了下来向外滚了出去。嵇冷铁滚到大胡子身旁,眼见胡一刀仍沉在一片迷茫当中,当即薄铁卷出,卷住大胡子,一溜烟地遁去。
0016章赤霄剑元神
胡一刀倍觉迷茫,因为他早已察觉到四周弥漫着阵阵怨气,但凝神细听,又不知所终。他越想查探怨气所在,越觉得脑袋阵阵剧痛,越是觉得脑袋剧痛,也就越想查探这怨气所在。
如此一阵迷糊,他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挥刀狂劈。一劈之下,突觉天地为之一震,早已不知身处何方。
如此突变,胡一刀亦是不惧,习惯眯着的双眼突然一睁,睁得圆圆鼓鼓的,见头顶黑漆漆的一片,寒气逼人。寒气中不时发出阵阵幽怨之声,似蝙蝠叫喊,又似耗子吱声。胡一刀循声望去,只见黑漆漆的一片不住地流动,似天上的浮云却又闪动着冰晶般的光亮。
胡一刀说道:“难道这是九寒黑水河?”正欲运起功力,却见阵阵幽云四周飘荡,似是游魂。
胡一刀立马哈哈大笑,说道:“来得好!老夫正是为杀妖除魔而来!”当即祭出青龙偃月刀,对着怨灵就是一通狂劈。
怨灵遇敌,陡然惊诧,所有的怨气尽数要吐在胡一刀身上一般,一下子聚拢过来。
胡一刀早已拉开架势,长刀迎敌,却见一柄三尺来长的铁剑横飞而来,刃如霜雪,将怨灵一一敛入其中。这长剑竟能如此轻易便化解怨灵,胡一刀自是心有不忿,纵声喊道:“大胆狂徒,胆敢妨碍我除魔?”
那长剑将怨灵一一收拢后,当中一竖,只见剑身上饰有七彩珠、九华,当中镌刻着两个大篆字:赤霄。
胡一刀说道:“昔日汉高祖提三尺剑斩白蛇,立不世之功。莫非就是此剑?”
那柄长剑突然“嗡嗡嗡”作响,竟发出人言,说道:“上将军手中所用的关刀,可是传说中的青龙偃月刀?”
胡一刀乃修真之人,见神剑自行飞起,自是见怪不怪,但闻神剑竟可发出人言,却略觉惊奇。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之内聚有青龙所化的血魂,但却未曾听过神兵利器之中竟有化人魂的。此时听得那柄长剑如此直问,点头称是。
突然,那柄长剑一阵嘘叹低息,似是伤心而泣。
胡一刀立马警觉,紧握刀柄,以防那柄长剑觑己不备,突然发难,但那柄长剑只是一阵伤痛,良久良久,不发一语,更无偷袭之意。胡一刀更是茫然不解,只听得那柄长剑又问道:“阁下并非关武圣,这青龙偃月刀本是神兵门所有,为何会落入阁下手中?”
胡一刀呵呵大笑,仿佛听到世间最能令自己开心得意的事情,说道:“这是我胡一刀从神兵门中偷来的,哈哈哈……”
他以侠义自居,又极其敬慕关武圣,全身上下的打扮均是无一不与其相似,除了终日面涂朱丹,身穿青袍之外,还眯着双眼,以作丹凤眼。自得这青龙偃月刀后,更觉人生在世,称心快意之事莫过于此。此时被这“剑”问及此事,自是要大大地自我炫耀一番。
那柄长剑突然发出人声与剑声合一的“嗡”的一声,说道:“阁下是胡一刀,但凡遇见世间不平事,就是一刀?”
此时的阴阳门臭名昭著,劣迹斑斑,天下中人提起,无不嗤之以鼻,却都是敢怒不敢言者居多。胡一刀自行走江湖以来,对此事早有所闻,此时听得那柄长剑如此质问,老大不高兴地说道:“不错,我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承蒙别人瞧得起,居然将我称作‘赤面青袍魔!赤面、青袍,倒是极合我心意,这个魔嘛!那自然是青龙偃月刀一出,天下妖魔闻风而逃!”
那柄长剑却是一阵嘿笑,说道:“阁下身出修真世家,虽是玄术盖世,体格威武雄壮,但清影之中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孱弱,想必是受了此刀的不少反噬吧?”
胡一刀“咦”的一声惊叫,因为这句话正是点中了他的心病,问道:“阁下……剑下何人?”
那柄长剑不答,仍是说道:“神刀威力越强,反噬之力越强,往往甚于自身威力十倍。”
胡一刀越听越觉惊异,急问道:“阁下何以得知此事?”
那柄长剑道:“这青龙偃月刀汇聚了青龙的鲜血,龙魂幻化成形,出鞘后必要饮敌人之血方肯罢休,若非如此,青龙势必反噬主人。而阁下素以忠义为本,行侠仗义,决不会滥杀无辜。但神刀有时多有失误,阁下为免错杀好人,自是奋身相救,以致受此刀反噬。”
神刀决不会失误,失误的只会是操刀之人。那柄长剑知道胡一刀有头疾,以致神志不清,冲动之下难免误杀,但却不直言,而是借刀过桥。
那柄长剑继续道:“刀成之日,曾斩杀了神兵门上下千余人,所饮的血,尽是不义之徒的血。后来关武圣得了此刀,却死于宵小之手。因此这刀认定如此忠义的主人死得不甘心,便要替主人杀尽世间小人。”
胡一刀听得那柄长剑对此刀来历竟是如此清楚,真不愧一个“神”字,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何方神剑?”
只见那柄长剑当中一挺,蹦出一道豪光。豪光渐隐,一老头站在当中,却是无质无形,无相无影,轻飘飘的似一溜烟,似乎只消打一个喷嚏便随时会消散。
胡一刀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在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面前糊弄神通!”
那老头说道:“阁下莫怪,在下生前名号赤霄,此时魂剑合一,是为‘赤霄剑魂。”
胡一刀道:“赤霄?赤霄乃当年神兵门的长老,不过归隐已久,不问世事,却没想到此时已化作一缕剑魂。你当真是神兵门的赤霄?”
赤霄剑魂道:“往事已矣,不提也罢!但这青龙刀便是在下亲手封印的。自关武圣归天后,这关刀流落江湖,后重归本门后,因门中无人能使得动,我便与其他长老将其封印。”
胡一刀道:“怪不得对这青龙偃月刀知得如此详尽,原来阁下当真是神兵门中人。”
那老头又道:“关武圣被称为‘武圣,只因他重武轻玄,终其一生,未能以玄术激发此刀的龙魂。如今阁下能令神刀显魂,当真是刀择人而顯魂,人用刀而显义。”
这非人非物的老头正是剑魂,乃神兵门归隐已久的长老赤霄所化,因赤霄生平所用的是赤霄神剑,因此名号为“赤霄”。
这赤霄神剑正是当年刘邦斩白蛇所用的神剑,后陶弘景的《古今刀剑录》有云:“刘季在位十二年,于始皇三十四年,于南山得一铁剑,长三尺,铭曰‘赤霄,大篆书。”
胡一刀突然叫道:“老头,你想报仇夺刀?是也不是?”退了一步,又道,“虽然这刀是从神兵门夺来,但你们神兵门想要取回去,还得凭真实本事。”
赤霄剑魂道:“如今此刀落入阁下的手中,亦算是得遇其主,我为何要夺?”
胡一刀却得意地笑道:“不过,你们的神兵门自霸王枪而下,全都是虾兵蟹将,唯利是图,更无一修真道上的高手,胡一刀也不将你们放在眼里。”
赤霄剑魂长叹一声,说道:“利令智昏,贪图钱财的执念太重,以致三百余年来,一直无法铸成这至尊神剑。如今的神兵门子孙如此不肖,当真有愧历代各辈先贤。老夫因不愿与之同流合污,这才早早隐世。”
胡一刀接口道:“这赤霄神剑乃一代名剑,你得配此剑,又身居神兵门幕后长老高位,听闻玄术修为极是了得,你如今为何化魂入剑,屈身于此?难道是在此等我前来送死?”
赤霄剑魂道:“此事说来话长,这真是机缘巧合。在我这剑魂即将灰飞烟灭之际,上将军恰好到来,此事关乎整个天下气数命脉,看来是时候公诸天下了。”
胡一刀当即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因他的结义兄长慕容屠欲魂素来以天下为己任,而他自身亦是追慕关武圣,此时听得赤霄剑魂此言,一下子就上了心。
赤霄剑魂道:“人德君……”
胡一刀突然喝道:“什么人德君?我乃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
胡一刀见他是神兵门中人,也就极为反感。常言道,爱屋及乌,这恨屋也能及乌。如今的神兵门自胡一刀眼里看来,全是一群奸诈小人,胡一刀自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听得这老头是神兵门的长老,说话也就不客气起来。
赤霄剑魂微微一笑,说道:“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你可知这太行坞堡有何异样?”
胡一刀道:“四方妖兽云集于此,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便是斩妖除魔而来。老夫没时间和你啰唆,就此别过。”
赤霄剑魂道:“胡英雄且慢!群妖之所以云集太行山庄,胡英雄可曾想过这其中缘故?”
胡一刀一抬头,说道:“难道这就是九寒黑冰河?”只见顶上云般涌动的黑冰,自知确实是在冰河之底无疑。
赤霄剑魂道:“胡英雄真不愧玄道中人,见多识广,这里就是九寒黑冰河。”
胡一刀立马叫道:“九寒黑冰河囚禁的,就是影州妖王的妖魂之力,也就是玄武焚空的火灵。如此说来,群妖云集太行山庄,就是因为这妖灵之力了?”
赤霄剑魂道:“不错,玄武焚空身出火族,因此天地间唯有这九寒黑冰河,方能镇压得住其火气。不过,除了妖兽云集于此之外,胡英雄觉得还有何异样?”
胡一刀老大不耐烦地说道:“最大的异样就是这九寒黑冰河。墨门身居正道,表面上以侠义著称,暗地里却尽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却尽数往咱们阴阳门头上推。
“师欢有言,太行坞堡乃囚禁怨魂所在,而这些怨魂乃中原各派修真之士中的佼佼者。这些修真之士之所以会平白无故地死于非命,就是墨门所为。胡一刀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待我抓住墨门不义的证据,然后再上墨山,将墨门一举挑了,好教天下人得知,这自居正道的墨门,真实的面目竟是如此的丑恶。”
赤霄剑魂道:“看来,天下人当真是误会墨门了!”
胡一刀惊得一跳,问道:“难道这不是墨门做的?”
赤霄剑魂缓缓地说道:“正是!”
胡一刀说道:“胡闹!当年墨门设下此毒计,声称阴阳门在我兄长慕容屠欲魂的统领之下,威震四方,意欲加害中原各派。其时身为中原仙剑同盟盟主的黒木子,也就是我义结金兰的三弟,唯恐中原各派受害,便号令各路修真人士在太行坞堡集结,商议对抗阴阳门。其中墨门七星中,修为最为了得的两星,亦在其内。”
赤霄剑魂道:“墨门已是中原各派之首,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暗算中原各派?”
胡一刀道:“我胡一刀虽然神志不清,却也能看得穿墨门这些诡计。墨仙为了巩固他们在仙剑同盟的霸主地位,假传阴阳门将对整个中原各派不利,暗地里却早已设下圈套,将各路修真人士一网打尽。如此行径,令人发指。他们做下的好事,却将罪名推到我兄长的头上来。其时,我兄长掌权阴阳门,心慕汉文化,如何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当真是岂有此理!”
他口中的墨仙,自然是指墨门中人。因为墨门乃当今中原修仙的第一大派,门中上下所穿的全是黑衣,因此被称之为墨仙。
赤霄剑魂问道:“胡英雄何以得知此事?亲眼所见?”
胡一刀说道:“此乃天道常理,以正派自居的那些人,不就是喜欢搞这些阴谋诡计吗?外人不知,难道我胡一刀不知吗?墨门为了维护他们霸主的地位,称霸天下,千方百计地要将天下修真之士赶尽杀绝,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秦始皇一统天下时,天下各大门派的修真之法,本就荡然无存,勉强所维系的法门,均是后世人按一些残篇断章,修整拼凑而成,根本无法与墨门的修真法门相比。由于后世所悟的法门极其有限,又被墨门一番剿杀,如今的中原,修真法门就更加剩得可怜啦!不过他们有墨门的庇护,又何须修真?
“新近一轮的剿杀,便是在司马家得了天下后,聂总管联合司马家,强行镇压各方修真练道之人。坞堡之下有许多修真练道者的怨灵,便是当年墨门残杀修道中人的铁证,所有的怨灵正是各方修真者先人所化。
“墨门除了要对付各大门派之外,就连其他小蛤蟆也不放过。为了一网打尽,又让师欢借机邀请各方修道之士前来。”
赤霄剑魂道:“九寒黑冰河之下,有许多中原修真练道者的怨灵,这确实不假,但这事并非墨门所为。”
胡一刀笑道:“你这老头是神兵门中人,得中原仙剑同盟的庇护,自然是这么说。这些怨魂若不是死得太冤,为何长年聚集在太行坞堡之下,无法散去,也不愿散去?因为他们就是当年墨门残杀众人的铁证!各位修真之士被害之后,灵力被拘禁于此,永驻太行坞堡。墨门知道做了这种事太过阴损,于心不安,便假惺惺地来个‘灵草抚怨魂。”
赤霄剑魂说道:“起初,我亦是这么想,但后来才知道,做下此事的,确实是阴阳门。”
胡一刀立马暴跳如雷,但随即若有所思,喝道:“黑白阴阳两冥王作恶,却未必有此能!”
赤霄剑魂却道:“当年黑白阴阳两冥王尚未掌权,自然不是他们。这慕容屠欲魂和黒木子两人实在是高义,非常人所能。”
胡一刀又是一惊,仍是怒不可遏地说道:“今日你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定教你烟消云散!”
胡一刀的双眼瞪着那奄奄一息的赤霄剑魂,只听得他说:“各路修真之士被害前,灵力全被汇集在九寒黑冰河。慕容教主的胸襟气度和胆量见识,令人不得不佩服。为了对付影州妖兽两族,甘愿蒙上杀害中原各派修真之士的罪名,引起天下的误会和不忿,亦是在所不惜。”
胡一刀似乎听到世间最不可信,却又不得不信的事,但即便事实确凿,他打心底里仍是不愿接受,问道:“为何又要扯到影州妖兽两族的身上?此事,既然是阴阳门所为,那为何不赶尽杀绝,而是将你们幽禁在此?将你们的元神也毁了,岂不是一干二净?”
赤霄剑魂突然觉得胸口一痛,表情痛苦,气若游丝,仍是尽量平稳地说道:“他们的灵力会合成人灵珠,与黑冰河的九重嚴寒,共同镇压影州妖王玄武焚空的火灵。”
胡一刀复有惊异,问道:“这世上当真有传说中的人灵珠?”
赤霄剑魂道:“听师欢道,曾被拘禁在仇池山上的影州妖王玄武焚空的元神逃了下来,而囚禁在东海仙山的影州兽王龙马恣睢,亦是被一来历不明的高人相助脱困。这影州的妖王和兽王,身上各负各族之灵,阴阳门千方百计欲夺为己用而不可得,如今两王均逃了出来。若是本座猜测没错,这影州妖王焚空的元神想必是逃到了这太行坞堡,因为这一年多以来,不断有各路妖魅出现,自是来拜奉影州妖王焚空之故。”
胡一刀又问道:“不错,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赤霄剑魂说道:“如此甚好!甚好……一切刚好来得及。”说完,从胸口中取出一颗人心一样的琉璃珠,递给胡一刀。
胡一刀道:“这是何物?”
赤霄剑魂道:“这是蕴藏中原各派修真之士灵力的人灵珠,请……请忠义神武、灵佑仁勇……请胡老英雄带出去,觅得有缘之人。”他显然是想说出胡一刀整个称号,借此来吹捧一番,却觉力气不继,不得不改称“胡老英雄”。
胡一刀怒道:“赤霄剑,你说的尽是些鬼话!”
赤霄剑魂不答,双目紧闭,掌心朝天,入定一般静坐良久后才道:“这珠之所以成为‘人灵珠,是因为里面集合了这里怨灵生前的灵力。这些怨灵生前全是修真之士,要镇压这妖灵之力,非得集合四方豪杰之士的灵力不可。如今我已化魂入剑,无法再支撑,这镇压妖灵之力的重责也是时候交移了。只可惜胡老英雄……”
此时胡一刀脑子倒是格外清醒,或许是因为事关重大之故。他虽然仍是觉得有些不明不白,但心底里却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之事,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赤霄剑魂又道:“天道得传,终归不灭我中州大地……如今能肩负如此重责的,非……非……相离盟主莫属……”
胡一刀却是一阵哈哈狂笑,说道:“如今的中原仙剑盟被墨门上下搞得乌烟瘴气,这个相离盟主更是不作为。”
赤霄剑魂道:“墨门……墨门侠义为本……决不会辜负……唉……”却再也无多余的力气支撑。他是从来往太行山庄的豪杰之士口中听得,天下对墨门相离盟主的玄术极为推崇,更何况相离盟主乃上一任盟主钦点的接任之人。
胡一刀听得赤霄剑魂如此称赞墨门,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
赤霄剑魂长叹一声,化作一缕青烟,再度凝成赤霄剑。
胡一刀仍是未看出赤霄剑已是无法支撑,或者就算看得出,也假装没看到。只听赤霄剑内一声音说道:“你本来就是世间难得忠义之人,简直就是关武圣重生,真不愧‘人德君三字,却偏偏是个心智失常之人,可是这人灵珠若是不交给你,恐有不测。
“本座在此苦苦支撑了二十余年,与人灵珠一同镇守妖邪,此时已是灯枯油尽,无能为力,还望人德君念在天下苍生的分上,不负此托。”
胡一刀正待痛斥,却见赤霄剑上滑下一颗人心一样的琉璃珠。胡一刀尚未收起青龙刀,欲接而未接之际,那颗人心琉璃早已变成了一颗珠子,落向他手心。
胡一刀一愣,一时不知所以。正欲将手中的珠子递出,那赤霄神剑早已灰飞烟灭,悄无声息,最后就连一缕烟、一丝灰亦是荡然无存。
0017章温酒斩华雄
胡一刀心中一惊,忽听得四周传来阵阵怪兽吼叫之声,当中夹着丝丝刺人心肺的阴森。羊剑容尚在刘渊军中时,胡一刀曾与之纠缠过,一听之下,立马认得是妖霾石兽,当即大叫道:“来得好!”狂刀一劈。
正欲大打出手,却不知为何,早已置身于修罗场一般,断肢残腿,血肉横飞,映入眼帘尽是触目惊心的惨状,胡一刀心中狐疑:难道这一回是闯进地狱了?
定睛细看,却是太行坞堡,以胡一刀多年斩妖除魔的经历,自然知道这番情状是惨遭妖兽肆虐后的应有之相。如此惨绝人寰的杀虐,立马激起他与生俱来的侠义之怒,大吼一声,四下寻觅妖霾石兽所在。
果不其然,在青龙偃月刀的指引之下,胡一刀立马寻得妖兽的踪迹。
眼见妖霾石兽正在袭击坞堡内的兵马,他正欲挥出关刀,忽地记起赤霄剑魂的那一番话,心想:且待我试下这人灵珠的威力!竟生生收住。但妖霾石兽何等机敏,只消有半点活人气息,立马感知,回过头来,仇人见面一般躁动起来,向着胡一刀飞扑而来。
胡一刀笑道:“妖兽老朋友,你们可好?老胡我不用青龙偃月刀也能收拾你们!”
他收住了长刀,但妖霾石兽与胡一刀的仇怨已深,见胡一刀收刀,有机可乘,当即围着胡一刀不放。
胡一刀急得大骂道:“你们这些混账,一点也不讲义气的家伙。你爷爷我不用青龙偃月刀原是好生之德……”然而,妖霾石兽死在胡一刀刀下的不计其数,哪里容許他有说话的余暇?连番袭击,逼得胡一刀无处躲避,满脸涨红。
胡一刀无奈,怒道:“妖邪终归是妖邪!”又是一番大开杀戒。
这杀性一起,妖霾石兽自是无法抵挡,立马被杀得落花流水,四处流散。
胡一刀哈哈大笑,乘胜追击,转过别院,忽听得一人粗声粗气地喝道:“青竹六侠,欺世盗名!”正是风万里。
另一人尖声尖气地说道:“既然能让你们一次中圈套,自能让你们第二次中。”正是嵇冷铁。
胡一刀听到这里,怒气横生,九天长雷般喝道:“青竹六鼠,我饶你们不死,为何仍是要在此为非作歹?”
刘一斛高举手中的一青铜斝,说道:“胡一刀,你休得猖狂。此刻你兄长大胡子落入我等手中,我只消将手中的铜斝一捏,便教他粉身碎骨!”随手来回一抖,铜斝之内传来一阵惨痛的呼喊之声。
大胡子亦是一条硬汉子,皮肉之痛决不会如此呼喊,但因为从未修仙炼道,无法抵御刘一斛灌注灵力的一抖。
胡一刀叫道:“兄长?”双眼凝视着刘一斛手中的铜斝,以他的玄术神通,夺过刘一斛手中的法器绝非难事,只是投鼠忌器而已。
山无天道:“将这些目无王法之徒的头颅砍了下来,进献给聂总管,咱们就是墨门之人。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胆敢坏墨门的好事?”显然六侠早已胜券在握,开始以中原仙剑同盟中人自居了。
胡一刀亦是久闻玄道盟主相离同流之名,说道:“休得以玄道盟主的名头来唬人。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年轻气盛,也不知这盟主是怎么当的?坐在玄道第一把交椅之上,却只维护和协调各门派做买卖,赚大钱,而罔顾侠义。如此之人,哪里像个玄道盟主?如此玄道盟主倒是破天荒之举,我倒真想见识一下,顺便教训教训他,好让他长长记性。”
在场之人均知,当今的相离盟主是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身居玄道盟主之位。
刘一斛喝道:“胡闹!胆敢侮辱中原仙剑盟盟主!胡一刀,你若是想你义兄活命,立马抛下关刀!否则,你义兄命殒当场!”他仍是醉醺醺的样子,将手中的铜斝高举过头。
突然,却听得“铮”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刘一斛手中的铜斝被劈了开来,一人从中掉了出来,跌在地上,不知死活,自是大胡子了。
此时,谁也无法知晓,到底胡一刀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迷失心性,竟一刀劈向青铜斝。胡一刀大喝一声,说道:“青竹六鼠,快快受死!”
青竹六侠吃过胡一刀的亏,眼见讨不过去,见风使舵,立马转成了另一副嘴脸。
嵇冷铁道:“关圣爷爷,咱们冤枉啊!”
胡一刀喝道:“你们六鼠,奸诈无义!休得花言巧语!”
嵇冷铁道:“关圣爷爷,这些玄道中人爱财轻义,无奸不商、为富不仁。我们青竹六……六鼠得知你关圣爷爷老人家素来嫉恶如仇,因此定下计谋,将这些无义之徒一网打尽,待你大圣爷爷来发落。”
胡一刀一阵狐疑,似觉不妥,但又想不通,只见嵇冷铁指着风万里道:“这一位姓吕,乃是吕蒙的后人。”又指着铁汉雄道,“这一位姓潘,乃潘璋的后人。”然后指着金旺和水兴说道,“这两位,一位姓马,乃马忠后人,另一位姓陆,乃陆逊的后人。”
胡一刀立马勃然大怒,当真是怒发直冲,冲得顶上的绿帽竟“噔”地一下跳了起来,喝道:“你们这帮奸诈小人!”
众人不明白为何嵇冷铁要生编硬造,也不明白为何胡一刀听了这番竟会如此大怒,却听得嵇冷铁道:“当年陆逊向吕蒙献计,让其隐光韬晦,尽显卑屈,以此来蒙蔽关武圣,才致使关武圣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后遇潘璋部将马忠的埋伏被擒。这些都是不正大光明的小人,如此暗算关武圣,卑鄙无耻至极。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这些小人的后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岂能不一概杀之?”
胡一刀喝道:“不错!这些酒囊饭袋统统该杀!”群豪大喊冤枉,却苦于无法开口。
嵇冷铁道:“酒鬼刘,温酒!”
只见刘一斛拿出一酒樽,注满了酒,然后在樽下点火。胡一刀大喜,说道:“知我心者,莫若老兄也!昔日关武圣温酒斩华雄,大快人心。如今胡一刀也可温酒斩杀这些奸诈小人,替关武圣出这一口恶气,当真是一举两得,妙得很!妙得很!”
嵇冷铁见胡一刀上钩,愠色道:“如今这些奸诈小人目无王法,干尽伤天害理之事,可惜吾上将颜良、文丑未至!若得一人在此,何惧这些妖魔鬼怪?”
胡一刀更是大喜,大呼而出,说道:“小将欲往斩杀妖魔,人头立马献于帐下。”
嵇冷铁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口出狂言?”
胡一刀道:“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六界伏魔、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胡一刀是也!”
嵇冷铁道:“如此甚好,即令你斩杀这些妖魔鬼怪,速速前往!”
胡一刀道:“错啦!错啦!”
嵇冷铁大惊,却听得胡一刀道:“你应当说,你欺我等诸侯没有大将吗?谅你一弓手,竟敢大言不惭!给我打出去!”
嵇冷铁觉得极为好笑,却依言照说了一遍。
身在一旁的向三通道:“明公息怒,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不妨让他出马一试,如果他没法办到,再责罚他也不算迟。”
嵇冷铁本就苍白的脸装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让一个弓手出战,必被妖魔小丑所笑耳。”
向三通道:“此人仪表不俗,妖魔小丑哪里能知道他是弓手?”嵇冷铁只得点头,刘一斛便奉上酒水。
胡一刀道:“酒且温下,某去便来。”手提青龙偃月刀,暴喝一声道,“贤智的精气神谓之魂,因为各人心思全在争夺《犟山图形》,结集成了巨大的魔障。我手中的青龙刀远在百里之外,便感应到诸位心中的魔!此刻正是替天行道,斩除心魔而来。你们都不行侠,不配拥有灵魂!”对着风万里等人便砍。
胡一刀素以关武圣为典范,平日一言一行,亦要模仿得惟妙惟肖,才能心中大乐。
青竹六侠正是抓住胡一刀这个脾性,投其所好,让胡一刀模仿关羽温酒斩华雄,借刀杀人。胡一刀疯疯癫癫,只要能学足当年关武圣,自是舍生忘死,不顾一切。其实,华雄并非关武圣所斩,此时青竹六侠指白为黑,颠倒是非,以致后世讹传,为了彰显关武圣,将此事记在其头上。
眼见关刀砍落,青龙从中蹦出,一人站了起来,喝道:“关二弟,不得滥杀无辜!”正是被刀风激醒的大胡子。
胡一刀听得大胡子有所命,竟不顾凶险,猛然收刀。如此一来,正如赤霄剑魂所言,反噬之力甚于出刀之力十倍,只听得一阵爆豆般作响之声,自是胡一刀全身的骨骼受反噬。
青龙偃月刀内有青龙,是捍卫正义之魂的青龙,青龙嗜不义之徒的血,一旦出窍,若不吸不义之血和魂,决不归刀。胡一刀因此刀取了不少人的头颅,便饱受玄道中人诟病,称之为“赤面青袍魔”,但他曾花费无数心血,竭力克制青龙偃月刀的饮血暴行,却是无人得知。
大胡子亦是不知反噬之事,替风万里取下口中之物,然后松了绑,四下张望,却不见青竹六侠的踪影。
铁汉雄等人松了绑,见眼前之人便是赤面青袍魔,虽以忠义自居,行事却疯疯癫癫、糊糊涂涂,不禁大皱眉头。
风万里道:“若与疯子计较,当真不知谁是疯子呢!”
铁汉雄亦是摇头,说道:“万里兄,我不与疯子计较,却要与你计较。堡主待我不薄,而你杀我堡主,我若不为他报仇,天理不容!”
风万里随手捡起一柄长刀,递向铁汉雄,说道:“铁老二忠心为主,若是当真要替主子报仇,风万里皱一下眉头,便不算是条汉子。”说完,闭目待毙。
铁汉雄接过长刀,“嘣”的一声,随手抛落在地,说道:“风老兄,大仇已报,铁老二与你无冤无仇了,坞堡这地方是呆不下去的了,咱们后会有期!”拱手转身而去。
风万里睁开双眼,叫道:“且慢!铁老弟既无去处,何不与我一同去见汲桑兄?”他和铁汉雄都是侠义中人,心中早已钦慕对方,意气相投,此时无须多言,便一拍即合。风万里道,“咱们索性结为兄弟,还有这位大胡子兄……”四下张望,大胡子却早已不知去向。
此时,师欢被杀,坞堡上下早已乱成一片,匈奴人又率流民去而复返,若非妖霾石兽一扰,只恐怕早已将整个太行坞堡夷为平地。大胡子因忧心族人和羊剑容,不辞而别。
胡一刀因是奋力阻止出窍的青龙,受其反噬,正自调息,忽听得风万里要与铁汉雄结义为兄弟,立马蹦了起来,说道:“桃园三结义,捎上我,如何?”
二人见胡一刀神志不清,反復无常,也不将他当做一回事,见此间非久留之所,与众商议离去。众人见胡一刀先前受了青竹六侠的蛊惑而大开杀戒,但知道他确实是疯疯癫癫,也不与之计较。
胡一刀见二人不搭理,心中甚是不快,眼见众人正欲离去,喊道:“诸位且留步!”忽然,呼的一声,身影如电,早已画地为牢,将众人圈在当中。
风万里道:“赤面魔头,难道你当真要摊上我等?风某人手底下的功夫不如你,却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不昧良心,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要杀的是不忠不义的奸诈小人,风某何惧之有?”
胡一刀道:“身为玄道中人,应当以侠义为本,玄道之所以称之为玄道,是因为大家都讲侠义。而你们偏偏做买卖,商人不似商人,武人不似武人,将整个玄道弄得铜臭满天飞。当真是岂有此理!”
风万里道:“英雄所言不错,但咱们虽是玄道中人,却一样要吃饭,不做点小买卖,聊以度日,岂不是要像流民一样四处要饭?又或者似黄巾帮一样四处杀人放火,打家劫舍?”
胡一刀一时哑口无言,一下了又糊涂起来,努力去想,却又觉得想不通。突然,又是呼的一声,只见他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往玄术的地牢旁一抛,说道:“想必大伙早已得知此刀的来历。刀里有青龙的血魂,专吸不忠不义、奸诈小人的血。诸位不是光明磊落,良知未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吗?如今,你们若是能从此刀上过去,胡一刀便饶你们不杀。”
众人暗自心惊,他们都曾听师欢讲过此刀,刀成之日便青龙显魂,斩杀了神兵门上下千余人,而这些人都是平日唯利是图之辈。后得关羽当天立誓,青龙才归窍中。此时要他们往刀上走,与向鬼门关走毫无分别。
风万里哈哈大笑,说道:“平生不做亏心事,行得正,立得正,又有何惧?姓风的不信邪。”当即昂首阔步,从青龙偃月刀上跨了过去。风万里每踏一步,青龙刀便发出一声龙吟,而众人便揪心一次。那些问心有愧之人,更是吓得浑身直冒冷汗,闭着眼睛,不敢多看一眼。
孰料,风万里这一路过去,听得龙吟之声不断,却是安然无事。
铁汉雄哈哈笑道:“风老大,真有你的,你不怕死,铁老二又有何惧?”亦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紧接着又有三人惴惴不安地过去,有人识得其中一人是爱斤斤计较之人,却无劣迹,心想:这家伙能过去,我也必定能!当即从中走过。
顷刻之间,从中走过的人超过一大半。
余下之人尚有五人,自忖做过不少不太光彩的事,因此不敢前行半步。
胡一刀暴喝道:“不过来的,一样要死!”余人无奈,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移向青龙偃月刀。便在这一刻,龙吟之声大作,五人吓得惊慌失措,晕倒在地,而刀中的青龙血魂却没有闪出。
风万里道:“看来咱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胡一刀却是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你们都上当啦!这关刀自关武圣立誓跪拜后,若非外力催逼,刀内的青龙血魂不会自行出窍!而你们当中除了这位风兄和铁兄之外,都是人人自危,却未必就是什么奸诈之人。”
众人虚惊一场,自觉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听得胡一刀此言,无不大骂,但转而又想:这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警醒?日后若能以此自律,自不会行差踏错。
胡一刀指着金旺说道:“诸葛帮主,你出身寒微,济贫救孤,从不留名,而门下之士,多半是你父辈和你收养的孤儿。”又指着水兴道,“东方帮主,如今流民四起,你虽不愿布施,但你家夫人一心信佛,要积善还愿,你因拗不过她才广散钱粮。此举虽非你本愿,却亦不失我辈中人的本色。”
于是,他将众人断恶修善、积功累德的一一道来,虽然事迹与人物对不上号,除此之外,所说的事却是丝毫不差,最后又道:“在场的诸位做的是小买卖,难免锱铢必较,大斗小秤,贪婪小利,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所以胡一刀一直不来找你们算账。如今的中原各派,自居名门正派,却昧着天地良知,为图一己之利而罔顾道义,所得的不义之财又从不救孤济寡,我的枣子不卖给他们,还会卖给谁?”
至此,众人才算是真正吃了定心丸。
胡一刀又道:“老夫曾大闹天龙帮,天下马兽的买卖归天龙帮独管,老夫要他们将马匹的价格压低一点,他们居然大言不惭地回答,若是将马匹卖得太贱会影响门人的热情,不利于养出千里好马。如此混账的话,真亏天龙帮中这些家伙说得出口!锱铢门尽是这些无耻之徒,奸诈至极,青龙偃月刀不杀他们还要杀谁?你们这就散去吧!日后若是被我得知诸位有任何劣迹之举,胡一刀必定请诸位尝尝我的枣子!”
这一番话自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口中说出来,大有不伦不类,啼笑皆非之感,但各路豪杰原非奸恶之徒,扪心自问,实觉平日所作所为不妥。虽然身为玄道中人也要吃饭,但如此势利流俗,实非侠义中人应有之举。
金旺道:“胡一刀乃世间难得的真英雄,大豪杰,姓东方的今日当天立誓,日后自当洗心革面,恪守前辈教诲,以信义为本,行侠仗义,救困解危。若违此言,他日必定惨死于青龙偃月刀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东方和诸葛两位帮主被胡一刀这一番威逼后,也决定洗心革面,立誓日后以侠义为本,向胡一刀一番拜谢后,鱼贯而出。
后来,世人将关羽奉作武财神,为的就是警醒世人不可取不义之财。这与胡一刀常以关羽自诩,并扮作他的模样,四处斩杀取黑心奸商的举动,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0018章玉难大护法
因师欢被杀,坞堡早已落入青竹六侠的掌控之中,南宫剑郎心想嵇冷铁所言不错,羊剑容必定是藏身于太行坞堡,趁着大胡子以清啸召马大乱之际,溜出大厅去寻羊剑容。
几番寻觅,果真撞上混杂在耕奴中的羊剑容,一见之下,当真又是气怒,又是兴奋,抽出黑血剑乱挥,其余的耕奴吓得抱头鼠窜。
羊剑容挥动大锄,战兢兢地格挡,喝道:“南宫剑郎,你待怎样?”
南宫剑郎悲喜交集,除了认得眼前之人是羊剑容之外,并未察觉到她有任何异样。他因心神激动,连出三招后,三招都被羊剑容推偏。其实,他志在擒住羊剑容,无心伤人,下手就不算太重。
饶是如此,羊剑容亦是颇感吃力。眼见又是一阵黑影逼来,斜退一步后,举锄一横,却听得“唰”的一声,被砍为两截。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阿风大急,喊道:“姐姐!”欲上前相阻,却被南宫剑郎一脚踢开。
羊剑容咬紧牙根,丝毫不屈服。无奈一番用力,牵动了胎气,竟肚腹作痛,似有待产迹象,无法逃走。
南宫剑郎这才看清羊剑容肚腹隆起,失声喊道:“玉女门上下,果然是些淫娃荡妇。你卖身为奴,仍是不忘做这种事,哈哈……”
阿风见羊剑容神情痛苦,吓得手忙脚乱,见大胡子自出城退敵后久而未回,心想:快去请大胡子来救姐姐!虽知远水救不得近火,却是无可奈何,发足便去。
南宫剑郎见羊剑容委顿在石墙角落之下,满脸病容,喝道:“臭小娘,中原各派个个欲寻你而不可得,小爷我若不将你交给他们,当真是永无安宁之日。此刻我卖大送小,仍是划得来!”挥动黑血剑,伸手上前便要擒拿。
他为了大赚一笔,曾在中原各派面前夸下海口,此时正好将她掳去,逼问出《犟山图形》的下落。这时坞堡内外大乱,当众拉扯羊剑容,极是不便,为了掩人耳目,唯有取出她的血滴,施展玄术将她藏在法器之中。
羊剑容痛得满头大汗,无暇理会。
南宫剑郎毕竟年少,不知待产时的情状,正欲挥剑取血,见羊剑容如此,忽地想起她身上有一股怪异之力,心想:臭小娘,行诈诱我上前吗?一时也不敢过分逼近。
便在此时,四下风云突变,天地间涌出一阵似云非云,似石非石的怪物,正是妖霾石兽。与以往不相同的是,阴霾出现后,非但伸手几乎见不到五指,更令人不解的是,此时正是六月天时,黑暗中却夹杂着雪花。
妖霾石兽见羊剑容遇险,风涌云动地过来,横撞向南宫剑郎。
南宫剑郎身子被撞,跌倒在地后,突见如此之多的妖物一拥而来,吓得魂不附体。妖霾石兽一触即发,发出一阵嗷嗷怪叫,又蜂拥而上。
羊剑容正在痛苦之中,忽见妖霾石兽袭击南宫剑郎,自知玉女门有灭南宫坞堡的嫌疑,因此不允许妖霾石兽伤害他,大叫一声:“不可……”却是有气无力。
然而,那些妖霾石兽似乎听懂羊剑容之言,立马停止攻击,只是将南宫剑郎围定。
羊剑容得妖霾石兽的保护,安然无恙,歇息良久,待得腹中之痛稍缓,说道:“南宫剑郎,若是玉女门当真要灭你南宫坞堡,此时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南宫剑郎见羊剑容奄奄一息,说道:“什么易如反掌?你倒是反一下给我看啊!哼!江湖险恶,人心难测,阴谋诡计的事,多有所在。”然后又指着四周的妖霾石兽,说道,“这些都是阴阳门收服的妖物,玉女门与阴阳门勾结,更无怀疑。你不杀我,还故作好人,无非是想借我之口,四处宣扬玉女门无罪,掩盖你们灭我南宫坞堡的真相。”
羊剑容道:“既然如此,那就杀人灭口!”也不知道妖霾石兽是否能听自己号令,右手随意一挥。孰料那些妖物竟晓得,奉命行事一般,连连怪叫,攻向南宫剑郎。
南宫剑郎吓得口冷面青,叫道:“羊姑娘,羊姐姐,饶命啊饶命!”滚到羊剑容跟前,暗地里黑血剑横出,刺向羊剑容。
南宫剑郎因是背对众妖物,一心想取羊剑容的血,便不失时机地暗袭羊剑容。
恰在此时,天地间传来一阵雷响,青光闪动。
羊剑容曾在匈奴大营时见识过这番声威逼人、来势凶猛的情景,又忍不住叫道:“青龙刀!”此时,正是胡一刀挥刀砍杀妖霾石兽。
妖霾石兽听得这雷暴一样的喝声,立马感知到死对头前来,一下子便躁动起来,围着羊剑容游了一圈后,陆续前往支援同伴。
南宫剑郎见羊剑容失去妖霾石兽的保护,自是大喜过望,虚晃黑血剑,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当真是天助我也!小贱人,此时看谁还能护着你。”挥剑欲刺,突觉身子一轻,脚跟离地,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然后又往地上一掷。
只听得一人喝道:“日后再提‘贱人二字,这就是榜样。”双手一推,身旁石墙“轰”的一声,塌了半边。
南宫剑郎身在半空时已吓得半句说不出来,此时被摔在地,全身骨架如散开一般,看清是大胡子后,心有不忿,叫嚣道:“胡狗!你可知道我乃南宫坞堡少主?你只是司马腾贩卖的一个耕奴,凭何在此大呼小叫?”
大胡子哈哈一笑,落在须发上的沙尘被震落,说道:“司马腾?司马腾是什么东西?是用来骑的,还是宰来吃的?”
南宫剑郎道:“大胆!司马腾公乃当今皇亲国戚,你这等胡人,胆敢公然辱骂,该当何罪!”
大胡子道:“死罪!”说着,他猛然欺身,提起了南宫剑郎,喝道,“让你滚去转告司马腾,他四处劫掠人口,视我族人有如猪狗,任意杀戮,令我等羊入狼圈,走投无路。这笔血账,羯人一定要他血债血还!”大胡子正说得激动,愤恨难当,冷不防被南宫剑郎黑血剑刺落,蜷缩在地。
南宫剑郎跳了下来,又是哈哈大笑,说道:“小贱人,你命该如此,怪不得我!”羊剑容痛楚稍止,不甘就此被捉,站起身来,扶墙欲逃。
南宫剑郎喊道:“哪里逃!”箭步上前,直逼羊剑容。
忽然,一妇人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女子,岂不丢人?”
羊剑容听得此声音,心中大喜,说道:“玉难师叔!”转而脸有难色,立马转身过去,怕那妇人发现自己。
便在此时,一人从土墙外跳了过来,身形高大,深眼扁鼻,虽是胡人女子,却身穿汉人衣饰,正是玉女门四大护法之一,人称“玉难护法”,因本家姓呼延,又叫呼延玉难。
呼延玉难陡闻羊剑容的声音,惊喜交集,颤声一连串地说道:“是容儿吗?这一年来你去哪里了?大伙很是挂念你!”飘身而下,落在羊剑容跟前,挥剑直逼南宫剑郎。
羊剑容颇觉难为情,无颜面对本门中人,强忍剧痛,掉头便走。
呼延玉难逼开了南宫剑郎后,喜不自胜,说道:“容儿,师尊的玉女仙剑法又勘破一层。此番她老人家让我们来寻你,是让你回去传承这套剑法。”
羊剑容心中一沉,自她与儒子相会后,早已将玉女修仙的清规戒律抛弃,为了救儒子性命,不惜元神出窍,甚至还和他在舟中月色溶溶,此时,哪里还敢回去见胡玉?
南宫剑郎素未与呼延玉难谋面,但听得羊剑容叫了一声“玉难师叔”,便知此人的来历,叫道:“我道是哪个妇道人家如此大的口气,原来是玉女门大护法。”
呼延玉难一味地抢攻,旨在逼退南宫剑郎,并未看清他容貌,听得他出言无礼,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一副古怪嘴脸,心中打了个突,说道:“玉女门素以搭救天下孤苦女子为己任,你既识得本座,为何仍是口出狂言?”眉宇之间不含怒意,却自有一股怒色。
南宫剑郎却冷笑道:“玉女门灭了南宫坞堡,就连黄口小儿也不放过,门中之人竟然大言不惭,自称以天下为己任!”
呼延玉难呵斥道:“阁下何人!”忽然瞥见南宫剑郎手中的黑血剑,说道,“你是南宫剑郎?”
南宫剑郎道:“不错!我就是南宫坞堡尚未死绝的南宫剑郎!”突然飞身而出,一剑刺向呼延玉难。
以南宫剑郎此时的修为和处境,原本是无法与呼延玉难相搏。只是,他经过一番江湖历难后,心中早已隐隐觉得,灭自己坞堡一门的绝非玉女门,而是另有其人,但此时若不装出一副报仇雪恨的样子,反而会引得玉女门反过头来清算污蔑之罪。当今玉女門虽全是女流之辈,却深明大义,在真相尚未大白于天下之前,也决不会贸然与南宫坞堡算账。
果不其然,呼延玉难见南宫剑郎一副咬牙切齿,报仇雪恨的来势,也只是轻出一掌,将其推出三丈之外,并未痛下杀手。
南宫剑郎仍是摆出一副丝毫不惧的样子,纵声叫道:“玉女门勾结阴阳门,灭我南宫坞堡一门,此时要赶尽杀绝吗?”
呼延玉难道:“混账的东西!玉女门何时与阴阳门勾结了?我玉女掌门打听得消息,知阴阳门对南宫坞堡不利,这才派门下弟子前往相救。你这小子却忘恩负义,故意污蔑玉女门!
“此事在江湖闹得沸沸扬扬,引得天下间那些无知恶徒不断滋扰玉女门,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借替南宫坞堡报仇为名,向本门索要《犟山图形》,并一口咬定本门灭南宫坞堡就是为了夺此图形。你这白眼狼,若不是玉女门身处嫌疑之地,我此刻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她身居玉女门四大护法之首,为人最是稳重,此时听得南宫剑郎出口污蔑玉女门,不由得极是愤恨。
南宫剑郎暗自得意,知道自己先前拼死一搏,实在是明智之举。
呼延玉难见羊剑容避而不见,心中奇怪,说道:“容儿,当日是你率玉女门前往南宫坞堡救应,你清楚明白地告知这狼心狗肺之徒,到底是谁对南宫坞堡下此毒手!”
南宫剑郎见羊剑容不答,自知是羊剑容此时身怀六甲,无言回见师父,本可趁机痛骂羊剑容是做贼心虚,才哑口无言,但见呼延玉难实在不好惹,也就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呼延玉难道:“咱们玉女门虽是女流之辈,却不容旁人欺晦。容儿,但说无妨!”
羊剑容道:“玉难师叔,南宫坞堡不是咱们灭的。”
呼延玉难突然心花怒放,心中虽认定羊剑容必定不会违背师命,却未得羊剑容亲口说出,始终不敢完全肯定。此时听得羊剑容如此一说,心中更无丝毫疑虑,指着南宫剑郎道:“南宫剑郎,竖起你的耳朵听清楚了吧?”转而对羊剑容道,“容儿,你快随师叔回去吧!你师父她老人家很挂念你!”
羊剑容道:“玉难师叔,我……师父她……”不知是心神激动,还是剧痛难当,竟是说不出话来。
呼延玉难道:“掌门师尊素来待你有如亲女,而你是掌门师尊唯一的徒儿,门中上下对你无不疼爱有加。容儿,我来迟一步,太行坞堡的事也管不上啦!咱们这就回去拜见师尊掌门吧!”
太行坞堡受困,玉女门亦是接到师欢的英雄帖。呼延玉难本身就是匈奴人,并未先到太行坞堡,而是先去匈奴大营,意图化解这一场灾难,是以迟迟未到。
呼延玉难年纪比胡玉大,仍是称胡玉为掌门师尊,只因胡玉有恩于她,也确实曾指点过她一些玄术功夫,却不是真正的师徒,而羊剑容尊称呼延玉难为师叔,也不是因为呼延玉难与胡玉是同门学艺的师姐妹,而是因为呼延玉难年龄在胡玉之上,且办事得力,受门中上下尊重。
羊剑容越是听得师父挂念,越是听得师叔催促回去,心中也就越是惊惶。因为师父痛恨天下男子,尤其是胡人男子,而自己腹中这一怪胎,很有可能便是胡人糟蹋自己留下。
她遭逢燕屠等人追杀时,为了保得性命才口出谎言,声称自己已有身孕,后又得儒子亲自把脉,确定自己是有身孕,并得传恭子慧剑。但她自幼便与妇人为伍,知道自己并非真有身孕,而在遭大胡子侮辱后,却发现身孕不假。
然而,儒子医术精湛,虽非擅长妇儿之道,也决不会含糊,因此就连她自己也无法知晓这腹中的骨肉到底是谁所出。更何况,这身孕竟是怀了长达一十八个月之久,超出常人,此举更是让她不得不糊涂,不得不懵懂,不得不怀疑,不得不心惊……
此时见了呼延玉难,哪里敢转过身来?她一想到师父的教诲和自己的大错,泪水再也忍不住,哭道:“玉难师叔,我……我没脸回去见师父她老人家啦!”激动之下,手足无措,身子竟微微地扭了过来而不自知。
这一扭转,呼延玉难看在眼里,大吃一惊,闪身到羊剑容跟前,见其肚腹隆隆,脸色一下子惨白地说道:“曜儿命苦,想当年我……”话语咽呜,泣不成言。
刘曜便是呼延玉难与刘渊的私生子。
呼延玉难知刘曜对羊剑容的情意,虽知掌门胡玉不喜胡人男子,但出于私心,仍是有意促成二人。此时见到羊剑容已怀有身孕,心中的大惊,一小半是为了羊剑容违背师命,更多的是为了刘曜。
南宫剑郎道:“是啊!这小贱人熬不住,竟去勾搭野男人,珠胎暗结啦!”说着哈哈大笑。
呼延玉难突然“唰”的一声,横剑出鞘,剑尖直指南宫剑郎,喝道:“大胆胡狗!本座面前,岂容你胡言?快来领死!”
南宫剑郎道:“你玉女门灭我南宫一门,罪恶滔天,今日给我撞上,正是天赐良机,老子要替南宫十三口报仇啦!”退后一步,护住门面,黑血剑一横,挥了出去,直取呼延玉难。
呼延玉难见南宫剑郎极度无礼,心中更气,长剑斜劈直刺,一招快过一招,逼得南宫少主毫无招架之功,手中黑血剑已被削成数段。
南宫剑郎对付不了呼延玉难,见其招式之中虽是出自汉人,终因是胡人出身而用得似是而非,本欲嘲她是蛮夷之辈,毫无教化,但心中又想:好漢不吃眼前亏,只要留着性命,终有一日能让玉女门栽在自己手里。于是将手中的剑柄一抛,扬长而去。
呼延玉难眼见天色一片浑浊,大雪将降,说道:“容儿,咱们也去吧!”羊剑容扭转开去,掩面痛哭,悲伤之余,牵动胎气,又觉腹中作痛。
此时,一个暴雷般的声音喝道:“妖孽,我寻你已久!你先是潜入匈奴大营,借刘渊小子手下那帮巫师来庇护,如今又藏身于坞堡,看你还能藏多久?”提起青龙偃月刀便欲往羊剑容头顶上劈去。
呼延玉难急叫道:“师伯!手下留情!”
胡一刀听得“师伯”二字,几乎闪了腰,回过头来看着呼延玉难,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叫我师伯?就算你叫我师伯,我也一样要杀这妖物!”
呼延玉难道:“师伯明鉴,容儿不是什么妖物,而是掌门师尊的爱徒!”
胡一刀似乎认得呼延玉难,听了这话,又细细地打量一番羊剑容,说道:“这坞堡之下,乃九寒黑水河所在,你若不是从仇池山上逃下来的影州妖王元神,这些妖兽相结合的邪恶之物为何要保护你?”
羊剑容亦是哑口无言,她虽得妖霾石兽保护,也实在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胡一刀又道:“你就是影州妖王,影州妖王就是你!你化作女子模样,我便认不出来吗?”仍是挥刀劈斩。
呼延玉难既已喊他为师伯,自然不敢阻拦,只得护住羊剑容,一面闪避,一面喊道:“师伯,容儿确是师尊的爱徒,手下留情!”但不管呼延玉难等如何摆明羊剑容的身份,胡一刀仍是认定羊剑容就是影州妖王,决意欲杀。所庆幸的是,因脑海中呼延玉难的印象蒙蒙眬眬,思量未定,才没有痛下杀手。
大胡子因中了南宫剑郎的暗算,倒在地上,二度不省人事,此时被胡一刀的暴喝惊醒,说道:“二弟,请手下留情!”一面说,一面裹住了伤口。
胡一刀回过头来,说道:“她就是影州妖王,为何要手下留情?”此时,他一心杀妖,早已将一切抛诸脑后。
大胡子道:“她叫羊剑容,如何是什么影州妖王?”
胡一刀见大胡子对羊剑容颇有情意,问道:“你舍命保护的女子就是她?兄长不是曾说过,‘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吗?如今这女人是影州妖王,如何能容她活命?”
大胡子连字也不会一个,自然不知当年刘皇叔说过这样的话,却急中生智,说道:“二弟不是要效仿关武圣‘千里走单骑的壮举吗?”这“千里走单骑”先前听胡一刀说过,虽不知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却搬了出来。
胡一刀斗鸡眼一转,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兄长一言惊醒梦中人,你千辛万苦,不惜性命地保护她,她自然是你的女人,是兄长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嫂子。”忽见羊剑容肚腹隆隆,又问道,“这腹中的孩童就是兄长的骨肉?是阿斗吗?”
大胡子见羊剑容肚腹自隆起以来已超过一年,本就觉得此事十分蹊跷,但为了保住羊剑容的性命,心想:这胡一刀心志失常,却认定我就是他的兄长,礼敬有加,若是承认羊剑容腹中的孩儿为我所有,他看在我的情面上,必定不会痛下杀手。微微地一点头,却不敢看着羊剑容。
羊剑容听得胡一刀质问大胡子,立马警觉,一直紧紧盯着大胡子。她与儒子情投意合,自梦中那一段胡人迷乱后,心神不安,醒来时,见到守候在自己身旁的,正是大胡子,自是惊怒交集,愤恨不已。此时紧紧地瞪着大胡子,倾耳侧目,延颈鹤望,心中希冀大胡子摇头否认,孰料大胡子竟是点头。那点头得虽然轻微,但自羊剑容的眼里看来,无异于一道霹雳,整颗心一沉,如坠冰窖。
呼延玉难亦是神色黯然,暗叫道:“冤孽!”
胡一刀道:“果真是皇嫂!不不不!是嫂子,胡一刀千里走单骑,护送嫂子的壮举指日可待。”兴奋之余,连续翻了几个筋斗。
大胡子闻言,脸上一热,却听得羊剑容厉声喝道:“原来真的是你!”随手抽出恭子慧剑,刺了过来。
大胡子喊道:“羊姑娘,不可……”眼见一剑刺来,势若疯虎,只得闪身一旁,继续道,“如此冒犯,实在是一时权宜之计。”
胡一刀见羊剑容抽剑直刺大胡子,喝道:“胡闹!妇道之人,岂可对兄长无礼?”挥动青龙偃月刀向羊剑容劈去。羊剑容早已万念俱灰,见青龙刀劈落,心想就此解脱,远胜在世间受罪,因此不闪不避。
眼见刀锋将及羊剑容,一女子跌撞而出,正好挡在羊剑容身前,蓬头垢面,满身邋遢,正是阿风。
胡一刀突然见到阿风,满脸尘垢污秽的,仍是全身为之一振,又是一阵“噼啪”声响,急收青龙偃月刀。
阿风眼见大刀劈落,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晕倒在地。
胡一刀上前细细地打量着阿风的面容,大有似曾相识之感,如同见到自己最亲的亲人一般,却又记不起到底是谁。他越看越觉熟悉,又越看越是迷茫。突然一声大啸,急扯头发,一下子又变得疯疯癫癫,而手中的青龙刀,仍是不时地发出龙吟之声。
胡一刀听得龙吟之声,喝道:“都是你这个妖孽,今日非取你性命不可!”挥动长刀,直取羊剑容。
呼延玉难和大胡子齐声惊呼,相救不得,却见四周涌起阵阵云霾,正是妖霾石兽拼死相救。
胡一刀喝道:“来得正好,一概歼了!”此刻他心神激荡,又是大开杀戒。
0019章寒风雪中情
呼延玉难不知妖霾石兽保护羊剑容,眼见胡一刀杀得正酣,唯恐羊剑容有失,当即呵斥大胡子护其先走,助胡一刀杀妖。
大胡子趁机抱起羊剑容,闪身墙后。
自师欢一命呜呼后,坞堡内兵众你争我夺,自然无暇顾及耕奴。流民与匈奴兵纷纷杀入,巫师与妖霾石兽四下乱窜,乱成一团。不知是妖霾石兽喷火还是人为纵火,火光四起,整个坞堡顿时置身于一片火海当中。
慌乱之中,大胡子夺得匈奴兵的一匹马,将羊剑容放在马上。此时羊剑容肚腹剧痛,满身冷汗,兼之身在马背,难免颠沛之苦。大胡子只得尽量稳住羊剑容,因不熟悉坞堡之内道路,又要躲避四处横冲直撞的匈奴兵,实在是寸步难行,但若再度以啸声祸乱敌兵坐骑,却恐胯下大马同样受惊。
正自进退两难之际,一股阴风刮起,直卷匈奴兵马,正是一片妖霾石兽。大胡子得此余暇,立马催马急逃,一路上不知砍杀了多少官兵,一刻之间已闯出了南门,向城外荒郊疾奔而去。
此时大雪已紧,路不可辨。
羊剑容越是觉得腹痛,恭子慧剑怪叫之声也就越是厉害,数度欲冲破封印,强行飞出。
大胡子忽觉手心一片温热,原来羊剑容羊水已出。见荒郊中有一农家,心中大喜,抱着羊剑容飞奔过去。甫一入门,纵声喊道:“农家!农家!”却不见有人回应,傻笑道,“此处断壁残垣,荒废已久,哪里有什么人家?”
此值晋室息微之际,诸胡入主中原,兼之天灾,中原大地人心惶惶,四处逃难,十室九空。
大胡子一脚踢开柴门,直奔屋内,见屋内清空,尘垢发黑,显然久无人住。
他右脚往灶台上一扫,将羊剑容置于其上,心道:她要生孩子,我与她非亲非故,如何是好?只得说道:“姑娘!请你忍耐一下,我马上给你去找稳婆。”两手直搓衣衫,转身便走。
羊剑容虽仇恨大胡子,此时大胡子却是自己唯一可倚仗之人,见其走开,本能地叫得更加厉害。大胡子见她神情悲苦,心中一酸,不忍走开,眼见羊剑容待产,说道:“我去烧一盆水。”搬了灶台上那口已烂了半边的铁锅,奔了出去。
大胡子手抓脚拨,东扒西捋,将雪花拨弄得“唰唰唰”作响,顷刻间便盛了一大锅,又捡了些枯枝败叶,奔回屋中。幸亏先前引火之物仍留在怀中,便取了出来,生了两堆火。
羊剑容痛不可抑,撕肝裂肺,急抱着大胡子,虽是漫天风雪,额头大汗却湿透了衣衫。大胡子见羊剑容抱着自己,慌忙地问道:“姑娘,这如何是好?”
羊剑容颤声道:“接生,恭子!”
大胡子“啊”的一声说道:“我只懂得一点相马皮毛,接生过马崽子,却没有接生过娃娃!再说,这娃娃还未出来,姑娘又如何能知道是个‘公子啊?”
大胡子英雄无敌,素有驰骋天下之志,任何险恶艰难当前,无不迎刃而解,此时遇上女人生子这等事却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羊剑容不答,神色更是痛苦,示意大胡子上前帮忙。
大胡子道:“姑娘,冒昧啦!”闭上双眼,替羊剑容解开衣裙之物。羊剑容仍是紧抱大胡子,忽地只听得“哇”的一声婴儿啼哭,羊剑容身下已多了一物,正是一男婴。
大胡子大喜,喊道:“果然是位公子!果然是位公子!”
便在此时,恭子慧剑豪光骤然而起,盛怒至极地飞了起来,直扑那男婴。
大胡子正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慧剑的异动,正愁没有锋利之物可用,眼见慧剑飞来,随手一抓,抓住恭子慧剑割断了脐带。
恭子慧剑割断脐带后,不知为何,异动就此停息。
大胡子不顾得天寒地冻,脱下身上长袍,在火上掠过,借着余温裹住了那男婴,爱怜之心油然而生。那关切尽是父亲的严慈,浑不似驰骋沙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羊剑容悠然回过神来,问道:“这孩儿模样长得如何?”语气至冷,全无关切之意。
大胡子道:“白白的肤色,绿绿的眼珠……”话音未落,突觉一指夹风透面而来,直逼眼珠。大胡子略一惊诧,忙不迭地闪缩,冷不防手中男婴已被夺了过去,尚未知晓突兀何起,又被反手打了一巴掌,着实摸不着头脑。
他见羊剑容苍白脸上尽是怨怒之色,随即醒悟:“我是个陌生男子,如此唐突,大是不该!”当即退在一旁。
火光中,羊剑容怒目而视,见大胡子退开,即撩开长袍,突然“啊”的一声,全身發软,将怀中男婴摔在地上。
大胡子大急,赶忙上前抱起男婴,说道:“孩子的娘,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白肤绿眼蛮可爱的,何故摔他?”
羊剑容瞪了一眼大胡子,说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大胡子大窘道:“我只是烧烧水,举手之劳而已!”
羊剑容闻言,心中更怒,捡起地上恭子慧剑,欲使劲投出。无奈产后失血过多,此时又天寒地冻,身子虚弱,猛然用力之下,突觉脑海一片昏沉,就此晕去,恭子慧剑掉在地上。
大胡子着急,俯下身去,摸着羊剑容额头,突然眼前寒光一闪,恭子慧剑又是迎面刺来。大胡子急欲退避,却因男婴在怀,躲避虽急,仍是撞塌了半边灶台。
怀中男婴受此一震,惊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胡子大怒,大骂一声,将铁锅踢翻在地,怀中男婴哭声更甚。大胡子强忍怒气,紧捂伤口。羊剑容始终没再向大胡子瞧上一眼。如此僵持半天,那男婴在大胡子怀中哭了又睡,睡了又哭,吵得大胡子心烦意乱。他以接生马崽子经验,知其饿极,递到羊剑容面前,让其喂奶。
羊剑容道:“我如此孱弱之身,如何喂他?就算有也不喂,让他活活饿死算了!”
羊剑容自与大胡子等人被卖为奴隶后,过的全是猪狗般的日子,食不果腹,苦役繁重,此时生下的男婴亦是瘦弱,从未进补安胎,如何能喂食?
大胡子全然不知羊剑容怎么如此狠心,再三请求。羊剑容仍是无动于衷,更不多看大胡子一眼。大胡子见恭子哭啼不停,脸色通红,不忍心他挨饿,将手指咬破,放到恭子口中。恭子感知口中有物,哭声立止,当真是尽出吃奶之力,吸吮大胡子手指的血滴。
羊剑容见他如此爱惜恭子,心中更怒,心想:若非他的骨肉,何故如此相待?但产后身子虚脱,痛楚难当,无暇多想,昏沉沉地睡去。
大胡子心想:如此下去,非但母子二人性命不保,就连我亦是难活。他怕羊剑容再伤恭子,趁羊剑容熟睡,将其放入其怀中,又将火添得更旺,低声说道:“我到附近找食去!”行出门外,搬了块大石拦在门口,以防野兽侵袭,骑马冲风冒雪而去。
这一番外出,非但打了几只雪鸡,还牵了两匹刚产下崽子的骠马,寻路而回。尚未到破屋大院,早已看到大雪之上脚印杂乱,似有大队人马向着破屋方向而去。见此情景,心知不妙,待赶到破屋时,果见大队人马早已将破屋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头戴黄巾,神情恶狠,正是黄巾帮,只是一时未明屋内虚实,不敢擅自入内。
当此情势,大胡子更无思索,又是一阵清啸,啸得三马受惊,一阵旋风似的冲进人群之中。黄巾帮正在试探屋内虚实,忽听得马蹄声急乱,急欲散开而不可得,立马被冲得人仰马翻。大胡子趁乱冲进破屋之内,一手护着羊剑容,一手护着那男婴,从破屋的另一边疾奔而出。
黄巾帮中一人喊道:“放箭!”正是迟一丈,但羽箭隔着破屋,哪里射得着大胡子?
大胡子尚未冲出破屋时,便大声喝道:“不要命的就追来!”声势慑人,四下回荡,嗡嗡入耳。黄巾帮上下听得大胡子吆喝,心中发悚,见大胡子如此声威,一时无人敢冲进来,只得在院外大呼大喝。
大胡子不住地清啸,驱马逃入山林之中,眼见敌手人多势众,忽地心生一计,趁机抱着羊剑容,轻轻跃下。羊剑容正欲出声,却忽听得林外嗽嗽作响,大队人马踏雪而来。一人道:“大伙快看,这脚印通往此处,那大胡子必定往这里逃去!”
大胡子二话不说,夺路而逃,忽见雪树前有一山洞,当即将羊剑容抱入洞中,以避风雪。此时大雪正紧,大胡子蜷身洞内,仍觉寒冷无比。眼见四下一片寂静,正欲出洞寻些枯枝生火,孰料大队人马去而复返,竟寻到山洞所在。
大胡子斜靠洞壁,一动不动,却不料眼前又是一阵寒光闪过,直逼门面,挥剑之人正是羊剑容。原来,羊剑容见怀中的恭子一副青珠高鼻、卷发模样,心中极度惶恐。她铁下心来,弃之一旁,但念及恭子终究己出,母子连心,无法狠心,心想:这大胡子乃罪恶之魁,虽舍身救我,却令人厌恶无比。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定要将他除去不可。先前破屋中的晕倒,也是假装的,志在偷袭大胡子。
剑光闪过之后,洞内悄无声息。
羊剑容亦觉奇怪,伸手四下摸寻,却不知大胡子尸首在何处。她本已万念俱灰,拟定杀了大胡子后便自刎,虽决意一死,但此时听得洞外人声如潮,却又觉心惊,坐倒在地。
洞外之人见洞内悄无声息,迟一丈唯恐有诈,说道:“你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若非黄巾帮收留,早已饿死。今日,你们得好好地立功报答黄巾帮。你们几个进去,把这胡狗绑了出来!”帮众无奈,只得取了火把,抽刀乱划,相互打气壮胆,摸着光头,以示硬着头皮进去之意。
突然,洞内传来阵阵凄厉惨叫声,只见洞内寒光舞动,帮众惊得哭爹喊娘,纷纷掉头而出。
原来大胡子见羊剑容欲刺自己,心想若是强行冲出去躲避,必定被射得如同门口的母马,情急之下,索性藏身洞口,既免受羊剑容之刺,又可引得洞外之人深入,出其不意地袭击。帮众围了过来,大胡子趁机夺过两把长刀,将士兵砍倒。来不及逃窜的士兵被身后士兵长刀刺中,亦纷纷倒地。大胡子追了上来,挥刀便砍。
数十人乱成一团,竟无一人能出洞。
此时情景,大胡子与刘曜手段截然不同。刘曜护着羊剑容时,宁死也不愿憋屈于山洞之内,而大胡子却审时度势,因势而行,即便身受大屈也不以为意。此时所用的计策,正是当日羊剑容劝刘曜的诱敌深入之法。其时,刘曜自命大丈夫,不愿行此诡计,若非刘渊率大军来援及时,二人早已落入敌手。
迟一丈不知洞内何以突起变故,急命余人放箭。大胡子将士兵尸体抓了起来,往洞口投掷而出,洞外之人吓得闪在一旁。
迟一丈无奈,急喊道:“大胡人,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就出来。”
大胡子道:“我是大胡子,不是什么大丈夫,因此也就不出!”
忽然一人喊道:“迟堂主,你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怕这大胡子不成?”正是山无天雪中飘然而来,另有五人与之并肩,丝毫不落后,自是嵇冷铁等人。
他们阴魂不散,正是为追寻羊剑容而来。
嵇冷铁道:“这疯老头尚未行远,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山无天说道:“咱们六侠若能得到《犟山图形》,莫说一个胡一刀,就算整个天庭星宿诸神下凡,也未必将他们放在眼里。”
迟一丈禀告了山无天,说道:“大胡子护着羊剑容在洞内。”
山无天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取木柴来!”幫众即将木柴准备妥当,堆在山洞之前。
山无天道:“将火投进去,放火烧洞。”帮众即纷纷将火把向山洞前的木柴投去。眼见数十火把投落,却不知为何,将跌落柴堆之际竟折而飞了回来,落在青竹六侠等人身上。众人未明所以,见火把飞来,忙不迭地躲闪,但那些火把似长了眼睛似的,竟鬼火一般缠着众人飞去。一人喝道:“青竹六鼠,作恶多端,还不快快来受死?”
黄巾帮上下早已见识过赤面青袍魔的厉害,哪里还敢逗留?一下子作鸟兽般散去,剩下一些胆小怕事的没了主意,吓得蹲坐在地,不敢稍动。青竹六侠与迟一丈欲转身,却被胡一刀随手一推,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一刀朝着洞内喊道:“兄长,你可找到皇嫂了?当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护送皇嫂,我胡一刀决计不能输给关云长,这就来护送皇嫂。”
大胡子从洞内出来,说道:“她不是什么皇嫂。”
胡一刀满脸惊疑,问道:“难道兄长还是不认我这个二弟?就算不认,我替你打发了这六个家伙,你得再与我结义。”
大胡子心忧羊剑容母子,转身入洞,却被胡一刀一把拉住,叫道:“兄长……”
便在此时,风雪中八骑疾奔而来,见了大胡子,骤然住马,正是刘鹰等人。他们趁坞堡大乱,早已将大胡子族人偷出坞堡安顿,这时正是来寻大胡子。眼见青竹六侠和迟一丈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心恼他们曾滥施苦刑逼问大胡子,纷纷抽出马刀,劈面便砍。
大胡子却连忙阻止,然后说道:“此处天寒地冻,不宜久留。”当即入洞,恭请羊剑容一同离去。
羊剑容听而不闻,大胡子仍是低声下气。羊剑容道:“你再三相逼,休怪我无情,这把剑杀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我吗?”站起身来,退到洞口。
大胡子无奈,只得退在一旁。
羊剑容道:“你们都走吧!你我本就毫无情义,救命之恩,割发代还!”手中恭子慧剑一挥,将青丝割了一大把,散落在雪地,入洞而去。
大胡子见羊剑容如此绝情,心中一寒,拱手说了一声:“保重!”然后对着刘鹰等人说道,“司马家视我羯人为奴,你我一同被买为奴隶,与族人受尽折辱。晋廷无道,为今之计,唯有齐聚山林,才能安身立命,咱们患难与共,以待时机,然后杀尽司马狗贼!这就走吧!”
后来八骑逯明、冀保、支雄、王阳、夔安、刘膺、桃豹和夔安在大胡子的带领之下,常到远方掠劫丝绸,期间,因风万里的引荐,大胡子投靠了汲桑,凭着神技一般的相马之术,深得汲桑喜爱。先前的八骑又引来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和支屈六,自此,十八人号称“十八骑”,见大胡子义气当先,便推他为首。
后汲桑给大胡子取了名字,因他祖先曾经是中亚的石国人,取姓石,原本小名叫匐勒,因此叫石勒。这大胡子就是当时的风云人物,五胡十六国羯人赵国建立者石勒。石勒所率的十八骑属史实,后世武林中常借此名号,亦是胡乱捏造一个十八骑云云,均是源自于此。
《晋史》编撰者,唐代名臣房玄龄,曾给予石勒高度高度评价:“征燕伐赵,并吞韩魏……跨蹑燕、赵,并吞韩、魏,杖奇材而窃徽号,拥旧都而抗王室,褫毯裘,袭冠带,释介胄,开庠序,邻敌惧威而献款,绝域承风而纳贡,则古之为国,曷以加诸!虽曰凶残,亦一时杰也。”
《资治通鉴》中,司马光亦云:“勒以渊聪残隶,崛起皁枥之间,连百万之众,横行天下,斵丧晋室。东擒茍晞、北取王浚、西逐刘琨、南举兖豫,皆如俯拾地芥。”
0020章有情却无情
大胡子引着八骑远去,胡一刀倍觉茫然,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素来敬若天神的兄长为何会抛弃自己,自言自语道地沉吟道:“那一年,兄长无缘无故地解散了阴阳门,我本是极力反对,后因敬重他悲天悯人的大情怀,才不与之争执。如今为何仍是置昔日的手足之情不顾,忍心抛下我?难道兄长还在怪罪我?”
站在雪地中,看着九骑留下的足迹,神志又是一片迷糊,又道:“就算兄长不记得兄弟了,咱们还可以再结义一次。”正欲发足去追,风雪之中,却见一队白衣女子快步飘行而来,约摸三十人。
当中一年轻女子对着另外两人恭谨地说道:“师伯,他们在此。”那两人之中,一人是呼延玉难,另一人亦是玉女门护法,名叫白玉劫。
胡一刀忽见玉女门中人前来,早已身形化光,闪在半里之外。玉女门上下自知无法追上,呆在当地,惊叹胡一刀电闪雷鸣般的神技。不料,胡一刀又一阵风地回来,一把拽住当中一人,叫道:“雨愁,你是雨愁!”
呼延玉难却道:“阿风,快拜见你爹爹!”被胡一刀拽住的那女子,正是阿风。先前胡一刀见到阿风时,心神大乱,无法自已,对着妖霾石兽大开杀戒。此时再见阿风,便认定她就是自己妻子黄雨愁。
阿风见胡一刀模样,疯疯癫癫的,立马吓得魂不附体,哪里会相信他就是自己的爹爹?只听得呼延玉难道:“阿风,这位人德君是掌门师尊的亲兄长,也是你爹爹,还不拜见?”
胡一刀神色悲苦,说道:“雨愁,我对你不起,当年为了兄弟,狠心杀了咱们四个女儿做药引,你如今还怪罪于我么?”
玉女门上下听得胡一刀这一番疯话,知他神志不清,也不以为意。胡一刀素来以忠义自称,抛弃妻子,逼得黄雨愁无所依才投身玉女门门下。在场之人,除了呼延玉难对此略有所闻之外,尽皆不知内情。
胡一刀继续说道:“猎户刘安因敬重刘皇叔,欲寻野味,亦是不得其便,便杀妻取肉,以飨刘皇叔。刘安与刘皇叔素未谋面,只因敬重而杀妻,而我是兄长的义弟,兄长病危,须得药引,我自是义不容辞。雨愁,你因此要责怪于我,亦是情有可原。但倘若再有这样的事,我还是会这样做。”说得有条有理,浑然不似疯话。
阿风被胡一刀拽得说不出话来,胡一刀却当她暗自伤心,默然不语,细细地打量着阿风,虽觉阿风有几分妻子黄雨愁的模样,终究不似,愠色道:“你不是雨愁,她不是这般年轻的模样。你不讲义气,决计不是雨愁。”
此时,青竹六侠醒了过来,见胡一刀发疯,正好浑水摸鱼。嵇冷铁说道:“不错!她不是什么黄雨愁,而是奸诈小人的妻女。”
胡一刀怒道:“谁是奸诈小人?”
嵇冷铁道:“陆逊、吕蒙、潘璋,還有马忠,他们设计陷害关武圣,十足十的奸诈小人,这些就是他们的妻女。”长长薄铁向着玉女门一干人一指。
当中一人“唰”的一声,长剑一挥,削向嵇冷铁手中的长铁,怒问了一声嵇冷铁的母亲,正是白玉劫。嵇冷铁见她出剑如风,修为不容小觑,当即薄铁如蛇,缠绕着长剑而上,忽见白玉劫容貌俏美如花,说道:“素闻玉女门上下尽是些残花败柳,遭人唾弃,想不到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如花护法,真是大开眼界啦!”话语之中,极尽轻薄。
白玉劫听得嵇冷铁出言相辱,见长剑被缠住,此举自她眼里看来,自是嵇冷铁张开双手,将自己拥在怀中。大怒之下,灌注内力,欲挣脱蛇缠一般的薄铁而不可得。
王不留行说道:“原来嵇兄一直深藏不露,有三通兄的爱好。”向着两人的兵刃上一搭,脸上掠过一丝怪笑。
呼延玉难突然叫道:“玉劫师妹,快住手!”白玉劫尚未反应过来,呼延玉难早已手起一剑,将白玉劫手中长剑斩断。只听得“铮”的一声,白玉劫手中只握着一截剑柄。剑身跌落之际,一道黑光如长蛇一般涌了出来,正是王不留行暗自下的一股毒气。若非呼延玉难见机明快,出手利索,这股毒气早已沿着长剑涌入白玉劫体内。
白玉劫喝道:“青竹六侠,好不阴险,胆敢暗算你姑奶奶。”连番噼哩啪啦,问候了一遍青竹六侠的母亲,随手夺过门人长剑,向王不留行刺去。
嵇冷铁叫道:“忠义神武……什么什么的人德佑君何在?”
胡一刀听得嵇冷铁大叫自己自封的名号,应道:“在!”
嵇冷铁道:“陆吕潘马四家的孤女寡母尚未杀绝,你为何不快快动手,斩草除根?”
胡一刀应道:“得令!”大喝一声,提起青龙偃月刀便劈。
玉女门上下立马挥剑相迎,无奈技不如人,长剑尚未挥动,便被整齐划一地削去了一大半。
白玉劫道:“嵇白面,胡言乱语,放你奶奶的狗屁!看你姑奶奶如何收拾你!”
胡一刀糊里糊涂地被煽动与玉女门相斗,呼延玉难自知不敌,也不敢与之相敌,情急之下,说道:“师伯住手,你可知雨愁何在?”
胡一刀猛然之间听得“雨愁”二字,又是一怔。
呼延玉难道:“本门玉愁护法,就是雨愁。你为了挽救你义兄的性命,却对你妻女不义,雨愁会原谅你吗?”
黄雨愁投身玉女门后,改名号为“玉愁护法”。胡一刀听得呼延玉难如此一说,自觉有愧于雨愁,立马住手。
呼延玉难又道:“玉愁护法与我交好,若我出面说情,说不定能让她来见你一面。”
嵇冷铁欲借胡一刀之手铲除玉女门,此时见胡一刀反受呼延玉难所控,说道:“陆逊、吕蒙等人本就是奸诈之人,他们的妻女与之同是一丘之貉。若是忠义神武、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的关武圣重生,岂容这等小人存世?”
呼延玉难道:“我与雨愁同是玉女门护法,如何是奸诈之人?师伯,这青竹六鼠才是天下间大奸大恶之人。此时花言巧语,诱你杀害忠良,你快杀了他们。”
嵇冷铁道:“关武圣,青龙偃月刀专杀不忠不义的小人,却杀不了我等,你可记得?这些妖妇才是花言巧语,诱你杀害忠良。”
胡一刀一时无法分别,又觉头痛,大吼一声,震耳欲聋,发足便走,却撞上一大队来势正汹的人马。那大队人马追风踏雪而来,马蹄翻飞,乃匈奴兵马,为首之人正是刘渊。此时被突如其来的胡一刀一番狂冲,阵势大乱,人马相互践踏,溃不成军。
白玉劫见了军中的刘渊,当即飞身上前,喝道:“奉玉女门掌门之令,杀负心汉!”挺剑直取刘渊。眼见长剑将刺入刘渊喉咙,一人横地里斜出,挥剑挡开白玉劫的长剑,正是呼延玉难。
白玉劫道:“师姐,玉女门以拯救天下孤苦女子为己任,为此要以杀尽天下负心汉。刘元海负你,你为何要阻止我?”呼延玉难不答。四大护法的玄术武艺师承胡玉,但与胡玉仍是平辈论交,有师徒之实,又有师徒之名,只是胡玉不喜这虚名,从不允许她们称自己为师父。
众巫师兵卒欲上前擒拿白玉劫,刘曜更是箭在弦上,却无一不被刘渊挥手止住。
白玉劫又道:“玉难师姐,此人将你抛弃,不值得你替他求情。”
呼延玉难道:“请师妹明鉴,玉难心中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刘渊当年在洛阳做质子,实在有不得已之处。如今亦有悔改之意,还望师妹在掌门人面前美言,求掌門人宽宏大量,放拙……放他一条生路。”
白玉劫道:“我玉女门全是贞烈之女,没你这般没出息的。”但因敬重呼延玉难,也不敢稍有违背。
呼延玉难对刘渊说道:“我曾答应你做三件事报答你,如今救了你一命,远胜三件事。因此三件事之约已践,自此你我恩断义绝,各不相欠。”
刘渊双眉一竖,神色黯然地说道:“玉难,你我夫妻一场,又何苦如此?”玉女门中人,必有一段心酸的男女往事,身为四大护法之首的呼延玉难,亦是不能例外。只是此事过去已久,刘渊不愿提起,呼延玉难也不愿提起,也就无人得知前因后果,谁对谁错。
呼延玉难道:“往事已矣,不提也罢!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阿风,咱们走吧!”却不见阿风答应。
刘曜见呼延玉难如此绝情,连忙下马,说道:“婶娘,伯父日夜思念着你……”
呼延玉难立马打断,说道:“如今你伯父贵为汉王,四处招兵买马,称王立霸,改旗易帜,日后三宫六院,妃嫔不计其数。我如今与他夫妻断绝情义,免得他背上忘恩负义之名。曜儿,我……你……”面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亦是哽咽,话不成音,转身便走。
刘曜再三挽留,呼延玉难仍是不从,想到羊剑容的情状和刘曜早已情根深植,于是说道:“曜儿,你是世间的英雄,自当随你……随你伯父建功立业,不可辜负了婶……婶娘对你的一番期望。”
刘曜点头。
此时,洞内传来阿风的说话声:“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而是替你去找大胡子了。只是坞堡大乱,我找不到。”刘曜听得羊剑容便在此间,欢喜无限。
阿风扶着羊剑容出洞,见羊剑容怀中抱着一婴儿,拍手说道:“姐姐,你的娃娃生下来啦?”羊剑容神色漠然,不发一语。
刘曜突觉一道霹雳从心中闪过,颓然若废,怅然无助,跌撞倒地,左右急忙相扶,却被推开。他两腿发抖地走到羊剑容跟前,颤声问道:“剑容妹子,这是你的孩儿?”
羊剑容不答,阿风得意地说道:“是啊!姐姐十月怀胎……啊!不,不是十月怀胎……”刘曜仿似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心神稍定,却听得阿风继续说道,“是十三四个月,不对,至少也应当是十五个月怀胎,你说奇不奇怪?”
刘曜听到这里,哪里还有怀疑?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地,自己千辛万苦寻得的羊剑容,此时竟与别人生子,如何能不愤恨心痛?
呼延玉难立马上前搀扶,说道:“曜儿,好男儿志在四方,功成名就,何愁天下无芳草?”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一片黯然,刘渊不正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起兵反晋,正是建功立业吗?
刘曜手足无措,突然瞥见坐倒在雪地上的流民,立马抽出长剑,疯狂地狂劈乱砍。迟一丈见刘曜砍杀帮众,正好借此良机,报昔日一箭之仇,说道:“这白眉少年曾砍杀过帮中兄弟,今日新仇旧恨,正好一并清算。”
山无天见刘渊身旁巫师云集,对帮中由苦难流民出身的帮众视而不见,任由刘曜砍杀。
刘渊十分堪忧他的脾性,出声喝止道:“曜儿住手!”手一挥,令身旁的两名巫师当即作法,让狂躁不安的刘曜平静下来。
刘曜冷眼看着羊剑容,拿出酒葫芦,纵情痛喝一番后,扬长而去。
呼延玉难见羊剑容不肯随众回归玉女门,只得拜托刘渊收留羊剑容,然后率众离去。阿风因说要照顾羊剑容,也只好任由其便。
刘渊点头答应,双眼一闭,立马收起与呼延玉难那份不得已的伤感,恢复了一代英雄的豪态。先前见迟一丈之时,对迟一丈心仪已久,此时得见黄巾帮的帮主山无天和其余五侠,立马起了爱才之心,说道:“七位豪杰之士,身手不凡,何不为天下万民做一番功业?”
青竹六侠见刘渊仪表不凡,且听闻自他自起事以来,所向披靡,此时听得刘渊有招揽之意,心有所动。他们素来趋附皇权,心知司马家必定不可久依,而依靠擒杀江湖各散派来献媚墨门的希望已然落空,均想:刘元帅求贤若渴,如今正好借此之机,得以名正言顺窥视羊剑容,伺机而动,逼她交出《犟山图形》。是以纷纷答应投入刘渊麾下。
迟一丈见帮主竟投效异族,异常愤怒,说道:“山老板,这白眉人曾是黄巾帮的死对头,杀了我帮中的兄弟。就算不吃这一口饭,也可重操旧业,不受这官场上的鸟气。”
山无天道:“神兵门给朝廷打造兵器,天龙帮给朝廷养马,而我们黄巾帮亦是给朝廷办事。如今朝廷自身难保,江山马上易主,要识时务!”
迟一丈悲戚地说道:“山老板,司马家朝廷纵然不肖,却仍是咱们汉人,天下正统,而这刘……刘……他们是匈奴人。”他见刘渊起兵反晋,本欲称之为“刘贼”,但终觉不妥,又道,“匈奴人素来与我汉人势不两立,咱们岂可投靠异族?天龙帮和神兵门都做匈奴人的买卖,将独角兽和神兵利器卖给匈奴人,如今他们正骑着天龙帮的独角兽,拿着神兵门打造的兵器来杀中原人来了。”
帮众当中,不愿附逆者,为数不少。他们不顾匈奴大军的刀山剑林,稍有不测便有凶器利刃加身之祸,纷纷出言,劝帮主三思。
山无天无动于衷,喝道:“迟堂主,你妖言惑众,引帮中兄弟犯上作乱,该当死罪!”
迟一丈仍是毫不让步,说道:“迟某人死不足惜,却决不会投效异族。昔日竹林七贤藐视权贵,也算得是难得的英雄,而你们青竹六侠如此不肖,徒有贤士之后的美名,而无贤士清高之实,全都醉心于依附皇权,安享富贵。若是七贤泉下有知,死也不瞑目。”说完,一掌向脑门上拍去。余众见迟一丈自戕而亡,苦于自身能耐有限,也不敢多言。
刘渊见迟一丈执意如此,十分惋惜,但见六侠依附,心中又是大喜,当即将其收归麾下,又命人看护羊剑容。羊剑容看看风雪之中早已冷得发紫的幼婴,一时心软,眼见无处可去,也只得随众而去。
第八回:疯癫初传无神通
0021章忠义第一门
此时天寒地冻,羊剑容心无所恋,无处可去,眼见怀中男婴彻底碾碎自己的美梦,欲将其弃之荒野,但出于母爱的天性,又于心不忍,怜其孱弱,须得照料方能让他活命,只得跟随刘渊回归匈奴大营。
羊剑容自别儒子后,心中常自一片愁云惨淡,暗自伤神,得此男婴后,更是终日黯然销魂,万念俱灰,心中对这一男婴的恨远远多于爱。她本欲重返桃源寻儒子,但念及这男婴非儒子所出,心中又忍不住阵阵酸痛,无奈之余,每每欲将其舍弃,却始终狠不下心来。如此一来,照料这男婴的重责,全落在阿风的肩上。
幸得阿风的悉心照料,男婴才得以健康地活着。
胡风浩浩,冰霜凛凛,春秋匆匆,寒暑易节。转眼男婴已是五岁,生得绿珠碧发,肤白泛黄,与周遭匈奴人的孩童不类。
阿风每每问及羊剑容,这男婴该叫如何一个名字,而终日发呆的羊剑容,只是对着手中的恭子慧剑喃喃自语。时间一长,阿风便将男婴唤作恭子,羊剑容心灰意冷,虽听在耳里,仍是不理不睬。
其时,胡汉分治,匈奴人设单于左右辅,专治理胡人,另设左右司隶,专治理汉人。羊剑容因有呼延玉难嘱托,所住的毡房在诸胡之内。诸胡每逢兴事,击鼓狂欢,跳唱喧声,通宵达旦。羊剑容素以琴声清心修性,极度厌烦这些喧闹的习俗,不喜与诸胡近居,自忖无颜回见师尊,唯恐师尊派人来寻,因此毡房日渐远离诸胡。
羊剑容为了表达对儒子的思念之情,心想:若恭子是儒郎所出,必定有他的曲艺天赋。更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倘若恭子精通音律,或许能博得儒子的欢心,是以偶尔兴之所起时,便教恭子学弹奏。偏偏恭子无法忍受枯燥烦难,无心此道,常遭羊剑容痛打。在阿风的眼里看来,自是羊剑容恨铁不成鋼了,但她哪里知道,羊剑容心中发泄的是恨恭子不是儒子的骨肉?
这一日,恭子因不愿学琴,又一时贪玩烧了旃帐,被羊剑容毒打一顿,推出帐外,不允膳食。
匈奴人所居住的毡房,全是用牲畜的皮毛制成,谓之“穹庐”,一家大小同住于内,称为一帐或一落,“匈奴父子乃同穹庐而卧”所指的正是如此。
后南北朝《敕勒歌》中有云:“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这是匈奴人崇天敬天,信奉天圆地方之说。
正因毡房全是毛皮所制,所以极为容易着火。
恭子不明所以,为何母亲一定要自己学弹琴?他在帐外抱头痛哭,羊剑容充耳不闻,亦是不准阿风外出,毫无心软迹象。入夜后,羊剑容仍心如磐石,坚决不允恭子内进。无奈,恭子走到草料前,迁怒于草料灰烬,骂道:“都怪你!都怪你!”抬起小腿就是一阵狂踢乱踏。
折腾大半夜后,恭子只得忍饥挨饿,倒在羊圈旁抱头便睡。
时至中夜,半酣半醒之际,忽觉脑门一凉,惊喊道:“娘!”迷糊中只见得一张大脸正对着自己,月色下红紫发幽。恭子立时慌得暴跳而起,定睛细看,原来是个身形高大、头戴青帽的老头儿。
那老头儿道:“小羊儿,又惹你娘生气啦!”
恭子见是陌生人,问道:“你是谁?”
那老头儿满脸不悦,说道:“你不知我是谁?当真岂有此理!”横眉竖目,祭出一把长长的关刀,往地上一杵,双手互撑,凛然道,“桃园结义,忠肝义胆,天地四方,忠义第一。我乃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六界伏魔、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胡一刀是也!”
这老头正是胡一刀。
恭子仍是摇头,说道:“什么什么一刀?这么长,不过你这名字与你这长刀倒是挺匹配的,都是很长。”
胡一刀听得恭子不识得自己的威名,心中不悦,十分较真地说道:“世间不平事,但教胡一刀遇上,就是一刀。胡一刀的名头你没有听过,这关武圣总该听过吧?”
恭子更是摇头,茫然道:“这关武圣何许人也?”
胡一刀大怒,满脸涨红,喝道:“为人不识关武圣,枉自世间走一遭。这关二哥是何等英雄人物,你這黄口小子居然不识?你娘没教你吗?”
恭子道:“我娘整天要教我弹琴学曲,哪里会教我这些关武圣,开文贤的?我是黄口小子,不识这些也不奇怪啊!”
胡一刀笑道:“有理!有理!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这位义绝天下、名动古今的关武圣。”当即关刀一挥,从法道行藏之中祭出一道逼人的青光。只见青光闪烁,耀目刺眼,一尊大木刻雕像从中缓缓而出,且渐渐胀大,正是忠义神武关圣大帝的雕像。
借着青光和月色,恭子看得分明,说道:“你就是这块木头啊!”胡一刀一愣,随即知恭子所指,是在说关武圣的雕像和自己的样子相像,当即兴奋得不能自已,连番将恭子上下抛来滚去。
恭子不知所以,还道自己说错了话,激怒了这老头儿,心道:难道说这木头和这老头儿很像,会有错吗?但觉这老头儿将自己耍杂技一般戏弄,有惊无险,非但有惊无险,还不觉头晕眼花。
兴奋了半天,胡一刀将恭子放了下来,抚摸着他的脑门道,说道:“小子,你既然称赞我和关武圣相像,来!来!来!我这就给你耍一个,保管你喜欢,你娘也喜欢,皆大欢喜,称心如意。胡一刀遇上世间不平事,就是一刀!”话毕,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舞了起来。
月色下,刀影闪闪,寒芒幽幽,不时有青光闪出,幻化成一幕幕青色光盘。
恭子看得有趣,凑趣笑道:“啊!原来是个耍大刀的!”
胡一刀两眼一转,说道:“你这小子倒有见识,知道我胡一刀的得意绝技,那是相当的可贵,相当的了不起。”突然又转口道,“不对!这是你娘告诉你的吧?她何时告诉你的?有没有大赞我胡一刀神功了得?”
恭子叹道:“我娘?我娘不爱与我说话,我娘不疼我,我娘常打骂我,我娘……”顿时眼红泪涌。
胡一刀见恭子满脸委屈,又是一番狂舞,幸得未灌注灵力,若非如此,必定闹得天翻地覆了。
恭子看得有趣,顿时破涕为笑,问道:“你认识我娘?你帮我求求情。”
胡一刀收住关刀,说道:“你娘?你娘我不认识,我只认识姓羊的小女娃!”
恭子道:“那你怎一上来就知我惹我娘生气?”
胡一刀道:“这个嘛!”大挠脑门,似乎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突然得意地说道,“小子有所不知,我在此暗中护佑你娘五年多啦!想当年,忠义关武圣秉烛驿外,自昼达旦,毫无倦色。这五年来,我丝毫不敢懈怠,唯恐保护不周。”
于是,又将关武圣的平生事迹,滔滔不绝、源源不断地对恭子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那时全是真枪实刀、一拳一脚的武功,如今武功式微,江湖中人为了装缀门面,假吹什么玄术,致使修真大行其道。倘若像武圣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生于如今这个世道,未必能被尊奉为‘武圣。数百千年突然消失的两大修仙门派重现人间,只恐怕武学将会进一步没落。”
恭子听得他一会说认识,一会又说不认识,不知所云,但对他口中的关武圣,倒是十分的神往。忽地又觉得,这陌生老头暗中保护自己的娘,十分惊奇,满脸惊疑地问道:“你不认识我娘,怎会在此守候五年?不分日夜,何以不见人影?”突然右脚踢出,喝道,“你这老头,坏人,想欺负我娘。”
胡一刀全然不在意,仍是说道:“有六只自称大侠的家伙,空有侠义之名,却一点义气也不讲。他们老是鬼鬼祟祟的,想加害你娘。”
原来,五年来,青竹六侠虽得刘渊器重,却是身居闲职,毫无实权。他们是为《犟山图形》而留,数度欲逼问羊剑容,均被胡一刀暗中打发。
江湖风传,墨山中的犟山,藏有天下各派失传的修真法门,但凡修仙之人,无不觊觎。然而犟山机关布局奇妙,结界禁制森严,擅闯者无一例外的被害。嵇冷铁等人欲上犟山,因此从未停息过对《犟山图形》的觊觎。
恭子上前又推了一把,喊道:“滚!我要保护我娘!”又哭又骂,拳脚并加,尽数施在胡一刀身上。
胡一刀一时不知所措,只得退后道:“你这娃娃!”拍拍脑门,又看看恭子,拖着大刀,茫然而去。
恭子逐走胡一刀,只觉自己可以保护母亲,甚是得意,无奈腹中空空,得意之情转瞬即消,倒在羊栏上又睡。
忽地里胡一刀又一阵风回来,笑道:“我胡一刀乃忠义门人,行事无愧天地,我是保护你娘而来,岂能轻易被你逐走?”
恭子说道:“你这老头儿真是个疯子!我自然会保护我娘,此时要睡觉啦!疯老头别在此打扰。”倒头便睡。
胡一刀将关刀往恭子身上一拔,说道:“小子,我见你和我挺有缘,如今我忠义门正在招兵买马,你不如加入,如何?”
恭子道:“原来你不是江湖上耍大刀的,你是江湖门派中人。”
胡一刀苦笑:“其实,我这个忠义门尚未有任何眉目,还在开山立派当中。”
恭子觉得好笑,问道:“那你为何要组建这个忠义门?”
胡一刀道:“如今的江湖中人,行侠仗义者罕见,并且这单枪匹马的行侠,终究拼不过天下那些杀之不尽的小人。因此,我思来想去,要杀绝天下不忠不义之徒,就得与时俱进,设立一个忠义门。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以忠义自立,侠义为本,因此咱们这一派就叫忠义门。我见你实在是识货之人,一眼就看得出我和关武圣相像,因此起了爱才之心,招揽之意。小子,你大可放心,如今的玄道门派满天飞,就算是收徒入门这等关乎玄道传承的大事,所有的门派都要收这个拜师费、入门费,这缴费的名目多如牛毛,数之不尽。
“咱们这个是以忠义为本的行侠门派,因此绝对地鄙视这些认钱不认人的恶俗之事。不过,话说回来,我单憑贩卖枣子度日,亦是难以为继。你们家若是有金银之类什么的,略表一下敬意,亦是无妨。”说完,一阵不好意思地傻笑。
恭子听胡一刀扯了半天,也就饿了半天,早已筋疲力尽,昏昏欲睡地说道:“老头儿,你啰唆了半天,说完了吧?我可要睡觉啦!”
胡一刀惊诧无比地说道:“怎么,我正在和你商议组建忠义门,这都是以天下人为己任的大事,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你竟然睡得着?难道是要你聊表敬意,你就故意借睡推托?看在你与忠义有缘的情面上,这银子的事也可商量。”
恭子却道:“加入了你这个什么不讲义气……”
胡一刀喝道:“是忠义!”
恭子道:“啊!是忠义门什么的,我以后怎么保护娘?”
胡一刀就算再疯癫,也看出了恭子对忠义门毫无兴致,问道:“你这小子也能保护你娘?你有多少本事?”忽然想到中原各派诱之以利的惯用伎俩,说道,“不如胡一刀将本事传了给你,如何?若要行侠天下,须得先学好本领,正所谓‘一技傍身,这个‘一技除了玄术功法之外,别无他法。”
因为他所斩杀的奸恶小人,多半唯利是图,不择手段,是以均是玄道中的富人,尤其是锱铢门中人。这些富人为了免遭胡一刀的毒手,常常诱之以利,打发胡一刀不少财物,但胡一刀从未为之心动。此时见恭子不愿加入,胡一刀无意之间想到了这一招。又因为他是凭玄术杀人,在他眼里,立足江湖的唯一之技,也就只能是手底下的功夫了。
恭子双手堵着耳朵,而胡一刀仍是洋洋得意,一本正经地继续道:“我这忠义门的本事哪……”
恭子实在不耐烦,骂道:“你这老儿尽是疯疯癫癫的,又能有什么本事?我不爱学。”
胡一刀满眼狐疑地瞪着恭子,厉声问道:“你这臭小子,当真不学?”
恭子看着胡一刀的眼神,应道:“狗屁不通的东西,不学!”
胡一刀闻言,脸色由红而酱,由酱而紫,青筋暴起,举起关刀便往恭子头上劈落,恭子吓得缩在一旁。
突然,胡一刀又自言自语地道:“这种欺负寡孺之事,忠义门决不可做,否则坏了千古义气之名。”随即收起关刀。
忽地想起恭子先前提及的“江湖耍大刀”之类的,又说道:“你学了这玄术功法后,就算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有一技傍身,聊胜于无吧?将来行走江湖,若是一不小心,手头紧了,也可在大街上摆个摊什么,赚点小银子来周转周转,岂不是好?”但一想到自己的绝世玄术、神通功法,有朝一日竟要沦落到在街头耍杂,立觉心痛不已,心中却暗道:等你见识到我这玄术的厉害,尝到了甜头,还不缠着要我教你?
孰料恭子仍是睡意来袭,根本就听不进去,忽觉脸庞上一黑蚊飞过,当即伸手一拍。孰料那蚊子似乎机灵狡猾无比,竟逼开恭子这一拍打,绕到恭子背后,叮咬背脊。
胡一刀忽然灵机又是一动,说道:“就算你不想靠摆摊耍大刀赚周转,那你学好了玄术功法后,也可以用来挠痒啊!倘若你双手没空,而背脊又痒,完全可以以意念驱动兵刃来挠痒,我来示范示范。”为了勾起恭子的学艺兴致,当真是不厌其烦,即用意念驱动青龙偃月刀。
只见那柄长刀凌空飘飞,落向胡一刀背脊,不住来回地刮动。此时,斩尽天下不忠不义、大奸大恶的青龙偃月刀被胡一刀这般玩转,大有“世间第一挠痒神器”之妙。
恭子见胡一刀将杀人的玩意儿舞动弄得如此出神入化,举重若轻,好奇之心大盛,笑道:“这个好玩!”伸手便来夺长刀。
突然,青龙偃月刀之内传出阵阵龙吟之声,一股似从水泽升起的烟云笼罩四野,胡一刀立马机警地叫道:“妖孽!妖孽!”
0022章慧剑恭子灵
胡一刀两眼睚眦,如同蹦出两道飞剑神光一般,四下虎视了一番,却不见有任何妖的迹象,但龙吟之声不曾稍歇。
恭子嘻嘻而笑,问道:“老头儿,妖孽何在?”胡一刀因先前一番自夸能斩妖除魔,此时不见妖迹,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大感尴尬,半晌作声不得。
恭子只觉他手中的关刀好玩,又伸手去摸。突然,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从中闪电般涌了出来,只听得“嗖”的一声,恭子被弹出五丈之外。幸得他身子落在草堆之上,才保住了性命。饶是如此,也觉全身散架,体内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半天站不起身。
胡一刀倍觉奇怪,发足上前,突觉双手一麻,如触电似的,一时失了拿捏的力道,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竟疾飞而出,如同一条青龙扑向恭子。
这一突发变故,实是从所未有之事,令胡一刀措手不及。眼见自己忠义门的准门人殒命刀下,略一惊呆,立马急催灵力,幻化身影,企图阻拦青龙。
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青龙偃月刀势不可挡地劈向恭子,恭子非被剁为肉泥不可。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急激撞向青龙刀,似是一神物,威不可当。青红两道异光相交,天地为之一颤,万物同时窒息,死寂成了大主宰。但这也只是电光石火的一霎,沉寂过后,立马爆发出如雷的响声,如同两军冲锋陷阵,铁马金戈。
能与青龙偃月刀一较高下的,绝非凡物。
此时,胡一刀追了上来,在青红两道异光相交时早已看得分明,那道红光正是一柄长剑,上刻两个大篆小字——恭子。
这一长剑,正是恭子慧剑。
原来,恭子因长得绿珠碧发,肤白泛黄,非儒子所出,羊剑容一直不将此剑传给恭子。他之所以叫恭子,是因为羊剑容一直不给他取名,而是阿风听得羊剑容终日对着慧剑喃喃自语,不停地喊着“恭子”两字,才将其当作他的名字。
此时不知为何,恭子慧剑突然现身,自行攻击青龙偃月刀,救下恭子一命。
胡一刀得见如此神剑,极为心折,又极为愤怒,喝道:“何方妖孽,胆敢与我神刀为敌!”当即双掌一挥,催逼灵力,却听得一人说道:“师伯息怒,这是恭子慧剑。”
胡一刀回过头来,月色下站着一美妇人,容颜憔悴,仍掩饰不住一股清丽高雅的脱俗,月色相映,倍添丽色,正是羊剑容。
胡一刀“啊”地惊叫一声,说道:“嫂嫂有礼!待我斩杀了这妖邪之物,再来参拜嫂嫂。”
羊剑容满脸羞怒,说道:“胡师伯,我不是你的嫂嫂。这是慧剑,不是什么妖邪之物。”
胡一刀道:“这青龙偃月刀专斩妖邪之辈,绝无差错!”
羊剑容道:“此剑名叫恭子……”
胡一刀一怒,顿时满脸通红,叫道:“恭子!恭子!原来你是妖物,吃我一刀。”挥刀向恭子劈去。
羊剑容虽不喜恭子,却也不忍看自己的亲生骨肉丧命刀下,说道:“他是我的孩儿,不是妖物。”
胡一刀手中的长刀早已劈出,忽听得羊剑容之言,略觉不妥。因为这五年多以来,自己一直待在在毡房方圆五里之内,为的就是保护嫂嫂母子二人,这一刀下去,若是错劈好人,岂不是坏了“一刀”的名头?
一刀既劈,只得硬生生地收住,然而倒内的青魂已被激怒,仍是奋勇向前,拖得胡一刀收势不住,泥土飞溅中,前脚早已陷入草地,深达半尺。
就这么一个急收,突见灵光一闪,一颗圆珠从胡一刀怀中跌了出来,弹向恭子。恭子顺手一接,接住那颗圆珠,五指张开,但见灵光大盛,煞是好看。恭子从未见过如此之物,好奇心大盛,将其当作弹珠一般玩耍。
恭子越是玩得起劲,青龙偃月刀的龙吟之声越是大作。胡一刀不解,猛然间想起,此珠乃赤霄剑魂所传的人灵,关乎六界安危,立马喝道:“小子,拿来!”伸手向恭子索要人灵珠。然而恭子正玩得起劲,大觉有趣,哪里愿意奉还?眼见胡一刀欲夺,当即塞入口中,转身拔腿就跑。
胡一刀素以忠义为本,倘若这一人灵珠落入妖邪之手,必定颠覆六界,扰乱天下太平。如此一来,他便是罪魁祸首,心念一起,立马幻化身影,向着恭子追去,一把拉住其后领,喝道:“快将人灵珠吐出来!”
孰料恭子被胡一刀一提,惊慌之下,竟将这颗曾镇压妖邪火灵的人灵珠吞了下去。
胡一刀双指捏开恭子嘴巴,不见有物,立马惊得天旋地转,捶胸顿足,抓起关刀对着恭子叫道:“自古有话,杀鸡取卵。如今要取这人灵珠子,唯有宰了你!”
羊剑容见胡一刀欲杀人取珠,惊叫道:“师伯,刀下留情,另想他法。”
胡一刀急道:“这臭小子将整个天下都吞下去了,若是再迟缓片刻,这天下在他肚子里化作大粪,胡一刀便是天下的罪人。”
羊剑容素知胡一刀说话糊糊涂涂,行事疯疯癫癫,此时听得这“吞天下”的话,更觉糊里糊涂,不知所云。若贸然上前夺人,功力早已尽失,非但救不得,反而将其激怒,听得他左一句“天下”,右一句“天下”,忽地心生一计,说道:“有人才有天下,师伯素来以忠义为本,行侠仗义,若是手刃这孱弱无能的小儿,岂不是有负关武圣的英雄本色?”
胡一刀正在疯癫之中,哪里听得进她这些情理之中的话?仍是执意要开膛破肚,而恭子早已被他这一举动吓得晕了过去。
羊剑容见此计不售,心念急转,忽然叫道:“玉愁师叔,你可来啦!”
胡一刀听得“玉愁”二字,心中如被重锤一击,转头四下张望,但见月色之下,一人一瘸一拐地缓缓走来,正是阿风。羊剑容立马趁其松懈之际,一举夺了过来。阿风见胡一刀欲加害恭子,飞身上来,将其拥入怀中,说道:“爹爹,你不能杀恭子!”
胡一刀见了阿风,又是茫然失措,但见关刀之内的青龙血魂仍是对着恭子长吟,说道:“小子,你一定是妖邪之物!我胡一刀纵然糊涂,但这青龙偃月刀决不会含糊。你吞了这人灵珠,难道不觉不适吗?”
羊剑容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具体是什么,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又道:“师伯,你这颗当真是人灵珠?难道传说之中的人灵珠真有其事?”
胡一刀道:“这还能有假?”于是顛三倒四地将赤霄剑魂传授人灵珠之事说了。
羊剑容道:“当年赤霄剑魂将其交给师伯,就是要你觅得有缘之人来传授,如今恭子将其吞下,并无丝毫不适,说不定恭子就是有缘之人。”
胡一刀叫道:“这小子身上有妖气!如此妖邪之物,如何能将人灵珠据为己有?”
羊剑容再次听得“妖气”“妖邪之物”的话,原先脑海中闪过的念头终于成形,心中突觉释然:“原来如此,定是如此!必不会错!”兴奋之余,想着想着,不禁说了出来。
胡一刀笑道:“连你也如此肯定,看来不会有错。”
其实,羊剑容心中想到的并非胡一刀所指,她想到的是,当日恭子出生时,恰逢六月飞黑雪,想必是感染了妖气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因此恭子未必就不是儒郎的骨肉。更何况儒郎医术精湛无比,当日尚在桃源之时,就已断定自己所怀的必是男婴。儒郎的话,岂会有错?就算当日并未感染妖气,但自己身怀六甲后,一直在太行坞堡中,且坞堡一直受妖兽困扰,积年累月的,说不定早已感染。
羊剑容想到这里,忍不住满心欢喜,说道:“师伯,恭子身出儒门,如何会是妖邪?当年赤霄剑魂将人灵珠授予你,不是叫你寻有缘人而传吗?此时巧合,最妙不过!”
阿风也说道:“是啊!羊姐姐是儒公子的知己,因此恭子不会是妖!”
胡一刀本就神志不清,见青龙偃月刀认定恭子是妖邪,而镇压火灵的人灵珠与恭子有缘,一下子心神错乱,犯难不已。此时听得羊剑容和阿风都提及一个“儒”字,问道:“玉愁,就连你也说这小子是儒门仙剑派的?儒门乃忠义之人,可世间当真还有儒门吗?”
阿风却叫道:“爹爹,我不叫玉愁,我叫阿风!”
胡一刀更是全身一颤,说道:“阿风!阿风!对!风花雪月,我有四个女儿,叫风花雪月……”越想越觉头痛,神情痴呆,一跺脚,闪身远去。
阿风追了出去。
羊剑容拿起恭子慧剑,细细地察看了一番,说道:“恭子慧剑封印并未解开,为何相救恭子?”心中暗暗窃喜,说道,“恭子,这恭子慧剑相救于你,自是与你有缘。天意若此,我便将这恭子慧剑传与你,你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恭子。”
恭子道:“我叫恭子,难道我就姓恭吗?”
羊剑容道:“你不姓恭,你爹爹姓……”一时也确实不知恭子姓什么。因为她与儒子相处,一直未曾问及儒子本姓,只知道他叫儒子,但决不会姓儒。
恭子追问道:“我爹爹姓什么?”
羊剑容哑口无言,只得答非所问地应道:“你娘我姓羊!”
恭子道:“好啦!娘姓羊,那我也姓羊。”
羊剑容无言以对。自此,恭子又叫羊恭。
羊剑容道:“好啦!一切雨过天晴,咱们回去吧!”母子二人高高兴兴地同归毡房。经此一役,两人相处得其乐融融。
这一日,羊恭又去与胡人孩童赛羊。
匈奴人“以马上战斗立国”,弯弓跃马,不仅一人一骑,更有甚者,“人兼数骑”,以便轮流乘骑,“昼夜驰突不惫”。孩童身小,难以纵身上马,便以羊为骑。
羊恭身在匈奴人地界之中,亦不例外,骑在羊儿身上,自言自语道:“我羊恭骑羊。哎!羊儿,你也太善良啦!你善良就被人骑,我羊恭倘若善良,就被胡人孩子欺。我娘姓羊,我也姓羊,这辈子注定是被人宰割的牛羊。”
羊恭越过小丘后,一群孩童从山前过来,见了羊恭,异口同声地骂道:“小杂种,哪里去?”羊恭的模样似是胡汉混血儿,既像胡人,又不全像胡人,既似汉人,又不全似汉人,素为玩伴所忌,难以融入同龄人之中。
其时,胡族入主中原,胡汉通婚却十分罕见,因此羊恭这般模样显得格外另类。小伙伴们常爱取笑羊恭,动辄骂其为小杂种。这群小孩全是胡人子女,当中多半是平时所识。羊恭常因不为周围小伙伴所容而暗自苦恼,幼稚的心灵中时刻不断地暗问自己,为何我生得这般模样?如今听得有人当面直呼其小杂种,心中大怒,站在众孩童面前喝骂道:“谁骂的?”
那群胡人孩童中一人道:“你不是我们的同伴,你是杂种!我娘说,你娘是狐狸精,勾引我爹爹,你娘不是好人!”说话之人名叫刘熙,乃刘曜之子。
羊恭双目直瞪,说道:“臭姓刘的,你胆敢再说一次!”
刘熙道:“你是杂种!说你又怎么样?连你娘都不要你,谁还要你玩?”
这话正说中羊恭的心病,顿时急得双眼通红,泪滴欲出,霍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孩童身前,双手握成拳头,大声道:“我不是杂种!”
另一胖子孩童嘲笑道:“嘿嘿!你不是杂种?哪你为何长得这般模样?你长得这般模样,就是杂种!”
其余孩童附和道:“对!你就是杂种!”“杂种就是你这个狗模样!”
羊恭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这般模样,急得欲哭,将近身那孩童一推,昂然道:“我不是!”
众孩童见羊恭行凶,不约而同地围过来,七手八脚抓住羊恭头发衣衫,挥拳便打。羊恭本就较胡人小孩瘦弱,顿时被打得眼红鼻肿,满口鲜血。众小孩将羊恭扭按在地,喝道:“快说!你是狗杂种!”
羊恭骂道:“你是狗杂种!”
刘熙道:“不是‘你是狗杂种!而是‘我是狗杂种!快说!”
羊恭较胡人孩子狡黠,说道:“说什么?”
那小孩道:“我是狗杂种!”
羊恭笑道:“承认自己是狗杂种了吧?”
刘熙羞得满脸通红,按住羊恭嘴巴道:“你说不说?”羊恭双眼直瞪众小孩,如喷出火来。众孩逼问得紧,羊恭仍是不肯开口自承杂种,忽地想起胡一刀使唤关刀的情景,心想自己也有恭子慧剑,并且这剑还在自己遇险的关键时刻奋力相救,喊道:“今天非杀了你们这些兔崽子不可!”当即学着胡一刀的模样,以意念驱役慧剑。
然而,羊恭压根儿就不知以意念驱役是如何一回事,只道有神物在手,心中一想,就可大显神威。此时被按在地,嘴巴鼻子全是泥巴,心中不知喊了多少遍,恭子慧剑就是丝毫不见有动静。羊恭立马急得满头大汗,失声痛骂道:“死恭子,臭恭子,你动是不动?”喊个不停。
众孩童听得他大骂“死恭子”“臭恭子”,还以为他受惊过度,以致失声自辱,当即松开了手脚。
羊恭从怀中摸出恭子慧剑,自得羊剑容赐剑后,终日将它贴身而藏,视为珍宝,此时呼之不出,反生厌恶,似乎这一番折辱全拜恭子慧剑所赐。
刘熙见状,急道:“狗杂种要动真格啦!快抄家伙!”纷纷解下背上弓箭,扣箭在弦,对准羊恭。
胡人孩童常以赛骆驼、赛马、扭打为戏,此时竟动真格,极为罕见。却听得羊恭喝道:“你这是哪门子的死剑烂臭剑?见死不救,留你何用?”狠狠地往地上一掷。
刘熙笑道:“原来不是动真格,而是要缴械投降……”话音未毕,忽听得“嗡”的一声响,被投落在地的恭子慧剑似乎感觉到了极大的侮辱,红光大盛,怒然而飞。
如此举动,早已将众孩童吓得战战兢兢,面色如土。可是恭子慧剑因上次奋力相救羊恭时,自行冲破封印,以致灵力受损,此时似乎力有不逮,无法伤及众孩童。
众孩童撒腿就跑,却撞上小丘滚滚的尘土,正是一队人马从下纵马而来,隐隐听得一黑衣人说道:“这群野孩子忒有趣,在此拔剑张弩的,玩两阵对垒!”
刘熙道:“狗杂种用法器,还约了帮手!哼!我回去借我爹爹手下巫师的法器,再来和你一较高低,顺道灭了你!”领着众孩童,转身而去。
羊恭见胡人孩子人数众多,应道:“不错!狗杂种是挺多帮手的!”见众孩童散去,心中稍安,亦是拔腿就走。这时,恭子慧剑追了上来,兜头拦住羊恭的去路,红光大盛,逐渐膨胀,越来越大,显然敌意越来越盛。羊恭叫道:“没用的家伙,骂你两句,难道你要还手……还剑吗?”但见慧剑逼近,却也不敢大意。
便在此时,小丘之下的人马早已赶到羊恭跟前,围了上来,见羊恭如此孱弱的一个小孩被一柄大剑逼得哭笑不得,立马爆发出一阵哂笑。
此情此景,羊恭甚觉尴尬。
突然,人群中一女子突然失聲大笑道:“恭子慧剑!”声尖音颤,惊恨交集,喜怒无常。
0023章武圣故人情
那女子手掌一举,张开玉葱一般的五根手指,逼得一道白气旋风般从中喷出,将恭子慧剑摄入手中,细细察看,瞥见剑身之上“恭子”二字,突觉全身一震,惶恐惶急地说道:“恭子!恭子……”
羊恭冷不防慧剑被夺,问道:“强盗!你拿我的慧剑作甚?快快还来!”伸手上前素要。
那女子惊叫道:“你叫它什么……是慧剑?”她明明是早已听得清楚明白,却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肯相信,又问道,“这慧剑是你的?有何凭证?”
羊恭道:“我娘给我的,我自小就随身携带,剑上二字就是我的名字。如何不是我的了?”
如此最为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对那女子来说,却是晴天惊雷一般,震得她惊慌失措,站立不住。身旁侍从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随手一挥,摔出三丈之外,只听得她说道:“你就是那贱人的儿子!你叫恭子?你娘叫羊剑容?”
羊恭道:“是!你怎么知道?快快还我慧剑!”
那女子闻言,双目凝视,脸色沉重。羊恭吓得连退三步,满以为那女子便要当场发难,却见她她仰天长笑,然后说道:“好!还你!”右掌一挥,重重落在羊恭脸颊之上。
羊恭站立不定,被打落在三丈之外,委顿在地,叫道:“不得了啦!美人儿打人啦!”
那女人听了这句话,很是欢喜似的,笑问道:“恭子,你说话有趣得紧。你说我长得很美,是不是?”
羊恭看了一眼那女子,但见她罗衣飘飘,风姿妙曼,面容虽然显得极为恶狠,却掩饰不住其中的俏丽,顾盼之际,自有一股令人为之动容的风情,点点头说道:“俏娘的确很美!”
那女人呵呵一笑,原本绷直的面容,如春花绽放一般,尽展欢颜,满心得意地问道:“我自然很美,那你觉得你娘美不美?”
羊恭道:“我娘也美!”
那女人又问道:“那你觉得是你娘美?还是我美?”
羊恭突然“呸”的一声,说道:“你的美,怎及得上我娘?”
那女人脸面突然由晴朗转为阴沉,欺身上前,抓住羊恭的后领,提了起来,喝道:“臭小子!让你知道姑奶奶的手段!”
羊恭不明所以,却听得那女子阴恻恻地笑道:“羊剑容啊羊剑容!你师父狐媚险恶,以致我流落江湖,你亦是臭不要脸,横刀夺爱,将我赶尽杀绝。此恨难解,这辈子总算跟你耗上了,你逃到天涯,我便追你到天涯,你藏在海角,我便寻你至海角!今日教你这孽种落在我慕容寒的手中,真是老天有眼,这番辛苦寻觅的劳碌,总算没有白费!”
此女,正是慕容寒。
慕容寒素来自负美貌,因误闯桃源,触犯桃源的祖法禁忌,为了活命,不得不委身于治子,后心慕儒子,无时无刻不找机会与儒子接近,却一直无法让儒子心动,后桃源大乱,数度舍命相救儒子,然而儒子全副心思已在羊剑容的身上。
她本就忌恨羊剑容的师父胡玉,而自己心爱的儒子又视羊剑容为人生知己,如何能不怨恨?如何能不迁怒?此时听得羊恭大赞其貌,忍不住要和羊剑容比较一番。
自桃源大亂后,儒子和温良二子不知所终,慕容寒只得四处打探他们的下落。其时,因木青牙办事不力,无法回阴阳门复命,便踪影全无,他的部署因无所依,只得跟随慕容寒,其中两人便是初一和十五。
慕容寒因修炼邪术,无意中察觉到此处方圆五百里之内,云集了不少妖邪之物,因此前来吸收煞气,却没想到竟会在此见到恭子慧剑。虽见羊恭不胡不汉的模样,但早已听闻儒子将恭子慧剑赐给了羊剑容,日后她所生的孩童便可得传此剑,于是先入为主,也不会去怀疑羊恭是否是儒子所出。她悲愤交加,将羊恭重重一摔,仍是不解恨,又欺身上前,右手将羊恭提了起来,满腔怒火全聚集在左手的黑烟之中,越来越浓,越浓越烈。
羊恭竟也不惧,虽被提在半空,仍是挺直腰板,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说道:“你一掌劈死我算啦!反正我娘也不要我!”自羊剑容将恭子慧剑赐给羊恭后,本是满心欢喜,但见慧剑并未自解封印,又不得不怀疑羊恭的来历,因此对羊恭仍是极为冷淡。
这些年来,多少个夜深澜静,多少次入骨相思,多少魂牵梦萦?但这一切全因羊恭的到来,尽皆枉然,梦幻泡影。她对儒子越是思念,心中越是伤痛。
慕容寒一愣,心道: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狡猾!略一迟疑,说道:“你这小子竟这等机灵,你扬言不怕死,我就饶你吗?那贱人又岂会嫌弃自己与我的儒郎……不!羊剑容的孽种,决不能留在世上!”转手一捏,拿住羊恭的咽喉,拟将羊恭活活掐死。
突然,不知为何拿住羊恭的右手,如同触电一般,拿捏不住。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既热辣似火,又寒冻如冰,诡异无比,直透慕容寒全身。如此情景,与羊剑容遭受外力攻击时,极为相似,且来得莫名其妙。
慕容寒失声叫道:“小子,你身上有妖气!”当即祭出长剑。
羊恭又是重摔在地,心中恼怒不已,叫道:“俏娘行事心狠手辣,你才是妖!”
慕容寒略觉得意,喝道:“臭小子,你不识半点恭谨谦卑,枉为儒门诸子中人。”挥剑直劈而下,剑锋扑面,寒刃森森,直取羊恭脑门。眼见仅余半寸,即可令羊恭脑门开花,孰料剑身突然止住,无法催动。慕容寒心中一惊,眼前多了一人。
那人身形高大、美髯长发,伸出中食指二指,捏住剑身,让其无法动弹丝毫。
左右之人急欲相救,却被一阵狂风拒之数丈之外。狂风起处,长刀霍霍,横劈斜挑,舞得众人脸面绷寒,心惊肉跳,吓得退在一旁。
慕容寒正欲一解心头之恨,却于千钧一发之际被阻,不由得心中惊怒,喝问道:“阁下何人?多管闲事!”
那人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更何况这是我义薄云天兄长之子,自然要管!”
初一、十五等人见此人如此神威,立马认了出来,参拜下去,说道:“小人参见人德君!”
那人却满脸怒色,喝道:“什么人德君?我乃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六界伏魔、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听清楚了吗?”
慕容寒见如此情状,略一思疑,见其关刀在手,长髯披发,即悟道:“阁下可是胡一刀?”
胡一刀大闹锱铢门的事,令中原各派闻风丧胆,人人自危。这些年来,慕容寒为了访寻儒子的下落,曾踏足中原各地,也听说过此事。
此人不是胡一刀,还会是谁?
胡一刀一捋长须道:“既识威名?何不早遁?”
慕容寒细细一看,说道:“原来真是胡叔叔,小侄女慕容寒拜见叔叔。”慕容寒原本亦是见过胡一刀,但尚在仇池山之时,胡一刀并非这番打扮,所用的兵刃也不是青龙偃月刀,如今转辗多年,细看之下仍是被认了出来。
胡一刀聽得“慕容”二字,吓了一大跳,松开拿住慕容寒长剑的手指,上下打量着她,突然怒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娃,真不要脸。自兄长放弃大权后,膝下一双儿女早就下落不明,这个胡一刀不会记错!”
慕容寒却也不多计较,听得胡一刀自称是恭子之父的义兄,心中惊喜:儒郎与胡一刀结义?胡一刀知儒郎下落!大喜过望,即问道:“胡叔叔,你义兄今在何处?”
这“儒郎”也是她日思夜想的人,乍然听到哪怕只是一点零星的音讯,仍是心神荡漾。
胡一刀不知其中关窍,听得慕容寒直问其义兄,以为她在嘲笑自己。他极为重义,本与大胡子结为兄弟,却遭大胡子拒绝,便耿耿于怀。此时提及旧事,自然羞怒不已,喝骂道:“小女娃,别多管闲事!”
慕容寒道:“叔叔,多管闲事的不是侄女吧?你素以忠义自居,为何却要阻拦侄女报仇雪恨?你的忠义哪里去了?”忠义是胡一刀为人行事之本,此时慕容寒索性直打七寸要害,毫不客气,单刀直入地质问。
胡一刀道:“昔日关武圣与刘皇叔失散,护着二位嫂嫂暂归曹营。曹阿瞒欲乱其君臣之礼,故令关武圣与二嫂共处一室。关武圣却秉烛执刀,通宵达旦的立于帐外。胡一刀不才,却誓要效法关武圣,为了保护嫂子,我在此足足守了五年之久。此举如何不是忠义了?”
慕容寒连忙追问道:“叔叔守的是何人?”
胡一刀得意地说道:“嫂子啊!就是这小子的娘!”
慕容寒道:“叔叔为何称这羊剑容为嫂子?”心中不由得暗想:爹爹自放弃阴阳门大权后,下落不明,难道……一时竟是不敢往下想,但见胡一刀一番疯疯癫癫的样子,知道他是头疾发作,胡言乱语,做不得准,也就不再追问。
羊恭见胡一刀及时前来,心中稍安。
慕容寒道:“此小兄弟与侄女有些言语,侄女正要向他问话,还望叔叔恪守忠义之本,不可在此疯癫,多管闲事!”
胡一刀听得“疯癫”两字,哈哈大笑道:“姑娘耻笑胡一刀疯癫,姑娘又何尝不癫?这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乳牙未换,能与姑娘有何仇怨?我看你相思成病,快找你相好去吧!胡一刀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一把抓起羊恭便走。
慕容寒恨意难消,说道:“还请叔叔念在阴阳门故人情分上,把这个小子还给小侄女。”
胡一刀本已走远,但听得“阴阳门”三字,立马收住脚步,说道:“小女娃竟知阴阳门故人?唉……想昔日那阴阳门,自慕容屠欲魂教主而下,东郭西门,南宫北丘,十大阎王,无一不是义气干云、两肋插刀的情义汉子。如今却被一对猪狗不如的男女窃据,自称‘黑白阴阳王,干尽卑鄙勾当,贻害天下,成为六界的公敌。我胡一刀恨不得杀上天水仇池,将那一对黑白老乌龟碎尸万段,出一口鸟气。”
慕容寒心道:想不到这疯癫老儿,竟如此推崇我阴阳门故旧中人。趁机问道:“叔叔为何早不动身?”
胡一刀却道:“小女娃有所不知,不怕你笑话,我胡一刀打不过人家小两口!”手中一松。
慕容寒笑道:“你打不过人家小两口,就躲在这里欺负我这个弱小小女子,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此时羊恭才得以喘一口气,忍不住插嘴道:“你这俏娘当真是牙尖嘴利,你不也躲在这里欺负我这个弱小孩童吗?难道你不怕天下人笑话?”
胡一刀突然一捋长须,说道:“小羊儿,咱们忠义门素以忠义自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如今这女娃欺负到咱们门上来了。此仇你要不要报?”脸上闪过少有的狡黠。
羊恭道:“我小羊儿本领低微,报不了啊!”
胡一刀说道:“这又有何难?你想如何报仇?”
羊恭看了一眼慕容寒,见其娇美俏丽,貌容如花,说道:“这俏娘长得太美,我要打一巴掌她的脸,以报那一记耳光之仇。”
胡一刀道:“小女娃听好了么?小羊儿要掴你的脸,这叫事先声明,光明磊落至极!”
慕容寒不以为然,心想:就算你修为再高,这黄口小儿也不可能学会你那些招数。
羊恭也觉得棘手,说道:“老胡,这俏娘身法灵动,招式狠如狼虎,小羊只有送羊入虎口的份,哪里打得了她?”
胡一刀道:“小羊儿,快站到关刀上来!”
羊恭一听,回想被青龙刀逼得狼狈不堪的情景,立马吓得魂不附体,嚷道:“你这老糊涂,我不玩啦!”
他前些时日,几乎丧命这关刀之下,哪里还敢靠近?当即拔腿就跑,尚未跨步,却见脚底下青光一闪,尘土飞溅,整个人被一股奇大的吸力黏住,稳稳落在关刀之上。
胡一刀道:“咱们忠义门玄术天下独步,武功世间罕有匹敌,俱臻一流境界,哪有打不到之理?”
只见关刀斜斜一横,略带寒意,逼向慕容寒眉心,看似无力,却刀风森森,杀气腾腾。
慕容寒大怒,只得急催灵力招架,护住上身要害,然后挥动恭子慧剑,直刺关刀上的羊恭。剑锋去处,直指羊恭小腹,眼见只须推进半寸即可,却被一股横飞而来的力道摄住,进逼不得丝毫。
无奈之下,只得后仰数寸。孰料那股力道竟是绵绵不绝,如影相随而来。
慕容寒此时无法逃脱,才明白胡一刀是以强大灵力将自己牢牢僵住,整个身子被铁水浇铸了一般,又见胡一刀神志不清,稍有损伤,定是祸害无穷,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喊道:“儒郎……”
羊恭尚在惊惶之中,不知所以。
胡一刀道:“小羊儿,打啊!”
羊恭看着慕容寒,见她虽是一张俏脸,却尽是戾气,十分凶狠,喊道:“打不着!”
胡一刀道:“我叫你打,你就放心打,别啰哩啰唆的。”
无奈,羊恭只得闭着眼睛,横手一扫,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慕容寒的脸上。慕容寒全身上下,笼罩在胡一刀强劲无俦的灵力之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羊恭打落。
只听得“啪”的一声,正中脸颊。
羊恭大喜过望,猴子一般做鬼脸,从关刀上跃落在地,拍手说道:“老胡不赖,我打到俏娘啦!大仇得报,谢天谢地!”
胡一刀亦是大喜道:“什么谢天谢地?应当谢我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六界伏魔、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胡一刀才对!忠义门中兴有望!忠义门中兴有望!”
慕容寒心中一惊,趁胡一刀说话之际灵力稍歇,从泥潭抽身一般,疾飞而出,落在数丈之外,怒道:“卑鄙下流招数,贻笑江湖!”抛下恭子慧剑,愤然远去。
余众面面相觑,紧随其后。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
慕容寒突然出现,这下又会引起怎样的骚乱?而恭子无意中吞下的人灵珠,对他来说究竟是福是祸?精彩尽在下期《儒门仙侠传·忠义卷(四)》。
分类:经典原创 作者:凯玄风 期刊:《今古传奇·武侠版》2021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