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族网 首页 排行 分类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故事族网 > 故事会 > 故事会2015年3期 > 〖中篇故事〗除夕羊神庙

〖中篇故事〗除夕羊神庙

分类:故事会 更新时间:2023-01-24 18:15:43

1.头羊失魂

这天是大年三十,刚过晌午,山友老汉就呆不住了。

山友老汉属羊,过了年就是本命年,整六十的人了,身子骨还挺硬朗。他一辈子无儿无女,靠给人放羊当倌为生。赶上现在年景好了,自己也吆上了一群羊。年前羊价硬,城里客商来了车,把一群羊买去了大半。送走了客,他到羊圈前给剩下的羊加料,一搭眼,坏了。半空的圈里,两只大羊不见了,其中就有领魂羊大老黑。

领魂羊就是俗话里的领头羊,是一群羊的主心骨。这种羊聪明,能自个儿带羊群出栏寻水找食,是羊倌的好帮手。而且,羊倌之间有种说法,就是领魂羊能看破生死。

老话说,脊背向天人所食,羊是人间一道菜。一群羊养到节令上,就得宰卖。一般羊傻乎乎的,见同伴被拖到一边在屠刀下哀鸣丧命,不一会就成了一团白花花的肉,还愣往前边凑,围成圈嚼着草瞧热闹。但领魂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每到年节宰羊时,稍有风吹草动,领魂羊就表现得非常不安。不过,羊倌感念领魂羊一年到头为羊群出了力,一般会饶它不死。时间长了,领魂羊也知道哪些羊该杀、哪些羊不该杀。如果杀了不该杀的羊,领魂羊就会疑神疑鬼,怕羊倌对自己也下刀子。

难道是刚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惊了大老黑?山友老汉不放心,再仔细数了数,发现羊群中还少了两只秋末才出生的小黑羊,心里明白了。

准是那两只小黑羊调皮乱跑,趁人没注意上了商户的车,被拉走了。大老黑一见连小羊都卖了,怀疑山友老汉明春不准备放羊了。如果没了羊群,它就没了用武之地,跟普通羊没了两样,就离挨刀不远了。惊怕之下,它借山友老汉在炕上喜滋滋数票子的当儿,带着个羊喽,悄悄跳过羊栏逃了。

两只大羊,好几千块钱呢,尤其是大老黑,没了它,这羊群自个儿还真管顾不过来。山友老汉寻思着,也就着了急。

幸好腊月二十八刚下过雪,山友老汉四下里一搜寻,只见雪地上几行羊蹄印出了圈,离了老营盘,向羊角峰方向迤逦而去。于是他赶紧披了件老羊皮袄,肩上搭了条拴羊的铁绳,提着根长长的拦羊棍,顺着足迹追了过去。

老营盘原先是古城池遗址,后来成了村落,现在退耕还林,村里人都搬到山下镇上去了,山友老汉舍不得自个儿的羊,就留了下来。羊角峰在营盘西北约五里地,周边沟壑纵横,草木茂盛,是放羊的好地方。

山友老汉顺着蹄印,轻车熟路上了峰,峰顶寒风凛冽,寒气逼人。厚厚雪地上,两只羊的脚印突然变得凌乱纷杂,好像受了惊似的各自奔逃了。

难道碰见了野牲口?山友老汉警惕起来。他停住脚,仔细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风中依稀传来阵阵呼救声。他提着拦羊棍循声摸过去,远远就见大老黑正站在峰顶一处悬崖边上,暴怒地冲着崖壁下晃着头上的大犄角。

崖下是个仅能容身的巉岩,上面立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旧军大衣,揪着几缕垂下来的枯树根。他看看头顶上发威的大老黑,又望望身后几十米的深沟,吓得脸色苍白,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

眼看那人稍不留神就会坠沟丧命,山友老汉大吼一声:“别动!”抡着棍子就冲了上去。大老黑一见主人,掉头逃了。

山友老汉把拦羊棍探了下去,想把对方拉上来。可那人抓着棍试了试,龇着牙摆了摆手:“大叔,不行啊,我右腿崴了,使不上劲呀!”山友老汉想了想:“那你呆着别动,我回去到营盘路边的小卖部打个110。镇上派出所过年有值班,很快就能赶到。”

这时山风一吹,那人脸色一变,几乎哭了出来:“别呀叔,这荒山野岭的,可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哎哟,我这腿痛,可能支持不住了,哎哟。”见他弯下腰要去揉腿,山友老汉吓了一跳:“别动!千万别乱动!”

看来只能这样了。山友老汉一咬牙直起身,解下了自个儿的裤腰带。裤腰带是用土布扎成的,又宽又厚又长。他把腰带撕成两条,与羊铁绳拧在一起,把铁绳一头拴在一个老树根上,另一头挽成疙瘩垂下悬崖,看看长度勉强够了。他深吸了口气,把棉裤的腰襟系了系,然后顺着绳子溜了下去。

下面地方本来就小,这下更挤了。山友老汉弯下腰,让对方扯住绳子,踩着自个儿肩膀,然后老汉慢慢直起身,把他顶了上去。那人踩着老汉一纵,翻到崖上脱了险。

山友老汉却累得直喘气,他揉着肩膀,正要喊对方将他拉上去,可是他一仰脸,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见对方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山友老汉心一下子紧了,糟了,看来对方起坏心了。年末了,贼人多,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喊破嗓子都没人能听见。就算对方不动手,自个儿年纪大了,身子不利索,没人帮助的话,也绝对爬不上这崖壁。寒冬腊月的,困在这儿时间一长准得冻僵掉下沟去,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就交待了。

山友老汉正想着,见对方眼望四周滴溜溜乱转,就明白对方想动手了。这节骨眼上,还有谁能来救自己呢?他转着念头,突然心一动,有了主意。于是他窝下了身子,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冲对方挥了挥手:“你赶紧走吧,我在这儿避一避。那只疯羊估摸着还在附近。那家伙可是个祸害,上月从屠刀下逃了出来,就跟人记了仇,见人落了单就冲出来拼命。前阵子硬把一个过路人挑出了肠子。公安特警来了几大拨,端着枪愣没找着它。我歇会气,等它走远了,就悄悄爬上去。”

那人本来就迷了路,听老汉这么一说,想起大老黑弯刀似的犄角,顿时害怕了。他急忙俯下身伸出了手:“叔啊,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快,我拉你上来。”

2.黑风突起

上了悬崖脱了险,山友老汉见对方面容有些憔悴,身上脏不拉唧的,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似的,就问:“你是赶回家过年的打工汉吧?”

对方一听,忙顺杆往上爬:“对对,我在外打工好几年了。”

对方说他叫马水昆,家在核桃树村,几年没回家了。赶上今年过年回家,这不刚从班车上下来,想抄近路,结果就在雪中迷了路,不知怎么就拐到了这里。见羊角峰最高,就想上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家,好问问路。正往峰顶上爬着,不知怎么,身后突然起了阵恶风。一扭头,是一只牛犊似的大黑羊冲了过来,将他顶下了悬崖。

山友老汉一听,就嚼出这话水分不少,想到刚才马水昆差点置自己于死地,他心里一哆嗦,随口应道:“是啊是啊,这些年退耕还林,加上城镇化建设,好多村子都搬了。本地人有时都会摸错道儿。要说核桃树村啊,你下了山往左拐,顺小道上了公路一直走,就到了。”说着,他搭起铁绳,提着拦羊棍,与马水昆相跟着就下了山。

到了山下路口,两人分了手。山友老汉刚走了几步,突觉不对,要是马水昆真是个歹人,凭自个儿这三言两语,绝对糊弄不了他的。

山友老汉这么一寻思,就听身后传来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看来马水昆并没往另一个方向去,而是跟了过来,难道他瞧出了破绽,怕自己下山报警,要杀人灭口?山友老汉额上的冷汗下来了。

山友老汉猜得不错,这马水昆确实是个逃犯。他本来在城里租了间房子藏身,可随着年节近了,周围在外辛苦了一年的打工人不是回家过年,就是把老婆孩子接到城里团聚,一下子把他显了出来。他一个人,庆贺也不是,不庆贺也不是,容易让人起疑。再加上过年期间治安抓得严,他呆不下去了,就坐班车往乡下逃。

班车在检查站遇到警察查行李,本来只是查易燃易爆品,可马水昆一见警车警服,就腿肚子直转筋,于是假装上厕所,悄悄下了公路。人生地不熟的,他没头苍蝇般乱撞,傍晚来到了个牧羊人临时住宿的破庙。他想过年期间,羊倌可能赶着羊群回家了,就想在庙里住几天,起码熬到年后,再趁着返工大潮回城。

在庙里安顿好后,马水昆出来看地形,猛然发现附近山上有羊,他心头大喜,猜这可能是走丢了群的羊,要能搞到手,就不用冒险下山去商店买吃的了。他悄悄爬上山,瞅准了一只羊,正要扑过去,屁股上就挨了重重一击。他惨叫一声扑倒在雪地里,回头一看,一只大黑羊正对他怒目而视。当时,大老黑正带着喽羊逃到了羊角峰上,散开了蹄,刨雪找草吃,听见动静回头,见到马水昆想偷袭喽羊,这唤起了它领魂羊的精气神,便要发起进攻,保护同伴。

大黑羊一低头,四蹄腾空又向马水昆撞来,吓得他转身就逃,一不小心,滑下了山崖。被山友老汉救了后,他犯起了心思:要是这老汉回去对人一讲,那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可以安全过年的藏身处,可就呆不牢靠了。他正想着,是把老汉用石头砸下沟好,还是自个儿不管不顾地离开,任老汉听天由命,不承想被山友老汉一诈唬,他怕自个儿对付不了那只大黑羊,只好又把山友老汉拉了上来。

等下了山,两人临分手,见山友老汉行色匆匆,他不由起了疑,这老汉急着离开要是想去报警,那可就糟了。于是他恶念陡生,偷偷拔出把刀子,向老汉身后摸去。

马水昆颤抖着,正要冲老汉下手,突然老汉转过身来,大喝一声:“小心!”马水昆本能地一侧身,就见一团黑风夹着雪泥擦身而过,是大老黑。

原来大老黑刚才并没走远,一直悄悄跟在后面窥视着。猛见马水昆要对主人动刀子,它急了,就疾扑上来救主。

马水昆一闪,大老黑刹不住力,随着惯性冲到了山友老汉面前。老汉手疾眼快,一甩铁绳,正好从它脖下的项圈眼里穿过,再用力一提,铁绳一收锁成了个扣,大老黑就再也跑不了了。大老黑急得直叫,这一叫不打紧,那只在山上观望的喽羊以为它被招了安,也急忙跑了下来,偎到了山友老汉身边。

山友老汉看了看马水昆手里的刀子,明白千万不能跟对方硬碰硬,他心里忐忑不安,脸上却故意露出喜色,哈哈大笑:“没想到这只疯羊落到了我的手里,还有这只不知谁家丢的羊。嘿,老汉我今年可真要过个羊年了。”说着,他冲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马水昆一点头:“这羊要是牵回去,有人来认领可就麻烦了,要不,咱俩到后面那个羊神庙里,先宰上一只,吃个满肚油水再说?”

马水昆一听,连连点头。他把老汉当作好贪便宜的小人了,这种人他倒觉得亲近,也就略略放了心。只要这老汉不跑,不去报警,有他做个伴也挺好,谅他也逃不出自己掌心。而一想到羊肉,马水昆就直咽口水,这一路逃的,净啃方便面火腿肠了,哈口气都是过期的调料味。

3.放羊拦头

羊神庙就在羊角峰下,拐个弯就到。这庙是山友老汉放羊时的临时宿营地,有时晚了,或者遇到天气不好,他就带羊群到这住一宿。之所以叫羊神庙,是庙正中香案后,有尊不知哪年哪代的羊头人身的泥塑。现在羊头早不见了,只剩了残破的人身。像后有半张土炕,是山友老汉睡觉的地方。本来还有些锅碗瓢盆之类,入冬后山上草少,羊群主要靠喂饲料,加上夜长天寒,住不成了,山友老汉就把这些家什都挪到了山下。

山友老汉牵着羊走到了前头,心里犯开了琢磨。刚才看见马水昆手里的刀子,他就啥都明白了。多亏大老黑来救主,他灵机一动,才假装分羊吃肉把对方稳住,其实不过是暂卖对方个轻慢之心罢了。现在情势看似平缓,却更危险。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唉声叹气着,突然又想到了庙墙上那条裂缝,心里有了主意。

到了庙前,马水昆抢先推开了门,山友老汉一进去,见土炕上放着个拉杆行李箱,庙中间的土塘里柴草烧得正旺,就明白马水昆已先到这住下了。

见天色已晚,马水昆龇牙一笑,把刀子递了过来:“没想到咱爷俩萍水相逢,要在一起过个年了。叔,杀羊吧。我这还有酒,咱们好好喝一顿。”

山友老汉接过刀,犹豫了一下。这刀非常漂亮,刀把上还嵌着红红绿绿的石头,山友老汉一怔,这是宝刀配宝石啊!他一细想,对马水昆的身份就估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就是有刀在手,对方身强力壮,自个硬胳膊硬腿的,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山友老汉一掂量,眯着眼痛快地说:“成!你帮我打个下手。”

两人出了庙,马水昆指着大老黑恨恨道:“这家伙肥,就宰它吧。”

山友老汉把大老黑牵到庙前的石柱旁,用铁绳绕了几圈,把它的脖子固定住,然后攥着刀把,在大老黑的脖根上边比画边说:“这家伙是领魂羊,通人性,是羊倌的好帮手。俗话说‘放羊拦住头,放得满肚油;放羊不拦头,跑成瘦马猴,没它帮着羊倌‘拦头,羊到处乱跑,羊过如烧,啃过的地方像火烧过一般,草就再也长不起来了,羊群就得挨饿。领魂羊一般主人舍不得杀,不过今天非杀它不可,因为‘放羊不做贼,一辈子放不肥,领魂羊要做了贼,羊群就遭难了。它仗着自个儿的地位,霸好草饮好水,故意把羊群带到贫地,把富地留给自己,还抢主人给小羊补的精料,羊群死亡率就大增。羊倌见羊群败了,就把领魂羊杀了,用来祭神,祈愿来年羊群复旺,所以领魂羊又叫替罪羊。你看这家伙膘肥肉厚的,肯定做了贼!”

马水昆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大老黑可不乐意了。它本以为救主立了一功,以往,主人都会亲手喂把草以示奖赏,没想到主人跟偷羊贼联手把它捆了。它正糊涂着,又瞅见了主人手里的刀子。它明白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一出来,自个儿就没命了,惊骇之下,它惨叫一声,用力一挣,羊眼一翻,顿时瘫了下来。

马水昆一惊:“怎么,吓死了?”

“嗯,没出息的货!不过羊一死,血放不出来,肉就膻腥了。”山友老汉说着,解开了大老黑,摸了摸旁边的羊,“要不,宰这头吧,肉厚膘肥,准香。”

那只羊被山友老汉三下五除二就放翻了。开膛剥皮后,山友老汉顺势把刀别在了自个儿腰间,两手掬起流淌的羊血喝了两口,大叫:“痛快!”

马水昆望着老汉饮了血后的大嘴,不禁有些心惊:没想到这老头跟瘦猴似的,动起刀子这么利索,还喝生血,真是野蛮啊!看来得小心对付,万一把他逼急了,弄个两败俱伤,可就划不来了。

山友老汉知道自己露了一手镇住了对方,一时胆气大增,从庙内提出个饮羊用的破铁桶:“大侄子,这附近没水。雪下尽是羊粪,脏,你去羊角峰上弄些干净雪下来,咱们化了好煮肉。”他暗中打的算盘是,只要马水昆提着桶上了峰,他就赶紧开溜,这里地形他熟,三盘两拐,谅姓马的也追不上。

可是马水昆瞧出了他的心思,看来这老汉不简单,要支开自己,这圈子要是一个一个地兜下去,保不准自己就会上了套。

见马水昆瞅着自己,渐渐露出了凶光,山友老汉也怕他狗急跳墙,忙一转口:“煮羊肉没啥嚼头,大过节的,要不,我给咱来个新花样!”

山友老汉把羊胃翻过来,把羊脖、羊下水和一些腿肉、肋条肉塞了进去,又在庙旁揪了把枯草:“羊肉火大,这是连翘,正好清热。”说着,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哎呀,没盐。让我找找,这儿好像有人住过,要是能找到丢下的破盐罐涮涮,就享福喽。”

山友老汉边说边进了庙,往土炕旁的庙墙缝隙中凑。他放了一辈子羊,受过风,有时发作起来头痛得睡不着,就备了些止痛片和安眠药,用黄草纸包着塞在了墙缝中。只要找机会摸出来,偷偷放到羊肉里,哄着马水昆吃下,等他一睡着,自个儿就能脱身了。

可是山友老汉一摸索,心却一沉,那条缝刚刚被人用泥抹平了!

马水昆见老汉对墙发愣,从行李包里翻出一袋盐:“那儿露风,我用泥刚抹了。”

山友老汉没办法,只好接过盐,往羊胃里加了,然后扎好口,把羊胃煨在火堆下的炭火中。不一会儿,鲜香的羊肉味儿就飘散开来。

马水昆尽管馋得直吞口水,但眼睛始终不离山友老汉。老汉眼望着火堆,手却一刻也不敢离开腰间的刀把。

气氛渐渐变得紧张。

4.羊神传说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山友老汉想着,干笑了两声:“大侄子,大过年的,咱俩干坐着,多闷得慌啊!你不是说有酒吗?拿来让我抿两口,我给你讲个故事。”

山友老汉是怕这么僵持下去,对自己不利,所以想缓缓气氛。

马水昆不明白老汉用意,茫然地抬起头,从行李箱里取出个矿泉水瓶子。山友老汉接过尝了口:“这酒档次不低啊!大侄子,你知道咱们呆的,这是个啥庙吗?”

马水昆摇摇头,山友老汉说:“这庙只怕在全国都是‘蝎子的尾巴,独(毒)一份,是羊神庙。”

马水昆咧了咧嘴:“给羊建庙,难道这羊神是羊倌?”

山友老汉一指庙中的神像:“这像本来是羊头人身,可多年前,羊头就被人偷了,现在只剩个人身了。”

马水昆来了兴趣:“莫非这羊神是妖怪?”

山友老汉叹了口气:“这羊神啊,其实是个姓羊的探花郎。”

也不知哪朝哪代,有年科举,一个姓羊的青年中了探花。琼林宴上,皇上看着座下以状元、探花、榜眼为首的青年才俊们,龙颜大悦,于是吩咐将自己最爱吃的破脂羊肉赏赐下去。那破脂羊肉鲜美异常,是囫囵煮的,得用手抓撕,香得众人舌头牙齿不停地打架。

皇上坐在龙椅上,无意中往下一瞟,不乐意了:只见羊探花吃完了肉,从席上抓起块热面饼,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羊油。皇上心说这小子也太讲究了,谱摆得比朕还大,竟然用面饼擦手!皇上一生气,拂袖而去。

羊探花逆了圣意,被贬到羊县做了个小小县令。这羊县可是苦寒之地,不过附近正好出肥羊,还担了份贡羊的皇差。每年秋后,县令把附近贡上来的羊集结挑选,烙印点数,每千只为一群,由羊倌赶往京城交贡。

羊县令一到任,就规定百姓除了必要的口粮外,全种萝卜。秋后集齐了贡羊,他命令百姓把萝卜折成田税献上来,再加上本地的大枣,蒸熟了喂羊增肥。一时吃不了的,就晾净晒干,准备给羊路上吃,以防掉膘。更令人瞠目的是,他竟然给羊喝蜂蜜水,说这样羊肉会甘醇甜香。

老百姓没见过这场面,整天围着贡羊指指点点淌口水,哀叹人不如羊。羊县令见了,在县衙后又盖起了座新羊圈,禁止闲杂人等靠近。百姓见状,又在私下议论纷纷,都说羊县令这货因为吃羊没捞到肥差,现在又想在羊身上找补回来。要是皇上因为贡羊有功,提拔了他,他就可以离开羊县,去富庶地方当官了。

这可苦了老百姓,一车车上好的萝卜、红枣煮熟后晒干运到县衙,稍有点发霉衙役就拒收,整个县境熬萝卜的灶火成日彻夜不灭,萝卜的苦味形成雾霾,经久不散,再加上新羊圈也是个大工程,家家出役户户缴银,大伙无不暗骂这羊县令不是东西。

不承想贡羊还没上路,天下就乱了。不几天,就有一支叛军来围了城,城里挤满了四邻八乡来逃难的百姓。

叛军势大,羊县令只能苦守待援。可贡羊被困了几天,没了草吃,就饿得咩咩叫。羊县令就趁夜把一些羊偷偷放出城去。叛军的中军在城外不远的羊角峰上,三面都是峭壁,只有一条山路直通峰顶,地势易守难攻。峰上草盛树多,羊就顺峭壁攀上去啃草咬枝。叛军听到动静,冲过来一看,草林中黑影乱窜,也不敢贸然接战,整夜警戒不敢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叛军埋伏好了,逮住一看,大喜过望,呵,都是些大肥羊啊!

第三天晚上,叛军们就故意远离峭壁,想诱羊深入后再打它个歼灭战,饱餐一顿肥羊肉。

这夜,乌云闭月,黑暗中,他们先看到有些羊上了峭壁,撕扯着树枝草木,接着又见更多的羊咩咩叫着攀上了峭壁。叛军正自以为得计,突然那些羊直立起来,挥舞着短刀向中军杀来。

原来羊大人知道叛军士气正旺,一味守城的话,迟早会被攻破,于是设了此计,亲自带队进行了逆袭。他们把羊赶到峰下,羊犄角上都挂着绳索,羊攀上了峰顶后,在林间三绕两绕,就把绳索缠到了树上。于是他们缘绳而上,给叛军来了个黑虎掏心。

叛军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到底人多势众,羊大人他们杀到天明,全都战死了。不过经此一战,叛军胆寒,再不敢攻城了,只是把城池紧紧围住。

这下城里的百姓就遭殃了,粮食很快吃完了,就捉鼠罗雀,人人饿得直打晃,眼看城守不住了。这天夜里,有人看到一只大白羊往羊圈方向跑去。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赶到了羊圈前睁大了眼睛。一阵夜雾飘过,好像真有只羊在羊圈上空一跳就不见了。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追过去四下搜寻。一挤一拥,把羊圈弄塌了。月光下,有人见垒圈的土砖有异,拿起来拍去上面的一层薄泥,仔细看了看,又耸着鼻头嗅了嗅,激动地大叫:“找到吃的了!”

大伙围过去一瞧,那土砖其实是用萝卜泥、枣泥压制成的。大伙这才明白羊县令的苦心,他早就知道天下要乱,所以把萝卜和红枣煮熟捣泥,晾干用蜂蜜黏合保鲜,再压制成砖,垒成羊圈墙储藏了起来。这玩意营养又耐饥,只要烧开水,丢一块进去,就是一大锅萝卜红枣蜂蜜汤。凭着这个守城粮,大伙撑到了援军到来。

叛乱平息后,百姓感念羊大人的恩德,就在羊角峰下,给他建了个羊神庙,让他受了后世的香火。

马水昆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表情,突然,他瞥见庙门口有个黑影一闪,立刻叫了声“妈呀”,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5.破脂守城

山友老汉闻声回头一瞅:“大老黑!”

马水昆定下神来,冲出去一看,果然是大老黑醒了过来,站起身正从庙门口往里探望。看见山友老汉和马水昆处在一起,它摸不清对方是敌是友,有些糊涂了。见马水昆杀气腾腾冲了过来,它就带着铁绳撒腿跑了。

马水昆回到庙里,山友老汉已把羊胃从火炭下扒了出来,用刀割开,只见里面的羊肉被煨得恰到好处,鲜嫩油亮,异香扑鼻。马水昆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拣了块羊蝎子,就啃了起来。

山友老汉捞起块羊肝,慢慢地嚼着。马水昆吃完了肉不过瘾,还把羊脖骨吮得滋滋有声。吮完后,他畅美地“啊”了一声,觉得羊油都快把嘴粘住了。

山友老汉站起身,提起个破铁桶往外走,马水昆一见,立马警觉地跟了上去。只见山友老汉往桶里捧了些雪,放到了火堆旁,一笑:“一会儿非得用热水洗洗,不然手上油厚,粘指头。”

马水昆又捞起块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羊肉呢。”

山友老汉知道马水昆吃饱喝足了,自个儿就面临着摊牌的危险了。他低头看着火堆,眼角余光瞟见马水昆正贪婪地舔着手指,嘿嘿一笑说:“吃肉不如啃骨头,啃骨头不如舔指头,你知道这羊油为啥这么厚,这是破脂羊啊!”

破脂羊是从一百头羊中选出一只最肥的,然后把另外九十九只羊当着它的面,先后杀掉。这只羊在极度惊恐中,肥肉被吓破了,渗入了其他肉中,就成了破脂羊。当年,羊探花赴任的路上,得知破脂羊的内情后,心想皇家如此奢侈,为了口腹之欲竟然如此百中取一,靡费百姓膏脂,于是判断天下必然生乱,这才预先储备守城粮的。

山友老汉一叹:“当年就是吃了这种羊,羊大人手上粘得不行,才用热面饼擦了手的。”

马水昆觉得精力恢复了,他精神一振,轻蔑地瞅了山友老汉一眼:“老家伙,我怎么觉得这一路来,你是话里有话呢?”

山友老汉头也不抬:“行啦,别装了,你不是民工。民工没有你这样的,你是个吃羊的行家。老汉我放了一辈子羊,知道羊身上以脖肉最嫩,因为脖子是羊身上活动量最大的,而羊脖又以羊的第四到第六颈椎最为鲜美,因为这部位经常扭动,运动不过量又不着力。你一下手就捞了这几节的羊蝎子,说是民工谁信呢?”

看来这老汉留下来始终是个祸害,马水昆想到这,站起了身:“那么,你看我是什么人呢?”

“你是寻宝人!”山友老汉斩钉截铁地说。

马水昆正要扑上去,听山友老汉这么一说,一时愣了。

当年,羊大人殉职后,有天皇上与身边的太监谈起他,感慨不已说:“这羊探花还真怪,能用面饼擦手,可见生活优裕,但他又能尽忠职守,竭力为民,也算难得。”太监一听,忙说:“皇上可冤枉羊大人了。那天设宴时奴才在一旁伺候着,瞧得清清楚楚,羊大人是用饼擦了手,但皇上离驾后,奴才又看见他把擦了手的饼塞进嘴巴,吃了个干干净净。”

“皇上这才后悔不迭,于是亲自祭奠了羊神庙,并赏赐了许多金银。这些金银哪去了,谁也说不准,不过后世留下了一句话,羊年前的除夕夜,羊神头上有黄金。”山友老汉直视马水昆,“今天正巧是马年除夕,你费尽心机到此,又赖在庙里不走,可能就是思谋着羊神头上的那些黄金。我年纪大了,等不起下一个羊年了。要不,找到黄金,咱们二一添作五,对半分怎么样?”

怪不得这老头看起来怪怪的,没想到是为黄金而来。马水昆听罢,看看老汉,又看看羊神像,一时又有些犯傻:“可是,这羊神的头已经没了啊!”

山友老汉一招手,让马水昆把门外的那个羊头提了进来。他捧着羊头,站在香案上,把羊头放在了羊神像的脖子上。天上没有月亮,但有星光,雪后的星光从庙墙的窗棂上透进来,照在羊头上,在另一面墙上映出个影子,恰好落在了抹了泥的那道墙缝上。

山友老汉一笑:“我悟了一辈子,才打破这个谜盘,找到了藏财宝的地方。”说着,他用刀向墙内刺去。马水昆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山友老汉手中的刀一挑一撬,已破开了墙皮。

“哗啦”一声,从墙缝里掉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银行卡。

咋是这玩意儿?见山友老汉一怔,马水昆已趁机扑了上来,他摁住老汉,夺过他手里的刀,又摸到一根粗草绳,把老汉捆了个结结实实,怒火冲天地骂道:“老东西,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6.三阳开泰

马水昆哆嗦着手摸出支烟点上,狠狠地抽了几口,定了定神。

他本来是个贪官,眼见身边的官场同类一个个落入法网,他像破脂羊一样被吓破了胆。被纪委叫去谈话之前,他察觉不妙,借口带母亲看病,到了省城。然后他用假身份证、假护照买好了机票,准备到国外同早已移民的老婆孩子会合。可过安检时,工作人员对他的护照左看右看,还皱起了眉头。他一见,以为露了马脚,于是丢下了坐在轮椅上的老母亲,逃了。

这一逃就没了远近,整天东躲西藏的,看见警车就胆战心惊,夜里总做噩梦。好容易到了羊神庙,这里荒凉偏僻,他想到身上那些存满了赃款的银行卡,带在路上招人耳目又不方便,就寻了个墙缝,悄悄塞进去藏好,再用泥抹上了缝隙,以备用时再取。怕被人瞧见心慌意乱的,他倒没留意缝里还有个小黄纸包,里面包着山友老汉的止痛片和安眠药。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结果了这老汉再说。

想到这,他恶向胆边生,把烟往地下一丢,举刀逼了上来:“我这辈子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值了,可不想下半辈子去坐班房。老东西,这可是你逼我的!”

山友老汉绝望地闭上了眼。

突然,马水昆“啊”的一声惨叫,摔了个四脚朝天。

山友老汉睁眼一瞧,又是大老黑。它转了个圈不放心主人,又跑到庙门前偷窥,见马水昆向主人动刀子,就猛冲了过来。马水昆听到身后有动静,一转身,恰好被大老黑一头顶在了肚子上。幸亏他穿着厚实的军大衣,要不这下非吃大亏不可。

山友老汉见状,笑了:“你杀了我也逃不了了,大老黑肯定会回村报信的。你还是随我去自首吧。”

马水昆一想也对,看来这羊成了精,非杀不可了,但他哪能听进去山友老汉的劝,于是一翻身,凶神恶煞般向大老黑扑去。

大老黑见对方这是玩了命,一胆怯,转身就逃。一人一羊向雪野奔去。

山友老汉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好容易直起身,喘了会儿粗气,抬眼一瞧,大老黑又回来了,躲在庙门后探头探脑的。

羊性好奇,大老黑甩开了马水昆后,担心主人安危,就又跑了回来。山友老汉急了:“老黑,快跑!别让人家一锅烩了。”大老黑“咩咩”叫了两声,反而小心翼翼踏进了庙。这个笨家伙!山友老汉气得转过身去,被绑住的双手在背后直发抖。

大老黑一见,高兴了。过去放牧时,主人常背过身,手里握着把青草抖动着逗引它来吃。看来主人又要奖赏它了。于是它满心欢喜上前,撕咬开了缠在主人手腕上的草绳。山友老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绳头就被大老黑扯开了。

山友老汉脱开了身,拉着大老黑正要往外跑,就听庙门一响,马水昆跨了进来。随后他“咣”一声关牢了门,面目狰狞地笑道:“这下看你们往哪逃?”

大老黑到底是羊,知道这小庙内不比山野,自个儿绝对不是人的对手,何况对方手里还有把寒光闪闪的刀子。一害怕,它“咩咩”叫着,直往山友老汉的身后躲。

山友老汉望着马水昆,摇摇头一声长叹:“唉,看来咱俩是前世的冤家,凑到一起就都活不了了。要说啊,刚才我往羊肉里加的不是连翘,是断肠草。我想毒死你独霸黄金,现在毒该发作了。不信,你看看刚才啃过的羊骨,都是黑的。”

马水昆根本不信:“老家伙,刚才你也吃了不少吧?”

山友老汉一笑:“断肠草的毒可以用鲜羊血来解,我事先喝了几口羊血,所以没事。”

马水昆半信半疑,转头看了眼火堆旁啃剩的羊骨,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其实,山友老汉养的羊,是有名的经济羊种,叫乌骨羊,骨头都是黑的。他见情势危急,随口胡诌了几句来蒙对方,不想马水昆真上了当。山友老汉见状,赶紧抓起一旁的拦羊棍,带着大老黑推开庙门就逃。

马水昆号了几嗓突觉不对:这痛的部位,是刚才被大老黑顶的啊!

上当了!想到又被这老家伙给愚弄了,他怒不可遏,操起刀疯了似的向庙外追去。

雪后路滑,山友老汉年纪大了,颤巍巍拄着拦羊棍,深一脚浅一脚,还没逃出多远,就见马水昆恶狠狠地追了上来。老汉慌不择路,向旁边一片平坦的雪地奔去。这下大老黑可急了,“咩咩”叫着向主人报警,见主人没反应,大老黑心一横,身形一挫,助跑几步,拼命向老汉屁股顶去。山友老汉被大老黑一撞,腾云驾雾般飞了一丈多远,一屁股落到了个雪窝中,“哎哟”直叫唤。

马水昆见状一喜,猛往前扑,想抓住大老黑,没想到大老黑往前一蹿,跃出了好几米。马水昆收不住,只觉脚下一虚,身子一沉,“扑通”一声,掉进了个被雪覆盖的水潭中。

水潭是山友老汉为饮羊引来山泉建的,宽三米长五米,深有一米多,下面和潭边全是羊踩烂的淤泥。马水昆用力一拔,右脚上来了,可左脚却又陷了下去。

好容易扑腾到潭边,山友老汉又跑过来,拿着拦羊棍把他往潭中杵,他想抓住棍头,可脚下不稳,只能落了下风。两人正争斗间,只听“咩”一声,不知从哪跑来两只小黑羊,饿急了似的摇着尾巴钻到了大老黑的肚皮下,跪着吃起了奶。

山友老汉一喜,看来白天买羊的商户心不黑,车开出不久发现了小黑羊,就把它们放下,让它们自个儿跑回来了。大老黑这时明白错怪了主人,于是凑过头嗅了嗅山友老汉的手,表示忏悔。山友老汉拍拍大老黑,可眼睛始终没离开潭中的马水昆。

水寒刺骨,加上逃亡时精神一直高度紧张,陷入了绝境的马水昆呆呆地望着岸上跪乳的小羊,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了被自己遗弃在机场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他终于崩溃了,捂脸号啕:“娘啊!”

一不小心,他失去了平衡,挥舞着双手,仰面朝天倒在了潭中。他扑腾着,挣扎着,已经感到绝望了,突然有样东西塞到了他手中。

他抓紧后直起身一看,是山友老汉把拦羊棍伸了过来。

山友老汉目光冷峻:“我看到那把刀,看到你吃羊的方式,就明白你是什么人了。你能喊娘,说明良知还在,还有救。你娘含辛茹苦把你拉扯成人,肯定不希望你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落到而今这地步,又怎么对得起你娘呢?犯了错,就得改,这样你们娘儿俩才有可能再见面,你也才会有行孝报娘恩的机会啊!”

其实,刚才山友老汉说的那些话,尤其是羊大人和领魂羊的故事,早已触动了马水昆的内心,现在他在生死间打了个转,彻底悔悟了,不由得像孩子似的哭了:“叔,别说了,我明白了,我、我自首。”

远处,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新年到了。

马水昆跟在山友老汉的后面,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山友老汉望着前面领路的大老黑母子,兴奋地挥舞着拦羊棍:“三阳(羊)开泰,羊年大吉啦!”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侯晓琪 期刊:《故事会》2015年3期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