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族网 首页 排行 分类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故事族网 > 故事会 > 故事会2017年9期 > 〖中篇故事〗夜海黄金鱼

〖中篇故事〗夜海黄金鱼

分类:故事会 更新时间:2023-03-04 09:56:12

一条价值百万的大鱼,撞上一叶风雨困阻的孤舟,船上三个各怀心事的男人,心底的波澜比海浪更澎湃……

1.鱼生事端

罗大力在远洋渔船上当水手,每年大半的时间都在外洋捕捞作业。这次船归母港,他喜滋滋地回到家,却接到个噩耗:几天前,他的父亲罗老憨在海上捕鱼时失踪了。

罗大力自幼丧母,打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罗老憨当了一辈子渔民,老了还不肯歇息,弄了条小渔船,每天早出晚归,在近海捕个小鱼小虾的补贴家用。可巧,就在出事前两天,他发了笔横财。

那天,罗老憨把船开到悬崖山海域,远远地,看见海浪中有个黑影半沉半浮。附近的渔船以为是海漂,也就是溺海的死尸,怕染上晦气,纷纷远离避开。罗老憨一见,气得手直抖:“逢难必救,这是渔民讨海的规矩啊!就算是海漂,捞上来送到岸上,对死者家属,也是个交代嘛。”

罗老憨把小破船开到跟前一看,却是条足有百来斤的大鱼,正气息奄奄地随波逐流。他把鱼捞上来运到岸上,立时引起了轰动。

许多渔民围过来看稀奇:“老憨叔不得了,这鱼头大嘴裂,鳞褐腮阔,肚皮白里透着金黄,可能是条黄甘!”黄甘又称黄唇鱼,是中国独有的名贵鱼种,全身是宝,经济价值极高。尤其是鱼鳔,据说有滋补止血的奇效。现在由于过度捕捞,这种鱼已极为稀有,可遇而不可求。

众人正啧啧不已,有人闯了过来:“老憨叔,这鱼我买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给个公道价,三十万!”

罗老憨抬眼一瞧,还真是自己隔壁的邻居,史尚飞。这人三十来岁,是个公认的精明鬼,不管是狗皮褂子,还是海鲜干货,什么生意他都做。哪里冒出钱腥味儿来,他都能第一时间嗅着,所以得了个外号:苍蝇。

罗老憨摇摇头:“尚飞,几十年没见这么大的黄唇了。我看这鱼鳞有些发暗发黑,也拿不准是不是,你可别吃了亏啊,要不,咱们现在验验?”

验也简单,黄唇与其他同是石首科的鱼类最大的区别,是肚内的鱼鳔两侧,各有条连接着肌肉的系带似的侧管。

罗老憨正要借刀剖鱼,史尚飞却急了:这可不是一般的鱼,误伤内脏会有损价值,剖起来得一点点来,费功夫着呢。而眼下,不知多少得到消息的鱼贩子正冲这条鱼快马加鞭地赶来呢。真来了,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史尚飞一边暗骂罗老憨真是憨,这世上哪有卖家替买家着想的?一边却强作镇静,笑道:“憨叔,现在近海污染大,许多鱼外形体色都发生了变化。得,我还要去广州赶早市,咱就不唠叨了,成交吧。”说着,他把三捆钞票往罗老憨怀里一丢,把鱼弄上了他运货的破面包车,一加油门,窜了。

随后赶来的鱼贩子们怀揣重金却扑了个空,失望之余,一边佩服史尚飞的精明,一边暗骂他缺德。

他们给罗老憨算了笔账:“现在广州鱼市上,黄唇行情只涨不落。像那么大的,光鱼鳔至少得一百五十万。咱们这小地方信息不灵,又几十年没见过这种大鱼了,老叔你不懂行情也不奇怪,可‘苍蝇把你骗得好惨哦!”

罗老憨却挺知足:“海里财海里去,每个人只能拿到应得的,贪心必吃亏。”

憨,这老头真是憨!在鱼贩子们鄙夷的眼神里,罗老憨捧着钞票乐呵呵地去了银行。这钱他得攒着,留着给儿子娶媳妇。

可没想到,发财的喜兴劲还没过,两天后罗老憨傍晚出海,到次日早上,船被潮水推到了岸边,人却不见了。

少了父亲,家里似乎也变得空空荡荡,罗大力站在院中,一时悲情难抑,放声痛哭。四邻们闻听,纷纷赶来相劝:“别着急,还没过七天呢,也许你爸没事……”根据本地风俗,海上失踪的人,要是七天找不回来,才能确认死亡。到时只能找两件穿过的衣物埋了,设衣冠冢寄托哀思了。可今天,恰好就是第七天。

大伙儿叹息了一阵人生的福祸无常后,有邻居又提起件事:史尚飞从广州回来,像是发了大财。前两天他說要起新屋,扒了与罗家后院共有的东墙,不想从墙根下刨出个很有年头的小坛子。当众打开一看,坛里满是虫蛀了的陈米。然后他就抱着坛子,急急往马大嘴家去了。

邻居说:“大力啊,只有贵重的鱼鳔,才会放进坛子,埋在米中保存,保持干爽。那墙是你家的私墙,他史尚飞没资格拆。那坛子也可能是你爸藏在墙根下的,里面要真的装着黄唇鱼鳔,被史尚飞得去了,你可就亏大了。”

送走了邻居,罗大力到后院一看,果然西墙被放倒了。西墙边本来搭建着一个放网具的小棚子,现在也没了。罗大力忍不住了,他拿出手机,按邻居留的号码,拨了好几次才拨通了史尚飞的电话。

史尚飞一听是罗大力,立时松了口气:“大力啊,你别听人挑拨是非,坛子里真是一罐陈米。真有什么鱼鳔,老憨叔还不拿出来卖了给你娶亲,还用得着你们父子风里浪里挣辛苦钱啊?再说那墙虽是你家砌的,可那墙根子可是咱们两家共有的,所以坛子是谁家的还不一定呢。”

罗大力一听急了:“史哥,我不是问你这个。我家西墙上有个暗龛,我爸常把一些收支账目写在纸上往里塞,我想把那些留着当念想。”

史尚飞一听,有些支支吾吾了:“我没发现啊,要不,可能是扒墙工人给扔了。好了,我正在上海开全国渔业代表大会,再聊。”

2.逢难必救

放下手机,罗大力茫然了。这事确实有些捕风捉影,何况对方还是惯于胡搅蛮缠、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史尚飞。看看天色不早了,罗大力无心回家休息,满腹心事地沿着海岸慢慢走着。无意中一抬眼,竟来到了悬崖山上。悬崖山是片峭壁,山上建着个垃圾焚烧厂。山下那片海域直对着外海,罗老憨就是在那里失踪的。

俯视着暮色中薄雾渐起的海面,罗大力心里一阵难过,但推测父亲失踪时的情形,他又充满了疑惑:父亲是见惯风浪的老渔民,绝不可能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无缘无故地出事。那艘小船漂到海滩上后,众人发现一张渔网和一块压舱用的青石不见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父亲的死一定有蹊跷,罗大力发誓要弄个水落石出。可眼下线索茫茫,要搞清真相,根本无从着手啊!他正望着海面发呆,突然瞧见远处海面上,隐约有个人影正随波起伏,似乎还在微微挣扎。

难道是父亲?不,父亲那么大年纪,根本经不起海浪的折腾。不过,想起父亲逢难必救的教诲,他还是急忙往崖下赶。

崖下沙滩上泊着几条破旧的小渔船,其中就有罗家的那艘。

罗大力把小船推进海,正要跳上去,就听后面一阵急呼:“等等,等等!”回头一看,有个人像背后有老虎追似的,拼命往这边跑来,正是史尚飞。

史尚飞也认出了罗大力,他一愣,连呼哧带喘爬上船:“快,大力兄弟,快开船!”

罗大力有点蒙,但看情形没敢怠慢,拉着了发动机,小船一颠一晃地驶向海面,等船开出了一段距离,他这才回过头问史尚飞:“你跑那么急干什么?”

见脱了险,史尚飞松了口气,摸了摸脸上红肿的五条巴掌痕,他心一酸,差点哭了。

这巴掌是马大嘴抡的。马大嘴是外乡人,几年前来到本地,凭一双拳脚打出名气,成了本地一霸。去年,他接手了一个破产清盘的私人水泥厂,众人都当他陷进了泥坑,没想到正赶上国家去产能搞清洁产业,结果水泥厂摇身一变,成了个能领取国家补贴的垃圾焚烧厂,马大嘴一下子赚了个盆满钵满。马大嘴平时好吃一口海鲜,嘴边常叼着根银牙签。这些年渔业资源匮乏,好海鲜不好搞,偏偏史尚飞能耐大,常能弄到些色泽鲜亮的好货,很中他的意,两人就热络到了一起。

最近,史尚飞被人追债追得紧,不知怎么搞的,上个厕所都能碰到两个债主,挨打受气更是家常便饭。无奈之下,他就寻了个小黑屋躲了起来。刚才他饿得受不了,想上街买点吃的,却被马大嘴堵了个正着。

马大嘴横眉竖目,上前揪住他就是两巴掌:“苍蝇,你小子骗到老子头上了!”

史尚飞自知理亏,不敢还手,但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招来债主,他顾不得了,就跳起来大吼:“嘴哥,你别没完没了!你偷埋管子的事,别以为没人知道!”

一提这茬,马大嘴当即一愣,松了手。趁这工夫,史尚飞赶紧撒腿逃了。结果慌不择路,跑到了崖下海滩上,见有艘小船正要出海,他就追了上来,不想遇到了罗大力。

罗大力有些奇怪:“史哥,你不是在上海开会么?”

史尚飞毫不尴尬:“嗯,刚坐飞机回来。哎,你刚才伸脖探脑的找什么呢?”

“可能是个海漂吧,”罗大力瞧见史尚飞脸上那红红的五条杠,问:“史哥,你的脸怎么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史尚飞没好气地说:“好好找你的海漂吧,小心别让淹死鬼拉了替身。”话刚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个激灵:眼前的罗大力,跟他身材体形差不多,活脱脱就是一个现成的替死鬼啊!

史尚飞心头邪念顿生:如果把罗大力弄死了,让人们以为死了的是他史尚飞,那所有的欠债就都人死账了了。他便可远走高飞,改名换姓东山再起,人生就又充满希望了。最关键的是,罗大力现在是孤身一人,死了也未必有人惦记。这是天赐良机啊!在这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还不跟玩似的?

史尚飞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细细盘算着,越想越觉有把握。眼见船远离了海岸,他掏出手机,字斟句酌了半天,在微信朋友圈发了条公告:“人生苦短,我已坐船出海,驶向人生的终点……各位爷,让我们恩怨两清吧!”

发完,史尚飞关了手机,放进夹克衫口袋,仔细地拉好口袋拉链后,他故作关切地把夹克套在罗大力身上:“海上风大,你可别着了凉。我穿得多,没事。”

此时,天已渐黑了。罗大力怕行船形成的波浪和照明引起的反光影响搜索,他索性关灯并停下船,把半个身子探出船外仔细探查着。

好了,机会来了!

史尚飞望望四周,看了看脚下船舱里的压舱石。那玩意是青石打成,一尺见方大小,二十来斤重,本来有八块,现在只剩七块了。他悄悄抱起块压舱石,摸到罗大力身后,暗想:只要一家伙下去,罗大力铁定被砸晕坠海,一呛水就没命了。等尸体被冲到岸上,早就被海水泡蚀得面目不清,从衣着和口袋里的手机判断,人们肯定认为死的是史尚飞。

3.悄悄逼近

大力,对不起了!

史尚飞猛举起石头,正要砸下,突然身后传来“嘎”一声怪叫,在这寂静的夜海上显得格外诡异。

史尚飞本就心虚,又第一次下黑手,正高度紧张,这一声吓得他头皮发炸。他“啊”一声惊叫,手一软,石头掉下来,砸在了船内侧的一个挂钩上,“咣”一声,引得船壳一阵共鸣,接着弹到他的脚面上,痛得他捂着脚直叫唤。

罗大力也听到了那声怪叫,他想了想,给史尚飞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从船舱里抽出挑网用的细毛竹竿,把钩鱼的铁钩子用钳子掰直了,捅开了竹节,然后把中空的竹竿一头放入水中,另一头贴在耳朵边细听:水下传来了似有似无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敲着鼓点。

罗大力轻移脚步,趴在船尾循声搜索。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史尚飞装作凑过去看水下的动静,刚跨出一步,又“哎哟”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朝罗大力身上撞去。罗大力正探着身子看船下,一不留神,被撞下了船。

渔民们有句老话:“三寸板内是娘房,三寸板外见阎王。”隔着三寸厚的船板一里一外,这船上、海里区别可就大了。只要阻止罗大力上船,大海中暗流汹涌、危机四伏,任他水性再好,时间稍长,也会精疲力尽去见海龙王了。

史尚飞手提铁钩立在船边,防止罗大力攀船,可罗大力似乎压根没察觉出史尚飛使坏,他在海中一阵扑腾,说道:“史哥,快,快,捉住了!”史尚飞怕有诈,故意慢吞吞:“捉住什么了?”罗大力踩着水:“快,可能是黄唇!”

史尚飞脑袋“嗡”一声,拉亮船灯一瞧,果然,罗大力在水中抱住了一条大鱼。那鱼可真大,一人多长,灯光下散发着一种橙黄色的光芒。怪不得有人把黄唇叫“黄金鱼”呀,像眼前这条,市价至少四百万!

史尚飞脑袋里高速盘算了一番,赶紧向罗大力伸出了手:要没了罗大力,这条鱼他一个人根本弄不上来。不过,就算是他们联手,也难把鱼抬到船上。怕剐破鱼体掉了价钱,他们也不敢使蛮力。最后,罗大力想了个法子,找了张旧渔网把鱼裹住,半浮半沉吊在船舷外,网的另一头,就系在船舱内侧的挂钩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干完这些,罗大力累得坐在船板上直喘气:“怪叫就是它发出的。听我爸说,黄唇鱼属于石首科黄鱼七兄弟中的老大,它们七兄弟都会叫,其实是鱼鳔内空气振动产生的。我爸说,他们年轻时打鱼,鱼多得在海里乱叫,吵得船上人要捂耳朵。他们把竹杠绑在船帮上猛敲,黄鱼七兄弟脑子里都有两块保持身体平衡的耳石,竹杠声在水下引起耳石共振,就把黄鱼震昏了。嘿,史哥,要不是你用压舱石砸得船壳一声巨响,把它震昏了,捉它也没那么容易。还是你眼尖,看清了把我一推,我一落水正好抱住它。”

得,全是歪打正着!史尚飞正哭笑不得,突然又发现了新大陆:“哎,这鱼嘴里怎么还噎了个气球?”罗大力瞟了眼,说道:“那叫漂鳔,也就是翻了胃。”

黄唇鱼是深水鱼,爱在水底寻食,要碰到什么凶险,它会拼命上浮逃命。海底比海面水压大,鱼体内压力骤减,鱼鳔瞬间膨大,就把胃顶到了嘴边。胃又压迫住了气管,让鱼鳔内的气一时排不出去,它就只能半死不活地浮在海面上,一点点喘气,直到鱼鳔内的气全排出,才能恢复活力。一转身,就又能来去自如了。

“在岸上看到的黑影应该就是它了,”罗大力沉思道,“可这片海域没鲨鱼,黄唇就是水中霸王,什么东西能吓得它拼命逃命呢?”

史尚飞哪有工夫听这些?他想的是,这到底是不是黄唇呢?海上没剖验的条件,稳妥起见,他扯了片鱼鳞悄悄地撕着。猛地,他眼一亮,兴奋得手直哆嗦:七层!鱼鳞剥了整整七层,说明这是货真价实的黄唇。这是广州的鱼贩子教给他识别黄唇的简易方法。

可一想到这条鱼要与罗大力平分,史尚飞又心如刀绞,可现在再想对罗大力下手已晚了。就算除掉罗大力,自己在微信上已装出自杀的假象,到头来又活着回来,还带了条黄唇鱼,却不见了罗大力,难免引起众人怀疑。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想改朋友圈的内容也来不及了,手机在罗大力身上,刚才掉海里已进水报废了。

史尚飞正怨自己操之过急,突然,一艘玻璃钢小船悄无声息地贴过来,一束灯光猛地亮起。接着,一个炸雷似的嗓门儿响起:“苍蝇,我看你往哪儿逃!”

来人正是马大嘴!刚才被史尚飞逃脱之后,马大嘴心里就不痛快,有些疑神疑鬼:刚听史尚飞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嘴“埋管子”的事,难道他真知道了那个秘密?

天黑后,马大嘴在悬崖上无意一张望,见一艘小船亮着灯,正停在他最警惕的那片水域。他的心病犯了,赶紧登船到现场查看。

船到海上,远远地,马大嘴就关了引擎,轻滑过去。史尚飞和罗大力的注意力全在黄唇鱼上,倒没发现他在悄悄逼近。待看清了史尚飞后,马大嘴怒不可遏,纵身一跳,跃了过来,踩得船身一阵巨晃。他自己的船受反作用力这么一蹬,慢慢漂远了。他在气头上,一心想着惩治史尚飞,也没太在意。

马大嘴不待站稳脚跟,就向史尚飞扑去:“苍蝇!不给你点厉害,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4.见财起意

马大嘴正挥拳欲揍,不防有人将他拦腰抱住:“马大哥,别这样。船要被你弄翻了,黄唇鱼可就跑了。”

马大嘴歪头一看,才发现船上还有个罗大力,待反应过来后,他的眼珠子霎时瞪得有鸡蛋大:“什么,黄唇?哈,来得早不如來得巧,海上老规矩:财没上岸,见者有份。这鱼有我的一份儿,我也不多要,只要鱼鳔就行。哈,鱼呢?”

看到鱼后,马大嘴叼着银牙签的阔嘴咧得更大了:“这,怎么肯定就是黄唇呢?”

史尚飞从惊吓中恢复了过来。得,认命吧,光棍不吃眼前亏,眼下只有顺着马大嘴的毛捋,才能少挨揍。他谄笑着上前,亮了亮手中的鱼鳞:“嘴哥,这黄唇鱼有个特点,传说鱼鳞可以剥七层,我刚才试过了,真的。”

马大嘴闻言,脸色一凝:既然鱼是真的,那如果除去了史尚飞,不就少一个人分钱了?而且,就冲那死苍蝇说的那句埋管子的话,让他活着,对自己来说,也是个定时炸弹。想到这,他一言不发向史尚飞逼去。

史尚飞明白对方起了杀心,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脸色发白。罗大力在旁边瞧得明白,他一伸手,从史尚飞手中捏过那片鱼鳞:“马大哥且慢!”说着,他又开始剥鳞,一层又一层,一口气剥了二十多层:“马大哥,老说法未必可靠,我爸说过,黄唇鱼的鳞片跟树的年轮一样,只代表鱼龄。这些年黄唇几乎绝迹,才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其实有些传说都是鱼贩子故意编造,好增加神秘感,卖个高价,所以不能当真。”

罗大力看出马大嘴是起了歹念了,所以故意推翻了史尚飞的说法,好先稳住马大嘴。

果然,马大嘴冷静下来:刚才一急,倒忘了旁边这个罗大力。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他在一旁作梗,自个儿想杀史尚飞,就不太好得手。想到这,他思忖片刻,故作痛心疾首:“大力兄弟,你别护这个畜生。这苍蝇不是东西,你可能不知道,他三十万元就骗走了老憨叔一条价值上百万的黄唇啊!”

马大嘴故意旧事重提,挑拨史尚飞与罗大力的关系,要是罗大力跟他统一了战线,史尚飞就死定了。

史尚飞是一个精明人,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他吓得双手乱摇,慌忙辩白:“大力兄弟,你别听他胡说。天地良心啊,那不是黄唇鱼,老憨叔也绝没上当!”

原来,那天史尚飞把鱼急急运到广州鱼市,想赚个天价。可那些见多识广的大城市鱼贩子们赶来一看,却笑了:“老弟,你这不是黄唇,是毛鲿。”

毛鲿鱼是黄鱼七兄弟中的老二,跟黄唇鱼长得像双胞胎,身价可就差多了。最后史尚飞求爷爷告奶奶,对方才以十八万收了货。见他边数钱边流泪,对方觉得可怜,才教了他些关于黄唇鱼的知识,告诉了个剥鳞认鱼的窍门,谁知还是不靠谱。

打落牙往肚里咽,精明又好面子的史尚飞本想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但现在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了:“我可是给了老憨叔三十万买的鱼,到头来,我还亏了十二万呢!”罗大力听罢皱起了眉。

马大嘴却又转了转眼珠子:“好吧,这事算过了,那黄唇鱼鳔呢?这可是那天你抱坛子到我家,亲口对我说,是从罗家偷出来的呢。”

“也是假的。”史尚飞低着头,有气无力,“那鱼鳔是我从干货店买的假货。”

因为亏了本,被债主追得急,史尚飞没办法,听说马大嘴近来不舒服,到处找黄唇鱼鳔想滋补,他就弄了块假鳔。为蒙混过关,他还使了个障眼法,故意当众从罗家墙根下刨出个坛子,又第一时间赶到了马大嘴家。

罗家父子可是方圆百里出名的实诚人,从他们家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有假,史尚飞就是利用了这个心理,巧妙地把假鱼鳔高价卖给了马大嘴。他说:“嘴哥,你一揪住我,我就知道假鱼鳔事发了,钱我已还了债。不过你别急,以后我有了,绝对先还你。”

马大嘴一听,气得差点岔了气:“好哇,死苍蝇,你不说,我还不知道那鱼鳔是假的。我今天追着打你,是因为你平时供给我的那些海鲜!”

前阵子,马大嘴用吃剩的海鲜喂猫,结果连死了三只猫,怀疑其中有猫腻,这才找史尚飞算账的。史尚飞一听,暗骂自己嘴快,精过了头。事到如今,他也不敢瞒了:“嘴哥,那些海鲜也是假的。”

都知道马大嘴吃海鲜不怕花钱,讲究新鲜,但近海无鱼,远洋捕捞的呢,经过运输冷藏磕磕碰碰,不是掉鳞就是变色。于是史尚飞就动了脑筋,他偷偷给海鲜处理上色:比如给带鱼刷上银粉,给黄花鱼用落日黄颜料染色。经过处理,那些海鲜立马麻雀变凤凰,身价倍增。再加上史尚飞的三寸不烂之舌一番吹嘘,说是从特供渠道搞来的,这才把马大嘴糊弄得晕头转向。

怪不得自己体質越来越差,千方百计想找黄唇鱼鳔滋补,敢情这些年来一直吃的是化工原料啊,要不是自己从小练武身体有些底子,还不早让史尚飞给毒死了。想到这,马大嘴控制不住了:“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拍死你这只臭苍蝇!”

见马大嘴杀气腾腾地向史尚飞扑去,旁观的罗大力忙上前阻挡:“马哥,冷静!”可失去了理智的马大嘴根本听不进去,他胳膊用力一挥,将罗大力搡了个踉跄。

罗大力扶着船舷,刚勉强站定,突然,窝在后面的史尚飞一跃而起,抱住他猛一掀。罗大力猝不及防,“扑通”一声,头重脚轻跌入海中。

5.居高临下

见罗大力在海里挣扎,史尚飞又抢过根竹竿,居高临下狠狠戳去:“大力,别怪我心狠,只怪这条鱼太值钱了,少一人就能多分几十万啊!”

不大工夫,罗大力“咕嘟嘟”冒着气泡沉入海中。史尚飞把竹竿往海里一丢,转过了身:“嘴哥,这下咱俩扯平了。”

马大嘴这才回过神来,凝视史尚飞:“什么意思?”

史尚飞沉吟了好一会儿:“我听广州的鱼贩说过,黄唇是凶猛的肉食鱼类,最爱吃死人肉,过去,只有发生海啸等大灾,人尸冲入海中,黄唇才会来到近海找大餐吃。现在近海无鱼,这条黄唇能来到这,八成是海底下有尸首,才把它吸引来的。得啦,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猜那罗老憨就是你杀的吧?你杀了罗老憨,我又杀了罗大力,咱们大哥别嫌二哥,谁也不怕对方举报,不就等于扯平了?”

马大嘴惊异地咬着银牙签:“苍蝇,你怎么知道的?”史尚飞一笑:“罗家墙上有个暗龛,里面有罗老憨的一些账目。”

那天,墙被扒倒后,史尚飞把那些杂纸记录的账目也悄悄抱回了家,可里面根本没存折密码,都是些鸡零狗碎的水电费之类的收据。还有本旧簿子,罗老憨记着一些备忘事项,其中有一行字写道:“马大嘴在悬崖山海域埋了暗管子,要举报!”史尚飞看了后,估摸着罗老憨和马大嘴八成是结下梁子了,后来听说罗老憨失踪了,他猜想这事马大嘴准脱不了干系。

马大嘴闻言一竖大拇指:“不愧是苍蝇,够精的。好啦,既然咱们扯平了,告诉你也不打紧,暗管子就在船底下!”

原来,马大嘴的垃圾焚烧厂有严格的生产程序,焚烧物必须达到标准才能排出。可他为了套取国家补贴,减少支出牟取暴利,就偷偷把一条管子引到了海底,把未经处理的焚烧物直接排入海里。

可巧那天罗老憨捉到了那条大鱼,欣喜之下,他没事就把船泊到老地方守株待兔,期望能再撞到大运。时间一长,他发现海底有股污水往上泛,就怀疑马大嘴的焚烧厂在偷偷排污。回家气愤之余,就随手在备忘本上记了一笔。

有一天晚上,罗老憨再次到老地方观察,结果招来了马大嘴。马大嘴本就心里有鬼,罗老憨总在老地方泊船弄得他提心吊胆,怕埋管的秘密被发现,便来驱赶。两人话不投机,三言两语便吵了起来。

罗老憨是个直性子:“大海是咱们渔民祖辈生息的地方,你这么做,绝了渔家衣食,等于杀人啊!再不收手,我上岸就去举报!”

马大嘴一听,立时吓得脊梁骨发凉。其实,他是个流窜犯,冒用了一个渔船上失踪人员的假身份,好不容易才在这儿扎住了脚。这要真被罗老憨举报了,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他大牢就坐定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就跳船过来杀害了老人,并用渔网把尸首和一块压舱石裹住,坠入海中灭迹。

说着,马大嘴突然猛扑过来,一双熊掌般的大手掐住了史尚飞的细长鸡脖:“哈哈,扯平了也不能让你活着,你不是发了微信朋友圈要自杀么,我正好成全你。”

史尚飞心里这个悔呀,没事学人家玩朋友圈,没想到马大嘴也在朋友圈里啊,看看,玩出事了不是?史尚飞原本打算干掉罗大力,让马大嘴捏住自己杀人的把柄,好以为他俩就是一路货色,从而饶他一命。可马大嘴显然不吃这一套,铁了心要他史尚飞的命。

很快,史尚飞在马大嘴的掌下翻起了白眼,奄奄一息地喊着:“救、救命……”

马大嘴见状轻蔑地一笑:“事到如今,还有谁能来救你?哈哈,要不是你害了罗大力那小子,有他护着,我还不一定杀得了你呢。”

马大嘴正得意地狞笑,忽听船尾一声水响,罗大力竟从船下冒出头来。

再说罗大力落海后,见史尚飞像怕他不死,还拿着竹竿往水里戳,情急之下,他只得憋了一口气,一头闷进海里装死。后来,史尚飞把竹竿往海里一丢,正好被罗大力捡了去。他原本想攀船上去,可又一想,船上两人要有意相害,他就是拼了命也上不了船,倒不如省点力气,在水下先避一避。于是他把竹竿一头悄悄探出水面,另一头含着当呼吸管,潜入海中假装沉溺。估计船上人的注意力转移了,才游近船边,扒在船尾,结果偷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听到船上情势危急,罗大力也顾不得刚才史尚飞加害自己的事,一心想着要攀船救人,可他在冰冷的海中呆久了,体力消耗大,有些失温,手脚不太听使唤,好半天也没翻上船。

马大嘴放下缺氧昏迷的史尚飞,向罗大力走近,怀着猫戏老鼠的心情,把银牙签深深扎进了他的右手背:“呵呵,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罗大力惨叫一声,抽回了右手。马大嘴又抬起右脚,去碾他扒在船帮上的左手。

罗大力痛得几乎昏过去,这时身边的黄唇鱼隔网动了动尾巴,又把他给拍醒了。

裹着鱼的网一半在船外,一半在船里,见马大嘴左脚正踩在鱼网上,罗大力一低头,咬出了插在手背的银牙签,然后右手取下牙签,用尽全力向黄唇鱼刺去。

6.茫茫海天

黄唇鱼受了痛,身体一弓,但长长的银牙签一滑,已从鳞缝戳入,透过鱼腹,将膨胀的鱼鳔刺破,里面的空气“噗”一声尽被排出。

随着体内外压力平衡,黄唇鱼的内脏归位,又能浮沉自如了。

只见它猛一摆尾,顶着鱼网猛一窜。百来斤的大鱼力道非同小可,拉得船身一晃,系着渔网的那个挂钩因被史尚飞用压舱石砸出了裂纹,“卡”一声断了。踩着渔网的马大嘴冷不防向后一仰,连人带网滑入海中。

鱼带着网游远了,马大嘴遭海水一激,从最初的惊慌中清醒过来。他踩着水,一拧腰,一把将正要借机上船的罗大力拉了下来,然后扑过去,捂住了罗大力的口鼻,使劲把他往身下压。

罗大力在海中浸泡太久,双眼紧闭浑身哆嗦,根本无力反抗。眼看他不行了,突然,从海底冒出一股黑龙般的污水。

是马大嘴的焚烧厂又在向海中排污了,这次排的污水中含有大量未中和的酸液,污水猛然上喷,也一下子溅进了马大嘴的眼睛。马大嘴一声狂嚎,用手去捂眼,污水又趁虚而入,冲进了他的口鼻,呛入了肺管。

强烈的刺激和腐蚀,让马大嘴立时昏了过去。

罗大力拼命憋着一口气浮上来,仰头避开污水,大口呼吸着。然后他一转身,右手捞住了正下沉的马大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马大嘴稀里糊涂就这么淹死,只有上了岸,经过法律堂堂正正的审判,才能还父亲一个真正的公道。

罗大力用尽最后力气游到船边,左手勾住船舷,大口喘息着。

这会儿,罗大力才明白黄唇鱼为什么会漂鳔:这条鱼被罗老憨的尸首吸引来,正要大快朵颐,突然一股污水排出,它一惊之下拼命上浮逃命,这才漂了鳔。对它来讲,这污水比鲨鱼更可怕。而那条毛鲿鱼,也是误入此地被污水呛得半死不活,才被罗老憨捡了便宜。

罗大力歇了会儿,攒了点力气,正要上船,一抬头,却发现史尚飞已从昏沉中醒转,正俯在船上一脸惊奇地望着自己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一瞧,罗大力傻了,只见那条黄唇鱼又回到了船边,正拖着网微微打转。

史尚飞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又是一动:现在轮到他来主掌生杀大权了!如果不让罗大力上船,稍待一会儿,他和马大嘴力气耗尽,必然溺海无疑。那么,这条黄唇鱼就可自己独享了。可是,这样值不值呢?他倒有些举棋不定了。

罗大力看着史尚飞的表情,已有些明白了。他正悲怆绝望,突然,远处响起了汽笛声。接着,几束探照灯光远远地打了过来:是中国海监的执法搜救快艇!

原来,史尚飞自杀的消息在朋友圈传开后,他的债主们可坐不住了:这苍蝇要自杀了,自己的钱可就黄了!于是债主们三五成群、络绎不绝赶到有关部门请求搜救,有人还激动得涕泪俱下。有关部门的负责人被感动了:没想到这个史尚飞人缘这么好,真是患难时刻见真情啊!于是他通过海上救援信息平台,第一时间发出了全力救助的信息。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啊!史尚飞叹了口气,向罗大力伸出了手。这当口儿,海监船上不知多少望远镜正瞄着他呢。

上了船,羅大力望着那条黄唇鱼,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切都因它而起,可正是人类的贪婪造成的滥捕和海洋污染,才使它物以稀为贵,被炒出了天价。从这点上说,它也是受害者。就让它回归大海吧,或许,等到它的子孙遍布海洋时,才能结束这出悲剧。

罗大力俯下了身,轻解着鱼身上的网:“你救了我,我也该报答你了。都说我憨,那我就憨一回吧。”

史尚飞和闭着眼缩在船舱里的马大嘴听了,默默无言。

渔网解开,黄唇鱼获得了自由,慢慢游走了。像它这样强健的大鱼,罗大力的针刺之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这时,罗大力手中的网一沉,像挂扯着什么东西。他小心地把网拉上,立时,呼吸停滞了:网下还挂着一张网,网里,是老父亲的遗体。

黄唇鱼刚才入海后,被污水一激,它在海里疯狂地上下窜动。结果,身上披罩的网挂住了海底裹着罗老憨遗体的网,又因被压舱石坠着,它拖不动了,才恰好停在了船边。

面对茫茫海天,罗大力泪流满面:“爸爸!”

(编辑:丁娴瑶)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侯晓琪 期刊:《故事会》2017年9期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