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特殊任务
梁晓是一名酒吧驻唱歌手,为了谋生,他不得不去模仿各路歌星。久而久之,他能将别人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几乎到了难辨真假的地步。
这天晚上,梁晓在台上化身为一位摇滚巨星,用慷慨激昂的歌声引爆了全场,得到了台下观众的疯狂应和,但梁晓注意到,台下有个年轻女孩,始终安静地坐着,在变幻不定的灯光下,她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拘谨,显然是不太适应夜场的氛围。
一首温情脉脉的情歌响起了,梁晓对着那个女孩吹了声口哨、抛了个飞吻,在夜场中,这是最常见不过的交流方式,换了别的女孩,早就以热情的尖叫回应了,哪知那个女孩却像是受到了调戏,“噌”地站起身,狠狠瞪视着他。就在这时,从女孩身边站起一个中年男人,用眼神示意她冷静,女孩这才乖乖地坐了下来。
几首歌唱完,梁晓刚从台上下来,就被那个中年男人拦住了。中年男人将梁晓带到一间会客室,把门关好后,向梁晓伸出手去:“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正严,在云南省公安边防总队任职,她叫苏凝,是一名缉毒警察。”
梁晓一边和方正严握手,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我可是守法良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梁曉这副腔调又惹来了苏凝的反感,她气不打一处来地对方正严说:“方队,你觉得这种人能行吗?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方正严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梁晓,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是双胞胎兄弟,你和梁晖长得太像了,外人很难看出区别,但你的性格、神情、言谈和举止,又与梁晖判若两人,连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梁晓耸了耸肩说道:“我早就猜出是我哥让你们来的,他教训我没教训够,还要找人来给我上课?不就比我早两分钟出生,整天摆出一副长兄的架势教训我,什么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啦,见一次说一次,你们说烦不烦?”
方正严突然打断了他,冷冷地说出一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再烦你了!”
梁晓愣住了,缓缓站起身:“你说什么?”
方正严表情肃然,语气沉痛:“梁晖同志,已经英勇牺牲了!”
梁晓整个人顿时呆住了,似乎变成了木雕泥塑。他用手掌捂住脸,却捂不住滚滚而下的泪水。良久,梁晓放下手掌,擦干眼泪,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正严说道:“三天之前,我接到了梁晖用手机打来的电话,当时还有点奇怪,他受组织秘密委派,打入贩毒集团内部做卧底,按规定是不能随便跟外界联系的。不过接了电话我就明白了,梁晖当时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他在执行贩毒集团的任务时,遭到了杀手伏击,虽然拼尽全力干掉了杀手,但自己也身受重伤,在生命垂危之际,他在电话里对我交代了一件事……”
方正严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他要你接替他,去完成卧底任务!”
梁晓吃惊地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方正严叹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梁晖还在牵挂着这次任务,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打入这个团伙内部有多难,他这个卧底的角色有多重要,我们的计划是顺着这个点,牵出那条线,揪出整张贩毒网。他当然不愿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看着整个计划功亏一篑,所以才想到了让你去接替他……”
梁晓问道:“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我哥被杀难道不是因为卧底身份暴露了吗?既然已经暴露了,还怎么去接替他?”
方正严说道:“如果是身份被识破了,贩毒团伙肯定会公开揭露和处决他,以儆效尤,绝不会采取暗杀的方式。根据我们的分析和判断,梁晖遭遇杀手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受到重用,被团伙内部的对手暗算了!”
梁晓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方正严一边察颜观色,一边继续往下说:“梁晖的临终之言,我们有义务转达给你,但警方不会勉强你接受这项任务,事实上我们也有颇多顾虑。简单点说吧,这项任务难度太大了,你没有任何相关经验,而且和梁晖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你要面对双重的挑战和危险,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梁晓抬起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明白,但我还是决定,接受这项任务!”
方正严盯着他说道:“你能告诉我接受的原因吗?”
梁晓表情很平静,声音却微微颤抖:“他是最喜欢训我的人,却也是最关心我的人。他老嫌我没出息,却在临死之前,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我要让九泉之下的他说一句:兄弟,你没让我失望,你比我想象得还行……”
方正严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只说了三个字:“好样的!”
2.冤家搭档
再见到方正严时,梁晓已经剪去满头长发,理成了梁晖那种平头,还特意在烈日下暴晒了数日,让自己的肤色也更接近常年在外的哥哥。方正严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给你安排了一名警察助手,协助你完成卧底任务,你们的关系是一对情侣,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轻贩毒团伙的疑心。”
方正严说着,伸手一指身旁的苏凝,梁晓一听就咧开了嘴:“有没有搞错?让她当我女朋友?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苏凝立刻反唇相讥:“是你搞错了,不是当你女朋友,是扮你女朋友!要不是出于工作需要,我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方正严沉下脸,训斥苏凝:“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这是在虎穴狼窝中的生死博弈,失败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回来!这次任务能否顺利完成,很大程度取决于你们两个的配合,梁晓不懂,你也不懂?你是第一天干警察?”
方正严将目光转向梁晓时,语气便温和了很多:“既然决定了要接下这项任务,就尽量不要意气用事,这个方案是队里全盘考量过的,如果你带一个男警察同去,肯定过不了关,小苏是队里最出色的女警,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梁晓和苏凝对视一眼,虽然都不再说什么,但目光中的抵触之意,还是再明显不过的。
在接受了一周特训后,梁晓踏上了这次充满风险的卧底之旅。他和苏凝一路同行,苏凝始终对他不理不睬,梁晓瞟了苏凝一眼说:“美女,咱俩这种状态不行啊,到时候想装情侣,恐怕都装不像,不如预热一下,先聊会儿?”
苏凝有些无奈地说:“好吧!你现在的身份是梁晖,贩毒集团的骨干,一定要搞清楚自己跟这个团伙其他重要成员的关系,哪怕一个称呼错了,都有可能遭到灭顶之灾。老龟和鳄鱼,是这个团伙的两大头目,而随着你越来越受重用,你和他们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在处理跟你的关系上,两人的方式也截然不同,老龟对你加倍笼络,一心把你引为己用;而鳄鱼则和你势如水火,我们甚至怀疑就是他雇的杀手……”
梁晓苦笑了一下:“你就跟我聊这个啊?”
苏凝没理他,继续往下说:“老龟和鳄鱼的地位虽然举足轻重,但这个贩毒团伙的真正首领,是那个外号叫船长的神秘人物。他隐居幕后操纵一切,从来不露出庐山真面目,这位船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以这么说,他就是我们一直想揪出的那根线头,也是我们这次卧底计划的终极目标。”
梁晓耸了耸肩膀,问道:“还有吗?”
苏凝说道:“有一个外号叫蛇王的老人,值得我们特别关注,这个人长年以捕蛇为生,对中缅边境的地形地貌、高山密林,像对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有活地图之称,他是被贩毒集团强掳入伙的,一开始抵死不从,后来被强制染上毒瘾,只能任由摆布了,但这个人跟贩毒集团很可能不是一条心,也许是我们可以争取的对象……”
看到梁晓一副懒洋洋的表情,苏凝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都是你哥用生命换来的重要信息,你就这么不屑一听吗?”
梁晓叹了口气说:“这些信息当然重要,但方队早就跟我交代过了,用得着你拎着我耳朵再说一遍吗?”
苏凝冷冷说道:“就你这德性,我还真是不放心。”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前走,脚下的道路越来越荒僻,两侧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按照边防总队掌握的情况,这一带已经是那个贩毒集团的活动范围了。
这时,前面突然蹿出一伙人,为首者恶声恶气地叫道:“哟,这不是梁老弟吗?你还活着啊?”
苏凝紧挨着梁晓,低低说了两个字:“鳄鱼!”
鳄鱼四十多岁年纪,长得凶相毕露,两只铜铃眼,满口大龅牙,还真像一条丑陋的鳄鱼,他挤眉弄眼地说道:“梁老弟,你怎么还带回个娘儿们?是送给哥的见面礼吗?”
想到这家伙很可能就是害死自己哥哥的元凶,梁晓就恨得牙根痒痒,他知道哥哥和鳄鱼一向不睦,因此也毫不客气:“鳄鱼,你放尊重点,这是我女朋友。”
鳄鱼口中啧啧作声,上下打量着梁晓:“行啊,小子,以前好歹叫我一声鱼哥,现在敢直呼其名了!”
没想到第一声称呼就叫错了,梁晓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朋友妻,不可欺,就冲你对我女朋友的轻薄态度,你配让我叫一声哥吗?”
鳄鱼被激怒了,瞪着铜铃眼说道:“小子,别以为你身手了得,我就怕了你,我手下打不过你,是他们没出息,我刚请了个高手,打黑拳出身,从来没遇过对手,今天就让你尝尝他的厉害!”
一个壮汉应声出列,挑衅地冲梁晓展示着臂弯上的肌肉,只听鳄鱼得意洋洋的聲音传来:“这位高手叫吴威,我把他高价请来,就是为了对付你的,只要把你打趴下,花多少钱我也愿意!”
梁晓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想,那个叫吴威的壮汉已经朝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梁晓背上冷汗涔涔,他没想到自己刚入敌巢,便遇到了无法应付的局面,他根本没学过功夫,怎么跟人家交手?被打趴下是小事,原形毕露才是要命的。这可怎么办?
3.危机四伏
就在梁晓快要绝望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揪了一下,回过头去,只见苏凝向他递了个眼色,梁晓迟疑了一下,还是做出了决定,尽管他不相信苏凝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能战胜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但他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抱定这一根救命稻草了。
吴威抡拳欲砸,梁晓抬手喝止:“且慢!”
只听鳄鱼怪腔怪调地说道:“怎么?怕了?你只要跪下磕一百个响头,今天就放你一马!”
梁晓冷笑一声:“怕?老子的字典里就没有一个怕字,不过想跟我交手,也得看他配不配!我教过我女朋友几招,虽然只是花拳绣腿,恐怕也够这个莽汉喝几壶的,先让他们过几招试试吧!”
这不是明摆着小瞧人吗?吴威盛怒之下暴喝一声,朝着梁晓扑过来,但苏凝已从侧面出击,抬腿直踢他的腰眼。
梁晓一开始还有点担心,生怕苏凝抗不住吴威的三招两式,但他看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踏实。苏凝显然是有真功夫的,她避敌锋芒,攻敌弱点,和吴威斗了个难分难解,虽然短时间内决不出胜负,但在旁观众人看来,吴威连苏凝都拿不下,比梁晓岂不是差太远了吗?再看鳄鱼的表情,整张脸都是铁青的。
就在这时,从远处又走过来一帮人,为首者边走边喊:“快住手,都是自家兄弟,别伤了和气!”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秃头男人,看上去很有威望,在场者争先恐后跟他打着招呼,纷纷叫着龟哥,苏凝也借这个机会停手罢斗。
梁晓打量着这个男人,心想,看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老龟了。瞧他那肥胖的体形、细长的脖颈,再加上光溜溜的脑壳,还真像一只修炼成精的乌龟。
老龟看到梁晓后,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亲热地将双手搭在他肩上,说道:“老弟,你这一去就没了消息,可把老哥哥我担心坏了啊!”
梁晓逢场作戏,握住他的臂膀,说道:“谢谢龟哥挂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过我也看出来了,有人好像不欢迎我。”
老龟转头看着鳄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梁兄弟刚回来,你就要先给他个下马威,这样不好吧?”
鳄鱼显然不吃这一套,他撇着嘴说:“这小子一声招呼都不打,无缘无故失踪了这么久,谁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你不担心我还担心呢!我早就怀疑这小子来路不正,是条子的卧底!”
老龟淡淡说道:“梁兄弟忠诚不忠诚、可靠不可靠,自有船长法眼鉴别,什么时候轮到你越俎代庖了?你是不是觉得谁都没你高明,船长他老人家的位置也该让给你坐了?”
鳄鱼又急又怒,似乎还有几分害怕,争辩道:“你想挑拨我跟船长的关系?没门!我对他老人家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梁晓心下暗自称奇,这位船长手段该有多厉害,才能让这条凶悍的鳄鱼闻之色变,看来还真是应了一物降一物那句话。
鳄鱼悻悻离开之后,梁晓和老龟并肩而行,边走边交谈,老龟问道:“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突然销声匿迹?”
梁晓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次我独自执行任务,不料中途突生变故,遭遇生平未遇的危险,差点把这条小命丢了……”
老龟表情凝重,声音沉缓:“你执行的任务,除了船长、鳄鱼和我,底下人是不会知情的。派出杀手的人,除了鳄鱼,还会有谁?唉!怪只怪老弟你崛起的速度太快,威胁到了他的位置。”
梁晓深深地看了老龟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梁晓顺口问了一句:“这是要去哪儿?”
老龟缓缓说了一句话:“船长要见你!”
梁晓心跳突然有些加速:这么快就要见到这位神秘的船长了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祸还是福,是吉还是凶?
这时,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位老人,枯瘦的一张脸,眼神有些空洞,神情木然地看着走过来的这群人。这位老人又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梁晓心中纳闷之际,老人已经缓缓转过身,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梁晓一头雾水,看了一眼老龟,老龟也在看着他,表情分明有些奇怪。梁晓心念一转,突然明白了,前面那位老人就是负责带自己去见船长的,他险些就露出了马脚!
梁晓对老龟说:“我先跟女朋友打个招呼,再去见船长。”说完,他走到苏凝身边,盯着她说道,“船长要见我,你先回去休息。”
苏凝眼中现出忧虑之色,但四周耳目众多,她什么都没法说,只能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这个动作让梁晓顿时心生暖意,不管此前两人有多看不惯对方,在这个虎狼窝里,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
密林中几乎没有什么路,但那位老人左转右拐,似乎闭着眼都不会迷失方向。梁晓对这位老人的兴趣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从老人脚边的草丛中,蹿出几条毒蛇,飞也似的逃远了,像在躲避天敌。梁晓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呼:“蛇王?”
4.善恶难辨
蛇王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着梁晓接下来的话,但梁晓只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罢了,他不知道梁晖和蛇王关系深浅,生怕贸然搭话露出破绽。
蛇王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苍凉:“你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难道你跟我一样,也只剩下一具躯壳了吗?”
梁晓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蛇王的经历,看样子他跟这帮毒贩并不是一丘之貉,当然,梁晓不可能轻易放下戒心,他说:“我本来就没有离开啊,只是遇到了一些状况,需要时间处理。”
蛇王嘆了口气,语气中透着失望:“我一直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只是一时走错了道,迟早会迷途知返,看来是我错了。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梁晓虽然不能对蛇王吐露实情,但无形中对这位老人产生了一种信任,而口中只能是另一套说辞:“富贵险中求,我这种小人物要想成功,除了在悬崖上走钢丝,还能有什么办法?”
蛇王冷冷说道:“那也要看跟着什么人干,跟着船长这种毒蛇干,你会死得很惨很难看。”
梁晓吃了一惊:“这话您就不怕传到船长耳朵里?”
蛇王咬着牙说道:“当着他的面我都敢这么说!我这辈子捉过成千上万条蛇,加起来也没有他这条蛇毒性强!”
刚说到这儿,蛇王像是遭受到了什么诅咒,表情扭曲,冷汗淋漓,用手强撑着扶住一棵树,身体像受到电击般不停痉挛着,口中流着白沫,兀自喃喃不休:“毒蛇,你这条毒蛇……”
梁晓着实吓了一跳,这位船长是神还是妖?难道背后都能听到咒骂,隔空就能施出法术?这也太可怕了吧?
这时蛇王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黑色的药丸,塞到口中后,喘息了半天,渐渐平静下来。他苦涩地一笑:“他是毒蛇,我又是什么?我不过是这条毒蛇的精神奴隶!”
梁晓盯着蛇王,目光中满是悲悯之色,问道:“您和船长认识很久了吗?”
蛇王叹道:“我们是光屁股的玩伴,小时候家里穷,我们两个曾经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拼一把。后来,我去捕毒蛇,他当了毒枭,虽然都沾了一个毒字,但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宁肯被毒蛇咬死,也不愿去做害人的事,而他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去毒害那么多人。就这样,我们反目成仇了,我脾气倔,见他一次骂一次,没想到我的做法反而唤起他近乎变态的征服欲,他用强迫的手段让我染上了毒瘾,让我成了这个贩毒集团的工具……”
说到这儿,蛇王眼神中露出沉痛之色:“我恨我自己,可毒品像一个黑色的魔鬼,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实在挣脱不了啊……”
蛇王继续往前走着,但他的脊背看上去佝偻了很多,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梁晓跟在蛇王身后,心中暗自思忖:想要帮助警方拿下船长,策反蛇王也许是一条捷径,但能不能在跟毒枭的较量中占上风,把蛇王拉到自己这一边,梁晓并没有太大把握。
穿过一片密林,露出一处山谷,蛇王停下脚步,说了两个字:“到了!”
谷口站着几名荷枪实弹的彪形大汉,其中两名大汉带着梁晓走进山谷,来到一所临时搭建的木屋前,木屋结构奇特,像一座庙。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总算来了……”
那声音让梁晓微微一惊,但他很快躬下身去,表情异常恭敬:“船长,您老人家好。”
木屋里传出冷冷的声音:“你去执行组织的任务,为什么会不告而别?”梁晓说道:“不是我不告而别,而是遭遇了杀手突袭,险些把命丢了。”
梁晓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裹,说道:“这里面有杀手的人头,王牌杀手遮温,被缅甸政府通缉多年,您肯定见过他的照片,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一个大汉接过包裹,从窗口递进去,木屋里陷入长久的沉寂,显然是船长在察看那颗人头。梁晓内心紧张,表情从容,这颗人头确实是那名杀手的,当初警方在找到牺牲的梁晖时,还在附近找到这名杀手的尸体,借杀手头颅一用,只为蒙蔽狡猾的船长。
片刻之后,船长说道:“这确实是遮温的人头,这种王牌杀手死在你手中,足见你身手了得,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拼掉杀手之后,为什么没有及时归队?”
梁晓发出一声叹息:“我本来已经不打算再回来了。”船长的声音陡然冷下去:“给我一个理由!”
梁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愤慨:“我对组织和您一片忠心,对兄弟们也是赤诚相待,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您老人家不会不知道,这次任务的行程和地点是绝密的,只有几个人知道。杀手是谁雇的,还用得着猜吗?想想就觉得心寒!”
船长幽幽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梁晓说道:“是我女朋友劝我,不遭人嫉是庸才,男子汉要干一番事业,哪能不遇明枪暗箭?她的话让我深感惭愧,是我见识太短了,有负您老人家栽培之恩。”
木屋里久久地沉默着,梁晓手心里全是汗水,他不知道自己的说辞里有没有漏洞,能不能骗过这个神秘的船长。
船长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倦意:“回来就好,年轻人嘛,总有一时冲动的时候,我就不苛责你了。你放心,我处事一向公正严明,你遭遇杀手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梁晓松了一口气,躬身致谢后刚要离开,忽听木屋里又传出冷冷的声音:“等一等!”
5.致命考验
梁晓停下脚步,心跳骤然加速:难道自己话里真有什么破绽,被船长察觉到了?只听船长问道:“听说你这次把女朋友也带来了?組织的规定你不清楚吗?”
梁晓说道:“我知道不应该先斩后奏,擅自带着她一起来,不过她要死要活的,非要跟我来,后来我转念一想:把她领进组织,也是我表决心的一种方式,以后我们两个会齐心协力为组织和您效力,她的身手和能力都不错的!”
船长发出低沉喑哑的笑声:“不用那么紧张,我也年轻过,即便你是出于私心,我也可以理解。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下不为例就是了!”说完,他就让梁晓先回去。
这边境一带有不少村落,贩毒集团便藏身其中,苏凝被安排在某个村庄中的一处房间,梁晓刚推门进去,苏凝便迎上前来问道:“见到船长了吗?有没有转达一下我的问候?”
梁晓迅速掐断了准备说出口的话,反应很快地说道:“还是省省吧,船长没责罚我们,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让你别来,你非要来,给我找麻烦。”
苏凝一副花痴的语气:“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船长?那可是我心目中的传奇人物!”
梁晓很配合地说道:“船长他老人家是说见就能见的?等你为组织立了功再说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开门来到外面,苏凝环顾左右,压低声音说道:“房间里有窃听器。”
梁晓忧心忡忡地说:“这老家伙显然是对我们起了疑心,接下来我们会面临很多考验。”
正如梁晓所料,在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遭遇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碰到了一个接一个的圈套,尽管两人配合默契,化解了一次次危机,但卧底工作举步维艰,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这天晚上,两人来到屋外,苏凝低声说道:“我打听到一件事,这个团伙有一片禁地,在银井寨后坡,我想去探查一下,也许能发现一些重要的线索。”
梁晓吃了一惊:“不行,那样做太冒险了!”
苏凝语气坚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其被动应付,坐等机会,还不如主动出击,搏上一把!”
梁晓眉头紧皱:“你让我再想想。”
几天之后,梁晓去执行任务,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却发现苏凝不知所踪,房中是船长的两名贴身保镖,其中一个冷冷说道:“船长等你很久了!”
梁晓走进议事大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鳄鱼的表情中充满幸灾乐祸的意味,老龟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兔死狐悲的忧虑,大厅中央的柱子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赫然是苏凝!
梁晓快步走过去,伸手要给苏凝松绑,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梁晖,你眼里还有我吗?”
梁晓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大厅正前方的主席台,被两块黑色的幕布遮住,只在中间露出一条缝隙,幕后的船长可以透过缝隙将大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大厅里的人却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阴森森的影子。
梁晓大声问道:“船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我女朋友绑起来?”
船长冷冷说道:“她私入禁地,你说她该当何罪?”
梁晓似乎不太相信:“我要向她求证一下。”经过船长默许后,他走到苏凝跟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
苏凝声音虚弱,有气无力地说:“我上了鳄鱼的当,他骗我说你出了事,死在了那个地方,我着急之下,也顾不上细想,就闯了进去……”
还没等苏凝说完,鳄鱼已经暴跳如雷,扯着喉咙吼起来:“你放屁!自己做了亏心事,想让老子背黑锅,没门!”
梁晓瞪了他一眼,对着幕布说道:“船长,请您老人家主持公道。”
船长淡淡地说道:“她私入禁地是不是事实?她指证鳄鱼有没有证据?我倒想问一问你,你认为我应该如何主持公道?”
梁晓顿时语塞,无奈地低下头。这时,从幕布的缝隙中探出一只枯瘦的手,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短枪,船长阴冷的声音随之传来:“杀了她……”
梁晓浑身剧震,却站着没动,只听船长冷冷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梁晓走上前接过那把枪,脸上肌肉不停抽搐,显然内心在作着激烈的斗争,良久,他似乎做出了决定,目光中是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他抬起枪对准苏凝,声音低沉地说道:“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但这世上没有一种情感,能抵得上我对船长的忠诚,抱歉了!”
梁晓一咬牙,用食指扣动扳机,死一般寂静的大厅里,只听“嗒”的一声,惊心动魄。
梁晓呆呆地看着那把没安子弹的空枪,听着幕布后响起短促的笑声:“很好,你成功地通过了我对你的考验!”
在场者表情各异,鳄鱼一脸的不屑,船长的声音陡地冷厉下去:“鳄鱼,你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吗?”
鳄鱼变脸也真快,迅速换上一副谄笑:“您老人家说过的,最恨有人骗您!”
船长的声音越发冷峻,冷得像结了冰:“你既然知道,还敢骗我?”
鳄鱼大惊失色,连声说道:“船长,您千万别听那个女人乱说,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船长语气森然:“鳄鱼,看在你为组织立过不少功劳的分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有没有骗我?”
鳄鱼斩钉截铁:“没有,绝对没有!”
幕布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片刻后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鳄鱼?你来干什么?我的身手你见过,想占我的便宜?趁早死了这条心!”“别把话说那么死嘛,梁晓已经去见阎王了,难道你还要给他守节不成?”“你胡说!梁晓去执行任务了,怎么会……”“他把任务搞砸了,坏了组织大事,船长一怒之下,已经把他处死了,尸体抛在了银井寨后坡的那片林子里,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看……”接着传来女人疾速奔远的脚步声,以及男人阴谋得逞的笑声……
一切归于沉寂,黑色的幕布冷冷地垂着。在场者面面相觑,录音中的声音,他们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是鳄鱼,一个是苏凝。
鳄鱼整个人都蒙了,他拼命地摆着手说:“这里面怎么会有我的声音……不、不,这不是我的声音,是有人在冒充我的声音……”
关键时刻,老龟越众而出,冷笑一声说道:“冒充你的声音?说得倒轻巧!你倒来冒充冒充我的声音,让大家听一听!”
鱷鱼又气又急:“老龟,你不要落井下石!”
老龟皮笑肉不笑:“我这不叫落井下石,叫仗义执言。”他冲着幕布抱拳说道,“船长,上次梁兄弟遭到杀手暗算,很可能就是鳄鱼这家伙捣的鬼,可惜没有证据,让他躲过一劫,这次铁证如山,您一定要主持公道!”
幕布后的人影缓缓站了起来,像死神一般发出命令:“杀!”
鳄鱼又叫又跳地被拖出去,一声枪响结束了他的哀号。
大厅里一片死寂,幕布后传出淡漠的声音:“记住,我是无处不在的船长,没有任何事能瞒过我的眼睛……”
6.水落石出
事后,梁晓和苏凝走在山路之上,看看四周无人,两人突然用力击掌,苏凝发出一声感叹:“成功了……”
原来,这是梁晓设计的一石二鸟之计,他利用房中安有窃听器这一条件,通过巧妙的安排设计,既达到了探查禁地的目的,又能嫁祸给鳄鱼,让受到蒙蔽的船长自断臂膀,但船长居然会利用这个机会,用一把空枪考验梁晓的忠诚,这倒是梁晓始料未及的,一石二鸟之计,竟然打下了三只鸟。
梁晓摸摸胸口,有点后怕地说:“虽然我猜到那是一把空枪,但扣响扳机的那一刻,还是紧张得要命,生怕有一点差错,那你真是冤透了……”
苏凝笑道:“总不会比鳄鱼更冤吧?他到死都是个糊涂鬼!你模仿他的声音,简直跟真的没两样!你哪学的这本事?”
梁晓说道:“当驻唱歌手的时候,我要模仿各路歌星的声音,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没想到会用到这地方!”
说到这儿,梁晓顿了一下:“其实靠着这项特长,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
苏凝问是什么秘密,梁晓却卖起了关子:“也许还不到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一切顺其自然吧!”
很快,根据梁晓和苏凝传过来的定位信息,云南公安边防总队对这个盘踞多年的贩毒团伙展开了大规模围剿,使得这个团伙瞬间土崩瓦解,藏在银井寨的毒品种植基地也被彻底铲除。
可再严密的抓捕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狡猾的老龟藏在早已挖好的地洞里,一直等到天黑,才探出头来。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龟哥,你这样子,还真像一只出来晒壳的乌龟。”
只见梁晓和苏凝站在地洞前,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光脑袋,老龟从地洞里爬出来,恨恨地瞪着梁晓:“好你个梁晖,算我看错了人,原来你是条子的卧底!”
梁晓冷冷一笑:“我是卧底不假,但我不是梁晖,我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梁晓,我来这里就是为他报仇的,你雇杀手害死我哥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老龟转着眼珠说道:“梁晖是鳄鱼找人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关我什么事?”
梁晓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鳄鱼是凶手,但当我和他起冲突之后,反而产生了怀疑,如果杀手是他雇的,他为什么还要找来吴威对付我哥?岂不是多此一举?在这个团伙中,和我哥有竞争关系的,除了鳄鱼就是你。所以在和你见面之后,我有意试探了一下,只提到执行任务时突发变故、遭遇危险,并没有提到杀手二字,你果然掉入了这个不易察觉的陷阱,直接说雇佣杀手的除了鳄鱼还会有谁?我当时就明白了,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老龟一脸沮丧,梁晓继续说道:“其实你和鳄鱼一样,早就把我哥视为劲敌,欲除之而后快,但你的手段远比鳄鱼高明,你一边卖力地跟我哥拉近关系,一边暗中雇佣杀手对付他,等我哥出了意外之后,没人会怀疑到你,谋害同伙的黑锅会被扣到鳄鱼头上,因为他和我哥一向水火不容。这么一来,你就可以一石二鸟,同时铲除两个竞争对手了,只可惜机关算尽,还是难逃法网!”
梁晓和苏凝把老龟押送回来后,方正严迎上来说道:“所有团伙成员都落网了,除了船长!”
梁晓的目光不住逡巡,最终落到了一个人脸上,那是个满面沧桑的老人,和其他落网者的垂头丧气不同,这位老人的表情坦然而自在。方正严见状说道:“我们一打进来,蛇王就立刻投诚了,而且为我们抓捕这些团伙成员、查办一些重要据点,提供了很大帮助。”
梁晓点点头,盯着蛇王问道:“您是认识船长的,我想问一下,现场的这些人,船长在不在里面?”
蛇王很肯定地说:“当然不在,这家伙狡兔三窟,想抓到他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我可以领着你们去找,哪怕翻遍这百里山林,也要把他找出来!你应该知道,我比谁都恨这个家伙!绝不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梁晓突然笑了:“他岂止有三个洞窟,还有两副面孔!你说是不是?”
蛇王眉头微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梁晓淡淡一笑,说道:“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人分饰两个角色——无恶不作的船长和嫉恶如仇的蛇王,可以达到两个目的:既能用蛇王的角色,检测身边人对船长的忠诚;又能在船长面临危险时,以蛇王的身份安全逃脱,不可谓不高明啊!”
说到这儿,梁晓也有些后怕:“所有的人都被你蒙蔽了,连我都差点上了你的当,如果按计划去策反你,后果可想而知!”
蛇王沉默了很久,叹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梁晓说道:“你要化身两个人,就需要发出两种声音,别人也许很难听出破绽,但我不一样,我是一名歌手,常年模仿别人的声音,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和辨别力,我一听到你在木屋中那种刻意变粗的声音,就识破了你的伪装。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船长表情依然平静,目光却变得复杂起来:“我前半辈子一直以捕蛇为生,不知被多少毒蛇咬过,后来才知道,最毒的不是蛇牙,而是人心。那次我救了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用嘴巴帮他吸出了蛇毒,就是这个人,觉得我有用处,为了拖我下水,让我染上毒瘾,虽然他最终死在了我手里,但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蛇王了,知道我为什么给自己取名为船长吗?因为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我要做我命运的主人,做我灵魂的船长!”
事后,梁晓和苏凝结伴而行,苏凝看着梁晓,目光中有几分好奇:“没想到你有这么出色的观察和推理能力,连我都有几分佩服了。”
梁晓说道:“別忘了我有个什么样的双胞胎哥哥,也别忘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苏凝沉吟道:“那你现在有没有想过,继承你哥哥的遗志,发挥你的特长,做一名人民警察?”
梁晓说道:“想过,但还没有想好,也许我还需要点时间!”
分别后,眼看着苏凝越走越远,梁晓突然大喊一声:“等一等!”苏凝停下了脚步:“还有什么事吗?”梁晓厚着脸皮说道:“我们同居了这么久,你要对我负责!”
苏凝没理他,继续往前走,但她的脚步明显轻柔了很多,款摆的腰肢也显出了女性特有的柔媚。梁晓捻了个响指,快步赶了上去。
(发稿编辑:朱.虹)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杜辉 期刊:《故事会》201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