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传说〗重要会议

大巴山深处有个悬崖村，进出村子要爬百米高的峭壁，交通不便，很少有外人知道這个地方。

这天，老祥叔正在院子里编秸筐，只听院外有人跑来：“老祥叔，不好啦，老根头的病情加重了！”

老祥叔抬头一看，闯进来的是村里的土郎中老药。老祥叔算是村里的头儿，老药这才来找他。老药告诉他，刚才喂的汤药，老根头全吐出来了，脸都快成黄表纸了……

老根头前几天受了风寒，本以为头疼脑热的，过两天就没事了，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两人赶到老根头家，炕上的老根头看到他们，费力地抬起手指着外面，叫着自己儿子的小名：“狗……娃啊……”

老根头的老伴死得早，儿子狗娃到外地打工，工地上出了事故，人早就没了，这事一直瞒着老根头，都快三年了。

老祥叔看着心酸，他上前握着老根头的手，说：“老根头，想见狗娃？行，我让人去镇上给他打电话，你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把你送去医院！”

安顿好老根头，老祥叔和老药走到了屋外，两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吭声。

两人都清楚，悬崖村没手机没电话，就算有，也不会有信号，和外面联系困难，想要送老根头到医院，要爬百米高的悬崖，从下面的峡谷出去，再走三十里山路才能到镇上，谈何容易啊！

老祥叔带着老药到了自己家，他看着门前的老槐树，捡了块石头，敲响了挂在树上的一块生铁，“当——”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他憋了一口气，高声喊道：“开——会——啰——”

这块生铁，是召集村民开会用的，十几年前还经常用一用，后来年轻人进城打工，带着家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悬崖村，这块铁渐渐失去了作用，没想到，今天还会用上。

老祥叔和老药拿出几个小板凳放在院子里等着，没过一会儿，四奶奶拄着拐棍，领着傻儿子进来了。四奶奶是村里的老寿星，已经九十二高寿了，还在照顾七十岁的傻儿子。她颤颤巍巍地问：“我没听岔吧？是喊我们来开会吗？”老祥叔点点头，把他俩安置好，其他人也陆续赶来了，除了重病的老根头，村里的人全到齐了，一共八人！

老祥叔把老根头的情况和大伙儿说了一遍，其实不用说，大伙儿都知道是啥病，每天大伙儿都会去老根头家，陪他唠嗑，帮着捣药……

老祥叔磕着烟袋锅，说：“召开这次紧急会议，主要是商量怎么把老根头送到镇医院，大伙儿议议。”

最先开口的是老棋头，他犹豫着说：“咱哥几个年龄都七十开外了吧？谁背得动老根头啊？就算背得动，那百米高的悬崖下得去吗？没把老根头救过来，再搭上自家一把老骨头？就算我们能豁出老命，真把老根头扛下崖，可他那身病，能经得起这番折腾吗？”

老棋头的话不是没道理，老祥叔也犹豫了，可这时，瘸拐李气愤地站起来：“不行，我不同意老棋头的看法，我主张送镇上，救人！”

瘸拐李年轻时血气方刚，一时气盛去撵一只狼，不慎跌下山崖，摔断一条腿，此时他拍着自己的瘸腿说：“你们不背我背，虽说我腿坏了，但我这身力气还在！”

剩下葛家一对老两口，意见也不统一，两人各支持一方。老祥叔见分歧很大，只好建议举手表决。四奶奶家的傻儿子，一看大伙儿举手，也来劲了，也要举手，这下可好，算上他，八人各占一半。

见老棋头还要争执，老祥叔再次磕了磕烟袋锅：“老根头家里没别人了，咱就是他的亲人啊，能丢下他不管吗？村里就咱老弱病残九个人，要拧成一股绳，成吗？”

几个人沉默了，最后，会议一致通过了决议：送老根头上镇医院！老药自告奋勇：“我六十五岁，是咱村最年轻的了，我来背老根头下崖吧！”

瘸拐李不干了，他和老根头是冤家对头，两人经常斗嘴，他知道以后或许再也没伴儿了，他要跟老根头捆在一起下悬崖，要死一起死，要活一块儿活！这是狠话，最主要的是他有一身的力气，两个人下崖，分量不轻，只有他能抓得牢绳子。下崖后到了平地，他腿脚不便，走不快，会耽误事的，得靠别人多背着！老祥叔觉得有理，下崖让瘸拐李负责，到了平地大伙儿多出点力！

事，就这么定下了。

除了四奶奶和她的傻儿子，所有人都聚集在崖上，捆牛绳也拿来了。谁都知道，垂直下去很危险，何况还要背个人，一旦半路出问题，谁也帮不上忙，两人非摔死不可！

老药有点文化，说：“用两根绳子，一根垂到崖下给老李抓着往下爬，另一根系在他腰上做安全绳，绳头咱们在上面拉着，跟着他的速度慢慢放绳子，这样即使老李没力气了，或者一旦失手，咱们还能拉住他，不至于摔下去，大伙儿看这样行吗？”

大伙儿一听，都没意见。

老祥叔把老根头背来，捆绑在瘸拐李的背上，又在瘸拐李的腰上系好安全绳，老祥叔派三个人拉好绳子，他和老药去崖下接应。

瘸拐李背着老根头，一点一点地往下，虽然很费力，总算很顺利地爬到了半山腰。突然，瘸拐李感觉不对劲，腰上的安全绳突然绷紧了，他慌忙朝上面大喊：“别拉太紧了，松一松！”上面的人连忙松了松，可瘸拐李腰上的安全绳还是绷得很紧，根本下不去，被吊在半空。瘸拐李忽然明白了，这绳子是好多根捆牛绳连接在一起的，一定是哪个绳结卡在石头缝里了，他紧张了，再次大喊：“绳头卡住了，用力往上拉，拉完再放！”上面的人喊着号子用力拉，可还是纹丝不动，绳头卡得死死的！

咋办？再等下去，自己的力气会耗尽的，瘸拐李一咬牙，当机立断，解开了腰上的安全绳……这么一来，情势顿时危险了，本来他和老根头两人的重量有一半在安全绳上，这下全部转移到了他手上抓的这一根绳上！崖下的老祥叔看到这番情景，紧张地喊道：“老李，千万别撒手哇……”

瘸拐李奋力抓紧绳子，脚蹬着崖壁，又往下爬了三十多米，这时，他已大汗淋漓，不得不停下，大口地喘着气。见此情景，背上的老根头把嘴凑到瘸拐李耳边，用微弱的声音说：“老……李，解开吧……放下……我……不然都……”瘸拐李一梗脖子：“你个老不死的，我才不放呢，说啥也要把你送下去，给我好好活着！”

嘴上这么说，可瘸拐李知道自己的力气耗尽了，他很想撒手跟老根头一块儿摔死得啦，可看看崖下，老祥叔和老药居然趴在他可能摔下去的位置上，给他和老根头充当人肉垫子！瘸拐李又气又急，真要掉下去，他俩会被砸死的！瘸拐李眼窝子一湿，心头热乎乎的，一使劲，把绳子缠到了手腕上，“滑”了下去。他的手腕被勒得火烧火燎的疼，可他一声不吭，紧张地盯着下面老祥叔和老药的位置，不停地用脚蹬着崖壁，躲闪着……

“咕咚”一声，两人滑到地上了，收势不住，跌倒在地，安全降落！

趴在地上的老祥叔和老药听着声音不对，一看两人顺利地滑了下来，没砸到他们身上，急忙跑过去，发现瘸拐李那只手血肉模糊……

崖上的人很快也下来了，一路上，大伙儿轮流背着老根头，好不容易到了镇医院，却发现老根头早已咽气……

大伙儿沉默了很久，老祥叔一声长叹：“恐怕我们还得再开一次会啊……”

分类：新传说 作者:刘振涛 期刊：《故事会》2018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