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造假古董的讲究,真是越来越了不得啦!不但要兼顾式样、用料、做工,还得管最后一道工序——气味儿!这不,几个财迷心窍的造假鬼,直接把产品基地设在将军墓里了,说是要补墓气……
1.宝物露头
马家湾镇有个马大孬。他三十多岁,好吃懒做,一天到晚做着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的美梦。他把家里的地租了出去,自己整天游手好闲东游西逛,成了远近闻名的二流子。
这天,马大孬睡到晌午才起来,想到镇上今天正逢集,就寻思着去看看,说不准撞到什么发财的大运。
出了家门,上村道走出不远,就是马大孬家那块农田。那地有三亩多,因为他舍不得出力,从来没有过好收成。后来他实在懒得打理,几年前就租给了个叫曹老肥的外乡人。曹老肥四十来岁,很能吃苦,在这块地上种起了西瓜。
眼下正是五黄六月,望着满地的翠皮大瓜,马大孬馋得口水直流。他侧耳一听,不远处瓜棚传出了如雷的鼾声,马大孬知道,昨晚上曹老肥一定是一个人摘瓜、售瓜,忙到天亮送走了拉瓜车,这阵才有空在瓜棚里补觉。
这可是个好机会,马大孬故意捏起嗓子叫了两声:“老肥!肥哥!”听瓜棚那边没应答,他就踮起脚,准备跳过路旁的灌溉渠,到瓜地里偷个瓜尝尝。
刚一抬脚,渠泥中有什么东西一晃,把马大孬给吸引住了。他这种人,最会做一脚踢出个金疙瘩的发财梦,逮只蛤蟆都巴不得攥出黄金屎来,怎肯放过这蛛丝马迹?于是,他也顾不得偷瓜了,挽起裤腿跳进渠,在腥臭的淤泥中三刨两刨,竟挖出个古色古香的瓷壶来。
眯着眼瞅了瞅壶底的款识,马大孬立时心跳如鼓:大唐开元御制!要说这马家湾镇地处关中平原,恰在泾渭两河交汇之处,远近地下的黄土中不知埋了多少帝王将相、富客豪商,真有什么宝贝露了头、现了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有关某人凭一件古董就发了家的传闻逸事,马大孬打小就耳朵听出了茧子。没想到这千载难遇的好事能让自己给碰上,他高兴得直龇牙,但转瞬又皱起了眉:瓷壶的壶嘴没了,不是个完器。他又在附近泥水中刨了半天,溅得满身臭泥也没找着,看来是遗失了。
不过就算没嘴儿,只要是唐朝的,也值不少钱呢。想到这,马大孬四下望了望,确信没人瞧见,便小心地把壶揣进怀里,往镇上疾走而去。镇上有个算命的杨半仙,六十来岁,暗中干着捣腾古董的勾当,据说是个古董鬼儿,对这事比较在行。马大孬想把宝物拿去让他先给掌掌眼,估个行情,心里好有个底。
好不容易找到了杨半仙,马大孬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僻静处,一亮出宝物,杨半仙的眼睛就直了。他捧起来上下左右瞧个没够:“款式、器型、用料、做工都没得说。孬弟,你可捡着大鱼啦!”
马大孬喜得直哆嗦:“我的好仙爷,你可急死我了,你就说值多少钱吧!”杨半仙一亮巴掌:“至少这个数!”马大孬差点跳起来:“什么,二十万?”杨半仙郑重地点点头:“要是不缺嘴儿,是个全乎玩意的,至少还要翻两番。”杨半仙说着,又把壶凑到朝天鼻下嗅了嗅,立时糟了心般面色大变。
“不对呀!”杨半仙嘟囔着,又嗅了两鼻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两眼一翻,把壶丢到了马大孬怀里:“哎哟,差点上了当。这壶你拿回去吧,一文不值!”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又变了卦呢?马大孬急了,别是这老家伙欲盖弥彰,想耍什么花样吧,古董行里的水可深着呢。
杨半仙仿佛看出了马大孬的心思:“大孬你别多心,古董行最忌吃窝边草。咱们乡里乡亲的,我要给你设局,日后要传出去,以后谁要有个真货,还敢上我的门么?实话说你这玩意是个仿货。虽是仿货,但功夫也相当了得,眼力稍不济、道行稍浅的人,就很容易被蒙。连我这古董堆里打了半辈子滚的行家高人,也差点上了当。幸好我还有一绝窍,让它露了馅。”
杨半仙所谓的绝活,就是个“嗅”字。一般来讲,古董分两种,传世的和出土的。前者要靠传承和包浆判断;后者名堂就多了,除产地土沁外,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就是味儿。古董埋在地下古墓中,与尸骨、棺木、供品封闭了成百上千年,潮气熏、霉气染的,很容易养成一种独特的气味儿,行内人称之为“墓气”。
就算出了土,墓气也会多年不散。当然嗅墓气的技巧,也只有杨半仙这类土专家才晓得。刚才他一鼻子嗅到壶上隐约有股子窑火的燥气,墓气还不太足,便明白这壶才出窑没几年,来路有些蹊跷。但这些行内的技术秘密,他也犯不上跟马大孬这样的半吊子说。
见马大孬脸皱得像苦瓜,杨半仙语重心长地开导说:“孬弟,别伤心。这次就当是认了个门、了个路吧,以后有了稳妥可靠的货,你尽管熟门熟路往我这拿,我杨半仙亏不了你。依我看你马贤弟富人贵相,长着就是招财进宝的脸,早晚要发大财,这次只怪你不走运。行啦,你回吧,我这还忙着呢。”
二十万的宝物转眼成了没人要的破烂,又挨了杨半仙夹枪带棒的一顿讥诮,马大孬心里这个窝火啊!他顺手从地上拾了个旧塑料袋,把壶儿往里一扔,拎起来扭头就往回走。
镇上赶集的人多,马大孬心里憋屈,只顾低头生闷气,一不留神闯了红灯,直到身后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和刹车声,他才明白过来,但已来不及了……
2.共同联手
一辆满载着西瓜的中型货车把马大孬撞倒在地。
货车司机三十来岁,生得肩宽背厚,圆饼大脸中央立着个醒目的酒糟鼻。他跳下车,扶起马大孬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没啥大问题,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可他刚一松手,马大孬就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又顺势瘫在了地上。
见马大孬假模假式地直哼哼,酒糟鼻好气又好笑:“怎么着,想碰瓷啊?你睁大牛眼瞧瞧,这路口安着摄像头呢。要不,咱们就在这儿等交警处理吧。”
马大孬见这车是个外地牌照,本来想借机讹对方几个钱,现在见对方死磕,他又有些不淡定了。他马大孬是方圆十里小有名气的死狗烂娃,呆会儿真要交警来了,也未必帮他,就算硬赖下去也胜算不大。
马大孬正要讪讪起身,无意中一回味对方话中的“碰瓷儿”,心里又有了主意,于是他翻翻白眼,又翻身扑到地上,捧着那个塑料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开了。
“哎哟我的传家宝啊!我倒宁愿自个儿被撞,也不愿您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啊,现在您老人家被人撞碎,是我看护不周,对不起马家的列祖列宗啊!”嚎罢,马大孬跳起身揪住了酒糟鼻,“这古董有人出五十万我都没卖,现在被你撞碎了,你得赔!”
古董?五十万?酒糟鼻满腹疑窦,接过塑料袋撑开一看,一时怔住了,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表情。
马大孬察颜观色,知道自己吃住了对方。只要他一口咬定这壶是古董,事儿就大了,公安不可能不立案,接下来按程序这么一走,快则三五天慢则三五月,就算酒糟鼻等得起,他那车瓜也误不起,熬不到一星期,风吹日晒,准保臭了。
见酒糟鼻还在犹豫,马大孬加上了最后一把火。他掏出手机,装出报案的架式:“咳,这事看来交警管不了了,咱还是找刑警吧。”
其实他这是虚张声势,因为他的手机早欠费停机了。酒糟鼻却真被唬住了,赶紧上前朝马大孬赔笑道:“哥哥,有话好说。您看我们跑外路的,身上也没几个多余的油钱啊!”说着,他为证明所言不虚,掏出个油腻腻的破钱包。
马大孬见了钱包眼睛都红了。他恶狠狠地一把夺过,打开一看,里面虽鼓鼓囊囊的,还真没几张大钞。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包里的大钞毛票全给挖了出来,也不细数,团巴团巴塞进了裤兜:“别装了,谁不知道你们长途司机心眼多,钱都分开放,藏在好几个地方呢。行,这次算便宜了你。”趁酒糟鼻还没反应过来,马大孬把空钱包往地上一扔,一下子钻出了人群。
今天可没白忙活,马大孬心里这个爽啊!
回家路过瓜地,见曹老肥睡醒了正在瓜棚前喝茶。两人打过招呼后,马大孬心里有些嘚瑟开了:这瓜开园后,自个儿还没买过瓜呢。趁眼下兜里有几个大子儿,何不买两个瓜大方一回?这有粉也得擦脸上,悄悄涂到屁股上算啥事呢。这么想着,他就高喉咙大嗓地吼开了:“肥哥!给我挑俩好瓜!”
曹老肥一见是租主儿要瓜,不敢怠慢,忙选了两个大瓜:“这俩是刚摘的,熟得正好。”
马大孬蹦过来,也不问价,从兜里抽出张大票就往对方手里塞:“行啦,别找了。”他这一显摆,倒把曹老肥弄糊涂了,今儿个太阳咋从西边出来了?他也客气道:“不就两个破瓜,值啥呢。这不,我正准备给你送去,正好你来了。”
曹老肥这一瞎客套,好嘛,马大孬立马又把钱收了回去。这会儿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肥哥,改天到我家喝酒去。”曹老肥正暗怨自己嘴贱,马大孬已抱起了瓜。
那两个瓜还真不小,马大孬抱好这个拿不起那个,一时弄得手忙脚乱。曹老肥见状,从窝棚后的柴堆里抽出根一米来长的黑粗杠子,然后把两个瓜分别装进编织袋,一前一后吊在杠头上,好让马大孬挑回去。
那杠子死沉死沉,往肩头一搭,压得马大孬直咧嘴:“哎哟肥哥,你从哪捡了这玩意,这是给我上刑啊!”曹老肥倒心无城府,答道:“地头靠河滩那个大土坡上,不知被刺猬还是野兔打了个洞。前阵下暴雨塌了坡,漏出这根棒子,我捡回来准备当柴烧的。”
马大孬大摇大摆把瓜挑回家,抽出杠子往杂物堆一抛,只听叮当一声,杠子与一块废角铁一碰,竟发出了金属的响声。马大孬心头一凛,看来这杠子有些不一般。他重新捡起细瞧,杠子虽是木质的,四四方方,可又黑又硬,生铁似的,也说不清啥材质。对光一瞄,杠身上似乎还刻着字。
马大孬细细一辨,登时觉得头皮发麻。那几个字隐约是:“大唐故左将军”。好家伙,怪不得那块地不好好长庄稼,原来有古墓啊!这故左将军,再不济也是将军,那墓里宝物肯定少不了,进去随便捡点残羹剩饭,也够半辈子的花销了。
不过,盗墓最少得两人才行,一里一外,好相互有个照应。可盘来算去,马大孬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他正急得冒火,猛一转念: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不有现成的人嘛。他越想越得意:这事看来瞒不过曹老肥了,倒不如把他拉过来。他一外乡人,势单力薄,性格懦弱,又是个啥也不懂的瓜把式,正好供自己拿捏。
事不宜迟,马大孬立刻准备盗墓的行头。他先从炕头翻出个破手电筒供照明用,又把院中生锈的铁锹磨了磨,好用来挖洞。最后从杂物堆里找出一盘发了霉的粗草绳,以便吊人运物。这绳看着还行,可一吃力就有断为两截的危险,但现在马大孬心急呀,生怕去迟了墓里的宝物成了精移了位,先凑合着用吧。
收拾好了家什,马大孬腰盘草绳,裤腰上系着手电,肩上扛着杠子,手里倒提着铁锹,一路躲着人,鬼鬼祟祟又到了瓜棚。
见曹老肥仍在悠闲喝茶,马大孬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人生马上就要步入辉煌了,你还有心思喝这破茶?他上前一把夺过了曹老肥嘴边的陶瓷破茶缸:“肥哥,咱们要发大财了!”他拽过杠子,把自己的分析说给了曹老肥听:“这个杠子,可能是棺木上的横檩,棺木腐烂后戳出了地面,才被你捡着了。老天有眼啊!”曹老肥听得有些犯糊涂:“啥,那大土堆是将军墓?”
“早就传说这有个将军墓,来探风的盗墓贼都被捉了好几拨,可愣没人知道确切地点。现在这墓门主动冲咱哥俩打开了。”马大孬说着,又拿出那破壶现身说法,“早上我在渠里就刨出了这个。搞不好,它也是前阵下暴雨,从墓中冲出来的。可杨半仙硬说它是假的,哼,那老东西绝对另有心思。”
曹老肥接过壶,流着口水瞅了半晌:“那现在该咋办?”
马大孬豪气地一挥手:“咱俩联手,共同致富呗!只要能从墓里掏出东西来,咱们后半辈子就有了着落,吃香的喝辣的,买房买车买飞机,你还种啥破瓜呀!”
3.眼花缭乱
说动了曹老肥,两人来到了大土堆前。离土堆不远的地方,是曹老肥建的一个大化粪池。池外围着一圈玉米秸秆儿,池里满当当是他收集的人畜粪尿,好给瓜地当肥料。风一吹,恶臭扑鼻,熏得马大孬差点闭了气。
顺着曹老肥所说的兽洞刨了不多会儿,出现了个黑漆漆的墓道口,刚能容一人钻进去。马大孬拿手电照了照,里面曲里拐弯的,隐隐还有几处坍塌。他不容置疑地一回头:“肥哥,你先进去探探。”
曹老肥一咧嘴:“我怕!”
“有我保驾,你怕什么?”说着,马大孬拉下了脸,连推带拽把曹老肥塞进了洞口。曹老肥几次想退出来,都被他恶狠狠地用杠子顶了进去:“快快,这会儿由不得你了。再不听话,我就把洞口扒塌,把你活埋在里面。”
曹老肥只好哭丧着脸,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向里面摸去。
眼见曹老肥的身影消失在了墓道深处,马大孬沉不住气了:“怎么样,肥哥?发现宝贝了没?”
曹老肥开始还能应两嗓子:“别急,让我仔细瞅瞅,哎呀,这里面可大着呢!”可是一袋烟的工夫后,任马大孬不歇气地叫:“肥哥,里面情况怎么样?”曹老肥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就是不回应。
马大孬头上的汗下来了,难道里面有陷阱?他正紧张地猜想,猛听里面一声喊:“哎呀,大孬,咱们发大财了!”
马大孬精神一振,啥也不顾了,三下五除二钻进了墓道口,弯腰顺墓道走了几步,是左右两个空荡荡的耳室,看来这墓早年被盗过。再往后,顺倒塌的墓门石梁钻进去,马大孬来到了墓室。
这墓室足有四十多平方,却没有棺材。地下也没铺墓砖,到处是一堆堆隆起的虚土,可能是地震造成的。墓室两边,却横七竖八,堆满了成千上百件大小各异的瓷器,或半埋或斜立,一个个在手电光下明灿灿的,闪得人眼花缭乱。
马大孬快喘不过气来了,这随便捡一件,都能换套城里的现房啊!他正心花怒放,猛然想起一事,冷汗刷地就下来了:曹老肥呢?他暗叫不好,赶紧原路返回。刚出墓室,就听外面“噗”的一声,从墓洞口射进的阳光不见了。
马大孬霎时呆若木鸡,洞口被人从外面封住了。他醒悟过来后,忙用手在洞口刨挖,这一刨不打紧,却引起墓道上方一个劲往下掉土,马大孬吓得收了手。他明白这种情况下,只有盗墓行家才知道怎么办,像他这样乱来,很可能把整个墓给弄塌了,这是要命的。
马大孬又急又怕,连声高喊:“肥哥救我!肥哥,你在哪儿?”
墓道里回声大,倒把马大孬吓得够呛。他止住了声,明白了现实。搞不好,自个儿是想打雁却偏偏被雁啄了眼,受人算计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泪,越想越后悔:自个儿落到现在这地步,都是贪字害的啊!可现在,要钱又有何用?他越想越气,赌气地掏出了裤兜里的钱,一张张撕成了碎片。
撕着撕着,马大孬慢了下来:那卷钱里还夹着个硬硬的小纸包,打开一看,是张手机卡。想来,这手机卡是那个酒糟鼻的。
有救了!马大孬手忙脚乱地把卡装到手机上,先拨通了一个号:“喂,小兵,我是你孬哥,我现在在一墓里,眼看要发大财了……”话没完,对方已骂开了:“马大孬,你小子又装神弄鬼,这次我不上当了。要我信也可以,先把上次欠的钱还了!”
连打了几个,不是对方不信,就是先让他还钱,有的还直接挂了。马大孬心里气啊:不知好歹的家伙们,送上门的发财机会也不要。唉,只怪自个儿平时尽给朋友动歪心眼了。实在不行,打110吧,再怎么说,还是命要紧啊!
马大孬正长吁短叹,突然手机铃声大作,有了来电。他瞅了瞅,是个陌生号,放耳边一听,信号不好,杂音大。他在墓里转开了圈子,最后在墓室东北角,找到了信号。
一接通,对方声不大,却很凶:“郭老二!你是不是又喝多了,联络电话都敢不接?”
看来酒糟鼻叫郭老二,可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马大孬多了个心眼,装出了郭老二的嗓音:“哎呀,出事啦!我刚把车开到镇上,就遇上了碰瓷的,身上钱被讹光了。这不,心一急,把这茬儿忘了。”
马大孬有点小机灵。他寻思这马家湾镇小,屁大点事转眼就能传遍,自个儿先放个真风声,骗取信任后,才好再摸对方的底。果然,对方一笑:“这我听说了,不过哥已给你报了仇,那个碰瓷的马大孬,已被我诓到墓底下了。”
听到这,马大孬起了身白毛汗,这不是曹老肥嘛。他赶紧接着套话:“哥啊,可他是本地人,你诓他不怕惹麻烦?”
4.旗鼓相当
曹老肥一叹:“哎,还不是为了补墓气嘛。”
要说,这曹老肥是个制造假古董的团伙头头。他们造出的各朝各代的假瓷,一般人根本辨不出真伪。这还不算,假瓷出窑后,他们会寻个古墓穴,把瓷器堆里面放个三年两载的,沾染上墓气后再出手,这就连许多专家都骗过了。
可古墓一旦被开启,人货每进出一次,墓气就会泄露一部分。时间长了,墓气就没了。为寻找新的古墓,他们便来到了关中。在马大孬的地头坡上探出了一个早被盗空的古墓后,由曹老肥出面,租了马大孬的地,假装种瓜,然后把假古瓷偷运进墓穴,染上墓气后再藏在西瓜箱中运往外省。
为了反侦察,他们都是单线联系。每次出货前,曹老肥会给郭老二一张临时手机卡,一路上每到定点,就拿出来联络一次,指挥郭老二下一步行动并互报平安。事后,他们就把卡销毁,销声匿迹。
凭着这些小伎俩,这两年他们可是顺风顺水,发了大财。可最近,墓气又不足了,那些假瓷流到市场上,被杨半仙之类土专家识破后,根本卖不出价。曹老肥急眼了,另起炉灶吧,现在可用的古墓越来越少,越来越难找。可要想接着用,就只能想办法补墓气了。
所谓的补墓气,依他们过去的行规,就是弄死一个人封闭在墓穴里,因为死尸分解后的腐败味与其他气味一中和,过段时间后,就能形成新的墓气。掂量来掂量去,曹老肥在暗中就盯上了马大孬。
曹老肥说:“马大孬这孬孙,好吃懒做,天不收地不管的,村里人见了他都绕着走,要是把他封在墓里,根本没人过问,还当他流窜外地去了。用他比偷别人家的亡尸还方便,所以我就捡了根木杠子,刻了几个字,假装唐代棺材板,把他诱进了墓底。”
马大孬一听,还不死心,继续扮郭老二道:“那马大孬有手机,你可得防他从地下把电话打到派出所里去。”曹老肥呵呵一笑:“报警也不怕。咱这瓜地地势高,周围几里动静都看得清。稍有异常,我从外面一拉线,牵动机关,化粪池中的肥水就会沿修好的暗道涌进墓穴,那小子就算没淹死也会被立马熏毙。这样灭口又灭迹,还能把赃都栽到马大孬头上。”
马大孬听罢欲哭无泪,看来外人是指望不上了。要真像曹老肥说的那样,他就算死了,也是臭不可闻。可是,也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啊!他借着手电光,看见脚下那根木头杠子,眼珠一转,如困兽犹斗:“肥哥啊,你说的那杠子,是不是瓜棚后那根黑沉油亮的家伙?那玩意不简单,别是阴沉木吧。哎,我好像听人说过,一般棺材最怕穿山甲之类刨地兽,会咬破棺去吃死人脑浆。而阴沉木棺材铁铸一般,刨地兽们咬不开,棺材又能千年不腐,所以古代富豪大官最喜欢用阴沉木造棺材。咱们别是运气好,碰上了阴沉棺了吧。”
这一说,曹老肥那边没声了。
老话说隔行如隔山,术业有专攻。曹老肥是古瓷行家,对棺木这一行,还真不如马大孬懂得多。不过,但凡干他们这行的,都缘于一个贪字。曹老肥就犯开了踌躇:阴沉木的名气可太大了,真要这样,那还造什么假瓷呀,不要说棺里的财物,就是棺材本身,也是稀世宝货啊!可这一来,要放粪水淹死马大孬就难喽。粪水一进,再想偷棺,工程量可不小。时间一长,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掩藏不住。
良久,曹老肥开了腔:“我第一次进墓就觉着奇怪,墓洞都不大,以前的盗贼们咋把棺材弄没了呢?怎就没想到它还藏在墓里呢!嘿,大孬,你也别装了,你这招投鼠忌器还真灵。我这就下来,真有阴沉棺,算你一份。”
马大孬一听,又傻了。他估摸了一下眼前形势,赶紧奔到被埋的洞口旁,悄悄举起了木杠。呆会儿要是曹老肥挖开洞口探头进来,就给他一下子,然后赶紧逃出洞是大事,他可不敢相信曹老肥的承诺。
可曹老肥也不笨,刨开了洞口后,却再没了动静。马大孬害怕了:别是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那曹老肥也埋伏在洞外,等他钻出时给他一下子吧。
马大孬正在心神不定瞎琢磨,猛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吓得他大叫一声,回头一看,正是曹老肥。马大孬头“嗡”的一声,暗骂自己蠢:明摆着墓内另有出口,所以曹老肥才能来去自如。要是刚才自个儿胆大些,趁曹老肥迂回进洞时冲出洞口,不就满盘皆活了嘛!
马大孬脸上勉强挂着笑:“肥哥,你咋知道是我打的电话?”曹老肥一撇嘴:“只有你叫我肥哥。行里的兄弟们都称我白哥,因为我小名叫白娃。行啦,现在咱俩同心协力,真挖出了阴沉棺,我亏待不了你。”
两人在墓室里东挖西寻,想找到藏棺的暗室。偶尔铲出的土块破砖,马大孬就偷偷堆在墓室东北角。
瞎忙了一阵,曹老肥停了下来:“大孬,你别是胡编乱造蒙我的吧?”见计谋被识破,马大孬猛把手中铁锹掷去,打灭了对方手里的手电,然后转身向墓道口奔去。这节骨眼上,谁先出了墓,谁就占有了先机。
曹老肥早有提防,见状一闪,顺势扑过来,在暗中捞住了马大孬。要说曹老肥又黑又壮,满身的腱子肌,而马大孬是个豆芽菜体格,浑身上下只有嘴皮子上有二两精肉。可这生死关头,他舍命一搏,倒与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不过时间一长,马大孬就不行了。眼见曹老肥用胳膊把他勒得直翻白眼,突然,墓道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响动。趁曹老肥一愣,马大孬狠命一肘,击得曹老肥放开了手。
马大孬趁势躲到一边,感到脊背发凉。
5.事出有因
声音在墓室门前停住了,躲在暗处的曹老肥在地上摸到了手电,猛地摁亮了一照,却是郭老二。
郭老二摆脱了马大孬后,到约定时间正要与曹老肥联系,发现手机卡没了。这下他抓了瞎,只好掉转车头,回来找曹老肥要新卡。到瓜棚见没人,他就直奔后坡墓地而来,见墓外有个新洞口,他猜可能是曹老肥为了工作方便新开的,二话没说就钻了进来。
一见郭老二,曹老肥松了口气。马大孬可吓坏了,这下可死定了!但他也是急中生智,抄杠子冲郭老二兜头抡去,嘴里嚷着:“白哥!你说用来补墓气的就是他?”
郭老二一听就炸了,他知道曹老肥心狠手辣,前任司机就死得不明不白的,要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想把他弄死补墓气,也不是不可想象。郭老二腾地飞起一脚把马大孬踹到了一边,然后挥拳向曹老肥冲去:“老子一时贪心,上了你的贼船。这些年跟着你,没功劳也有苦劳,没苦劳也有疲劳吧!你小子竟想用我补墓气?好,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曹老肥一时不防,被揍得抱头鼠窜:“老二,别听那小子挑拨,我跟他没关系。”郭老二舞拳如飞:“没关系他怎么叫你白哥?”
本来郭老二就觉得今天有些奇怪:天亮前装货时,他发现一把瓷壶碎了一点儿,曹老肥倒认真,说什么要为顾客着想,残次品不能出库。说罢,曹老肥随手就把它丢在了渠底淤泥中。后来马大孬用它碰瓷时,郭老二一眼认出是自家的货,怕马大孬纠缠不休真招来警察顺藤摸瓜,才忍气吞声受了讹。
破壶怎么会在马大孬手里呢?一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他全明白了,不歇气地痛骂曹老肥:“好哇,这前前后后都是你下的套,好骗我进来补墓气,对不?”
曹老肥百般辩解,郭老二就是不听。趁乱,马大孬偷偷往洞口移动,曹老肥见了,不顾郭老二雨点般的拳头,一把抱住马大孬:“老二,现在事情不明,千万别让这家伙跑了,否则咱们就全完了。”
郭老二见状,又有点犯迷糊了。马大孬知道不能让他清醒过来,赶紧又火上浇油。他双膝一软,跪着抱住了曹老肥,装作向他哀求:“白哥,你饶了我吧。您让我等郭哥一进来,就一杠子打他个头开脑绽、血肉横飞,让他死了好补墓气,可我实在下不了手啊!”
马大孬只当说得越狠越能刺激郭老二,可曹老肥却笑了:“老二,听清了吧,现在该明白了吧?”
郭老二一怔,懊悔地一拍脑门:“哎哟对不起白哥,我差点上了当。”说着过来冲马大孬抡起了巴掌:“我让你头开脑绽!我让你血肉横飞!”
见马大孬一脸惊异,曹老肥哼了声:“大孬,你又把话说露了。告诉你,补墓气不能见血,血腥味一冲,再好的墓气也会变了味,这墓和墓内的货,就全毁了。你说我想用老二补墓气,又怎会让他血肉横飞呢?”
马大孬这才明白,刚才他与曹老肥搏斗时,对方为了避免出血,只能采用扼死的方式对付他,才让他活到了现在。
马大孬长叹一声,认命般主动躺在了地上,任由郭老二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为防咬舌出血,曹老肥还给他嘴里塞了块破布。
事毕,曹老肥一点头,郭老二把一双脏兮兮的大手放在了马大歪的脖上。他正要用力掐下去,突然,洞口那边又传来了声音:“大孬,你在里面吗?”
是杨半仙!
送走了马大孬后,杨半仙又觉得可惜。这几年,政府打击力度大,古董货源看紧。马大孬的瓷壶虽是仿的,可天下像他杨半仙这样识货的行家也不多啊!要能把马大孬手里的通货渠道盘过来,也是条财路。
左思右想之下,杨半仙坐不住了,又来找马大孬。听人说见马大孬往瓜地去了,就追了过来,结果在坡上发现了墓洞,杨半仙见洞大喜:有门,看来马大孬不一般,还藏着这么一手,于是他就趴在洞口呼唤开了。
曹老肥和郭老二一听,急了,丢下马大孬,潜到洞口附近,借亮光一看,是个糟老头。曹老肥认出是杨半仙后,狠了狠心:既然秘密被发现了,那就先把他弄进来,控制住了再说。
可杨半仙警惕性还挺高,光喊,就是不贸然进洞。
怎么把他诱进洞呢?曹老肥又没了主意。郭老二想直接把老头拖进来,被曹老肥止住了。万一老头一挣扎,惊动了路人,就啥都完了。
怎样才能让他自投罗网呢?曹老肥正想得脑仁痛,就听墓室内一声脆响,是瓷器撞击的声音——是马大孬弄出来的。
听到杨半仙在洞口乱叫,马大孬就明白希望全在他身上了。要是他进了洞,说不定也会遭到曹老肥的毒手,那就大事不妙了。于是马大孬像条毛毛虫般蠕动着,用头使劲把一个大瓷瓶蹭倒,瓷瓶又撞到了瓷墩上,发出了脆响。他是想用声音警告杨半仙里面有人,情况不明,千万别进来。
孰料杨半仙听到瓷器响,像蚂蟥听到水响,啥也不顾就往墓洞里钻,嘴里还喜滋滋地喊:“大孬,你一亮壶,我就明白你手里绝对还有好货,原来都藏在这啦!我早说过,你马大孬一看就是干大事的。”
6.尘埃落定
杨半仙这一进洞,曹老肥和郭老二可乐坏了,顺势把他揪住,带到了墓室。杨半仙借手电光,一看地上被捆得粽子似的马大孬,再看两边是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就知道自己处境凶险,立时抖若筛糠:“好汉饶命,饶命。”
曹老肥和郭老二却挠开了头:情况有了变化,怎么处置呢?放是不可能,都弄死的话,镇上半天工夫失踪了两口人,这动静就大了。
郭老二一咬牙:“要不,收一个,另一个当投名状?”曹老肥一拍大腿,对呀,让杨半仙和马大孬其中一个杀死另一个,死了的补墓气,没死的手上有了人命,就只能入伙,受他们摆布了。
谁生谁死明摆着,马大孬不务正业,人见人嫌,死了跟跑丢只野狗差不多,掀不起啥大浪;杨半仙可是镇上名人,拖家带口的,一晚上不回家,第二天一大帮孝子贤孙能把镇上翻个底朝天。
曹老肥拽过杨半仙:“去,掐死马大孬。”杨半仙闻声蹦过来,掐得马大孬头上青筋乱跳。一口气逆上来,马大孬竟把塞嘴的破布喷了出来。杨半仙见状收了手,流着泪向曹老肥求情:“好汉爷饶了我吧,我打小连只鸡都没杀过啊!”
眼见曹老肥失去耐心,目露杀机,马大孬开了腔:“半仙叔,不杀我你也活不了,要不,就在地下挖个坑,把我活埋了吧。”曹老肥闻言一竖大拇指:“高,大孬兄弟损己利人,义气!”
这法子可比当场掐死温柔多了。
依马大孬要求,在墓室东墙靠南找了个吉地,这样杨半仙挖出的土都只能堆在了东北角上。杨半仙年纪大了,哭哭啼啼,挖一锹歇三歇,曹老肥忍不住夺过铁锹。刚挖了一会儿,曹老肥就发觉地下有异常。他低头细看,不禁“咦”了声,把在一旁监视马大孬的郭老二也吸引了过去。
机会来了!只见马大孬悄悄运气,肚皮拼命一鼓,只听一声细响,捆在身上的破草绳应声而断。他早就知道这破绳不结实,所以挨捆时屏住气缩着身子,才给自己留下了这个生门。
脱身后,马大孬跳起来,一个箭步奔墓室东北角而去。自打知道墓内还有第二条通道后,他就一直在思索搜寻,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东北角上:他在墓中打手机时,只有东北角有信号。他又悄悄留意东北角顶壁上的墓砖,发现砖缝比较大,而且色泽也有明显异常,心里就有了底。
瞅着东北角顶壁有些高,逮着机会,马大孬不光自个儿往东北角堆土,而且诱使杨半仙也往那儿堆,好万一脱身后,有个垫脚支撑点。
没想到这个支撑点真用上了。马大孬蹿上土堆一推顶壁,伪装成墓砖的木头假门开了,露出个半米见方的通道,通道上下还打了五个铁扶手。他不敢耽搁,纵身一跃,抓牢了扶手。
曹老肥、郭老二闻声回头,暗叫不好,扑过来一人抱住了马大孬的一条腿。马大孬刚抓牢第四个扶手,被他们往下一拽,身子一斜,右手就撑在了第三个扶手上。
见被扯定了双腿,马大孬眼一闭,绝望了,正要放弃抵抗,却听曹老肥惊恐尖叫:“不,大孬,别!”
话音未落,马大孬只觉得右手一滑,接着刷一声,通道上方泰山压顶般冲下一股热臭难当的粪流。
其实这通道内的扶手也有讲究。第四和第二是真的,其余的只消一用力,扶手内的钢丝一收紧,就能把一个活门拉开,化粪池的粪水就会奔腾而下,涌入墓室。这是曹老肥为防外人入墓而设的机关。
在泥石流般汹涌的粪水冲击下,曹老肥和郭老二惨叫着松了手,随波逐流了。
见粪流余势不减,马大孬明白,不能磨蹭,若沼气中毒掉下去,可就危险了。于是他咬紧牙关,顶着逆流拼命而上,慌乱中捞住了第二个扶手,闭着眼误打误撞,竟进入了一个水平通道,三爬两爬,从化粪池旁的秸秆堆中钻了出来。
马大孬浑身上下糊满了白的黄的绿的红的,头上蛆盘蝇绕,向村里狂呼而去:“救命啊,来人啊!”
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相继赶到,众人在挖掘机帮助下给墓室来了个大揭顶,救出了被熏得奄奄一息的三个墓中人。他们之所以能生还,是墓里还真藏着个阴沉棺。
据参与发掘的考古人员说,墓室内没铺地砖,是墓主人防盗的一种措施,好让棺木以最快的速度沉入地下。因为阴沉棺有个特点,能吸收地下的阴潮之气,棺材本身也会越来越重。天长日久,棺材就能压破地面开始下沉。随着棺材越沉越深,就形成了不少沙土掩盖的陷坑。曹老肥是发现了陷坑,把郭老二吸引过去,才给了马大孬逃生的机会。而当粪水涌入墓室后,顺地缝流入了陷坑,才没给曹老肥他们造成没顶之灾。
这下马大孬可又出了名,大伙忍不住打趣他:“大孬,你看你,整天梦想发大财,地头就埋着个无价之宝阴沉棺,还被你用粪给淹了。啧啧,真是的。”
马大孬这回却老实了:“唉,为了个‘贪字,我差点把命都丢了。这次我算真明白了,还是踏踏实实劳动致富,才是正理!”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候晓琪 期刊:《故事会》2016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