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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故事〗坠井谜案

分类:故事会 更新时间:2022-08-30 08:28:58

1.谋杀疑云

高寒从警校毕业后,放弃了留在大城市的机会,自愿去偏远地区接受锻炼,在一家乡镇派出所任职。这天他在所里值班,夜里下起了大雨,雷电交加,不时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天快亮时雨停了,高寒迷迷糊糊刚合上双眼,石槽村的治保主任老余打来了电话,说是他们村子刚刚发生了一起坠井事故,让他过去看一看。

高寒很快赶到现场,落井的死者已经被打捞上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大家都叫她秋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旁边,一副六神无主的表情,老余正在叮嘱她:“秀芬,你得赶紧给邵平打电话,他不回来,后事没法处理。”

秀芬说道:“我刚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在非洲援建,现在正在往机场赶。”老余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息一声:“祸从天降啊!”

高寒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事发现场,这是一口乡村常见的水井,四周的井沿由水泥堆砌而成,现在井沿已经整体性坍塌,以致黑乎乎的井口都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看上去触目惊心。井沿是站人的地方,打水时发生坍塌,后果可想而知,不掉进井里才怪。

高寒仔细察看着井沿断裂之处,表情越来越严峻,他把老余叫过来,指着井沿问:“你发现问题没有?”老余观察了一会儿说:“水泥断裂之处的茬口还很新,这个井沿应该砌成不久。”高寒点点头,沉吟着说:“水泥混凝土结构的建筑,在腐蚀老化的基础上发生坍塌,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需要足够的时间,刚砌成不久的井沿就坍塌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老余问道:“会不会是水泥质量有问题?”高寒说:“这一点我也想过,但即便是劣质水泥,短时间内坍塌的可能性也不大。”

高寒让老余把秀芬叫过来,秀芬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似乎腿脚有些不方便。高寒指着井沿问道:“你们家的井沿是什么时候砌的?是谁动手砌的?”

秀芬擦了擦眼角说道:“是我老公邵平砌的。春节前他回来休假,去探望三舅时,发现三舅家井沿裂了道缝,邵平不放心,去镇上买了一袋水泥回来,给三舅砌了一下井沿。水泥还剩了半袋,邵平不想浪费,正好我家这口井的井沿也有点年头了,他就把旧井沿敲掉,砌了一个新的。”

高寒跟着老余来到邵平三舅家,在后院的那口水井前停下脚步。这个山村位于高原地带,海拔过千米,地势又复杂,成了当地自来水“村村通”工程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通往该村的自来水管道正在进行铺设,年底才能完工,现在村子里的人还是离不了井水。

高寒看了一眼井沿,心里更有把握了,他问老余:“你觉得这个井沿有坍塌的可能吗?”老余在井沿上使劲踩了两下,又捡起一块砖头敲了几下,连连摇头说:“不可能,估计这井沿的寿命比我都长,我死的那一天它都不会塌!”

高寒点点头道:“所以我怀疑落井者并不是死于事故,而是死于谋杀!”老余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人为地制造了坍塌事件?可这事有可操作性吗?”

高寒不假思索地说:“不但有可操作性,而且难度并不高。凶手用破拆专用的冲击电锤就可以把水泥井沿敲裂,再利用昨晚下雨的条件,把碎裂之处用泥糊住,可谓神不知鬼不觉……”说到这儿,高寒眉头皱起来:“要处心积虑地谋杀一个人,肯定是对这个人有很深的仇怨,你好好回忆一下,秋婶生前有没有跟哪个人结过怨?”

老余皱了皱眉说:“那就太多了!你不了解秋婶这个人,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独自拉扯着孩子过活,她这个人没理搅三分,得理不让人,跟村里的一大半人都冲突过。”高寒又问:“你再好好想一想,跟她产生过冲突的村民里,有没有结怨特别深的?”

老余想了半天,摇摇头说:“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个脸红脖子粗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谁也没把谁家孩子扔井里,哪有那解不开的仇疙瘩?”

高寒说:“这种事不能一概而论,人跟人的性格不一样,心胸也不一样,针眼大的事儿,有人看得比磨盘都大。要不换个角度想一想,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人跟秋婶起过冲突?”

这话点醒了老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失声叫道:“难道是他?”

2.云遮雾罩

高寒赶紧追问是谁,老余伸手往前面一指,那里有两间青砖瓦房,他说:“那家的男主人叫石辘轳,也是个难缠的主,前几天他刚跟秋婶吵了一架。因为他养的鸡啄了秋婶种的菜,秋婶一怒之下抓起那只鸡,扭断了脖子扔到了枯井里。石辘轳跟秋婶对骂了半天,还扬言要让秋婶跟那只鸡一个下场!”

高寒心中一动:难道石辘轳真的就是谋害秋婶的凶手?这时老余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说道:“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前天我经过秋婶家后院时,发现石辘轳站在那口水井旁,鬼鬼祟祟的。我当时还有点奇怪,不知道他在那儿干什么,后来他听到动静,顺着墙根溜走了,我当时有事,也没顾得上理他,现在看来……”

高寒立刻迈步往前走,边走边说:“咱们去会一会这个石辘轳!”路上他特意交代老余:“你在这个村子里有威望,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你帮帮忙,震一震对方。”

老余满口答應。他敲开院门见到石辘轳后,黑着脸说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你想必心中有数,最好老实交代,不要有侥幸心理!”

老余这招敲山震虎还真管用,石辘轳正在递烟的手抖了一下,香烟掉到了地上,他声音有些发虚地问:“余主任,您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老余冷哼一声,用手一指高寒:“我劝你还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这位是谁吗?警校毕业的高才生,比福尔摩斯都厉害!只要他亲自出马,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你最好识相点!”

高寒心里暗自好笑,表情却异常严峻,冷冷地盯着石辘轳。石辘轳更慌了,汗都下来了,哆嗦着说:“警察同志,我啥都没做啊!”

还没等高寒说话,老余抢过话头,声色俱厉地说:“啥都没做?那我问你,那天你跟秋婶吵架时,有没有说过要让她的下场跟你那只鸡一样?现在你应该满意了吧?”

石辘轳急得脸都白了,磕磕巴巴地说:“我是说过那话,但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余主任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哪有杀人的胆子?”

老余依旧板着脸:“那好,我再问你,前天下午我看到你站在秋婶家水井旁,鬼头鬼脑的,当时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石辘轳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连声说道:“余主任,你一定是看错了,我压根没去过那儿!”

老余气得声音都高了八度:“我的眼睛还没花呢!你越抵赖,越证明心里有鬼!”没想到石辘轳反倒强硬起来,他梗着脖子说:“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没做过的事,凭啥要我承认?”

这下老余没咒念了,他指着石辘轳,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时,高寒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只要去井边提取脚印,跟你的足迹进行对比鉴定,一切就昭然若揭了。余主任,咱们走!”

高寒说完转身就走,别看他话说得掷地有声,其实完全是在使诈,一夜大雨已经洗掉了之前的痕迹,不可能再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足印,但他还是决定赌一把。果然,他刚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慌张的呼唤声:“等等……”

高寒转过身,只见石辘轳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嗫嚅着说:“我交代、我交代……”

老余气得咬牙切齿:“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竟然把人害死,自己也搭进去了,值得吗?”

石辘轳的声音一下高起来,他哭丧着脸说:“秋婶真不是我害死的!我那天是为了出口恶气,整整那个婆娘,往她家井里扔了一包泻药。没想到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骚。我说的全是实话,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高寒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他冷冷地盯着石辘轳,对他施加着心理压力。石辘轳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叫道:“我有办法证明不是我干的!”

高寒示意他讲下去,石辘轳喘了口气说:“秋婶家平时负责打水的根本不是她,是她的儿媳妇秀芬。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哪可能知道今天早上会是秋婶去打水?如果我在井沿上搞鬼,正常情况下害死的不是秀芬吗?我跟她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会去害她?”

高寒把老余叫到一旁,问:“他说的话是真的吗?”老余点点头说:“还真是这样,邵平在外面忙工作,家里的事儿都是秀芬一肩挑,好像之前从来没见过秋婶去打过水……”

高寒脑中猛地一闪:难道凶手真正想害的并不是秋婶,而是秀芬?

3.山重水复

回去的路上,高寒问老余:“秀芬的腿脚是不是有点不方便?我刚才看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余说:“没有啊,她腿脚一点问题都没有,估计是把脚崴了。”高寒点点头说:“也许这就是换了秋婶去打水的原因。现在要调整一下办案的方向了,凶手真正的目标很可能是秀芬,阴差阳错害死了秋婶。老余,秀芬这个人怎么样?她有没有跟人结过怨?”

老余说道:“秀芬和秋婶的性格正好相反,闷头闷脑的,话都不肯多说,别说跟人结怨了,我怀疑她连吵架都不会。说实话,摊上这么个婆婆,她这些年没少受气。”

高寒有些不甘心地问:“你再好好想一想,难道她一次都没跟人冲突过?结怨的对象越少,越容易锁定目标。”

老余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总不能瞎说吧。”

很显然,从老余这里是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高寒决定从秀芬身上入手。见到秀芬后,他先问了一句:“听说你们家一直是你负责打水,今天早上怎么换成你婆婆去了?”

秀芬说:“我昨晚起夜时崴了脚,勉强走几步还可以,实在没办法负重挑水,只好让我婆婆去了,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高寒接着说:“你们家井沿自然坍塌的可能性很小,我怀疑有人想谋害你,阴差阳错地害死了你婆婆,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怨?”

秀芬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她似乎有什么顾虑,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高寒脸色沉下去,加重语气道:“我希望你对我不要有任何隐瞒,你必须明白,凶手这次害你不成,还会有下一次,到那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秀芬这才长出一口气,说道:“我没跟人结过怨,不过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一件事,让我现在还经常做噩梦。我被村里的老光棍梁锁子拖进玉茭地里,差一点就被他强暴了,幸好这时有人经过,才把他惊跑了。后来他还找到我,警告我不准把这事说出去,要不然他跟我没完。”

这条信息太重要了!高寒找到老余,把情况一说,老余气得直拍桌子:“我知道梁锁子这家伙好色,可没想到他这么色胆包天!他是邵平没出五服的堂哥,秀芬算是他弟媳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这么干,就不怕被村里人戳断脊梁骨?”

高寒沉吟着说:“也许正因为怕事情败露,他才想杀人灭口!”

在老余的全力協助下,高寒进行了外围查访,这一查访果然大有斩获,从梁锁子的邻居老张那里,他们得知了一个可疑情况。昨天半夜大雨如注,老张家里多处漏水,天快亮时雨停了,老张上屋顶补漏,看到梁锁子从远处走来,整个人都湿透了,他看到屋顶上的老张后,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地钻进了自己屋里。

这会儿说起来,老张还有点纳闷:“这家伙懒得出奇,太阳不晒屁股不起床,我就想不通了,他大半夜的淋着雨出去干什么?”

高寒问:“你好好想一想,他当时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老张不假思索地说:“有!他拎着一个袋子,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高寒点点头,眼睛微微发亮,旁边的老余忍不住问道:“难道袋子里是破拆工具?可是破拆工具需要插电,下雨天不影响使用吗?”

高寒解释道:“有充电式的破拆工具,功率并不低,而且正因为是下雨天……”

刚说到这儿,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老张过去把门打开,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走进来,左手拎着一只肥鸡,右手拿着两瓶好酒,满脸笑容,可当他看到屋里有这么多人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老余不冷不热地开了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来只见你梁锁子蹭吃蹭喝,头一次见你倒贴别人!”他伸手一指那些东西:“这算什么?封口费吗?”

梁锁子结结巴巴地说:“啥、啥封口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寒往前走了一步,盯着梁锁子说:“秋婶坠井而亡,很可能并不是一场意外,我们需要了解一下你昨天晚上的去向……”

梁锁子愣了一下,扯着嗓子叫起来:“你们怀疑我害死秋婶?怎么可能?她是我婶子,又跟我无冤无仇的,我干吗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害她?”高寒冷冷地说:“你没有动机谋害秋婶,那么对秀芬呢?也没有动机吗?”

梁锁子强作镇定地说:“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八竿子打不着,干吗要害她?”

高寒不紧不慢地说:“一个多月前,你有没有把秀芬拖进玉茭地里意图不轨?要不要现在把秀芬叫来对质?你不要以为你矢口否认就可以。这件事是有人证的,当时在玉茭地外经过的那个人,就是看到了你施暴的行为,才故意把你惊走,他已经同意为警方作证!”

高寒这一招又一次奏效了,梁锁子脸色发白,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当时喝了点酒,才干出那事,事后还抽了自己两耳光,可我并没有得逞啊,你们就为这个找我?”

高寒说:“你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生怕被人知道,昨夜就在井沿上做手脚想杀人灭口,偏偏阴差阳错,早上秋婶去打了水,当了秀芬的替死鬼……”

梁锁子一听,急得额头上青筋都凸出来了,连声说道:“根本没有的事儿,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那好!”高寒打断了他,“你告诉我昨天晚上的去向,提供不在场证明!”

梁锁子明显底气不足:“我昨天晚上哪儿都没去啊,在家蒙着被子睡大觉!”

高寒冷笑一声:“如果是那样,你现在何必拿着东西来封邻居的嘴?老张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我现在是代表警方在向你问话,不是在跟你唠家常,你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如果不能说清昨晚的去向,我们会将你作为犯罪嫌疑人,正式拘留提审!”

梁锁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着急地说:“我交代、我全交代还不行吗?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哪有那胆子?前天我去林子里设了几个捕捉竹鼠的陷阱,昨天夜里去收竹鼠,不料下起了大雨,虽然淋了个透,但捉到了几只竹鼠,心里还是乐滋滋的,偷偷卖给那些收野味的人,又能换一笔钱了,没想到为了几只破竹鼠,居然背上了这么大的黑锅……”

高寒怔住了,隔了一會儿才问:“你想封住老张的嘴,就因为这个?”梁锁子说:“对啊,竹鼠是保护动物,国家禁止猎捕的。我以前就干过这事,还被派出所处分过,这事要是被老张说出去,人家猜也能猜到我在干啥了。”

高寒又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说法吗?”“当然有了,沾满泥水的竹鼠现在还在笼子里,在我家床底下塞着呢!”

高寒去梁锁子家查看之后,证实了他所言不虚,他把老余拉到一旁,嘱咐道:“他强奸未遂、猎捕保护动物,都是违法犯罪行为,这些交给你处理吧,你帮我通知一下派出所。”老余点点头问:“那个案子呢?”

高寒叹了口气:“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需要重新查起……”

4.风波不断

离开梁锁子家后,老余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高警官,会不会我们在时间判断上出现了失误?也许凶手并不是昨天晚上在井沿上做手脚的,我们这里的人打一次水,通常能喝两三天,凶手即便在前两天破坏井沿,也可以达到谋杀的目的。换句话说,梁锁子的作案嫌疑并不能完全排除。”

高寒摇了摇头说:“在井沿上做手脚的时间,只能是昨天晚上,因为破拆工具使用时,会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夜深人静时,势必会惊醒四周的村民,只有昨晚特别响的雷雨之声,才能把那声音遮盖住。我刚才正准备谈这一点,被梁锁子的敲门声打断了……”

老余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问:“那下一步怎么做?”高寒说:“我暂时也没有思路,想再四下里转一转,看一看这山野风光,说不定能打开一点思路。”

高寒在暮色中信步而行,田埂上有一对农妇正在边走边聊,只听其中一个农妇说道:“这下秀芬该高兴了,压在身上的大山一下被搬走了。”另一个农妇回道:“不会吧?看秀芬的样子还是挺伤心的。”“废话!当着那么多人,总得装装样子,换了你,有人天天骑在头上欺负你,这个人死了,你会伤心吗……”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远去了,高寒若有所思,掉头沿原路返回,追上老余后,他让老余说说秀芬这家子的详细情况。

老余挠了挠头,说:“邵平这年轻人可有出息呢,他家里穷,考上了大学没钱去上,换一般人早泄气了,可他照样上进,一边在工地干活一边钻研,后来愣是考上了桥梁工程师,这不又跟着工程队去非洲援建了吗?听说还入了党,以后肯定有大好前程。不过也正因为看儿子有出息,秋婶老觉得秀芬配不上邵平,再加上秀芬也没生个一儿半女,她更是横竖看秀芬不顺眼。”

高寒若有所思地问:“邵平和秀芬的感情怎么样,他嫌弃过秀芬吗?”

老余连连摇头,感慨地说:“这就是我最欣赏邵平的地方,他和秀芬虽然聚少离多,但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不少礼物,能把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羡慕死。秋婶劝他离婚重找,找一个能生养的,被他当场顶了回去,他还说人什么都能没有,但唯独不能没有良心!”

高寒说:“让一个成年人改变是很难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秋婶并没有放弃拆散这门婚姻的想法。”

老余说:“没错,她不愿跟儿子闹,就把气全撒到秀芬身上,变本加厉地虐待她。秀芬的心里比黄连都苦,经常有人看到她躲起来偷偷地哭。”

高寒说:“她哭的原因除了受气,恐怕也隐含担心,秋婶毕竟是邵平的母亲,她这次没说服儿子离婚,下一次呢?会不会终有噩梦成真的一天?在丈夫面前缺乏自信的她,没有那种想法才是怪事……”

老余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高警官,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说的是,她完全有谋害婆婆的动机!”

老余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不可能吧,秀芬心地不坏,咋会干出谋害婆婆的事儿?”

高寒叹道:“很多命案里,凶手过去都不是坏人,往往隐忍越久的人,越有可能发出致命一击。如果凶手是秀芬,很多细节就容易解释了,她崴脚也不算是巧合了……”

老余默然片刻后说:“我还是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不过这方面你肯定比我有经验,要不还是我陪你去一趟……”

相比对待前两个嫌疑人的态度,高寒对秀芬要温和很多,秀芬听明白他的意思后,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颤抖着问:“你们怀疑我害我婆婆?”

高寒说:“通过排查嫌疑对象找到真凶,是我们查案的必经过程,目的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秀芬愤然说道:“她是我婆婆啊,我为什么要害她?”

高寒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的想法?”

秀芬打了个寒战,心虚地低下头,但她很快又抬起头说:“我承认我有过那种想法,在她虐待我的时候,但我从来没想过付诸实施,为了邵平我也不会那么做。”

高寒沉声说道:“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

高寒决定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但很快发现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第二天早上,老余着急忙慌地跑进派出所,高声喊出了一句话:“秀芬出事了!”

5.密室自杀

路上,老余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秋婶的两位亲戚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想等邵平回来商量处理后事,没想到房门怎么也敲不开,推了一下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两人情知不妙,急忙通知了老余。

在老余的指挥下,众人把门砸开,一股浓烈呛人的煤烟味扑面而来。高寒让众人退后,他用手掩住鼻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他发现煤烟味来自外屋一个隐蔽之处的炭堆,炭火早已烧成一片灰黑色的余烬。走进卧室一看,秀芬躺在床上,已气息全无。

门是反锁着的,窗户是从里面闩上的,从现场的情况看,可以排除有人进去的可能。秀芬的死因是燒炭自杀,难道她知道瞒不过去了,害怕法律制裁,选择了畏罪自杀?高寒默默沉思,老余不停地叹息:“邵平这孩子也不知道撞了哪路瘟神,这一天一夜,老娘死了,老婆没了,谁能承受得起这种打击啊!”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邵平回来了!”

高寒打量着那个急奔而至的年轻人,他看上去三十多岁,可能是常年在野外工作的缘故,他的皮肤黝黑黝黑的,但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又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儒雅的气息。他哽咽着问老余:“余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妈她……”

老余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叹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节哀顺变,不过,你需要稳定一下情绪,出事的还不止你妈……”

邵平的眼睛一下瞪圆了:“谁、还有谁出事了?”他似乎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后问道:“秀芬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老余长叹一声,不忍地侧过脸去:“秀芬她、她也过世了,现在还在卧室里躺着……”

邵平愣了愣,发疯般想往卧室里冲去,这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拉住:“你先冷静一下,现在进去很容易破坏现场,警方很快会过来处理。”即便在情绪近乎失控的情况下,邵平依然保持着足够的理性,他听老余介绍了高寒的身份后,默默地听从了他的劝告,走到一边蹲下身,用双手捂住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处理完丧事后,邵平去了趟派出所,他语气诚挚地说道:“高警官,我要谢谢您,帮我查出了这件事的真相。”

高寒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呢,如果不是我的介入,也许真相永远不会曝光,秀芬不会自杀,你的家庭也不会因此破碎。”

邵平叹了口气说道:“就算她不会自杀,也会一辈子活在负罪感之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秀芬,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我现在谁都不怪,只怪我没能及时疏导她的情绪,没能尽到一个做丈夫的义务。悲剧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晚了,恐怕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走出阴影了。”

几天后,邵平正在家收拾行李,打算回到国外,老余突然带着高寒到访。高寒微笑着对邵平说:“我是来为你送行的,只不过,你应该去的,并不是国外,而是另一个地方。”

邵平眉头微微一皱:“高警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高寒微笑道:“你比谁都明白我的意思,我既然出现在你面前,你心里应该清楚大局已定,你觉得再演戏还有用吗?”

邵平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愿闻其详。”

6.水落石出

高寒冷冷地说:“秀芬的自杀现场表面上看来无懈可击,其实疑点重重。她是烧炭自杀的,但炭堆余烬却藏在一个角落里,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这是第一个疑点。”

邵平说:“外屋的东西本来就堆放得很杂,很可能那些炭本来就堆在那儿,她只是顺势点燃罢了。”

高寒又问:“在她的枕头旁边,还并排放着一个枕头,你已经有几个月没回过家了,她为什么会放两个枕头?”

邵平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很可能是因为她想念我,放上两个枕头,只是一种情感的寄托,权当我在她身边了。”

高寒继续说道:“我让派出所负责勘查现场的同事找过她的手机,可是遍寻无获,难道那手机不翼而飞了?”

邵平说:“可能是被人顺手牵羊偷走了吧?”

高寒说:“确实是被人偷走了,可偷走这只手机的,只能是你,因为根本没人有机会在案发后进入现场。你偷走这只手机的目的,是怕我看到其中的通话记录,从而怀疑到你。可惜的是,你能偷走并销毁这只手机,却没办法销毁它的通话记录,我已经在移动公司查过了,那天晚上我从秀芬那里离开后,她曾经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邵平说:“我们是两口子,家里又发生了那种事,她打电话问一下我的行程,很奇怪吗?”

高寒说:“可是从时间上看,那个电话是在我离开之后打给你的,她为什么不提警方在怀疑她?她难道不应该对自己的丈夫哭诉这天大的委屈吗?可你回来后对此似乎完全不知情,这又是为什么?”

邵平说道:“我要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我在路上担心吧。”

“够了!”高寒冷冷地说,“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综合上面的疑点,已经足以推理出来,你并不是在秀芬死后的第二天早上回来的,而是在当天晚上就回来了!”

邵平摇摇头说:“高警官,你非要给我扣这么一口黑锅吗?你这么喜欢推理,那么就请推理一下,在门窗反锁的情况下,我如何制造了秀芬自杀的假象?”

高寒胸有成竹地说:“你精心布局想谋害秀芬,没想到阴差阳错害死了自己的母亲。那晚你接到秀芬的电话,知道警方将她列为怀疑对象时,离家已经不远的你,意识到机会来了。你告诉秀芬你晚上就会回来,让她等了你大半夜,敲门进去时,秀芬已经很困了,但你不会让她轻易睡着,你向她了解母亲落井的情况,让她陪你伤心落泪。天快亮的时候,你再找理由离开,你让秀芬睡一会儿,并且嘱咐她一定要把门反锁好。等你离开之后,秀芬很快就睡着了,她做梦都不可能想到,自己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她最爱最信任的人,就这样将她置于死地。在离开之前,你偷偷在外屋一个隐蔽的角落点燃了炭堆,为了避免她没睡着之前闻到气味,你事先在卧室里点燃了蚊香,现场也留下了蚊香的余烬……

“就这样,一个精心布置的密室谋杀计划成功实施了。我相信以你的算无遗策,在偷偷带走她手机的同时,不会落下那个枕头,你只是没办法当着她的面,把一个偌大的枕头收起来……”

听完高寒这番推断,邵平脸上波澜不惊:“警官大人,我现在只想问一句话——证据呢?难道你办案全靠推理,不要一点证据?”

高寒冷笑一声:“你别忘了那句话,凡走过的必留下痕迹。在派出所同志的帮助下,我提取了现场的所有足迹,发现了一双男人的新鲜鞋印,跟你的足迹进行了对照鉴别后,确定是你留下的。你已经有几个月没回来了,现场怎么会有你的鞋印?幸亏我及时阻止了你进入现场,要不然你又有了可以抵赖的借口!”

邵平沉默许久,终于缓缓低下头,高寒盯着他冷冷道:“将你锁定为真凶后,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弥补了我知识上的一个短板,原来像你这种专家可以在混凝土水胶比上做文章,降低水泥强度,实现短期内坍塌的目的。身为一名桥梁工程师,不是想着把自己的专业知识学以致用,反而用来谋害自己的亲人,真是其心可誅!可是哪怕你机关算尽,恐怕也没有想到吧,你竟然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说到这儿,高寒情不自禁地叹息一声:“差一点就被你蒙混过关了,远在非洲援建?好一份不在场证明!你也真是处心积虑,一点嫌疑都不想落下,竟然拿你三舅当幌子,先给他重砌井沿,而且水泥强度没一点问题,这么一来,也确实起到了遮蔽视线的作用。”

高寒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其实还有一个疑点。自来水‘村村通工程很快就能完工,年底就能往这个村子通水,你有什么必要重砌井沿?这么明显的疑点,我当时怎么没有发现呢?”

邵平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才苦笑一声:“输在你这样的人手里,算是我活该!”

旁边的老余忍不住骂道:“你当是下棋呢,还谁输谁赢?你赢了又怎么样?赢掉了你老婆的一条命?我也算是瞎了眼,一直把你当好孩子。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秀芬哪点对不起你,要让你对她下杀手?”邵平沉默不语,高寒摇头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外乎是婚外情!这个伪君子既想维持形象,不愿意影响前程;又担心秀芬抵死不离,除掉她就是唯一的选择!我说得对吗?”

最后一句话是问邵平的,他低头不答的表情,也再次证实了高寒的判断。高寒冷冷地盯着他,缓缓说出一句话:“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厉害的对手,但那又怎么样?多行不义必自毙!任你手段再高明,也难逃昭昭天理!”

(发稿编辑:朱虹)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杜辉 期刊:《故事会》2020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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