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珍贵的礼物
解放初期的一天,上海发电厂总工程师陆宗祥五十大寿,宽敞的厅堂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笑语声声,喜气洋洋,显得格外热闹。
陆宗祥为什么受到人们这样的尊敬呢?这是有原因的。他不仅是一位有名的电业专家,更有一颗爱国之心,一副铮铮铁骨。解放前夕,他拒绝了国民党的威逼利诱,和工人们一块参加了护厂斗争,后来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历尽艰辛,终于取得了斗争的胜利,迎来了新中国的艳阳天。
正当客人们向陆宗祥频频道贺的时候,驻发电厂军代表代表市政府领导登门向陆总工程师祝贺来了。接着,公安局孙其副局长也派通讯员送来了贺礼。两位政府要员的贺词与贺礼,顿使厅堂锦上添花,更使陆宗祥感到脸上增光。
这时,贺寿热烈气氛达到了高潮。陆宗祥从通讯员手中接过孙副局长送来的一只精致的红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幅中堂。他慢慢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益寿延年。那笔触苍劲有力,雄健浑厚,恰似龙飞凤舞。满堂宾客顿时齐声称赞:“好书法!”
陆宗祥刚挂好中堂,不知谁说了句:“还有一件呢!”陆宗祥这才发现盒子里面还躺着一样用红绸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只银光闪闪的手表。
陆宗祥看着这只手表,心里说:孙副局长呀孙副局长,自从在护厂斗争中与你相识以来,深受你的教诲。今天你送来的亲笔中堂,已使我坐卧不宁,再送手表,你叫我陆宗祥怎么承受得了啊!
他激动地把表捧在手里,掂了一掂,呀!怎么这么沉哪?再一看,啊!他惊讶了。怎么呢?只因为陆宗祥平时就有品评手表的爱好,孙副局长今天送来的不是一般手表,而是一只比黄金表还要名贵的稀有白金表呀!如此珍贵的礼物,陆宗祥觉得受之有愧!
陆宗祥感到不安起来,他觉得应该向孙副局长当面表示谢意:您的盛情我心领了,但礼物无论如何不能收。所以等宾客一走,他就直往公安局而去。
陆宗祥来到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孙副局长不在,被市领导找去开会了。一位姓盛的秘书接待了他。
盛秘书四十来岁,瘦削的身材,白皙的皮肤,说话慢条斯理,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他听了陆宗祥的叙述,看了看这只白金手表,想了想,说:“陆总工程师,这件事叫我难办啊!表是孙副局长送给你的贺礼,我把它收回,恐怕不妥吧?”
陆宗祥想想也有道理,便说:“那好,等孙副局长回来后我再来。”
陆宗祥刚走出办公大楼,就见从大门外驶进来一辆吉普车,车子一停,“噔噔噔”从车上跳下三个人来。为首的一个,三十左右年纪,高个儿,方脸盘,两道浓眉下一双眼睛显得沉着、坚定,走起路来步伐矫健、利索,一股生气勃勃的军人气派。他是谁?公安局侦察科科长关涛。
关涛原是市领导麾下一位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年轻指挥员,上海解放以后,是市领导亲自把他留下来,派到公安局任侦察科科长的。紧跟在关涛身旁的,是他的两位助手,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个姓蔡名力,长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浑身肌肉鼓着疙瘩,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劲;一个姓王名允,中等个儿,体形稍瘦,但显得灵巧精明。
今天,他们三人刚执行任务回来。关涛他们一下车,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大楼门口的陆宗祥,连忙走上前去问道:“陆总工程师,你怎么来啦?”
关涛曾经去过几次电厂,跟陆宗祥打过交道,他们已经很熟悉了。陆宗祥听到关涛主动叫他,连忙迎了上来,说:“关科长,你回来得正好,有件事想劳驾你。”
接着便把孙副局长送白金手表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他掏出手表,交给关涛说:“孙副局长的心意我领了,请你一定代我表示谢意。”
关涛听着就感到奇怪,他接过表来一看,的确是一只非常名贵的白金手表,但是,表壳却是光滑平整的,既无牌名,也无厂名,更不知是哪个国家的产品。更稀罕的是,这只表严丝密缝,连表盖也不知从何处开启。在一旁的蔡力和王允也看呆了。
看着,看着,关涛双眉紧锁,疑窦顿起:这是孙副局长送的吗?会不会有人冒充呢?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陆宗祥,陆宗祥却以十分肯定的口吻说:“没错,是放在孙副局长送来的中堂盒子里的,我亲手从通讯员手里接过来的。”
关涛听说是通讯员送去的,立即吩咐王允去问通讯员。王允回来报告说,中堂确实是通讯员送去的,通讯员从孙副局长处拿了中堂以后,一直没有离手,只是在送去的路上被一个过路人撞了一下,但盒子并没脱手,他也没有到其他地方去过。但盒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他没打开过,不知道。
关涛正觉得事情蹊跷,孙副局长打来电话,叫他立即去一下。关涛马上带着陆宗祥和蔡力、王允一起来到了孙副局长的办公室。
他们走进局长室,只见孙其副局长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孙副局长四十来岁,也许因为从事过地下工作的缘故,过早地增添了白发,他平时遇事稳重,话语不多。
陆宗祥一见孙副局长,紧走几步,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激动地说:“孙副局长,您的盛情我心领了,可这么贵重的白金手表,我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呀!”
孙副局长一怔,但语气还像往常一样平稳地问:“送什么手表?我好像还没那么阔吧!”陆宗祥一听愣了。关涛连忙插上去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把表递了过去。孙副局长看了看,双眉紧锁起来,连连摇头。
是谁送表还要借公安局长的名义?他的目的是什么?关涛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陆宗祥是发电厂的总工程师,发电厂又是上海的眼睛。敌人早就打发电厂的主意了,“二六轰炸”就是以发电厂为重点轰炸目标的。如今,敌人会不会改变手腕,施展更毒辣的招数从暗中破坏呢?
想到这里,他向孙副局长建议,把这表送技术科检查一下。孙副局长顿了顿,也点头同意了。
蔡力和王允马上拿了手表去技术科,过了一会,两个人神情紧张地回来报告说,经检查,表内装有定时炸弹,爆炸时间是三天后的下午四时正。定时装置外形是一朵极小的绿色蔷薇花。
一听是定时炸弹,陆宗祥惊呆了。孙副局长的脸色严峻起来,他愤愤地说:“看起来,敌人的行动倒蛮快的呀!”
原来,这次会上,市领导就一再强调要公安局重点保护发电厂。孙副局长今天就是趁会议休息的空隙,赶回来找关涛研究具体部署的,没想到敌人已经动手了。
接着,他们便分析起这件突然发现的案子来。开始有人感到迷惑不解,这么个小小的炸弹,能有多大威力,能炸毁那么大一个发电厂?
但是经过仔细分析认为:如果发电厂内隐藏着敌人,到时候设法把陆工程师引到要害处,敌人的阴谋就可以实现。
看法统一后,孙副局长总结说:“敌人既然打上门来,我们只得应战了。我的意见是:一、这两天陆总先不戴这块表,来个‘引蛇出洞’让敌人先急一急,说不定会自动跳出来呢!如果有人向您打听有关表的事,请立即与我们联系;二、立即查清这块手表的来历,这件事由关涛负责;三、看来,这是一个大案,事关保卫上海人民的生活和安全,有情况必须立即向我汇报!”
2.手表的来历
为了查清这块白金手表的来历,第二天一早,关涛和蔡力、王允分头行动。三个人整整奔波了一天,晚上回来一碰头,结果是一无所获。在这么大的上海,要寻找一只手表的主人,真好比大海捞针!这一夜,三个人都没睡好觉。
第三天中午时分,关涛头戴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镜,西装革履,步履潇洒地穿行在人群熙攘的南京路上。他来到一爿门面不太显眼兼营收购的钟表店,刚走到柜台前,店老板就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关涛接过老板敬来的香烟,吸了一口,便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个朋友有块手表,因急于要一笔钱用,想把表脱手,开价就要五百万(编辑注:解放初期第一套人民币最大面额为50000元)。我看这手表半新不旧的,能值这么多钱吗?一时拿不定主意。你老板是行家,我想请你看看,帮我估估价。”
老板一听面前这位阔客谈吐不凡,想必有些来历,不敢怠慢,忙说:“好说,好说,先生既然信得过小店,本人一定为先生效劳。”
“那就谢谢你了。”关涛一面说,一面就掏出了白金手表,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手表,顿时眼睛一亮,呀!白金手表!光是这表壳上的白金,也不止值五百万哪!不禁脱口赞道:“好表,好表哇!”
关涛不露声色地问:“何以见得呢?”
“这”老板忙收住话头。为什么呢?因为这个老板见这块表太名贵了,有心出六百万把它收进来,也好捞一笔,但后悔自己万不该一时冲口而出,把表说得太好了。你这么一咋呼,对方还肯脱手吗?所以马上转口说:“表倒是好,只是没有厂标,没有牌名,不好估价。如果先生不愿收进的话,本店倒可以破费,付现钞六百万,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关涛想:呵呵!敲到我头上来啦!便神秘地凑上前去,轻声说:“不瞒老板说,我也是吃这行饭的,我那朋友跟我打了赌,说是如果我能报得出此表的家门,就把这块表送给我。我真被他‘将’住了,听说老板你是钟表业的老行家了,所以特意来向你请教的,如果你老板指点一二,增长鄙人的见识,我是不会白白烦劳你的。”
老板一听,心想: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尤其这号人物,不能怠慢。于是忙满脸堆笑,说:“先生,你太客气了!不过,这块表确属罕见,我也说不出它的来历。如果先生要弄清它的来历,我倒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
“谁?”
“老广东。”
“老广东?”关涛在钟表同业公会也曾听到过有这个人,不过还不清楚他的下落,如今听老板提起,便问,“他是不是姓马,曾经是个钟表巨商?”
“对对!此人过去也开过几家钟表店,因生性好赌,把多年挣得的几爿店输了个精光,落到做起了钟表贩子。但他见多识广,算得上是罕见的钟表专家!只要找到他,包你解决问题。”
“此人现在何处?”
“要说他确切去处,这就难了。他终日东游西荡,收货进货,倒卖转手,像只无头苍蝇,没个定准。”老板略一沉思,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此人自从在赌场上栽了跟头,倒是洗手不干了,但他还有爱品茶、好饮酒的嗜好,茶楼酒肆少不了他这位座上客,也是他洽谈生意的场所。”
关涛听老板这么一说,心中暗暗着急:难找啊!这么大一个上海,茶楼酒肆成千上百,岂不又要大海捞针吗?时间不允许呀!
老板在一旁看出了关涛焦急的神情,加上他自己也想弄到点好处,便安慰说:“先生不必着急,只要他在上海,就不愁找不着。四马路一带经常有做表生意的,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关涛一听,连声道谢说:“好!只要鄙人进财得利,定忘不了老板你的好处。”说完,告辞走了。
为了争取时间,当天下午关涛又和蔡力、王允分头行动,查访了好几个地方,但仍然杳无音讯。怎么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夕阳西照,一天又要过去了。这时,关涛忽然想起钟表店老板说的,那老广东有喝酒品茶的爱好,何不到四马路青莲阁去坐等一会?青莲阁虽不是个十分热闹的茶楼酒肆,但也以小巧雅致而小有名气。
关涛来到青莲阁,挑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了下来,要了几碟小菜,打了一壶好酒,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双眼不时地注意着在座的品茶饮酒之客。
关涛坐了好一会,也没看出哪个是老广东,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又不好一个一个地去打听,这可怎么办?对!来他个“放钩等鱼来”吧,只要你老广东在,就不愁你不自动亮相。
关涛这么一想,就把袖管卷起一道,让手腕上戴着的那块白金手表露出来,就着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故意把手腕晃了几晃,那亮闪闪的白金手表,好像是一面小镜子,“刷刷刷”把日光反射过去,在茶楼里闪了几闪。这一闪不打紧,对面角落里座位上一个瘦矮个子“噔”两道目光就被吸引了过来。
关涛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悠然自得地从盘里拿了几颗油氽花生米,丢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那瘦矮个子坐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满脸堆笑,操着浓重的广东口音问关涛:“先生可是贵姓刘?”
“不,我姓张。”关涛听其音,心想:莫非此人就是老广东?他怎么开口就问我是不是姓刘呢?看来其中有奥妙。关涛便招呼道,“先生喝酒吗?请坐!你贵姓?”
“嘻嘻!鄙姓马,人称‘老广东’。”
“啊!久仰,久仰!”关涛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他连忙请老广东入座,大大方方地对茶楼伙计说,“我有客,打壶最好的酒,再添几只好菜来。”
老广东忙说:“别客气,别客气!素昧平生,怎好叨扰呢?”
关涛说:“哎!都是生意场上人,一回生二回熟嘛。”
老广东几杯好酒一下肚,更来劲儿了,指着关涛手腕上的手表说:“张先生,这表是你自己的吗?”
“是的。”
“不不不!”老广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用很肯定的语气说,“张先生,真人面前不说假,请不要见怪,据我所知,你绝不是这表真正的主人!”
“啊?马先生你这不是小看人了吗?”关涛心里却不由十分佩服老广东的眼力。
老广东还是笑着说:“不是我瞧不起张先生,因为这块表实在非比一般,在当今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它的主人姓刘。先生你”老广东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马先生真是好眼力,不愧是钟表行家,这块表确实是鄙友刘先生的。”说着,关涛又递过去一支烟,“不过,马先生说这块表世上独一无二,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经关涛这么一捧、一激,老广东话匣子打开了:“一点也没夸大,这事是鄙人亲眼所见!”于是,老广东便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这块表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十多年以前。瑞士有一位钟表巨商,一次贩运大批名表漂洋过海,谁知东渡太平洋时遇上了海盗,名表被洗劫一空,他死里逃生,逃到了上海。
虽说这位瑞士钟表商原先在上海也结识了些生意场上的朋友,可是一旦破产,就弄得借贷无门了。他想向朋友们借几个盘缠回瑞士,却到处遭到白眼,没奈何,只好流落街头。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突然想到了曾有过一面之交的刘叶枫,当时他是棉纺行业的大老板。瑞士钟表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找到刘叶枫,说了自己的遭遇,恳求刘叶枫接济他一些盘费。刘叶枫倒也爽快,当即借给他两百万美钞。瑞士钟表商用这笔钱到南洋、澳洲贩了一批畅销货,辗转欧、亚、非、美四大洲,着实赚了一笔大钱。回到瑞士以后,又苦心经营了几年,陆续买了十家表厂,成了世界上赫赫有名的钟表大王。
这位钟表商感激当年刘叶枫的相助之恩,就想出了一个罕见的报答方法,他把手下十个表厂最有名的工程师召了来,经过精心设计,以昂贵的白金做表壳,造了一块无与伦比的金表。
开始,他也准备在表上刻上瑞士国名,打上本厂厂标,可一想,牌子再响亮,厂家再有名,也总还有个标价。于是他当即吩咐把制造这块金表的模子全部毁掉,不留国名、厂名,让世界上再也造不出第二块这样的表来,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他也只有送这样的表,才能报答刘叶枫的大恩大德。
关涛一听,觉得有趣,说:“真有这么传奇吗?”
老广东眉飞色舞地说:“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以后,刘叶枫在一次宴会上曾炫耀过这块手表的来历,鄙人也亲眼看见过。”
关涛离开青莲阁以后,又寻访到了几位当年参加过刘叶枫宴会的人,并得到了他们的证实:白金手表的确是刘叶枫的。
这就怪了!刘叶枫解放前就离开了上海,一直身居南洋,他的白金手表怎么会出现在上海呢?是不是他去南洋时,早就有意留下来的?既然此表如此珍贵,又是朋友所赠,为什么又要用它来安装定时炸弹呢?又为什么会在孙副局长送的礼物内出现呢?看来,这都是一个个谜啊!
夜里,关涛独坐在灯下,正在思考这一系列问题时,王允走了进来,说:“关科长,据有关部门报告,刘叶枫已于昨天回国来了。”关涛听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不由“啊”的一声“霍”地站了起来,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大问题:刘叶枫这个时候突然回来干什么?
3.奇怪的病人
正当关涛听到刘叶枫突然回国的消息感到惊奇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抓起话筒一听,是南普医院雷院长打来的报案电话。关涛放下电话,心想:呵!这下热闹了,事情全堆到一块儿来了。他不由想起了市领导说的话:“这是另一条战线,仗有得你打的啰!只怕你用分身法也忙不过来哟!”他感到医院这案子来得奇特,必须立即去一趟,于是,当即叫来蔡力、王允:“上车,去医院!”
他们上了吉普车,车子如箭离弦一般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直向南普医院驰去。
那么,医院究竟出了什么案情呢?说起来确也有些奇特。就在这天傍晚约摸五点多钟的时候,有一辆黑色福特牌老式小轿车“呼”地开进了医院,“嘎”一声在门诊大楼前停下来。车门一开,从车上跳下一个架副墨色眼镜、戴一个大号口罩的男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迅速从车上背下来一个病人,一转身,“噔噔噔”快步往急诊室奔去。
此时,正是下班的时候,值班医生到食堂打饭去了,门诊大楼显得空荡荡的,只有走廊的另一端,有一个穿米黄色西装的大个子,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不一会,从外面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前面走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女大夫,名叫梅秀玉;后面是个男大夫,年纪略大几岁,名叫侯家如。两人都是急诊内科值班医生,刚打了饭回来。梅秀玉走进急诊室,见椅子上有个用毛毯紧裹着的病人斜倚在长靠背椅子上。梅秀玉一手端着饭,一手揭开病人头部的毛毯一看,“呀!”不由得惊叫了一声。走在后面的侯家如听见叫声,急忙走了进来,问:“梅大夫,出什么事了?”
梅秀玉呆在那儿,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了指椅子上的病人。侯家如上前一看,只见那病人双目紧闭、脸皮浮肿,脸上呈现出许多绿色的斑块,他也不由“哟”地叫出声来。
这时候,医院的雷院长正巧来到了这里。他见两位大夫惊慌失措的样子,很不满意,以责备的口吻说:“镇静!作为一个医生,难道还能怕病人吗?”梅秀玉和侯家如只好听任雷院长的责备,大气儿也不敢出。
雷院长亲自解开了裹在病人身上的毛毯,对病人进行了检查。病人脉搏微弱,生命处于垂危之中,雷院长便赶紧给病人注射了一针强心剂,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询问起病人的情况来。这一问,梅秀玉和侯家如都面面相觑,答不上话来。雷院长见他俩默不作声,更生气了,说:“你们刚才都到哪儿去了?”
梅秀玉胆怯地低着头,侯家如壮着胆子回答了一声:“我们到食堂打饭去了。”
雷院长对擅离职守的人向来不留情面,他严厉批评道:“就非要同时都离开吗?你们就不考虑会有急诊病人吗?”
此时,病人注射强心针剂以后似有好转。雷院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的病?家在什么地方?”病人只微微睁开双眼。雷院长又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吗?”病人的嘴唇动了几下,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只见他的眼睛睁开了两次,继而眼皮又连续眨了四下,接着,又挣扎着从眼眶里挤出两滴眼泪,然后,眼一闭,又昏过去了。雷院长一看,连忙说:“赶紧抢救!我再去叫几位大夫来协助你们。”
可是,等雷院长和几位大夫赶来时,急诊室里已空无一人。一位护士告诉他:“病人死了。”
“啊!”雷院长一惊,又问,“尸体呢?”
“送太平间了。”
“谁送去的?”
“梅大夫和侯大夫亲自送去的。”
雷院长愣了一下,问护士:“为什么不叫勤杂员送去呢?”
“这”护士也说不清楚。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雷院长没再问什么,急忙朝太平间走去。当他来到太平间门口时,不禁惊住了:只见梅秀玉和侯家如两人倒在地上,晕过去了;担架车丢在一旁,尸体不见了。
雷院长把两人叫醒,问:“怎么回事?尸体呢?”
梅秀玉战战兢兢地说:“吓吓死我了。”
雷院长火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尸体也不见了?”
侯家如这时好像清醒了一些,断断续续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他说,雷院长走后,病人抢救无效,死了。因正是交接班时,一时找不到勤杂员,没奈何只好自己和梅大夫用担架车把尸体送到太平间。当他们正要开门进去,不提防太平间大门“吱”一声自动开了,从里面“呼”地窜出一条黑影,把他们吓了个肝胆俱裂,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雷院长感到事出蹊跷,问题严重。他要梅秀玉和侯家如去休息一会儿,暂时不要离开医院,自己立即给公安局打电话报案。
雷院长等在医院门口,把关涛等人迎进了办公室,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如此这般地作了详细汇报,然后又带他们观察了现场。
关涛感到这确是一桩少见的案件:这个病人是谁送到医院来的?是什么病引起病人全身出现绿色斑块?又是谁劫走了尸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这些问题在关涛脑海里结成了一个个疑团,一时还无法解开。
他猛地想起雷院长曾说到病人似乎有话想说,但苦于说不出来,就只好用表情暗示。如果是这样,那么,病人睁两次眼睛、眨四下眼皮、又挤出两滴眼泪,是什么意思呢?于是,关涛就和蔡力、王允分析起来。
王允是个爱动脑子的人,他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如今见关涛把问题提出来了,便说:“关科长,依我看,病人的这几个表情是连贯的,很有可能是表示一个什么数字。睁两次眼睛是否代表‘2’?眨四下眼皮代表‘4’”
蔡力一听,马上插话说:“挤两滴眼泪肯定就是‘2’了,连起来准是‘242’三个数字。”
王允摇摇头:“不!如果挤两滴眼泪也是代表‘2’的话,那么他不干脆再睁开两次眼睛算了。同一个数字,为什么要作不同的表示呢?我看是另有含义。”
“对!”关涛一边在静听着,一边急速地思考,他很同意王允的分析,“两滴眼泪,是不是代表两个‘0’呢?”
一语中的,三个人同时豁然开朗:“对!是‘2400’!”
但这数字又意味着什么呢?门牌号码?汽车牌照?或者电话号码总之,2400可能知道死者的情况;如果他是被害的话,也可能跟这个2400有密切关系。于是,关涛便对王允说:“回去以后,马上请房管局、交通局、邮电局协助查清。”
“是!”
这时候,梅秀玉和侯家如进来了,他俩经过休息,神志已恢复了正常。他们请示雷院长,可不可以回去。关涛简单地问了一些情况,见他们也提供不出更多的东西,只好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们。”
两人刚转身走出门口,关涛突然又说了声:“请等一等!”
梅秀玉和侯家如不由一惊,脸“刷”地变得煞白。
蔷薇花案件(二)见故事会1983年6期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肖士太 黄宣林 欧阳德 期刊:《故事会》1983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