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天乾隆正在养心殿踱步,一位老太监施礼叩拜递上一道奏折道:"万岁爷,这是吐默特驸马王爷送来的奏折。"乾隆信手接过,慢条斯理将奏折摊开默默而视。乍看,龙颜木然,待他阅过几行,便面露笑容,眉飞色舞道:
"好啊,朕非得前往观赏不成……"
原来塞外驸马王给国丈乾隆皇上的奏折说:旗王小婿统辖领地西黑山,近日适逢铁树开花,特邀父皇御驾观赏,切望陛下勿失良机。
时值乾隆由北疆巡视归朝不久,龙体尚未歇好,但乾隆素有赏花之好。他曾三下江南两出西北,数次东临盛京牗沈阳牘祭祖,可谓走遍大清锦绣河山,领略大千世界奇珍异草,惟独铁树之花,未曾亲见,故而曾对满朝文武及州府、旗县传过圣旨,凡其属管地若有铁树花开时,务必上奏京城,皇上会有重赏。而今国婿旗王上书朝廷,怎不叫他喜出望外呢。
但去往吐默特行程数千里,虽说是到国婿那里,但路途多有山贼草寇,还须严加防范,于是,乾隆便冲那位老太监说道:"传旨白大将军进见牎"
片刻间,提督白大将军到来,接过请柬一看,比皇上还要高兴几分。
"万岁爷,观赏此花,非常不易。"白大将军边说边想,皇上召他一准是路上护驾,便试着问道,"万岁爷,您准备何时起驾,是要奴才护驾一程吧牽"
"正为此事也。"乾隆点点头,思忖一下说,"你护朕刚刚归朝,已够疲惫,若再走一程塞外,身子骨还能挺得住吗牽"
"我主放心,别看臣年逾半百,披甲出师仍不亚于那些少壮将领,再说护驾乃是吾等朝臣义不容辞之天职啊牎"
乾隆听到此言,更是龙颜欣然。白大将军见皇上此刻甚为高兴,一句本不想吐露于皇上的话,也高兴得脱口而出:
"万岁爷,吐默特那里还有我一个朋友哪牎"
"啊,那里还有一位朋友牽"
"是的。"
"他姓甚名谁,做什么差使牽"
"他叫乌力嘎,是旗王驸马爷手下的领兵都统。"
"你们是怎么相识结交的呢牽"
"他的老爷与我家高堂是莫逆之交,当年曾被朝廷誉为龙虎二将。其父因一次阵前吃败仗,损兵折将惨重,被先皇雍正爷革职,后被发配到塞北吐默特为民。那时我和他均在京都同窗共读,很有情感。记得当时他随其父离开京城时,我们依依难舍,挥泪而别……此后,听说他学业有成,又是将门之后,故被旗王驸马爷招进王府领兵。"
"以后你们再相见过没有牽"
"未得一见,只有书信往来。"
"好吧,这回叫你们一聚牎"
"谢万岁,对奴才如此关照牎"
二
乾隆率领一哨人马,没用几日就到达了吐默特王府。当夜无话。
翌日早膳后,驸马王陪皇上同白大将军等,一路直奔赏花之地--西黑山而去。
王府城池离西黑山六十余里,因山路狭窄,翻山越岭,好不容易走了一大上午,才赶到山寨门前。
此刻皇上脸挂倦意,白大将军命随从护驾皇上暂且歇息,他随旗王到山前观览。举目望去,山势险峻,峰峦秀拔,峭壁横披,宛如一道天然屏障。白大将军眼望山景,饶有兴趣地问道:
"此山这般葱绿,为何要叫西黑山呢牽"
"白老爷,说起这山的黑字来,还有一个传说哪。"旗王讲述道,"这山原名叫夕黑山,据说是辽国肖太后一次回国都上京牗内蒙赤峰北牘路上,因整天赶路,轿奴个个累得疲惫不堪,肖太后为鼓动他们提起精神就说道:轿奴们,快快走啊,待到了前头山脚村落时,我要歇息过夜了。大家听了彼此相望,心中想:那山脚下的村落尚不到两箭之地,眼见日头爷还那么高,能落得那么快吗牽说也奇怪,没走多远,只见那红彤彤的夕阳,一骨碌就滚下了山去。顿时山色一片乌黑。从此人们就把此山叫做西黑山了……"
白大将军听罢说:"哎哟,那咱们可要当心点,别叫日头爷再滚下山去,万岁爷还尚未进山赏花哪……"说罢白大将军冲旗王"哈哈"一笑,又说:"我也曾听讲过一段故事。"白大将军故作一副无所用心之状,"说是契丹王国时,有一位名叫耶律德光的驸马门婿,那时这座山寨就是他的领地。这位驸马总觉得他的王位低,领地小,逐渐野心膨胀,竟想与国丈分庭抗礼,直至要对国丈下毒手夺取王位,结果心机败露,反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旗王听到此,手中的马鞭突然脱手落在地上。脸色也一阵红一阵白,一副心神不定之状。
原来,白大将军昨日来到王府之内,见迎接万岁爷的场面如此隆重,却不见领兵都统乌力嘎的身影,白大将军便起了疑心。虽然旗王声称,乌力嘎在西黑山中迎接皇上,但白大将军只小施一计,旗王便露了马脚。白大将军见旗王不知所措的样子,故意又岔开话题问:
"万岁爷赏花景点还有多远呢牽"
"不,不远了……"旗王此刻故作镇静,拾起马鞭子指指前边的山口说,"走进山门,拐进葫芦头沟就是了。"
三
旗王带大队人马一来到葫芦头沟,就连鸣三声礼炮。但礼炮响过,却不见乌力嘎前来"迎驾"。旗王急得站立不安,只好托词道:"白老爷,因山高音背,也许乌都统没有听到,您陪万岁爷稍等,我去看看……"
原来旗王早已做好反叛部署,但他昨日见白大将军护驾而来,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故连夜派差官给乌力嘎送去"十万火急"的密函。
谁知此封密函乌力嘎看后又惊又喜。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白大将军护驾而来,他想,我乌力嘎一向信奉仁义道德,怎能背信于挚友,伙同王爷充当图谋不轨之徒牽但此时如何脱身是好牽想来想去,只能假托有病,不去迎接皇上,但转念又想,我若一走了之,白大将军岂不照样身处险境吗牎他正在为白大将军苦思良策之际,忽见密信上写道:……请都统切记,乾隆皇上身穿黄色龙袍,骑着赤色火龙驹;白大将军身穿白色绸袍,骑着银鬃白龙马。切莫放跑那个身穿黄龙袍的乾隆……"看到此,他顿开茅塞,计从心来,便把几位贴身侍卫召来,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
话说这时旗王来到旗兵指挥营,一听说乌力嘎抱病脱身而去,心急如焚,火冒三丈,但又不得不勉强压住,心中暗想,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他立刻传令召来几员副官,面授机宜,扯起反旗。当炮声响过,顷刻间杀声四起,周围一片呐喊。
"冲啊,活捉那个身穿黄龙袍的牎"
"刀劈身骑赤兔火龙驹的乾隆老儿牎"
"捉拿白大将军……"
口号声中,忽见一员差官前来跪报:"回禀王爷,阵前见白大将军护着皇上,钻进了那座关帝庙,有以守代攻之势牎"
旗王听此禀告非常高兴地说:"回传督战官,死死困守庙门,来个关门打狗……"
不时又传来禀报:"回禀王爷,白大将军一伙已冲出庙门,又兵分两路,白大将军带着少数兵马往南逃去;乾隆皇上率领多数兵马往北逃窜……"
"传我旨令,将所有兵力集中在皇上那股人马上,一定要抓住乾隆来见我。"
"喳牎"
时隔不久,又有差官来报:"回禀王爷,皇上那股人马已被阵前兵勇杀得纷纷落马,只剩乾隆孤身一人了,但他没有弃械投降之意,像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好好,不怕他破釜沉舟,玉破尚有碎片在。"王爷听罢高兴得大笑起来,"哈哈,传令阵前各位将士,谁能提着乾隆首级来见,王爷必有高官厚禄嘉奖牎"
这时又听差官来回报:"回禀王爷,小官特来向您报捷,那皇上老儿终被阵前勇士砍落于马下啦……"
"此话当真吗牽"旗王怕有误传,又追问一句,"你是耳闻还是目睹牽"
"回禀王爷,我是阵前亲眼见到。是有人用绳索先把赤兔火龙驹给绊倒后,才把皇上砍落马下的……"
四
一会儿,旗王的兵马收兵告捷,只见一员生龙活虎的旗手,手提着一个人头,大摇大摆高高兴兴走来,向王爷请功道:
"叩见王爷,下官奉旨已将当朝天子首级取下,特来请功牎"说罢将人头往前台一放。
"啊--"谁知王爷一看这人头,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立刻傻了眼,脸色突然一变,"这哪是乾隆的脑袋呀牽"
"王爷,确是乾隆首级,小官明明是从骑着赤兔火龙驹、身穿黄龙袍的那人身上亲手割下来的呀……"
"混账东西,还敢多嘴强辩……"旗王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道:"当朝天子是五绺黑色长髯,你们睁眼好好瞧瞧,这不正是八字短须、鹤发斑斑的那位白大将军的首级吗牽"
这时全场一片惊愕,个个扒肩探头张望,一看领奖台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无不张口结舌。
原来,当旗兵冲杀过来时,白大将军见大势不妙,听到"捉拿身穿黄龙袍"的呐喊声后,心生一计,当下护着皇上冲进一座破庙中,他与皇上更换了朝服,交换了坐骑后,又闯出庙门,兵分两路出逃,因而使旗兵上当……
先不表白大将军舍身救主,单说乾隆皇上身带几员护将,与白大将军分手后,一路仓皇逃去,谁知眼看就要闯出这一是非之地时,忽见一伙旗兵迎面而来。乾隆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心想:"这回吾命休矣牎"正当他六神无主之际,忽听一员旗兵喊话道:
"喂,请问,哪位是京畿提督白大将军,请上前来,我们都统爷乌力嘎有话要讲。"
乾隆一听都统乌力嘎之名,忽而想到离京前,白大将军曾跟他讲过的话,于是壮起胆子,强打着精神,近前翻身下马,躬身一拜道:
"都统乌力嘎贤弟,同窗年兄白某今日有幸拜见……"
"不敢不敢。"只见一位头戴旗兵红顶缨帽的军官说:"卑职乃是都统麾下一名副官。我们都统爷闻听大将军护驾,来此赏花,恐遭旗王暗算,他为不负朋友之交,特吩咐吾等下官,若遇白大将军,务必放其生路。"
乾隆一听,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稳稳当当落下来,便赶忙答谢道:"请转告都统乌力嘎,我白某回朝必向天子禀明都统爷的大德大恩,日后必有重报……"
且说,乾隆借此才得以死里逃生,一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跑回热河行宫。当即降旨要旗王驸马献上首级,不然就要大军驱境,血洗吐默特。
自知罪责难逃的驸马王,此刻却还想苟延残喘,他使用移花接木之计,割下府内奴隶的人头,差人送往热河行宫,想以假乱真,蒙混过关。但他岂能骗过乾隆的眼睛,一连往返送上十几个人头,都被乾隆一一退了回来。最终旗王穷途末路山穷水尽,才不得不亲自走上断头台,让差官割下他自己那颗头颅送了上去,乾隆这才作罢。后人有诗云:
万岁爷千里赏花险丧性命,
老爱卿舍身救主千古留名;
驸马王图谋不轨罪有应得,
旗都统暗放天子巧建奇功。
作者:白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