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渴望离家远行的我,脑海里时常萦绕着一幅出逃的画面——我独自奔赴他乡。
我不曾想到“旅行”这个词,也没想过“蜕变”的说法,只是想在遥远的地方找到新的自我,去关心一些新鲜的事物。
我对“别处”的重要性笃信不疑——别处才是我想要去的地方。年纪太小还去不了时,我阅读有关别处的文字,幻想着有朝一日获得自由。
那时候,书籍就是我的道路。到了我可以上路的年纪,走过的路变成了我笔下书写不尽的主题。最终发现,最热情的旅行者往往也是热衷阅读和写作的人。
在我看来,想出门旅行是人类的天性:不愿只待在同一个地方,想满足好奇心或纾解恐惧,换个生活环境,做个异乡人,结交新朋友,体验异域景观,在未知中冒险,见识活在大同小异中的人们都有怎样或悲或喜的命运。
如果害怕孤独,就不要出门旅行。旅行文学让人看到独处的后果,有时是悲伤的,更多时候是充实,偶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心灵收获。
旅行生涯中总有人问我一个让人恼火的过度简化的问题:“你最喜欢哪本关于旅行的书?”这该如何回答?我已经在路上旅行了50年,用文字记录我的旅行经历超过40年。
小时候,父亲最早念给我听的睡前故事是《唐·芬德勒:迷失卡塔丁山》。这是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书,以口述笔录的方式讲述了一个12岁的男孩在卡塔丁山迷路八天后生还的故事。唐虽然历经艰险,但他还是走出了缅因州的山林。
这本书教会了我一些野外生存的经验,其中基本的一条:“永远沿着河或小溪,跟着水流的方向走。”
从那以后,我读了许多旅行书籍,去了除南极洲以外的每个大洲,把这些经历写进了八本书和数百篇文章。每每想到年幼的唐安全地从高山上下来,我的心总会重新受到鼓舞。
旅行叙事是最古老的文学形式,远游的人归来,众人围着火堆,听他或她讲故事。“这就是我看到的”——来自外面更广阔世界的消息;奇特的、不寻常的、令人震惊的,关于野兽或其他民族的奇闻异事。
在我四处游走的几十年间,旅行也发生着变化,不仅在速度和效率方面,还因为全球大环境的改变——大多数地方已建立起联系,为人所知。互联网激发的无所不知的自负心理让人产生了傲慢的错觉,以为需要付出体力的旅行是多余的。
然而这世上还有不少地方鲜为人知,值得一去。在我的旅行生涯中曾有一段时间,地球上的某些地方会为任何旅行者提供类似哥伦布或鲁滨孙发现新事物的激动与狂喜。
作为一个常常在与世隔绝的偏远地区独自旅行的成年人,我对世界和自己都有了许多新的认知:旅途中遭遇的陌生感、欢乐,隨之感受到的身心解放与真谛,以及孤独构成了旅行者的必要处境——若是你闭门不出,这就会是种煎熬。
我最愉快的旅行时光都是在火车上度过的。有些旅行谈不上艰苦,顶多是有点麻烦,可旅行始终是对心智的考验,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依旧可以带来启示。
作者:[美]保罗·索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