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玉兔

弟弟有个玉兔挂饰，是妈花了2000元买的，这是她买过的最贵的东西。妈是个平时买几毛钱的菜也要与人讨价还价的市井民妇，能花“巨资”毫不犹豫地买下这个不能消饥添暖的物件，让我颇为费解。她说幸好是2000元，要是20000元，她还得四处举债。

那年我26岁，经历了结婚生子，手头已然拮据。弟弟刚从学校毕业，工作不顺利，连谈了两个女友都告吹。妈见他整日愁眉不展，急白了头。一天她走在街上，看到张着布幌的算命先生，就朝他走去。算命先生听妈报了弟弟的生辰八字后，掐指一算，道：“这孩子正行着磨苦运，工作不顺，爱情无着。”妈激动得一把抓住算命先生的手：“您老神算啊！求大师指点我破解的法子！”大师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法子自然是有的。往前不远有个寺庙，你去求一个开光的玉兔挂饰，即能逢凶化吉，时来运转。”

于是妈花2000元买回了这只玉免。看她把玉兔那么郑重地挂上弟弟的脖颈，在红线相交处打了无数个死结，确定没有一点滑落的可能才罢手，我只得把心里的疑惑生生吞了回去。等妈高兴地去灶屋忙活了，弟弟才同我说：“狗屁神算！见一个面色焦躁不安的老太来算家里人的命，报出的生庚八字又正当年轻，多是工作与爱情不顺……”我忙附和：“正是正是。”而后又把疑惑道出：“这算命的会不会是寺庙的托？这玉兔到底是真是假？”弟一字一顿道：“这不紧要，真假于我都是无价之宝了。”我看到弟弟的眼里有泪光，便没再多说什么。

弟弟的工作慢慢有了起色，并开始受到异性青睐。妈常双手合十道：“感谢神明护佑，感谢大师指点，我儿才有今天。”只有我明白，那是弟弟努力取得的成果。他常抚着胸前的玉兔跟我说：“我不能再辜负妈的期望，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这玉兔像是嵌进了弟弟的身体，任何时候都没分离过，洗澡睡觉戴着，工作休闲戴着……弟弟戴着它走过了很多人生关口。有朋友邀他一起建赌场，他不仅严词拒绝，还到公安报了案，很久后朋友才体悟到他的情义。有下属送礼巴结，想让身为中层干部的弟弟向高层领导美言几句，以此少奋斗几年，弟弟摸了摸玉兔，遂把投机取巧者连同礼物一起拒之门外。后来，与弟弟同一科室的两个正处和贪污受贿的局长东窗事发，就弟弟清清白白。妈说：“我儿有玉兔护佑，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事。”确实，自从有了玉兔，弟弟遇事总能三思而后行，从原来的急三火四变得成熟持重了。

一天弟弟醒来，发现胸前的玉兔不见了，大惊失色。弟媳安慰：“在家里发现不见了，一定还在家里。你只管上班去，我会找个仔细。”弟弟还是忐忑不安：“昨天我太累了，睡觉时也没注意玉兔在不在。”弟媳学着妈的口气道：“玉兔神灵会护佑的，你就放心吧。”

弟媳邀我一起去饰品店，逛了大概两条街，在一家“伊人饰品店”找到了弟弟丢失的那款玉兔，明码标价60元。晚上，弟媳亲自把“失而复得”的玉兔挂回弟弟的头颈，并柔声道：“这玉兔得定期清洗和换红丝线，否则会和你使性子躲猫猫的。”弟弟一脸安然地微笑着……

我和弟媳决定永远守住这个秘密。

分类：短镜头 作者：郭余果 期刊：《上海故事》2016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