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坳抗战实录

距广西柳州40公里的柳江县里高镇,有个山坳叫百子坳,因大山形状像观音菩萨,相传观音在此送百子而得名。1920年秋,新桂系下令修筑柳邕公路,百子坳被劈破开通,成了柳邕公路上一处险要地段。

1945年6月,在广西宜山、迁江等地败退后向柳州方向逃窜的日军,经过百子坳时,被国民党第四十六军一七五师五二五团及抗日民众伏击,日军人仰马翻,伤亡惨重。为纪念这次胜利,百子坳从此改名为“鬼子坳”。有“诗人上将”之称的国民党第八十四军军长覃连芳曾为此赋联:“百子亿人泪;千军万马魂。”

当年,人们在此建亭立碑,纪念这次抗战的胜利,后被损毁。60年后,人们重建百子坳军民抗战胜利纪念碑,使这里成为爱国主义的教育基地。

百子坳激烈抗战的经过

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后,1944年9月中旬入侵广西,目的是打通北南陆路走廊。国民党部队在桂柳大会战中失败,11月10日桂林、柳州沦陷,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几天时间就占领柳江全县,实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当时,日军尾追柳江县稽查队至福塘乡高兴村塘上屯,除被打伤的队长冯华堂和部分队员逃脱外,其余队员和塘上屯村民近百人全被打死,10多个村庄被烧光。

一股日军窜到三都乡根见屯马仔山的山洞,将洞外两名男子和1名妇女杀死后,烧辣椒烟熏洞内,又将躲在里面的19人全部熏死;在洛满乡何家屯,全村10多户人家,被日军杀死28人。据1945年广西省政府《广西年鉴》记载,柳江县(含柳州镇)35个乡,有20多个乡遭日军入侵,435个村有195个村日军进去过。全县被日军杀死5095人,失踪4350人,因战事染病死亡8672人。

日军的罪行,罄竹难书。柳江人民同仇敌忾,纷纷组织自卫队,在中共地下党《柳州日报》特支的指导下,建立了柳江青年抗日挺进大队和三都、盘龙分队,形成全民抗战的局面。

一支抗日挺进队以果雷村为基地,联合自卫队,沿柳邕公路从板江坳起,直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咽喉要地百子坳,展开游击战。频频伏击过往日军,袭击日军据点,打死打伤日军20多人,活捉1人,狠狠打击了侵略者的嚣张气焰。

国共合作,全民族抗战,使日本侵略军面临失败,他们意识到战线过长,要缩短战线,因此广西的日军准备向北撤退。

国民党军队经过调整,韩练成被蒋介石任命为第四十六军军长,1945年4月采取追击、侧击战术,率部开始反攻。根据国民党战事记录,第四十六军于4月27日收复都安,5月26日收复南宁,5月28日攻克宾阳,5月31日到达迁江,渡过红水河。

6月5日,四十六军五二五团在迁江围困日军第三师团第六联队笫九十四大队。日军派出4辆战车来支援,国民党军派飞机轰炸日军。激战4个昼夜,歼敌400人。

从迁江和宜山败退之敌,纠集于大塘附近,沿柳邕公路向柳州辙退,五二五团绕道急行,于6月16日在石门、百子坳、牛屎坳伏击日军,忻城自卫队和当地自卫队300多人配合参战。

此时正是农历端午节,群众纷纷捐粽子送往阵地,年轻人帮筑工事、挖战壕、扛弹箱,绘出了一幅军民团结抗战的壮丽画卷。

五二五团进行兵力部署:一团指挥部设在北弄屯,前沿阵地在牛屎坳,有条山路直通指挥部。两个营负责阻击百子坳敌人:一营在果柚弄山腰构筑轻重机枪阵地,近距离侧击坳口,控制公路北面勒桃弄口和九丹屯土坡;二营阵地在百子坳东面的弄伞坳口,封锁公路斜坡地段和路北田垌,与一营形成交叉火力。三营在坡孝屯后小山弄口布防,与牛屎坳构成扇形火力网,封锁阻击溃逃之敌。300多自卫队战士在黔棘坳防守。

当时,日军约有两三千人,战车4辆、野炮4门。16日午夜时分,日军坦克开过来,接着骑兵、步兵、辎重部队,沿着弯曲狭长的百子坳公路前进。不久,一个战士被敌人发现,团长卢玉衡当机立断,一声令下,排长韦志勇一枪把日军指挥官打翻落马,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避入公路两侧或死马背后继续顽抗。他们眼看陷入埋伏,损失惨重,边打边退。

从17日晨起,日军以骑兵为先锋开路,炮兵开炮掩护,从九丹屯向百子坳口强行推进。守军迫击炮轰击、轻重机枪阻击、步枪齐射、手榴弹横飞,敌人每一次攻击都受到重创。一次,敌人冲到百子坳中间,韦志勇跃出战壕,端起机枪向敌人横扫,这时敌人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腹部,肠子溢出。他强行忍住,举枪继续射击,把敌人打退,最后倒地壮烈牺牲。

日军尸体充谷,血流成河,逃脱不了。后来,他们发现百子坳左侧勒桃弄口有个高坡,没有悬崖峭壁,可以过到东面的长垌屯。恰好国民党军的兵力集中在百子坳公路南边,北边空虚。敌人趁晚间天色朦胧,用猛烈炮火佯攻百子坳阵地,掩护部队从土坡逃出伏击圈。

战斗到18日上午10时结束,共歼敌200多人、战马60多匹,获取众多战利品,取得了此战胜利。

这场伏击战非常惨烈,在日本防卫厅《昭和二十年的中国派遣军》中也有记录:“从长垌到板则的狭路口战线长达四公里以上,枪炮声极为激烈,我军的大炮连续不断地射击,炮身都要烧坏了。”

这里,要补充一件过去鲜为人知的事情——国民党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其实是周恩来直接领导的中共地下党同志。据《韩练成传奇人生》、《开国将军授衔名录》以及个人简历看,他原名韩圭璋,后来改为韩练成,在西北军时与地下党领导人刘志丹来往,并呈交了入党申请书,刘志丹向周恩来汇报过。蒋介石叛变后,韩练成与刘志丹失去联系。1943年6月,韩练成在重庆与周恩来单独会面,确立了党组织关系。周恩来要他利用同蒋介石的关系(他过去救过蒋介石的命)和桂系的关系做好统战工作,还让他与王若飞、董必武、李克农见面,但规定他不能与任何地方党组织及任何人联系。从此,韩练成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秘密工作,在广西抗战和全国解放战争中屡建奇功。1948年韩练成脱离国民党军队,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任副参谋长,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一级解放勋章。

重建百子坳抗战纪念设施

抗战胜利后,人们在百子坳公路左边建立了一座抗战纪念亭。亭前建一拱门,门额上书“鬼子坳”(卢玉衡题);门联:“百子亿人泪;千军万马魂。”

亭中立碑,记载战斗经过和阵亡军官士兵名单。前两根柱上有一对联:“百子坳前清血债;蓬莱岛上吊孤魂。”匾题:“精忠报国”(卢玉衡题)。自此,每年清明节都有群众来烧香祭拜,缅怀英雄。

时过事迁,在无情的岁月里,纪念亭遭受毁坏。由于此亭所在地比较低洼,易受水浸受损。更厉害是因为政治运动中,受到极“左”思潮冲击,纪念亭被人为破坏,群众把仅剩的石碑抬回村里收藏起来。久而久之,群众把它作洗衣板用。

20世纪90年代,柳江县党史办主任覃克禄到板六村搞调研,发现了这块石碑,把它运回里高乡政府保管。有一次,笔者看到了这块碑,除上头有“陆军第四十六军一七五师五二五团”及末尾立碑时间以外,其他字迹都已残缺。覃克禄提到重建的想法,我很支持,但那个时候人们还受“左”的思想影响,有人说重建是给国民党树碑立传,因此没有搞起来。

党中央反复强调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广西各地陆续建起70多个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昆仑关抗战遗址1995年已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因此,柳江县的离退休老同志,在纪念卢沟桥事变70周年之时,于2007年1月自愿带头捐款,重建百子坳抗战纪念设施,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柳江县的离退休老同志为什么要重建百子坳抗战纪念设施呢?一是群众的至深感情,柳江县遭受日军浩劫,死了那么多人,是永远不能忘记的。每年清明节,都有群众到原纪念地祭拜抗战英灵,重建是广大群众的迫切要求。二是要保护百子坳抗战遗迹,现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据反映,常有学校师生、机关干部、青年民兵到这里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活动,但只能面对旷野寄托哀思。2006年4月20日,柳州市城中交警大队开展“八荣八耻”教育活动时,20多名警官来到百子坳,在空地上拉起横额,请当年参战的韦实通老人讲述军民联合打伏击战的故事。三是适应两岸关系发展的新形势,当年国共合作,全民族抗战,何况百子坳伏击战是军队和自卫队联合战斗,军长是我党的地下党同志。1986年8月10日,原五二五团团长卢玉衡一行数人,从香港来百子坳战地重游,见不到纪念亭,表示很不理解。从这个角度看,重建很有必要,对改善两岸关系有好处,符合中央的精神。

重建百子坳抗战纪念设施时,离退休老同志带头捐款,各界人士热烈响应,纷纷解囊。第一期主体工程,建纪念碑、亭、牌坊,有602人捐款,共18万多元;第二期配套工程,主要是修路、建停车场、美化环境,以及水电、管理等项目,单位和个人捐款10.5万元。整个工程造价值50多万元,只投资30万元。

在重建工作中,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原主席韦纯束热情支持,不仅题词,还认真审阅文件和图纸,提供帮助指导。抗战老战士、柳州地委原副书记武绍庭担任总顾问,他80多岁的高龄,还亲自上山选址,经常到工地检查。

所有参加重建工作的老同志都是志愿者,进行了一年多义务劳动,不要分文报酬。他们满腔的爱国热情,关心下一代的可贵精神,受到群众的高度赞誉。

爱国主义教育的好园地

百子坳抗战纪念设施的重建,从2007年7月7日动工,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目前已经完成。

现在进到百子坳,矗立在观音山上的抗战纪念碑、亭、牌坊,映入眼帘,雄伟壮观。韦纯束题词:“百子坳军民抗战胜利纪念碑”。纪念亭中央的“碑记”,综述柳江青年抗日挺进队、自卫队奋起抗战的史迹,特别是国民党部队第四十六军一七五师五二五团,在自卫队配合下,于百子坳伏击日军取得的胜利。两侧“民族泪”、“爱国情”两个碑,分别翔实介绍各乡群众遭受日军蹂躪杀害的惨案和各乡自卫队与日军战斗的战例,看了令人感动,令人落泪。

牌坊内有一块字迹残缺的旧纪念碑,战场上还存留几处重要阵地的遗迹,这都是历史的见证。

这里的环境非常优美,既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场所,也是旅游观光的好地方。在柳州市新的旅游规划中,已经确定百子坳为新的观光景点。

从竣工时起,到百子坳参观的人源源不断。据不完全统计,一年半里,参观人数达1万多人次,他们来自广西境内23个市县和区外9个省市。有机关单位学校组织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有自发成群结队来参观的,有专程来采集抗战文化素材的。

最近,里高镇团委组织49名新团员和100多中学师生到百子坳参观,听取老自卫队员韦实通讲述当年英勇抗战的故事,并举行入团宣誓,大家表示受到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合山市直机关13个单位100多名干部到百子坳参观后,纷纷表示不忘历史,努力工作,建设美好家园。

作者：韦乐扬 期刊：《故事族·历史版》2023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