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禧“拒职”不辞而别
蒋介石与新桂系的矛盾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但随着政局的变化时激时缓。抗日战争时期,新桂系坚定的抗战立场及其在正面战场上的突出表现,使其在国民党内乃至全国赢得了较高声誉。在与共同的民族敌人生死搏斗的八年抗战间,蒋桂两军都以抗战大局为重,双方基本上没有发生冲突。抗战胜利后,由于竞选副总统,蒋介石与新桂系之间的矛盾重新爆发起来。1948年春,作为新桂系第二号人物的白崇禧极力支持李宗仁竞选副总统,最后李宗仁击败蒋介石推荐的候选人孙科,当上了南京中央政府的副总统。蒋所谋不遂,大为光火。
1948年5月,李宗仁当选中华民国副总统一个月后,蒋介石为了报复白崇禧,也为了防白、李在南京对他构成心腹之患,就借改组内阁之机,免掉了白崇禧的国防部长之职,改任“华中剿总总司令”,让白崇禧离开南京去武汉,由亲信何应钦接任国防部长。由于怕白崇禧拥兵自重,蒋介石特意把同处黄淮平原的国民党军队分为武汉“剿总”和徐州“剿总”两个互不统属的作战单位,并委亲信刘峙出任地位更为重要的徐州“剿总”总司令,以便分散和牵制白崇禧的兵权。同时,蒋介石又任命程潜为湘赣绥署主任兼湖南省主席,驻守长沙,就近制衡白崇禧。此外,他还把归武汉“剿总”管辖的嫡系黄维兵团和宋希濂兵团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利用这些嫡系在武汉“剿总”内部监视白崇禧及其部队。并严禁白崇禧在华中组织民兵,甚至把武汉外围地区也划出了白崇禧的辖制范围。
武汉和徐州两个“剿总”,同处黄淮平原,在战略上本属一个地理单位,它西起潼关、宜昌,东达海岸线,内有陇海、平汉、津浦3条铁路干线纵横其间,更有长江、淮河水道横贯其中,调动部队和指挥作战均极便利。正因如此,早在我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威逼武汉、南京时,白崇禧就曾提出华中只设一个战区,由他统一指挥武汉和徐州方面的两支大军。白崇禧的主张虽有他乘机扩张新桂系势力的企图,但对改变国民党军被动防守部署,不失为上策。然而,蒋介石怕白崇禧兵权过重,难以控制,没有答应。
1948年4月前后,面对中原地区的不利形势,为加强两支军队间的协调配合,刚当上副总统的李宗仁再次提议由白崇禧统领武汉和徐州两个“剿总”,国民党内部也有以白崇禧统一指挥中原各军之议。但蒋介石依然犹豫不决,未予采纳。
刘峙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后在蒋介石手下任黄埔军校教官,是蒋介石的嫡系老将,抗战以来素以“常败将军”著称。让刘峙当徐州“剿总”司令,国民党内部早就议论纷纷:“徐州是南京的大门,应派一员虎将把守;不派一虎,也应派一狗看门;今派一只猪,眼看大门会守不住。”就这样,刘峙在徐州当了半年的总司令。等到1948年10月下旬,我华东野战军与中原野战军两支解放军会战徐州的态势露出端倪,何应钦、顾祝同都担心刘峙不堪重任,于是,又提出以白崇禧统一指挥之议,并向蒋介石说明叫白崇禧统一指挥只是暂时的措施,会战结束后,武汉“剿总”和徐州“剿总”仍分区负责。
这时,蒋介石也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说:“不要暂时指挥,就叫他统一指挥下去好了。”这当然是蒋介石敷衍白崇禧,表示对他很放心的一种姿态。
当时蒋介石想在蚌埠设立一个国防部指挥所,由白崇禧充主任,统一指挥对华野、中野的联合作战。因为蒋介石也感到徐州的刘峙资格虽老,但过于循情犹豫,不能当机立断,怕他贻误战机。徐州兵力只能勉强对付华东野战军,如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合力攻徐州,则兵力明显不足,那时非调武汉“剿总”部队不可,要调武汉“剿总”部队又非白崇禧指挥不可,白崇禧和刘峙都是总司令,以总司令指挥总司令不便,所以使用国防部指挥所主任的名义,以便统一指挥两个“剿总”,来和解放军决战。
由白崇禧出任国民党军淮海决战的主帅问题,蒋介石这边好不容易通过了,可白崇禧这边又发生了变故。
白崇禧本来是很想当两个“剿总”总指挥的,而且以前他曾毛遂自荐,但时间拖到决战前夕才得到这一委任,白崇禧就显得十分犹豫了。一方面,白崇禧认为蒋介石把大军交给他指挥,他就能乘机扩张新桂系势力,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当时的形势对国民党军很不利,蒋介石不是给他什么便宜,而是叫他去“啃硬骨头”的。白崇禧在国民党军队中素有“小诸葛”之誉,自不是等闲之辈,更不会贸然行事。因此,他决定先到南京摸摸情况再说。
白崇禧到了南京,何应钦特地为他召开一次作战汇报。作战汇报极力缩小徐州国民党军所处的劣势,诱导白崇禧前往。同时何应钦、顾祝同等也催促他赶快到蚌埠去指挥。他们这一言那一语地说:“非你去指挥不行了”,“总统方寸已乱,再也不能指挥了”。白崇禧对徐州的情况提出了一些问题,如主阵地的位置、工事的强度、飞机场能否守得住等等,但在座者没人能说得清。白崇禧没有表示是否去徐州,但由于他没有表示拒绝,何应钦、顾祝同便认为白崇禧是按照他们所想的“默然接受”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崇禧从幕僚那里收集到徐州周围的情报,了解到关于徐蚌会战的情况。当时,刘峙把徐州战区的部队在陇海线和津浦线摆成“死十字”姿态,而黄伯韬等部队更是一条首尾不能相救的“长蛇”。解放军华野、中野两军已经在其前面集中了优势兵力,随时都可以发起进攻,而重新部署已来不及了。正是“打不得、退不得、守不得”,在这种非常不妙的态势下,白崇禧认定国民党军进行决战的败势已成,难以挽回,到蚌埠必然凶多吉少。部下也劝他与其到蚌埠去承担会战失败的责任,“断送一世英名”,不如回武汉去另搞一个局面,加上当时华中形势也很吃紧。于是,白崇禧坚决不肯出任两个“剿总”的总指挥,而且不辞而别,飞回了武汉“剿总”。
当国防部长何应钦函电交加催他赴任时,白崇禧便以“南京可以直接指挥,不必重床叠架”为由加以拒绝。国民党高层纷纷指责白的“拒职”是出尔反尔。
从当时战争局势来说,不是白崇禧不想指挥淮海会战,他之所以在统一指挥问题上“出尔反尔”,也并非存心想拆老蒋的台。统一指挥大权都不能诱惑一向贪权恋位的白崇禧前往,可以说这是他对战局具有相当清醒的认识,也说明他对这场决战没有把握,对会战胜利根本没有信心。自崇禧“拒援”按兵不动淮海决战前夕,白崇禧正在指挥华中的黄维、张淦的两个兵团等20多万机动部队,在豫西南及鄂北地区和刘伯承周旋。白崇禧把他的主力集中于驻马店等地区企图进犯豫西解放区。为减轻国民党军
对豫西解放区的压力,我刘邓大军之一部乘隙南下绕攻应山,威胁白崇禧的后方大动脉平汉路,白崇禧被迫转运张淦兵团到应山,并指挥华中总部的黄维、张淦的两个兵团准备在新野、邓县一带合围刘伯承南下的部队,可刘伯承机警异常,下令迅速向豫西转移,一昼夜退却200里,从容逸去。
淮海战役打响后,蒋介石急调黄维兵团和张淦兵团驰援徐州。当时,解放军优势兵力已经集中好了,国民党军的各个兵团在空间上、时间上都是分散的,解放军可以集中兵力打任何一个兵团。黄维兵团和张淦兵团从华中调往华东,路程远,交通补给不便,行动缓慢,只要走上三四天,解放军就可以判断出国民党部队的动向和企图,这样,可以在部队预定行进路上破坏交通,阻止国民党军前进。而且,中野和华野还可以乘黄维、张淦的两个兵团东调,进攻武汉。那时,如果再将东调的各兵团调回,可能在半途被截击,必然是顾此失彼。
鉴于此,白崇禧是极不情愿黄维、张淦的两个兵团东调的。白崇禧认为:“战局已不能挽回,再增加两个兵团(指华中的黄维、张淦的两个兵团)也不顶事,多投入一个兵团就多送一个兵团。”但黄维兵团是蒋介石的嫡系精锐,白崇禧知道留不住它,于是被迫同意放行。
黄维兵团东移以后,像白崇禧所预料的那样,它马上便落入了中原野战军早已布置好的巨大口袋,在双堆集附近被团团围住。同时解放军的一支先头部队又迫近淮河北岸,李延年在蚌埠连连向南京呼求援兵,蒋介石于是再次命令张淦兵团东调。
张淦兵团是新桂系的王牌主力,是白崇禧的老本,白崇禧既然不到蚌埠指挥,怎会让子弟兵去送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蒋介石调走张淦兵团的。特别是后来杜聿明所率领的各兵团被围的时候,蒋介石一再地向武汉“剿总”要张淦兵团,但都被白崇禧拒绝了。白崇禧的借口是:“武汉是关系大局的战略要点,不能没有一个打得硬的兵团来保卫,若把张淦兵团调走,刘伯承的部队来进攻武汉,武汉先失守,南京也就保不住了。”
在黄伯韬兵团被全歼,黄维兵团陷入重围之后,蒋介石的手中已无兵可调。当时平津地区傅作义的部队已处于被包围的状态,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已没有一个完整而有战斗力的军队,所剩下的只有白崇禧的张淦兵团,胡宗南的几个军,武汉“剿总”副总司令宋希濂的第十四兵团(辖第二、二十、二十八军)。蒋介石曾计划空运胡宗南的部队,但因为没有这样大的空运能力只好作罢,白崇禧的张淦兵团调不动,蒋介石就只能调用宋希濂的第二、二十、二十八军了。
当时辽沈战役已经结束,东北的国民党几十万大军全部被消灭,林彪率东北野战军大军马上就要进关。白崇禧断定淮海战场上国民党军必败之势已无法改变。虽然第十四兵团不属于新桂系,但白崇禧不愿将自己已经掌握在手的部队调去送死。
1948年11月30日,武汉“剿总”副总司令兼十四兵团司令官宋希濂奉令前往南京见蒋介石,途经汉口向白崇禧汇报鄂西北方面的情况,为了阻止宋希濂的第十四兵团东调,白崇禧打破惯例,特地邀请宋希濂到他家密谈。白崇禧说:“现在的形势变得很危险。徐州方面,黄伯韬已在碾庄地区被全部消灭了,徐州被围,黄维兵团亦已在双堆集附近地区被围,正打得激烈。现在总统电召你到南京去,一定是要调你这个兵团东下增援。这样,武汉地区仅剩下一个张淦兵团和几个军而已。而这些队伍,除张淦兵团较有战斗力外,其余多是临时编成,新兵很多,是没有多大战斗力的。你的部队再调走,武汉地区就显得更加空虚。共军陈毅、刘伯承两个野战军合起来兵力在100万以上,他们还有许多地方武装力量。把你的队伍调去,恐怕也不能解徐州之围,而且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并特别指出,“形势已无法挽救,去亦无补于大局”,极力劝说宋希濂向蒋介石请求免调。
白崇禧阻止武汉“剿总”主力东调,主要是想保存实力,以便作为东山再起的资本。白崇禧的如意算盘正如他所说的:“我们如保有武汉,必要时可同共军进行和谈,即万一武汉保不住,亦可退据湖南、广西、云贵及四川一带,保有西南半壁,以和共军抗衡。只要能拖延一个时期,国际局势一定会起变化,我们将来可以得到大量的援助,主要是美国的援助,则事情还大有可为。”
宋希濂是蒋介石的嫡系,又受到蒋介石的器重,自然不会听白崇禧的。所以,当宋希濂的部队准备东调时,白崇禧为了达到保全这部分部队之目的,便重重阻挠。
第二十八军首先从鄂西开抵汉口,白崇禧就表示不让调走,顾祝同亲自打电话疏通,白崇禧知道这个军的人事和顾祝同有着历史渊源,才勉强同意调走。紧跟着二十军也开到了汉口,白崇禧利用这个军多系四川人,官兵不愿东调的情绪,唆使军长杨干才向国防部请求免调,同时白崇禧亦向国防部发牢骚,说“你们把部队都调走了,武汉还要不要”等类的话,并命令运输司令部非他的命令,不准装运。国防部一再以电话电报催促,白崇禧都拒绝执行,形成僵局,经顾祝同派人从中斡旋,白才答应让第二十军调走。
12月初,蒋介石又要调他的嫡系第二军投入蚌埠地区作战,但当第二军的第九师开抵汉口准备乘船东运之时,白崇禧忽派他的警卫团将轮船看管起来,不许轮船启程。国防部的电报、顾祝同的电话都被白崇禧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好话说尽也无效果。不得已,蒋介石亲自与白崇禧通话,说明东线战况的需要,希望让第二军即日东下,白则以武汉重要,说华中地区部队太少,不能再调。说来说去,双方态度越来越坏,蒋介石大骂白崇禧不服从命令,白崇禧反唇相讥:“合理的命令我服从,不合理的命令我不能接受。”双方交锋几十个回合,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白崇禧就是不放第二军。蒋介石气得满脸通红,用他那宁波土话大骂“娘希匹”。白崇禧还命令集结在沙市的第二军部队不准开往武汉,同时命令已到了汉口的第九师仍开回沙市去。这样一来,其他部队自然更不能调了。蒋介石因此恨透了白崇禧。
作者:苑朋欣 期刊:《故事族·历史版》2023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