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冲天的大火,无情的大火;风,八级的狂风,肆无忌惮的狂风,卷起了一团团火球,象抛出的一颗颗燃烧弹。刹那间,风助火势,火趁风威,吞噬了一座座楼房,席卷了一片片居民区,象一座爆发了的火山,烧红了整个天空,映红了碧波滚滚的松花江。
此刻,正是公元一九八三年四月十三日下午三时许。在北国边疆最大的城市哈尔滨,一场历史上空前的大火从道里区河图街烧起来了……
“呜呜……躣躣……噹噹……”
整个城市震惊了,如临大敌,所有消防队行动了,所有救火车开动了,驻扎在市内、郊区的人民解放军部队出动了,人群、车队从四面八方向火场涌去。
“呜一”一辆卡车沿着松花江的江堤冲进了风狂火烈的河图街,在热浪扑面,简直可以把人烤焦的烈火前停了下来。
“嗵嗵嗵”,从车上接连跳下来五十二个青年,一个个剃着光头,穿着灰色的、蓝色的劳动服,身强力壮……这是一支最先冲到火场的特殊的队伍。几十双眼睛瞪得溜圆,望着他们的领队——一个高高身个,穿着蓝色警服,戴着大盖帽的四十多岁的公安干部。
2
这是一群什么人?
这是一支什么队伍?
这是一支特殊的队伍!
这是一伙令人可恨、可怜但又可爱的人!
他们是十年动乱的受害者。
这伙年轻人不是别的,而是一伙被“劳动教养”的失足青年,他们曾是为非作歹、令民憎恶的害群之马,他们在社会上盗窃、行凶、打仗斗殴、酗酒赌博、耍流氓……为害乡里。
当他们在江边的工棚里看到这突然燃烧起来的大火时,一个个惊得呆了,不知该怎么办好?一百多双眼睛都瞅着带队的管教科副科长吴汉民。吴汉民是个身高膀圆的山东大汉,一年前他带领这支由一百多个失足青年组成的劳工队,来到松花江畔,支援即将开工建造的第一座公路大桥。他的这个队早以苦干实干,纪律严明出了名。这天下午,由于风太大,队员们没有出工,在家学习,突然被这场无名大火震惊了,火场就在他们工棚的附近。看着那浓烟烈火,他那颗与人民息息相关的心激烈地跳动起来。这时,四个管教队的指导员,管教员都跑过来聚集在他的身边。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他,象是在询问“怎么办?”
他丝毫没有犹豫,把袖子一撸,大声地命令道:“集合,救火!”
“都去吗?要是他们逃跑呢?”四队的指导员——一个年轻机灵的转业兵马永岩提醒他说。
是啊!被管教人员是复杂的。有的人是初犯,诚心悔过,接受教育:可是有的人却是屡教不改,“二进宫”、“三进宫”了。吴汉民这个直筒筒的硬汉子,也不能不考虑了。他把大手一挥说:“挑选好的,每个队去十个人!”
可是,当指导员们分别回到自己的队上一宣布时,“呼”地一下,所有队员都站了起来:
“我去!”
“我去!”
…………
指导员,管教员们被难住了。他们看着这一双双充满热切期待的眼睛,深切地理解这一颗颗曾经受了创伤、被损害了的心灵,是多么渴望在这次救火的机会里给人民做上一点好事,以赎回自己过去对人民所犯的罪愆啊!根据平时的表现,每队挑选出十个人来。集合的时候,共来了五十二个队员。
“楚元民!”吴汉民站在队列前叫道。
“到!”一个瘦长的三十来岁的青年,立正地答道。
“到火场,队员们由你负责指挥!”
“是!”
楚元民这个曾经因盗窃罪被判处十年徒刑,期满释放以后,又因和人串通窃取公家的支票,被劳教三年的青年,神情庄重地站在队伍前面,带领着这支特殊的队伍向火场进发了!
…………
汽车向前急驶着,楚元民站在车子的最前面,他看看挤在他身旁的“小兄弟”邱德强,这个一贯好打架斗殴的小家伙,这会儿也瞪大了眼望着前面浓烟滚滚的大火。
“怕吗?”楚元民用手肘碰碰他。
“不怕!”邱德强挺了挺胸脯,小圆脸绷得紧紧的。“人家解放军、干部、工人都不怕,我们还怕啥?”
“对,咱们得争取为保护人民群众的利益立功!”挤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个“盗窃”分子革新也插进嘴来。
他们的心和车上五十几颗心一样,这时都急切地想冲进火海去,为人民立功,赎自己的罪……
3
火把人的手、脸烤得又烫又痛,烧着的锯末在狂风中打着旋旋,千万点火花漫天飞舞,人好象行进在火海中。房屋的倒塌声,家具的爆裂声,夹杂着煤气罐的爆炸声,人们的哭叫声……一片混乱,一片恐怖、凄惨。可是劳教队员们一个个却象憋足了劲头的弹簧。
“冲啊!”
几十个人冲进火浪滚滚的火海中去了。
楚元民一马当先冲进了已经烧着了的一家平房,紧跟着的是邱德强和革新……他们见什么搬什么,电视机、录音机、洗衣机、皮箱、大立柜、写字台,一个人扛不动就两个人抬,两个人抬不动就三个、四个……搬出来,再冲进去,一次两次……连续不断,他们在和大火抢时间啊!
革新再一次冲进一家滚着浓烟烈火的小房时,就听到烟火中有个老头在哼哼,屋外一个妇女在哭喊:“哎呀,我爹没出来呀,你们做做好事……”
革新顾不得搬东西了,他要救人!他张开两手向发出人声的地方摸去,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连气都喘不过来了;火炙得他的皮层象烤焦了似的疼痛。他知道,这时候钻进火堆里是怎样的危险,可是不能见死不救啊!过去他曾经摸进人家的屋里,那么胆怯,那么紧张,那是为了偷盗别人的东西,那是干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儿,以致现在想起来还脸红。可是这会儿是为了救人,他的心那么踏实,那么急切,就是自己死了也值得……摸着摸着,他在屋角处摸到了倒在地下的老头,拖了两下没有拖动,老头卡在一口水缸的后面,被倒塌了的什么东西压住了。革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拖起来,背了出来。革新一直把他背到了江边,安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妇女跟在后面一连声地在说:“太谢谢你啦!同志,太谢谢你啦!”
“不用!不用!”革新一边喘着气,一边说着。这个时候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没有忘记,当他盗窃别人的财物,暴露了的时候,被送来劳教所离开集体的时候,在他的周围,他所听到的是责骂、是嘲笑、是轻蔑……他象是一只过街的老鼠,胆怯、畏缩,无地自容;可是现在,他第一次那么坦然地、理直气壮地接受着别人向他的道谢,他尝到了真正做人的尊严,他懂得了人的价值。
革新放下了老人,拭了把头上的汗水,又拭了拭眼睛,怎么?自己流了泪?那妇女笑了,可是他自己却哭了。他愉快但又心酸,身上则充满了勇气和力量。他小跑着回来,转身又钻进了一家燃烧着的小屋。他搬出了电视机,又扛出了两个皮箱,还有沙发……突然在屋外一个拐角处,他一脚踢起了一样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块崭亮的上海牌手表。他的心猛地动了一下,怎么处理呢?到手的便宜哪有不捡的?可是另一个念头立刻涌上来:“可耻!世界上能有比这样的行为更可耻吗?这是道地的趁火打劫呵!”
“我现在可是受过教育的人啦!人,我都救了,还贪这点小便宜?”
“革新哪革新!你可真要革面洗心啊!”是啊,也许他取这个名字,本身就包涵一种含意吧!这个时候,这块表就象是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发疼。他扭头向站在街心指挥的吴汉民跑去。
“吴科长,给!我刚才捡到的!”
“啊,好!好!”
吴汉民接过沉甸甸的闪亮的手表,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瘦拉卡几满身烟熏火燎的人,他心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高兴。这哪里是块手表啊,这是一颗闪着光亮的心啊!
4
“哎呀,火烧过来啦!同志,帮帮忙吧,我们的东西全在里面,几十袋面粉,还有十来桶豆油……”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同志,跑到吴汉民面前,指着挂有国营“沿江春”招牌的饭馆,拼命地哀求着。她就是这家饭馆的经理。
吴汉民一看,火已窜出了这家饭店的房檐,十几桶豆油要是烧了起来,那可了不得。他手一挥,大喊:“快!楚元民,让大伙儿集中到‘沿江春……”
楚元民应着,招呼队员们冲进了饭馆。
二队的管教员卫保贤冲进去了,三队的指导员李盛友冲进去了,四队的管教员马永岩冲进去了。这三个管教干部、年轻的转业战士,象在战场上那样身先士卒地冲上去了。
吴汉民眼看大伙儿冲进火海出生入死的那股劲头,已经完全打消了原先的那点顾虑,他随手抓住一个队员,命令他:“你赶快跑回去,让一队的孟管教员把家里的人都带来,快!救火如救命,快……”
“是!”那队员飞步地跑去了。
火势迅速地蔓延着,“沿江春”饭店里展开了一场争夺战。面粉一袋一袋扛了出来,桌椅一件一件搬了出来,可是豆油却是个大难题。十来桶一米多高的油桶,一桶足足有三四百斤重。眼看大火已经烧到,这些桶油如果烧起来,会汇成什么样的火海?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快,一定要把油桶抢出去!”楚元民叫起来。他和邱德强、革新三人起了一桶,队员们纷纷而上,两个人一桶,三个人一桶,用尽气力,抬的抬,的,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量,沉重的油桶,竟一个一个被了出来。可是当人们最后一次进去抢搬物资时,火已封了大门,房架发出了一阵阵的爆裂声。
“哎呀,房子快落架啦!快把人喊出来吧!东西我们不要了,要注意人的安全!”
饭馆的女经理又大叫起来。
吴汉民也急了眼,“沿江春”已成了一片火海,再迟延片刻,队员们就有葬身火海的危险,他顾不得个人的安危,一头就冲进火堆里去,一边跑,一边喊:“快出去!屋子要塌啦!快——”
可是队员们谁也没有往外跑,还在一个劲地搬,吴汉民急了,跑过去用力地推这个,搡那个:“快出去!快!”
等他自己最后窜出大门时,脚刚落地,就听身后“轰——”地一声,屋子塌架了,火星飞迸。他吓傻了,心一下子悬到了半空:“糟了!人是不是都出来了?”他马上招呼:
“紧急集合!”
队员们迅速地靠拢过来,一清点人数,五十二个,一个不少。吴汉民这才松了一口气。
5
但大家并没有喘气的机会,“沿江春”隔壁的一家铁路局水电段软水供应所的两个打更老头正在声嘶力竭地呼救:
“同志们,快来呀!我们这里有金柜、有档案柜、里面有国家珍贵的资料……”
说话之间,火已经烧着了给水所的一间办公室,那鲜红的可怕的火舌,已经探进院去舔着那高耸的给水塔和一座座建筑物。可是大院的门紧闭着,寂无一人。原来这天是星期天,没有人上班,整个大院只有两个打更的老头,面对着大火一筹莫展。
吴汉民一听说这里有国家的珍贵资料,是的,“软水供应”可是关系到铁路运输的大事。他哪敢怠慢,把大手一挥叫道:“上!”
于是,队员们呼啦一下冲上去了。但,一丈多高的院墙怎么过去呢?大伙儿急得团团转。
突然,那位飞阳河派出所的王所长往墙下一蹲,叫道:“来,踩我的肩膀上!”
这些个平时见到公安人员就发怵的劳教队员,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楚元民第一个踏上王所长的肩膀爬上墙去。接着一个、两个都跟着踏上去……大门打开了,大伙儿一哄而进,砸开了办公室的门锁,扛汽油桶的、抬档案柜的,连上吨重的保险金柜也不知怎么就抬了出去!
这时发现院内还停放着一辆半新的解放牌大吊车,可是水箱没有水,油箱里没有油,能眼睁睁地把它扔下让大火烧掉吗?不能,这可是国家的财产啊,一定要抢出去。
“来,我们推!”
一声招呼,几十个人一拥而上,用手推,用肩扛,终于把大吊车救出了火海。随后他们又把十几桶气油搬了出来,一场更大的火势避免了。
这支特殊队伍的特殊作用,受到了人们的注意。
火场上的受灾的群众,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救星。前后左右都在向他们呼救。吴汉民简直应接不暇,正在这时候,留在家里的那几十名队员,在一队管教员孟凡玉的率领下奉命到来了。吴汉民高兴地大喊:“你们来得太好了,快……”
6
风,越刮越猛,火,越烧越大,消防车已经不起作用,水浇过去相反起了助燃的作用。火已经越过大街,扩大到另一条街道上去。一座距离火源数百米以外的七层大楼已经着了起来。
天色在烟火的弥漫中黑了下来,但,火场烧得如同白昼,人们已经忘记了时间,三四个小时拼搏过去了,没有饭吃,更没有水喝,饥渴、劳累、危险统统扔在了一边。
火场上更加混乱了,居民们潮水一样的拥挤,抢搬东西的,哭喊呼救的,乱成一片。
吴汉民指挥着这支特殊的队伍,已经转移到对街的一排居民住宅区。
“咣咣”,煤气罐爆炸了。
“先抢煤气罐!”有人大叫起来。
邱德强几个小伙子冒着危险冲进熊熊燃烧着的平房,抢出一个又一个煤气罐。
这时,一个妇女面对着封门的烟火,大放悲声地呼叫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吴汉民知道房子里有人没有跑出来,他立即指挥队员们:“冲,赶快进去救人!”
队员崔富贵冲进去了,他从火堆里救出了那个女孩,那妇女抱过孩子感激得不知怎么好。队员胡金德和张国庆,窜进大楼从烈火中抢出一个头发衣服都已经烧着了的老太太。那老太太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吴汉民刚把她安顿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突然一个队员冲到他的面前。
“吴科长,小邱摔坏了,你快去看看!”
“啊一!”吴汉民吃了一惊,这还是这支队伍第一次出现的险情!
他跑进正在燃烧的平房,两个队员已把邱德强从一个二三米深的菜窖里抬出来。这个小青年脸色惨白,嘴里喷着白沫,已经不省人事。他是在和另一个队员往外抢抬一张大写字台时,往后退着走,没有看到脚下有菜窖,一步踩空,一头栽了下去。
“邱德强!邱德强!”吴汉民大声地喊着。可是小邱毫无反应。
“快!快送到医院去!”吴汉民急叫着。
“我看,送到211医院去吧,那是部队上的医院,抢救能够及时些!”指导员李盛友说。
“好!李指导员,邱德强就交给你了,你请医院,一定把人救过来!”
吴汉民千叮万嘱,他心里清楚,这是个寡妇的儿子啊!
送他来劳教所时,六十多岁的寡妇妈妈,伤心地流着泪要求吴汉民:“你们狠狠地管教管教他吧!他把我的心都伤透了,这是匹野马……”
二十一岁的邱德强,自小失去了严父的管教,妈妈娇惯他。长大了不服管教,打架、斗殴、偷窃,无一不干。为了教育他,比他大十来岁的哥哥——一个本分的工人,曾经把他捆起来打,可是他身上的斑疤未愈,就又跑出去惹祸。什么办法都使尽了,对他毫无作用。亲人和街邻都失望了,最后只好把他送来教养。
吴汉民和他的同志们,为了教育好这匹“野马”,也真没有少费气力。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邱德强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母亲来探望他的时候,换成了一副笑脸对吴汉民说:“真没想到德强现在也能写信了,常给家里写信,还问我好!每次探亲回去,也懂得礼数了,给我倒茶,帮我扫地,吃饭时拿碗筷,干家务活啦!以前可是踢倒油瓶都不扶……”
连邱德强自己也不象乍进劳教所时那样愁眉苦脸的了。他常跟人说:“我现在道理懂得多了,脑子也明白多了,我得好好干!”他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邱德强了,他是已经懂得要用自己的双手给社会创造财富的邱德强了,在他脑子里有了雷锋、张海迪式的英雄榜样!
7
大火迅速蔓延,波及了五条街道,七、八百个人家受到了灾害,河图街一带简直成了一片火海。最令人担心的,是一个木材加工厂的堆放着的象一座座火山一样的上万米的木材已经燃烧起来。那真是干柴烈火,火势冲天。而在木材场的后面,就是煤气厂的两个巨大的煤气罐和铁路车辆厂的一座巨大的汽油罐。现在大火已经威胁着这三个大罐,如果它们一爆炸,那么哈尔滨市最繁华的道里区就会整个被毁灭。几十万人的生命财产都会遭受严重的损害。真是千钧一发之际。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同志都已亲临现场指挥救火。他们把周围几个郊区县的救火车都调来了,上百条水笼头,对准这三个大罐喷射,要用巨大的水量来保证这几个大罐的安全。在这同时,他们下令拦住火头,打开一条火道来。
吴汉民和他的这支特殊队伍,把住了这一重要的关口,他命令队员们立即跳上烧得正旺的这座大楼对面的那排平房屋顶上。这里又是一个住户密集的居民区。如果不打开火道,这个居民区一霎眼的工夫就会被大火吞没。这里一烧起来,就严重地危及那座近在咫尺的巨大的汽油罐。吴汉民斩钉截铁地对大伙儿说:“我们不能再后退了,我们必须把大火挡住,否则不堪设想,这是对我们的严峻考验!”
“放心吧!有我们在,就有居民区在!”队员们大声地回答。
他们一个个操起原先带来的铁锹,把平房屋顶上的油毡纸、木板,一股脑儿地推下去。对面的大火,距离他们只有两三米远,巨大的火浪烤疼他们的脸,连棉衣都烤得烫人。火焰象是一排一排红色的巨浪打过来,更象一条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扑过来,呼地一声窜过来,他们赶忙蹲下身去,那火焰就从他们的头顶窜过去,呼地一声又缩了回去,他们再站起身来,结成了一堵墙。他们的头发和衣服烧着了,脸和手上的皮层灼焦了,连眉毛胡子都烧去了。但他们丝毫也没有退缩,只要有火团落下来,他们就赶忙地扑打,哪里的房架烤着了,他们就立即扑灭。
“水!水!对着我们浇呀!”他们向消防队员叫着。于是,几条水笼头对准他们的身上、屋顶浇过来,他们浑身淋得象个落汤鸡。
可是,水一住下,不要几分钟,衣服又烤干了,烫手了。一百多人结成了一条坚强的防火线,阻住了大火的蔓延。
8
第二天拂晓,火终于被扑灭了。吴汉民率领的这支特殊的队伍,与大火已经搏斗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集合!”
楚元民大声地喊着。队伍迅速地集合起来。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呀!大家除了牙是白的,眼球是红的以外,一个个都变成了黑人。衣服烧破了,头发烧焦了,手和脸都划破了……十二个小时的饥饿干渴、烟熏火烤,没有使他们溃散、跨掉;十二个小时的受苦受累,临危冒险,没能使他们畏缩、屈服,他们终于站了起来,从屈辱中,从污淖中作为真正的人站了起来,站在这片烈火浩劫过后的废墟上,精神饱满地迎着初升的朝霞,满怀着在烈火中获得了新生的圣洁感。
望着这支被大火留下累累伤痕的特殊队伍,吴汉民心潮起伏:
就是这样一伙人,一伙曾经为害社会的流氓小偷,奋不顾身地冲进熊熊烈火抢救群众的生命财产!就是这样一伙人,曾经为非作歹的害群之马,为保卫国家利益用自己的身体筑成一道防火的城墙!是的,是他们,当他们抹去心灵上的灰尘,一旦觉醒,发现自己在社会上真正的价值的时候,他们将会为国家献出自己的力量,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材……
当这支队伍扛着铁锹,迈着大步,沿着松花江畔往回走时,受灾的群众都以喜爱、敬重的眼光看着他们。他们自己也感到无比地轻松,无比地愉快啊!他们好象第一次发现初春的松花江是这么美丽,他们生活在这座城市、这个社会是多么的美好啊!一场大火,虽然给国家给群众带来了巨大的损害,但却给了他们——这一伙失足青年,一次严竣的考验。大火,净化了他们的心灵。他们振奋地唱着他们喜爱的歌:
…………
啊,年青的朋友们,
美好的理想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
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
分类:报告文学 作者:王忠瑜 期刊:《啄木鸟》198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