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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五虎”、“二狼”就擒记

分类:啄木鸟 更新时间:2022-09-24 20:10:36

一、一场震惊全国的斗争揭开了序幕

一九八三年九月一日的晚上,黑龙江省政法委员会书记赵德尊仍然没有下班。他头发斑白,宽耸的前额下富有洞察力的眼睛紧盯着最后一封人民来信送审笺上吴静处长工整的字迹:“北安市司法局盖云阁同志来上访,要求见省政法委的领导同志,以他的亲身经历反映北安市对刑事犯罪分子打击不力的严重问题……”

“盖云阁?好熟的名字……”赵德尊书记仰起脸,在记忆中寻觅着,他不由得自语一句。

他翻动厚厚台历上的各种记载,突然眼睛一亮,“北安市的盖云阁!几天前,省人民广播电台专题报道了他挺身而出维护社会治安的模范事迹。面对一群歹徒的利刃、火枪,他临危不惧,制止了歹徒们的犯罪行为。北安市委决定给他记大功一次并召开表彰大会,颁发奖金……可他为什么亲自来哈尔滨上访呢?”赵德尊同志思索着。

他又仔细阅读盖云阁同志的上访信。“……我绝不是因为没有召开表扬会和没拿到奖金来找省委领导的,我是从维护社会主义法纪出发,来揭露北安市一些主要领导人包庇、纵容犯罪分子的行为。”

字写得潦草,读起来十分费力。赵德尊同志揉揉疲惫的双眼,戴上老花眼镜认真地阅读着。

“……北安市的领导有的官官相护,有的害怕,致使北安的社会治安越来越坏。我知道向上级反映市委领导问题会有什么后果,但我出于一名司法干部的责任感,这样做了,相信省委能严肃处理这一严重的问题……”

读过来信,赵德尊同志轻轻把它放在写字台上,立起身来,踱步思索,心中十分疑惑。

战争年代他和北安人民休戚与共的岁月浮现在脑际。土改积极分子家的土炕,香甜的苞米楂子大豆粥、咸菜,上战场奋勇杀敌的北安儿女,那紧张、艰苦然而又是那么和睦融洽的生活是难忘的。

他拉回自己的思绪,转身看看那封来访信件,不解地思忖着:北安市是全省社会治安取得决定性好转的先进市,在大会上作过经验介绍,我还为他们鼓过掌呢!?北安市委领导班子也是“党风最好的先进集体”,北安市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也是获得省里奖励的先进单位。这一切同盖云阁同志反映的情况多么不一致呵!怎么回事呢?

赵德尊同志忖思良久,重新坐回写字台前,在台灯光下,提笔在送审笺上批示:“派出调查组,建议请省纪律检查委员派人参加。”

由黑龙江省纪律检查委员会、省人民检察院、省公安厅三家派人组成的调查组带着特殊使命奔赴北安,一场震惊全国的斗争揭开了序幕……

二、第一次交锋

九月十一日,省联合调查组会同黑河地委派出的调查组开进了北安市,与由北安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符金声同志负责的特别调查组会师,开始了这场艰巨、复杂的斗争。

兵分两路,一支人马负责查清现已收审的姚佰龙全部犯罪事实;一支人马负责复查盖云阁同志上访信所反映的“六·二五”案件的真相。

北安市招待所七十二号房间里,省联合调查组的成员、省纪检委的王永海科长在同北安市人民检察院的符检察长严肃交谈。摆在他们面前的斗争,将充满暗礁和泥沼。然而,这一切丝毫动摇不了他们的决心。符检察长不满五十岁,早在一九六三年曾就加强农村政治思想工作问题上书中央,中央采纳了这个建议。王永海科长四十左右岁,曾是黑龙江省最大的贪污案件——王守信案的主要办案人之一。

王科长将一张写有字迹的红格稿纸递给符检察长,低沉地说:“事情多复杂呀,合法掩盖不合法……”

符检察长一看纸条,不禁眉毛一挑,这是姚佰龙的父亲、公安局副局长姚成才写给收审对象姚佰龙的条子。姚佰龙收审不到四十八小时,姚副局长的手书就避着办案人员到了狱中,而且还是经市政法委张书记批准的。这意味着什么?王科长和符检察长隐约地感觉到问题的复杂性。

根据调查组领导的指示,九月十四日将姚佰龙从市看守所转押到省第二监狱,切断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同时,对姚佰龙之父姚成才进行讯问,展开了第一次交锋。

“姚副局长,我们是为你儿子这个案件来的,想听听你向组织说什么或有什么想法……”王科长按着商定的计划和姚成才接上了火。

“子女犯罪,老子无光,他已二十多岁了……”姚成才满面愧色,不安地喃喃说:“我是真管孩子,全局同志都知道,我不包庇,上次他被收容审查,我气得连行李都没给送……”

王科长望着这位刑警队长出身的姚成才,没有和他兜圈子,单刀直入地问:“我们找你谈,是让你交待和说清包庇、袒护子女和其他人的错误,甚至是罪行的具体情节,以求得组织的谅解……”

姚成才象受震似地一怔,故装大惊失色:“包庇、袒护!王科长,说实在的,我干多年公安工作可没感觉到。过失有可能……”

“过失?不是主观故意不能构成包庇和袒护,这在刑法理论上不讲过吗?”

“对……”姚成才佯装思索的神态说:“王科长!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你给我提示一下吧?”

王科长知道姚成才在要证据。他微微一笑,说:“你儿子从克山公安局解回来就放了,经谁批准的?有手续吗?”

“没人批准,可我是主管呐?”

“你儿子犯了罪,兄弟市县捉到了,你派人解回来就放回家,合法吗?”

姚成才无言以对,点头说:“我考虑得是不周的……”

“这是欠考虑吗?……”王科长犀利的目光扫视一下对面沙发上的姚成才,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儿子这次刚捉起来,你就给他写信往监狱里传,目的是什么?”

“王科长,这是经过领导批准送监号里头去的。”

“这我知道,我问你给他写信的目的?”

“让孩子好好交待罪行。”

“他听你话吗?”

姚成才被问的瞠目结舌。感到一股压力袭来,好厉害!如果说他听话,怎么走上了犯罪道路?说不听话,那就要问你写信干什么!姚成才嗫嚅道:“孩子被捕起来之后,不知如何是好,就稀里糊涂地写了……”

王科长根据调查组商定的意见,郑重地说:“为了便于你考虑问题,市委领导下午要在市公安局干警会上宣布你停止工作,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另外你还有其它问题,一并写出材料来……”

“行、行、行。”姚成才败退下去。

与此同时,王科长仔细地查阅了盖云阁同志上访信所反映的“六·二五”案件的卷宗材料,找出许多前后矛盾的疑点,他为了搞清事情的本来面目,不得不领几位同志携卷深入发案现场,到群众中去调查,走访知情人。经过五天时间,不仅索取到姚佰龙在“六·二五”案件的罪行直接证言材料,并且查到了姚佰龙追逼盖云阁同志时,手持的火药枪。经过认真的调查研究工作,“六·二五”案件真相大白了;事实是:

……盖云阁出于自卫,开枪击倒王三毛之后,立即有几名歹徒围逼上来,其中最凶恶,最嚣张的就是姚佰龙,他狂叫喊:“把枪夺下来,整死他!整死他!”盖云阁看围观的人很多,怕开枪误伤群众,便退到交通科用电话向公安局报警。

姚百龙从一个同伙手中要过火药枪,边追盖云阁边大声吼叫:“打死他,豁出我爸爸公安局长不当了……”

“走啊!跟佰龙干没事……”几个歹徒一路嗥叫尾随着……

但是,这一切在市公安局的报告里全部颠倒了。

王科长同具体承办“六·二五”案件的市公安局民警队副队长张玉良展开了交锋。

“张玉良同志,六月二十五日盖云阁同志击伤王三毛的案件,是你负责办的吗?”王科长边给张副队长斟茶,边有礼貌地问着。

“是。”张玉良双手接过烫手的水杯,颇为难受地回答。

“姚佰龙手持火药枪追打,围攻盖云阁的这一重要情节,你为什么没有认定?”

“我不知道有火药枪啊!”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王科长娴熟地翻开由张玉良亲手写成的卷宗,摊到他的面前,“你看,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七日,继文同志的证言中,就已证实有火药枪嘛。”

张玉良嗫嚅半天,无言以对。他万万没有料到,省调查组的同志能将卷宗阅读得如此仔细……他看了看王科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说:“啊!你说这个,叫我们已经查否了。”

“有文字材料吗?”

“当时哪能没有文字材料呢?可能结案时认为没有用,就废了。”张玉良来个既承认有材料又说拿不出来材料,免得王科长再问下去。又似乎十分惋惜地说:“哪知道还有今天啊……”

“材料是你亲手调查的吗?”

“可能不是。”张玉良象认真回忆之后,用猜测的口吻说:“是长义他俩吧?我要去也是两人……我记意力太臭了……”

“李长义我们已经找过了,还有你的助手小马、小迟,我们也找过了,他们都没有调查过枪……”王科长说着将几份证言材料摆在张玉良面前,“请队长过目?”

“不……”张玉良惶恐地伸手,将证言材料推回去,回手拿起茶杯呷了口茶,借以缓和紧张的心绪,他蹙眉沉思,作戏地喃喃自语:“当时怎么回事来的?”

“张队长,只要放下包袱来谈,是可以谈清的……”王科长顺手从一个档案袋内拿出火药枪放在桌上,说:“这是我们从现场找到的……”

“从现场!?”张玉良惊愕之中,渐渐地垂下了头。“我有错误……”

“姚佰龙喊,‘豁出我爸爸的公安局长不当了,整死他等话,你为什么没有认定在犯罪事实中呢?”王科长又向张玉良提出第二个问题。

“喊?我认为不是行为,不触犯刑律,所以我没有认定。”

王科长没有和张玉良纠缠,紧接着又提出第三个问题:“按你说,喊不是行动,那么姚佰龙被你押上了警车,他当你的面打了盖云阁同志的两拳,这是行为吧?你为什么对这行为既不出证附卷,又不认定是罪呢?”

“这……”张玉良望着神情严肃的王科长,不由一阵心悸。但凭他十几年公安工作的应变能力,不动声色地回答:“这我不慎而忽略了。”

“这么重要的几个情节,你为什么把它忽略了呢?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王科长,吃饭还掉饭粒……”

“我们纪律检察部门,是根据一个人的言行来判断他是否违纪的……”

“王科长,请你指出我那点是违纪了呢?”

王科长瞟了眼张玉良,针锋相对地说:“请你回答,杨局长等领导是什么时间决定收审姚佰龙等人的?”

“六月二十五日晚上,也就是发案的当天晚上。”

“你什么时间对姚佰龙执行局长命令的?”

“次日晚上,是二十六日晚上。”

“当天你为什么不执行?”

“因姚佰龙刚放回家。”

“噢!”王科长的目光闪电般地扫了眼张玉良,压抑住蓄积在胸中的愤懑,他尽量把话音放平缓一些,“姚佰龙从现场捕回局里,是谁决定将他放走的?”

“我看他醉了,就派人送他回家了。”

“既然醉了,你为什么决定从现场将他捕回局里呢?”

“因为当时他正在纠缠着盖云阁同志,怕继续造成影响。另外,他是一方代表,为了弄清真相……”张玉良狡黠的目光也斜了一眼王科长,掂量着每个字来回答。

“既然你将姚佰龙从现场捕回局里,你有权决定释放吗?局长命令你去执行逮捕人,你有权拒不执行或拖延吗?”王科长发起了全面的反击,“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或者说象你这样一个有官衔的副队长,执行逮捕人的命令是刻不容缓的,是天职,你谈谈不执行的理由,或者说拖延执行的理由?”

“我认为……”张玉良掏出手绢擦一下额角上沁出的汗珠,说:“我认为……姚副局长可以疏通一下,撤销命令……这一点我有错误,我检讨……”

“你这可不是一点错误,检讨检讨就行的事,因为这是一个案件……”王科长面对善于狡辩,不向组织讲心里话的张玉良,直言点出。“你拒不执行,往轻说,是消极拖延。而你收缴盖云阁的枪,为什么那样的积极呢?”

“王科长,这可是误会,我可没有缴盖云阁同志的枪。要他的枪是为索取科学证据的需要,鉴定王三毛中的子弹是否是这支枪射出去的……”张玉良咽了口唾液,强支撑争辩着。

“击中王三毛的那粒子弹头你搜集到了吗?”

“没有。当时手术没找到。”

“没有子弹头,你验什么枪呢?即或有子弹头鉴定枪又起什么作用呢?盖云阁同志本来就承认是他枪击所为,而且现场还有很多目睹的证人……张玉良!不要再兜圈子了,你应该谈清楚你缴盖云阁枪的目的。你应该是清醒的时候了!你必须谈清为什么向局长汇报案情时颠倒黑白,把姚佰龙手持火药枪围攻盖云阁编造成是‘上前说理的!”

“我……我……”张玉良头垂的更低了。

“张玉良同志,摆在你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你仍然背上私字的包袱,步步走向黑暗;另一条是谈清问题,党和人民还是可以信任你的……”

在事实证据面前,张玉良不得不合盘托出了承办“六·二五”案件的真实情况。

三、姑娘的控诉

北安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办公室里,一位姑娘坐在写字台前的折叠椅上,忐忑不安地慢慢抬起头,俊秀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神色,脸颊上泛出羞愧的红晕,她双手不自主地拨弄肩头下垂的纱巾,怯生生地问:“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

“你认识顾英俊,顾五子吗?”符检察长安祥地坐在姑娘对面,点燃烟斗,以平和的语气问。

“顾五子。”姑娘双眉蹙动了一下,牙齿一咬又松开了,这下意识地动作是细微的,“认识。”

“听说你们处过朋友?”

“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姑娘羞臊地又垂下了头。

“你能不能谈谈你们这段处朋友的经过?”

姑娘一下被问得心头“突突”乱跳,慌乱地回答:“我不想谈已经忘却的不愉快事情。”

“噢?不愉快的事情中,很可能隐藏着违法行为……”符检察长一下子摊开来了:“我们正在查顾五子,顾英俊的问题……”

“你们动顾五子?”姑娘的嘴角明显地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你要相信我们,现在中央已发出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的通知,全市已经行动起来了……我们不管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触犯刑律,就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追究刑事责任?”姑娘的嘴角挂上苦笑。“追究谁呀?八一年夏天,顾五子在你们公安局收发室和孙局长动了手,还撂了跤。结果怎么样?凭他爸是常务书记,照样从公安局走了人。要是普通老百姓行吗?别说和局长,就是和警察动手也得押起来,现在北安市就这么回事吧!”

符检察长愤愤地表示:“善恶到头总有报!现在是由我们检察机关主办,你放心……”

“你们检察机关就行啊?顾五子在一九八一年二月二十五日,一天晚上连续作案五起,公安机关没敢吭声,你们检察机关确实找顾五子了,结果怎么样?别人判刑去劳改队,顾五子不是照样还在北安大街上走?行啦,检察长……”

符检察长此刻象被这个泼辣的姑娘打了几个耳光一样,脸上火辣辣的难受。“你讲的情况我们正在调查。”

“调查不调查与我无关哪。”

“看来你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符检察长望着灵魂深处似乎受到过严重创伤的姑娘,为缓解一下谈话的气氛,风趣地说着。

“可惜北安没有尼姑庵……”姑娘一副厌世的神态,乏味地嘟囔着。

“你们俩处朋友怎么吹了呢?”

“不行就吹呗。”姑娘疑虑重重,缄口不再言语。

符检察长语重心长,再三开导,连续谈了四个小时,一颗冰冻的心渐渐融化了。符检察长至诚真挚的话语,象涓涓的清泉,轻柔地流进姑娘干涸的心田,悔恨交织的热泪,顺着姑娘的脸颊簌簌地淌落下来。她声泪俱下地开始控诉。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姑娘中学毕业到父亲的单位作临时工,有一天顾五子到单位找姓刘的,经姓刘的介绍,顾五子和姑娘相识。一天,顾五子在商店门口碰上姑娘,说:“你看,原来你爸和我爸都是老同志,那天见你朴实,我想和你处朋友行不行?”

“不行。”姑娘惊慌地回答,“我年龄小。”

“年龄小没关系,咱们也不马上就结婚。”

“不行,我还没有正式工作。”

“那没关系,将来你到我家,把老头子给溜须住,我爸是北安的常务书记,安排一个人的工作算个啥?不是吹牛,北安的工作任咱选……”

“我还有事,以后再说吧……”姑娘应付几句之后,急匆匆离去。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姑娘和一个姓刘的姑娘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门前又碰上了顾五子。

“你俩别看了,这电影没意思。”顾五子十分扫兴的样子拦阻着。

“不看,咱们回家吧?”

“这么早回家干什么?”顾五子狡黠的目光瞟了眼姑娘,说:“走,咱们一同去小刘的男朋友值夜班处玩玩吧?”

“去吧。”姓刘的挽起姑娘的胳臂,亲亲热热,象一对姐妹样地和顾五子消失在夜色中。

那个姓刘的和她男朋友借故溜出了屋,天真的姑娘虽然奋力抗挣,但没有逃脱顾五子的魔掌,她失去了贞操。父亲要告发,但有好心人从中作了父亲的疏通工作,最后罪责归于女儿不争气,至今全家提起这事还是十分晦气。

整整八个半小时的连续工作,第一份完全符合法律手续的罪证指控材料形成了。为了慎重起见,符检察长又传讯了姓刘的,姓刘的不但证实了姑娘的证词,还揭发了顾五子和市委组织部长的儿子罗志强等人轮奸几名女青年的重大线索。

张喜德专员亲自到市检察院,向顾案全体工作人员传达了地委书记海颜同志的指示,“对犯罪分子的打击,不要受他们的老子的影响,不要手软,办案中要注意是否是集团案件……”

符检察长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十三条之规定,由检察院按自受案件处理,经和市委赵国影书记等人磋商后,直接下达了批捕令,交公安机关执行。

九月十七日上午十时四十五分,顾英俊以强奸罪犯的身份出现在办案人员面前。

“你被捕了,这是你的逮捕证,签字!”

“我……我没罪。”顾五子荒淫无度的灰白色刀条脸苍白如纸,一双象蛤蟆样的外凸的眼睛,慌恐地不停眨巴着。

“走!”执行人员给他戴上了手扣。

符检察长在十八日又签发逮捕了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的儿子罗志强这个“衙内”。消息立即风传北安,群众街谈巷议,无不拍手称快。但不少人也暗暗担心,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摆在他们的面前。

四、冲破阻力

九月二十二日晚,赵德尊同志收到赴北安调查组派员专程送来的《关于北安新发现市领导干部子弟犯罪的案件,办理中受阻的专题情况的报告》。

斗争越来越复杂了!调查组经过深入调查,发现了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任景隆的儿子任春达、李副市长的儿子李志峰、市人事局赵副局长的儿子赵玉君、市公安局孙副局长的儿子孙景生等十名干部子弟的流氓犯罪活动,任景隆之妻、市文化局副局长辛玉杰得到消息,经过密谋,领着任春达和赵玉君先发制人,搞假自首,活动频繁,内外勾连……

赵德尊同志看过报告材料,立即批示:“坚持约法三章,一视同仁,绝不姑息,要坚决、彻底、完全地把这起大案搞清。”随后又叫来秘书,布置道:“把我的意见,通过赴北安的调查组,传达给北安市委,并让省、地调查组的同志公开介入‘顾案,告诉王组长和喜德同志,让他们安排一下工作,尽快回省谈谈情况。”

第二天下午,赵德尊同志的批示,经过北安市委常委会议讨论,赵国彬书记决定将任春达等八名罪犯,由公安局负责,于晚七时统一行动进行强制收容审查,并根据联合调查组的意见,将任春达,李志峰,赵玉君,刘君羁押于第二监狱。

当晚六时。

市公安局一位科长匆匆来到检察院,他用歉意的口吻说:“符检察长,你看,我从市里开会回来晚一点,局里的人已经走光了,现在没人去执行请这八位少爷的任务怎么办?你们……”

“我们检察院里现在除了我,还有一个准备材料的同志和一个驾驶员,也没有人哪……”符检察长疑惑地扫视眼前这位科长,又看看前来临场监督的张喜德副专员。“怎么办?”

“行动时间不能变……”张喜德面对突然出现的意外情况,明确地指示:“决定必须执行!一旦跑了风,犯罪分子逃了,谁负责事小,其后果事大……”

“符检察长,咱们这么办吧……”这位科长显得十分不安,忙献策说:“任春达等四人,是你们检察院办的取保候审的手续,这四个人你们负责抓,余下四个我去负责……”

“不违法吗?”符检察长瞧了眼这位科长,根本不相信拥有一、二百人的市公安机关,竟派不出执行任务的人。而且,《刑事诉讼法》上明确规定,捕人一律由公安机关执行,可现在,却出现公安机关来让检察机关去执行捕人的怪现象。仅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这伙“衙内”在北安活动四年之久没能破获的原因所在。

“只好如此……”符检察长为防止任春达等罪犯逃出法网,征得张喜德同志的同意后,决定了。这位科长的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喜悦,并如释重负地离去。

罪犯任春达等四人相继捕到检察院。可任春达前脚进检察院,其母文化局副局长辛玉杰后脚就跟了进来。

“辛局长你坐!”检察员根据符检察长的安排,将辛玉杰拦在检察院门口的收发室。

“我来看看春达?有什么办法,脸都让他丢尽了……”辛玉杰十分难为情地说。

“你可能不知道……”检察员看了眼手表,说:“市委国彬书记已和任主任谈了,任春达被收容了。”

辛玉杰就象有人揪出她心肝样的一阵巨痛,泪水唰的一下喷洒出来,她边抹眼泪边喃喃地说:“让我看看他……”

“任春达已经不在这啦。”

“你不把他刚带进屋吗?”辛玉杰已意识到检察员在搪塞,不给面子。但在人檐下。她哭着悬求道:“我是嘱咐嘱咐他……”

“刚才就用车送二监狱了。”

“符检察长在吗?”

“去市委开会了。”检察员对哭泣的辛局长有礼貌地安慰几句之后,下了逐客令。“实在对不起辛局长今晚我有个材料要写……”

七时四十五分检察员站在符检察长和张喜德同志的面前。“我们负责的任春达等四名罪犯,已全部押入监狱,并对看守人员进行了布署,非调查组人员不得接触羁押的人犯,谁违犯要按渎职行为处罚。”

张喜德满意地望了眼符检察长,笑了。“人已关押起来了,对下步工作你想怎么安排?”

“我们立即进行审讯……”

五、突审顾“衙内”

九月二十三日晚八时,符检察长突审罪犯顾英俊。顾英俊是北安市政协主席顾国栋的儿子,因为排行老五,又称顾五子。

顾英俊若无其事地进了审讯室,习惯地往门旁一张特制的被告人坐椅上蹭了两步坐下,顺手“咣当”一声丢下脚镣,抬头,用贪婪的目光盯着符检察长指间的香烟,青烟徐徐升腾、飘散。他手一伸:“符叔,来一支,我从进来就没吸着烟了。”

“在押期间规定不准吸烟。”符检察长十分严肃地说道。

“符叔,我没有罪呀!”

“为什么逮捕你?”

“说我犯了强奸罪……”顾英俊象注了水的猪尿泡,不但涨了起来而且还跳了起来,说:“我根本就没有作风问题,就我这个家庭条件,在北安找什么样的对象没有……”

“我警告你,说谎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在你身上要依法办事……”

“法律我懂……”顾英俊继续夸耀着家世说:“别说我还天天学习,就是不学习,听我父亲给别人讲,我也明白……”

“你父亲恐怕和你一样,碰到具体问题就不明白了……”符检察长为了撕下顾英俊虚伪的挡箭牌,采取了迂回的审讯战术,他微微一笑地说:“既然你懂,你说五月一,六月一,七月一,八月一,十月一都是什么节日?”

“五月一日是国际劳动节,六月一日是儿童节,七月一日是建军节,八月一日是党的生日……”

“你说七月一日是建军节吗?”

“不对,八月一日是建军节。”

“七月一日呢?

“七月一日是马克思诞生纪念日。”

“对吗?”

“对。”顾英俊胸有成竹地说,“没错……”

“幸亏你天天学习……”符检察长愠怒的目光。“你在税务局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复核员。”

“你到税务局两年多连一本税票子也没有复核完,对不对?”

“对呀!”顾英俊不以为耻,他洋洋自得地说道,“这是领导分工问题,这也犯罪吗……”

“你对桌的复核员一天复核几本呀?”符检察长打断顾五子的诡辩,继续发问。

“三、四本吧。”

“你仗着什么不干活呢?”符检察长批驳道,又问:“你一年到单位只晃一圈就算上班,最多也就八十天,对不对。”

“不对,”顾英俊抬起头争辩道:“我天天出勤哪!你们可以查查签到册嘛!”

“我们早已检查过了,你一般是一个月到单位签上一回,而且有几个月,你连星期天也签上了……”符检察长顺势追问道:“你整天不到单位上班,都干什么去了,都和谁在一起?”

“我……在家呀……我父亲可以证实……”

“你爸爸证实?你爸爸先后批了几台自行车,你买回来都弄哪儿去了?”

“我骑两天,一看有毛病就卖了。”

“多少钱买的,卖出多少钱?”

“永久牌自行车一百七十六元买的,卖出多少钱……”顾五子佯装思索一会儿,说:“有几台卖了单价二百三、四十元一台,说实在的,我确实没挣着钱……”

“你每台转手高于原价四、五十元卖掉……行了,事实无须你诡辩。”符检察长没有在经济上和他纠缠,而指向了他犯罪的要害。“你在家里举行过舞会吗?”

“没有。”

“你父亲证实你在家里,领着一帮人经常举行舞会,跳斗牛式和摇摆舞……而且,你们家里还免费供应晚餐……对吗?”

“……不能算舞会,只是大家按着录音机的舞曲随便在一块蹦跶蹦跶……青年人到一起就是爱动……”

“被劳动教养的女流氓小何也到你家跳过舞吧?”

“女流氓小何……”顾五子又装作回想的样子,片刻,说:“是有一个,我不知道她是流氓,是朋友领来的……”

“有一次,你们跳兴奋了,你先将小何领到你家小里屋,你从屋里拿出小何的裤子交给谁了?”

顾英俊此刻慌了脚,但又细思忖,小何因流氓已被教养,所以,他不担心地说:“我和小何是有两次性关系,但她是流氓。”

“我问你,小何的裤子传了几个人?”

“三,四个,具体数我记不清了。”

“你说小何是流氓,你呢?”

“我……”顾英俊一下被问得无言以对,心中咒骂起小何及其同伙不够哥们儿意思,并暗暗发誓见到她们,定给个厉害……他面对现实,不得不怯生生地说:“我也成了流氓了。”

“既然你承认是流氓,你先继续交待你流氓犯罪事实吧?”符检察长满意地顺线追讯着。

顾英俊的蛤蟆眼睛一眯缝,懊悔地嘴角抽搐几下,暗自感到失策,悔不该承认是流氓。他瞟一眼符检察长桌上的录音机,十分伤感地说:“我是被小何逼得没办法,否则要告我强奸她……我办的太对不起我爸爸的教育……”

“把你的眼泪收起来吧……”公安局的同志揶揄的目光盯着“呜——呜”哭泣的顾英俊,说道:“现在要看你交待罪行的实际行动……”

“我确实有错误,我已经都说了……”

“顾五子……”符检察长嘴角现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你们在张喜君的哥哥家被抓过吗?”

“是的……”顾五子认为是和小何发生关系的一类性质的事蒙混过关地承认道:“我和张喜君几个人领来一个外来的女朋友,在哪儿玩扑克,被庆华厂保卫科小侯捉住了,罚我们五十元钱,后来他审问我们时,我们交了朋友,钱又给我们了……”

“你说清楚,玩扑克闭电灯干什么?”

“我们……我们……我们又犯了和流氓小何一样的错误。”

“既然姓侯的领人捉到你们奸了,为什么又和你们交朋友呢……”符检察长认为是一起严重违纪或放纵犯罪事件,严肃地追问。“顾五子,你必须交待当时的具体情节!”

“多交个朋友多条路,都在北安,不知将来谁用着谁……因为小侯看我们都是市里领导的孩子,一时上了坏人当……还给我们的罚款,我们又请他唱酒了……”

“交待其他犯罪事实!”

“我确实有错误,我已经全都说了。”

“你现在所交待的事实,在你整个犯罪中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符检察长为了及时撬开顾五子的嘴巴,为下步工作铺平道路,他抛出第一个炸弹:“我问你,一九七九年十一月的一天晚七时许,在北安运动场更夫房内,你和你的同案犯刘仲庆,有两个女青年,你将其中小个的女青年怎么了?”

“运动场……”顾五子惊慌的神色在脸上一闪即逝、他咽了口唾沫,说:“你问的情况,我不明白,除参加运动会以外,我没去过运动场,尤其晚间……”

“你没去过运动场?刘仲庆等三人讲的很清楚,你不承认是你认罪态度问题……”符检察长对顾五子教育几句之后,又抛出了第二个炸弹:“有个姑娘找到你爸爸告你的状,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符检察长似乎谅解样的,又问道:“你和孙建国将一个卖冰棍的姑娘骗到你家,这事有吧?”

“没有……确实没有……我发誓……”

“事实用不着你发誓……用北京吉普车从火车站截下一个姑娘,拉到建华乡有你吧?”

“没有……”顾五子对符检察长所提出的八、九起犯罪事实,一概否认。

符检察长对顽抗的顾五子,又连续投出两起轮奸案炸弹。这一阵攻击,将顾五子轰得晕头转向。符检察长十分严肃地指出:“我国刑法上有明确规定,有证据无口供可以定罪,定罪并非得你承认。今天我们用证据核准你的认罪态度,认罪态度好坏,影响着对你量刑的轻重,你要想想还要不要脑袋……”

没等顾英俊张口申辩,符检察就把他轰出了审讯室。他斜视着玻璃窗外浓重的夜色,一路“铛铛鎯鎯”拖着沉重的脚镣蹒跚地被押回了监号……

六、触目惊心的犯罪

九月二十五日上午。

赵德尊同志主持关于北安市“五虎”、“二狼”三个流氓犯罪集团案件进展情况的汇报会。

王组长汇报说:“北安围绕三个案件已逮捕了十五名罪犯,‘五虎已全部抓了起来,‘五虎是指市政协主席顾国栋之子顾英俊,北安市副市长李景阳之子李志峰,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罗洪林之子罗志强,市人大副主任任景隆之子任春达,市人事局副局长赵朋之子赵玉君。‘二狼一个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姚成才之子姚佰龙,一个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孙宝峰之子孙景生,对这只狼目前还没有力量动。‘五虎是一个集团,‘二狼是两个集团的头子,初步发现从一九七九年至今作案一百余起,尚有三十多名同案犯或与案件有牵连的人,仍在社会上待审查处理……”

到会的同志听了汇报愤然而起:北安市这些领导干部的子弟,依仗老子们的权势,目无国法,无恶不作,把一个好端端的北安市搅得日夜不宁、社会秩序、风气,党群关系,党的形象……均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可北安市委某些领导人,竟在一九八二年向省委谎报“北安社会治安已取得决定性的好转。”

会议决定由省公安厅,黑河地区公安处各抽五名同志,立即去北安支援审讯工作。

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任景隆在儿子被押起来的第二天,就和赵国彬书记打个招呼,辞掉了全市打击刑事犯罪副总指挥的职务,悄悄回市人大上班了。

下班前,省纪检委王科长来电话,让他马上到调查组去,是吉是凶,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任景隆满怀狐疑地一出办公大楼,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袭来,霎时间夺走了全身的热量,他感到透心的冰冷,他本能地缩一下身子,脚却踩在冰道上一滑,身子闹了一溜趔趄。

王科长接待了任景隆。

“这屋的温度还可以吧?”任景隆坐在沙发上边擦已冻红了的双手,边审视着房间,王科长身旁茶几上放一盆文竹,长势挺拔,点缀得房间里春意盎然“王科长,找我有事吗?”

“没事哪能请主任呢?”王科长微笑着说,“任春达捕起来十几天了,对这件事情,任主任有什么教训?有什么违犯党的纪律,触犯刑律的……”

“国彬书记和我谈了两次,对我触动很深,过去忙于工作,对子女教育不够……另外,所有的人都和我讲,我们春达真好,长得既白净,身材又标致,对人不笑不说话,非常有礼貌……谁成想好好的孩子跟他们学坏了……还下了水……我现在让他闹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恨死他了,枪决他才解我恨呢?说起来实在不好向群众讲,对不起党……”

“任主任,你儿子任春达是怎么连续犯罪的,需要你,也需要我们共同研究,找出根源的,这对我们社会治安、对每位家长都是十分有益的,但这不是咱们今天谈话的议题。”王科长话题一转,“我们纪律检察部门,找你来呢,就是让你向组织交待清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是什么情况下,你违背了党章和党员标准……”

任景隆没有预料到王科长会开门见山的点了题,从点题不漏底的情况看,他确实有斗争经验,难怪市公安局他们说他厉害。“王科长,群众从哪方面反映的,请你给指点指点吧?”

“别的先不谈,就围绕你儿子任春达。”

“养他妈的这么个玩艺,缺他妈的老德了,我确实教育不够……”

“任主任,孩子生下来就象一张白纸,是纯真无辜的,他的行为是后天给的,任春达也是这样。至于任春达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很多,当然家庭也是原因的一个方面,方才我不谈了吗?它不是我们这次谈话的议题。这次请你来,只希望你向组织交待清楚,你主观的,也就是说,你故意的行为……”王科长打断了任景隆的不痛不痒的官话检讨,深入一步地说:“就是先围绕任春达……”

“围绕任春达有什么呢?”任景隆佯装冥思苦索不断地自语,但心里没有了底,禁不住发了慌。

王科长不再开口讲话了,俯案疾书写起了材料。屋内静了下来,时间一秒一分地流逝着,寂静得令人窒息。任景隆一倾听走廊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渐渐意识到了王科长似乎是在等什么材料到手之后,再摊牌。

是的,按着王科长安排的行动计划,晚七时,任景隆的老婆、市文化局副局长辛玉杰被请到了市招待所,由地区纪律检察委员会的同志同她谈话。

“辛玉杰同志,任春达没有逮捕之前,有些情况你是知道的,找你来是让你说清楚……”

“老任不是在这儿吗?找他就行了。”

“辛玉杰同志,你是党员,我们才找你来,你懂吗?”

“任景隆也是党员嘛!”

“我们已经找他了,这恐怕你清楚。”

辛玉杰哑了,她思忖良久,权衡着利弊,吞吞吐吐地说:“有这么一回事,我需要向组织说明,就是我们拿出五百元现款和一百鸡蛋……”

“你认为是问题需要说明的,你写吧。”

辛玉杰拿起笔,避重就轻,很快写完材料交了卷。调查组同志阅完材料,说:“材料写的既不全面,又不细,重新写一份,明天送来。”

辛玉杰回家见任景隆还没有回来,颇感情况不妙。她拿起任景隆一件衣服冲出门,奔向市招待所。

“你找谁?”两位市里参加专案工作的同志,按着王科长的安排,在市招待所七十七号门前拦住了辛玉杰的去路,颇有礼貌而又神秘地问着。

“我给老任送件衣服。”

“交给我们吧?”

“老任怎么样?”辛玉杰对不准见面甚急,见是北安的熟人,便大胆的问了一句。她从两个人的十分为难的神色中,领悟到是任景隆的态度不好,便大声地说:“咱们都是老同志了,你们可要帮助他,告诉他我已经交待了……”

王科长拿着辛玉杰给任景隆送来的衣服走进了七十九号房间。“任主任,辛局长给你送来的。”

任景隆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王科长的面前遭到惨败,两行胆怯、悔恨的泪珠滚了下来,他开始交待——

一九七九年的一天晚上,任副县长(当时北安还是县)在招待所小灶食堂陪客,宾主之间不断举杯换盏,尽情地享受权利之乐后,他略带醉意地回到了家中,爱人辛玉杰今天特别殷勤地给任景隆泡上了茶,忐忑不安地说:

“老任呐?春达又惹出事来了。人家小芳婶上午找上门来说,春达上她家玩,趁她家没别人,把她大姑娘摁倒给奸了,现在丫头已怀孕五个多月了……”

“你问春达了吗?”任景隆惊慌地放下了茶杯,酒意已不知去向。凭他三十多年公安工作的经验,知道儿子行为的严重的后果。

“春达说,有那么两次。”

任景隆夫妇经过一阵密谋,将小芳婶请到了家。

“孩子的事,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既然事出来了,咱们就往前看……”任景隆主谈,他用尽了官场解数,既有检讨,又有同情,讲的头头是道。“既然春达喜欢他姐,我看只好等他们到年龄就让他们结婚。”

小芳婶想事已如此,就应了下来。

“这孩子现在可不能生!”

“怎么办?”

“把丫头领到哈市作流产……”辛玉杰按着共同商定的计划说:“要考虑丫头的身体,所以,让她在我妈家养到出满月,营养你放心……”

“只好这么办!”小芳婶满怀忧郁地应着。

辛玉杰当晚领着惨遭污辱的姑娘,踏上了去哈尔滨的旅程。那知经医生检查,不能作引产,姑娘在哈尔滨举目无亲,拖着沉重的身子,只好任人摆布,她在辛玉杰的娘家度日如年,忍辱住了几个月才分娩,新生下的孩子没能吃上亲娘的一口乳水,就被狠心地抱走送人了。

任景隆夫妇见姑娘从哈尔滨回来,按着商定的计谋,再不准任春达到小芳婶家去了。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日,任春达开枪打伤邢亚林致死案件发生后,任景隆在市委个别人的支持下,四下奔波,全力疏通。他对他的部下刑警队长姚成才说:

“你多担当点,讲公道话……”

姚成才心领神会,他竟然在黑河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的法庭上,以证人的身份做伪证:“任春达是指派来协助刑警队维护社会治安工作的……”由于姚成才的伪证,加之任景隆的上下疏通,任春达判决无罪。

他们为堵住死者家属的嘴,竟拿出四千七百六十元公款,赔偿邢家的经济损失,给死者两个妹妹安排了工作……

一九八二年九月的一天晚上,任春达突然闯入一位姑娘的单人工作室,将她强行奸污。姑娘怀孕后,含羞忍恨,写好遗书,偷偷跑到烟台寻找绝路,被人发现,父亲到烟台接回悲痛欲绝的女儿,怒火填膺,专程到哈尔滨,求助于律师。哪知这位律师却一个电话打到任景隆家,任景隆授意律师好言将姑娘的父亲打发回北安,任景隆夫妇主动拿了五百元现款和一百个鸡蛋送到姑娘家,表示慰问……

根据任景隆问题的严重性,组织上决定任景隆停职反省。

然而,任景隆家却依旧“高朋”满座。

七、“女流氓”的血与泪

一九八三年十月十五日,赵德尊同志在黑龙江省委常委会议室主持了省委政法委全体委员会议。听取北安市委书记兼联合调查组组长赵国彬同志《关于北安“五虎”“二狼”三个犯罪团伙案件进展情况的汇报》。

会议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赵国彬书记有点失望地说:“上级领导批评我们办理北安‘三案,有‘五论:‘搞对象过头论;挂‘码子无害论(与女流氓发生性关系);强奸妇女无罪论;合伙发生性行为论;头脑发热论。这五论的核心是有利被告论……”

赵德尊同志面容严肃,考虑到北安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五虎”“二狼”三个案件的工作量,决定重新派出厅局级干部带队,集中兵力一举拿下“北安三案”,把所有犯罪分子逮捕归案,予以严惩;对违犯纪律或触犯刑律的干部也要同步进行处理,以平民愤。对北安公安机关进行整顿,不适合做公安工作的人,一律调出,充实一些有文化水平、政治素质好的青年人到公安机关里来,以保护北安人民的正常生活,让北安女青年有安全感。并指出:“各级法院也要派出人员介入案件、熟悉案情,做好开庭审判工作……

决定派出审判“四人帮”时担任王洪文公诉人的敬毓嵩副检察长带队,并抽调省公、检、法和纪律检察部门的十九位同志北安。黑河地委派出地委副书记王德祐同志和地区公、检、法等单位的领导同志十二人,十月二十日均到达了北安。北安市又新抽调来一些同志,调查组共计五十八人。

十月二十五日,市委根据联合调查组的安排,在市二建礼堂召开了全市的干部大会,除公布顾、姚、孙三个案件案犯的罪行外,还宣布市政协主席顾国栋停职反省,交待问题的决定。这次大会象一股劲风,吹散了北安人民心头的云翳,觉的阳光又洒满北安城乡。

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派出李源志副庭长赴北安参加联合调查组,他既是联合专案组七人领导小组的成员,领导研究整体工作,又代表省高级人民法院进行案件的复核。在北安市招待所八十号房间,他天天工作到深夜。卷宗材料一页页在眼前闪现,一起起案件的疑点,按着法理进行推断着……市公安机关所掌握的二十二岁女流氓小丽,曾与“五虎”集团十个人在一起多次发生过两性关系,犯罪分子们一口咬定她是流氓。而小丽在证实时并不否认自己是流氓,既然是女流氓为什么犯罪分子举行舞会、吃喝,她一次也没有参加过呢?为什么她对这些“衙内”在经济上一分不求呢?为什么三次服毒自杀呢……她怎么走上流氓犯罪道路的?……正确评价小丽,对认定罪犯“五虎”的罪行,是不可缺少的一环。李副庭长决心弄个水落石出。

“你请坐……”李副庭长在市招待所七十四号房间,开始对小丽的证词进行全面的复核。

“谢谢……我的问题已经全部说了,求求你们可别再找我了,……要抓我,最好也快点……”小丽从单位被找来,怯生生的乞求着。

李副庭长望着穿褪色工作服,上身套了一件蓝色风雪夹克的小丽。她没烫头发,没涂脂粉,垂着头,一双仍残留污油垢痕的手,正不自主地互相攥捏着。“小丽,不是我们没事干,找你来闲聊聊是对你负责。当然也不是要抓你……有的情节你没有谈清楚,有的与他们供认的不一致。所以,我们不得不再次找你……”

“我说的全是实话……”小丽疑惑地抬起头,“我要说谎你们就处罚我……”

“你重新再讲一下怎么失身,并与他们搅混到一起的……”

“我已经讲过了……”小丽不愿再说,但拗不过李副庭长的要求,泪水满面地哭诉:“……我家过去与‘五虎的主要帮凶王玉夫的家住过邻居。一九八○年我中学毕业,同年十二月开始,在市场出个摊床,挣些钱贴补家中的经济。春节期间,王玉夫发现我出摊床,他提出要和我处对象。我说,‘王大哥,我年龄小,还没有解决工作,我不处……可他以后就经常去,等到一九八一年‘五一节以后,他经常领两、三个男青年到摊床上闹腾,向他们介绍我是他对象,说得不三不四的。有一天我进货回来碰上他,他叫我去他家一趟,我想去了和他父母说一声,再别到床子上闹,影响多不好。当天下午一点多钟我去他家。结果,他家前屋只有他妹子自己,他叫我到后屋有事,我去了,他把我按在炕上强奸了……我回家觉得没有脸见人,下午三点多就吃了安眠药。晚间家里发现我服毒,弄到医院,把我救了过来……”

“你母亲没有问你为什么服毒自杀吗?”

“我说因为没有正式工作,一个姑娘整天站大道,活着没意思……”

“你为什么不告发他呢?”

“我害怕丢人……从这以后,我家就不让我出床子了。可王玉夫总在我家门口堵我,并一再表示对我真心……”小丽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态:“我看他直发誓……又感到自己已经在他手中失了身,如果找对象,王玉夫再去一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就认命了……同意和他处对象了,又和他在苗圃发生过两次性关系。以后,我发现他还和其他女人有关系,我就对他表示不再处对象了。有一天他在街上和人打架,我十分害怕,他让我晚上出来一趟。开始我不同意,他说,你要不出来,我就上你家找你……我怕他……我按时出来,他说在街上唠不方便,就将我领到一个姓张的家门口,我怕发生关系不进屋时,张喜君也出来让我进屋,我认为有两个人进屋不会有什么问题,进屋一看还有两个青年小伙子,一会儿顾五子也来了……我从他们言谈中看事不好,就说:‘我给你们烧点水去,想溜走。刚走到外屋门口就被王玉夫等人强行拖了回来。我说:‘你们想干什么?王玉夫狞笑,说‘小丽,这都是我的哥们儿,请你照护,照护,方便,方便……顾五子说:‘小丽,我想你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们五个人说着将我按倒轮奸了……顾五子说:‘小丽,我们哥们儿不怕你告……到时候我们都说你是“码子”。我们还有更多的人说和你发生了关系,我爸爸是谁你也知道,公安局里我也有人……我当时被糟塌的头晕得坐不起来,一阵阵恶心要吐,我怕他们再来,只好求饶地说:‘朋友,我不敢告……我们一起离开的,他们五个人去饭店喝酒,我艰难地回到家中,感到既告不出,又丢人。所以,我一狠心,第二次服了安眠药……但夜里,家中又发现我中毒,再次到医院,将我从死亡中拖到苦海无边的人间。”

李副庭长望着懦弱的小丽,一股怜悯之情在胸中激荡,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冷静的神色,因为小丽是“五虎”集团受害最深的人之一,对小丽给予客观实事求是的分析和评价,将直接关系到“五虎”等人的定罪量刑。“你第二次服毒,家中没问你为什么吗?”

“问了。我只说没有工作,活着没意思。”

“你一次次受糟塌,为什么不和家人说,或者到公安机关控告他们呢?”

“告?”小丽满腹仇苦地抬头看一眼李副庭长,喃喃地说:“你们不来上哪儿告去?顾五子在火车站和执勤的民警打交了手……结果一个电话,顾五子就回家了……我有十个嘴也说不过他家的权。你是不知道,北安的共产党员就那么回事吧……”

“不会的,小丽。”李副庭长神情严肃地说,“你继续往下讲!”

“我怕他们,我不敢出屋,但有时还得上街。就在八一年七月一天,我上街碰上身着警装,驾驶三轮摩托车的任春达和刘君时,任春达十分严肃地说:‘这不是小丽吗。请上车!

警察叫我,又在街上,我心里很慌,我问什么事,他说,‘上车吧。我只好坐在车斗里。他俩将我带到无人的住户家里,说:‘小丽,没别的,交个朋友……我看是警察心里挺害怕的,又看就他俩……我就自己脱的裤子和他俩发生的关系。”

“你心里同意吗?”

小丽难过地蹙起眉,又无可奈何的哀叹一声,“谁愿意同时和几个男人……我又有什么办法?裤子确实是我自己脱的……他们说我开事了,又被李志峰等人用摩托车带到水库……还有罗志强和刘君……两个男人以上有三次,一个多月以后,我发觉怀孕了,所以第三次服毒自杀……”

“你向他们要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顾五子还抢过我五元钱……”

“你对政府有什么要求呢?”

“我已经找个农村对象,比我大十几岁……我不久就去农村结婚……希望他们再别去闹。让我在偏僻的农村过个安生日子……”

“一般青年都要进城,你为什么要下乡?”

“农村虽然苦一点,但我认为农村人少,农村空气好……”

“小丽,你不要怕他们,要敢于和他们斗争,今后不能太懦弱……”李副庭长从小丽哭诉中渐渐认识到,“五虎”等罪犯抓住小丽懦弱和爱面子的弱点,进行要挟。他颇为同情地说:

“你是好人,我们不会抓你的……”

“谢谢党了……”小丽深深向李副庭长鞠了一躬……

八、再审顾“衙内”

省公安厅派出李成江处长等人来参加北安“三案”的调查组。李处长具体分工负责“五虎”案件工作。他个儿不高,很健壮,一双有神的眼睛,由于长期公安工作磨练,总是流露出机警的目光。他接受任务之后,立即带领全组十四个同志熟悉案情,并进行了分工。他既是领导“五虎”犯罪集团案件的领导,又是一个普通的预审员。他率先啃起硬骨头——拒不认罪的罪犯顾五子。

“报告。”顾五子提着脚镣兀立在审讯室的门口,高声喊着。

“进来。”李处长边点烟,边命令着,他等顾五子站到被告坐席跟前时,挥手示意他坐下。李处长并没有马上发问,而是吸着香烟,审讯室静了下来,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清楚。

顾五子心里渐渐慌乱起来,两只眼睛不停地眨巴,当看到李处长又点燃一支烟时,他坚持不住了,说:“请给我一杯水喝?”

“给他……”李处长威严地对记录的同志挥手示意。

顾五子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边递还空水杯边抬头,说:“谢谢。”

“噢,”李处长佯作惊愕地说,“看来你还没有完全丧失人的理智……还可以教育……”

“顾五子,你一共被提审多次了?”李处长用迂回战术开始审讯了。“我问你这个数难回答吗?”

“不难。”顾五子一时摸不透李处长的用意,仔细思忖后,说:“提审了十二次。”

“你认为你的态度如何?”

“我所犯的罪,我全部交待了,强奸的事一次也没有……”顾五子仍然顽固不化,又说:“当时没有社会经验,又年轻,我进来,给我爸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不是你给你父亲顾国栋造成影响太坏,而是你没认识到,是你父母亲手将你送进了监狱。”李处长见顾五子不相信,又说:“为什么与你同龄的青年大学毕业,有的出国留学,而你却蹲了监狱呢?他们家庭经济条件,大部分不如你家,他们的父母在社会上的地位有的也不如你父亲,你没问问自己为什么走上了犯罪道路吗?”

“我说不清楚……”

“这你说不清楚,可你自己作的交待怎么样?”

“全说了……”顾五子矢口抵赖着。

“你又在扯谎,你已承认四起与女人有过性行为的犯罪事实,在我们手头有三十二个女人与你有过性行为的证词,你才交待了八分之一的罪行。而这些女人的证词作为证据,确凿充分、法律上是有效的……你的罪行按着国家《刑法》应受到三大刑中的一种处罚,就是无期、死缓、死刑。至于你应受何种处罚……审判机关将根据你的认罪态度定罪量刑……”李处长漫不经心的注视着顾五子感情上的变化。发现他眼皮不自主的垂了下来,脸色变僵。李处长利用审讯心理规律,继续敲击着他的紧锢的心扉。“你犯罪的次数,要比我们掌握的多,可能你交待的,我们没有掌握,这说明你对过去的危害人民的行为有认识,也说明你还有觉悟……这样即或判重刑,也对你父亲有好处,你懂吗……”

顾五子谨慎地问:“你们提我父亲干什么?”

“为什么提他,你还不明白?看来你是一条道跑到黑呀……”

顾五子见李处长愠怒训斥中,似乎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通融,莫非家中的老头子通过关系打通了他?不然他为什么……我再试试……顾五子诉苦地说:“你看,我带这么大的脚镣子,一直睡不好觉,每次提审我,总说我顽固……”

“叫看守员进来。”李处长并没有对顾五子有所表示,只对记录员命令着。

“是。”记录员应声出了审讯室,将看守员同志请来。

“把他的脚镣子除掉。”

“李处长,他不但严重违犯监规,而且……”

“已经对他进行了教育……”李处长不容看守员争辩,威严地命令着。

“走。”看守员对顾五子说着。

顾五子卸掉脚镣,甚感双脚轻快,返回审讯室。“能给我一支烟吗?”

李处长手中又扔出一支香烟,这支香烟的妙用,象魔术师手中的道具击穿了顾五子的心扉。李处长看了一眼贪婪地吸着烟的顾五子,说:“你是回去考虑考虑再交待?还是争取时间,现在就谈?”

“我……”顾五子意识到不承认是不行了,但又怕交待了上当,他欲言又止,看了眼笑眯眯的李处长,既感到亲,又觉得怕……他以探询地口吻,说:“我从哪儿谈呢?”

“嗯,还是国栋的儿子……”李处长十分满意对旁边的同志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提示他:“先从五个人参加的案件谈起?”

顾五子听了李处长亲切地称他父亲的名字时,象三伏天吞下一块冰似地痛快。李处长肯定是来解救他的。“我确实被任春达他们拉下水的……”

“你先从火车上劫下那个姑娘谈起?”

“八一年九月,具体哪天我记不清了……”顾五子尽量推卸罪责地说:“……我送战友上火车,孙建国、刘君、王玉夫、张洪彦也跟着一块去送,不知刘君什么目的,让我们都上了火车。车运行到前站,刘君领下个姑娘,我们五个和她一道返回北安,将她领到苗圃,我们五个轮流和她发生了性关系。”

李处长明知顾五子在避重就轻,但并不细追,只是关切地说:“先将一起起发生的时间,参加人、女方是谁、采取的手段说说。”

“第二起,也是五个人……”顾五子按着李处长所指的数字,交待了与二十二个女人有过的性行为。他在供词中颠倒黑白地说成是被任春达等人拖下水的,是个胁从者,并且在有的案件犯罪过程中,曾经阻拦任春达等人的犯罪行为,把自己描述成立功人物的形象。

“你还有十多起没有交待……”李处长关切地提示了一句,看看手表,扭脸对其他人探询地问:“让他一次说完吧?”

顾五子见李处长似乎在作很大努力,为自己创造解脱罪责的条件,暗自庆幸,但为缓解已封上的口,佯装忘却的样子,说:“我不是不交待,确实我想不起来了……”

“你记不起来……行,你交待一下从火车站劫那个姑娘的犯罪行为?”

“我们几个人劫的?”

“五个人,其中有市委组织部罗部长的儿子罗志强、刘仲秋……”

“有、有、有,这是罗志强主谋,刘仲秋骗的。他认识这个姑娘,要和她处朋友,从火车站接下来以后,我们是哥们儿,刘仲秋让她照护我们一回……”

“往下讲?”

“我想想。”

“你和孙建国,还有你的战友刘俭,你们三个轮奸那起……”

“有……”顾五子述说时,一种不祥之感袭来。这不要由量变到质变吗?所以,他看看李处长等人的专注目光,横下了心。“我全部交待完了,再没有了。”

“你今天的态度确实比以前有了进步……”李处长微笑地说:“而且,还交待两起我们没掌握的,现在只有你把每一起的犯罪实施的情节交待清楚,才能说明你认罪态度好。”

“我已经全部交待了。”

“不,你只承认你参加了这些起犯罪活动……”李处长望着象斗败公鸡似的顾五子,严肃地说:“所谓认罪态度好,是交待全部具体情节,这情节是真实的客观的反映,而你呢……?”

顾五子此刻才恍然大悟,无可奈何的叹一声,说:“李处长我服了,服了……”

李处长等人与顾五子又连续智斗了十六个小时,终于迫使顾五子交待出全部犯罪事实。

符检察长按着七人领导小组的分工,由他具体负责“孙案”小组的侦查、审讯工作。因为从提出要拘捕“孙案”成员到实施已拖了一个多月,这给罪犯孙景生,王明文订立攻守同盟提供了时间,所以,孙、王二罪犯捕后,却出现既定不了,又否不了的情况。

这一消息,从调查组内部流向社会,流向省城——“北安孙案”原证据掌握的不准,是个瘪子……其它案件需要研究……

符检察长带领全组同志夜以继日地紧张工作,案件正在爬坡的关键时刻。符检察长家中八十高龄的老母病危,家里来电话让他回去料理后事。他当晚搭车回家,次日清晨又出现在调查组,经过昼夜奋战,孙案拿下来了。三人持枪路劫轮奸的被害人找到了。三名罪犯供认了轮奸的犯罪事实;孙景生又供认了两起新的强奸犯罪事实……对此,省政法委打来电话,予以表扬。符检察长和同志们在胜利的喜悦时刻,他老母亲与世长辞了。

九、短兵相接

省纪检委王科长的面前放着一份北安市委新转来的顾国栋的交待材料,顾国栋给党、给北安人民造成的损失、痛苦又浮现在他眼前——

一九八三年八月十日上午九时北安市委大楼七十公尺远的街上,云集而来的各种车辆,经主人的精心安排由五辆摩托车为先导,接着是一辆蓝色武汉牌轿车,随即两辆北京吉普车,松花江牌大型客车……车上坐着部分北安市委、市政府的干部和子女、主人家的老少亲朋。录音机以最大音量播放香港流行歌曲。这就是北安市政协主席顾国栋的“五少爷”——顾英俊的迎亲车队。这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在仅有十三万人口的北安小镇里,缓缓地蠕动着,向北安人民宣告着顾家的权势。

顾国栋在家中迎送前来贺喜的宾客……

王科长再次找顾国栋谈话。

“王科长,您找我?”顾国栋十分有礼貌地出现在房门口。

“对,”王科长放下笔,起身将顾国栋让在对面沙发上,“请坐。”

“王科长,一听你找我,我有说不出的惭愧……我是北安土生土长的,五子这一犯罪,我不但向组织说不清,而且,也没法向北安人民交待……”

“罪责自负……你儿子犯罪由他负责,现在主要让你向组织说清你违纪、触犯刑律的行为……”

“王科长,近几年我身体不好……给人们一种革命意志衰退的印象,实际我是带病坚持工作。五小子犯罪我确实不清楚……”

“顾主任,组织上需你交待清楚包庇、袒护你儿子顾英俊的问题。”王科长十分严肃的指出:“你的问题是严重的……”

顾国栋眨眨眼睛,权衡着利弊,难以开口的神色,说:“是有这么一回……一九七九年的夏天的一个傍晚,东方红派出所的两个同志到家找我,说我儿子顾英俊在北林又和一女青年厮混时,被巡逻警察发现带到派出所,让家里去人辨认一下是我儿子不,我去了一看正是,就让他们把他放了……”

“你具体点讲?”

“我进派出所的办公室一看,是五子……”顾国栋停了一会儿,说:“我非常生气,只说了一句:给我滚回去。”

“你没问问派出所的意见吗?”

“我一气之下……可能没问……他们没好阻拦,就放了五子。说实在的,这是第一次。”

顾国栋从此包庇,袒护儿子行为从此越演越烈——

一九七九年十月初,顾五子在同案犯刘仲秋的更夫房,用暴力手段奸污了一女青年,被害人的父亲非常气愤地找到单位总支书记,让党组织给做主。总支书记感到事关重大,便会同副书记去找商业局党委常书记作了汇报。常书记便去找顾国栋,在他办公室里说:“你家五子把人家的姑娘给祸害了?”“啥时候?”“前天晚上。”“没他妈的好东西,明天都收拾起来。”顾国栋头没抬,边看文件边说着。

常书记是个聪明的人,见上司这种态度,扔下一句:“反正我跟你说了。”抬屁股就走了。

这起强奸案没经公、检、法三机关,就这样“民不举,官不究”了事。刘仲秋、顾五子同年十一月走后门参了军。刘、顾二人强奸一案经群众反映给接兵部队。犯有流氓行为的刘仲秋的新军装被扒下来了,而一起作案,犯有强奸罪的顾五子,却由于顾国栋煞费苦心,四下派人活动,参军走了人。

顾五子当兵不到一年,顾国栋又把儿子从艰苦的地方调回北安部队,当然,也是靠手中的权利作交易,靠“后门”,服役没到期,顾五子就提前退了役。

一九八一年二月二十五日晚八时许,顾五子退役待分配,他和同案犯刘仲秋、傅万强、张风鸣酒后,傅万强佯装醉汉,刘、张二人相伴扶,顾五子相随,碰上行人就以醉为掩护扑上去,强行劫钱,不到一个小时,就连续作案五起。四人一起作案,可三人被判刑投入劳改;顾五子却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

四月的一天,顾五子汇同同伙,到北安看守所警戒墙下鸣火药枪寻衅滋事,管教员出来制止,并收缴武器时,他们不但不给,还聚众起哄。管教员将一台自行车推至市公安局收发室。顾五子依仗老子的权势,气势汹汹地来要自行车时,刑警队长进行批评教育,他不但不听还骂骂咧咧。孙副局长参加教育,顾五子竟和这位局长动了手,……顾五子没受任何处罚,大摇大摆地推车离开了公安局。

五月,顾五子分配到税务局工作,赶上考“以工代干”,顾五子大闹考场,因无人敢管,顾五子居然实现了“代干”。

顾五子在税务局挂名领薪不上班,他除了到市场、车站、影剧院、商店等公共场所追女人,搞流氓犯罪活动外,还在家组织舞会,参加者多数是流氓,或有劣迹的青年。他们播放香港的黄色流行歌曲,跳自成一体的“摇摆舞”,跳热了就脱衣服,谁要跳兴奋了就到后屋进行性交,甚至群交。跳渴了,就喝顾国栋亲手给泡的上等茉莉香茶。跳饿了,就由顾夫人亲手炒菜作饭。女流氓小何,最爱吃顾夫人作的挂浆土豆。当然,无酒不成席,每宴还要喝上斤八两的酒。在顾国栋的眼里,儿子过的可谓神仙的生活。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的一天晚上,顾国栋在家正品着香茶,欣赏着电视播放的文艺节目时,一个身材修长,满面愁苦神情的姑娘推门走进来,乞求的目光盯着顾国栋,她怯生生地说:

“顾伯伯,你家的五子总到我家去,缠着我要处对象。”

“他有对象,还处什么对象。”顾国栋冷冰冰地回答。

“我求他给我办一张外出投宿的证明信,被他骗到你家……在你家后屋强奸了我……”姑娘说着羞涩的泪水顺颊而下。

“你俩的事,我不管。”

“他是你儿子,你不管,谁管?”

“……去找公安局,你去找法院。”

“你是县长,我找你反映情况行不行……?”姑娘垂着头哀求着。

“谁说我是县长?你给我任命的?你给我出去……”顾国栋见姑娘懦弱,又不知道他由副县长晋升到市委常务书记之职的底细,象只恶犬样的,对姑娘咆哮起来。

到顾国栋家告顾五子状的姑娘,惹来弥天大祸。一个在市税务局工作的顾家打手,见这位姑娘在街上出摊床谋生,便以经营商品与执照不符、收税等理由多次找姑娘的麻烦。并扬言要收缴姑娘的全部商品。顾五子又在半路上纠缠、恫吓迫使姑娘就范,姑娘为了不再受到污辱,不得不背井离乡……还有的女青年被恫吓后不敢上班、上街。初步查实顾五子强奸、轮奸,以及流氓奸污妇女作案七十七次之多,受害女青年达三十五人……

十、水落石出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以姚佰龙为首的强奸、盗窃、流氓犯罪集团已侦查终结,并按法律程序移送北安市人民检察院起诉。

符检察长用三天时间将“姚案”八大本卷宗阅读完毕,他在灯下点燃了烟斗,驱赶困倦,斟酌案情。有几处线索需要补充侦查,不能结案。

联合调查小组根据符检察长的意见,放弃了结案的结论,对“姚案”继续审调。

攻坚战又打响了。

“姚佰龙,你进来多少天啦?”符检察长以十分平和的口吻问被押进审讯室的姚佰龙。

“整整蹲三个月了……”姚佰龙十分恼悔地说:“叔,我求求你们,最好快些处理……”

“你拒不交待犯罪事实怎么能快呢?”

“我确实已经全部交待了……”

“你交待了?”符检察长打断了他的自我表白。“在一九八三年的夏天,你在市场饭店门口堵两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这……”姚佰龙被问得呆了一会儿,他乞求地说:“叔,这可不是我不交待,我确实是忘掉了……”

“现在该交待了吧?”

“对、对、对。”姚佰龙慌忙地应允,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天晚上,我到火车站蹓跶玩……”

“你说清楚去火车站的目的?”

“……到火车去接晚五点钟的火车,如果有机会就在旅客中做做谈……”姚佰龙不得不认罪。“我准备扒窃,碰到下火车姓苏的女青年还带个小姑娘,我知道姓苏的搞对象时发生过肉体关系,所以,我主动和姓苏的搭话,我请苏陪我蹓跶玩去。苏不去,我说,我爸是公安局长,你啥样我能不知道吗?苏生气就领那个小姑娘走了,我就跟着,见她俩进饭店吃饭,我就在门口等她俩吃完饭出来,我说:‘走,到站前市场管理所坐一会儿。,正巧那个小姑娘不愿意回家,我们就到了站前市场管理所。所内晚上只有孟所长的儿子孟范臣值班,我对孟范臣说小苏是我朋友,他说,你俩到里屋唠唠吧。我领小苏到里屋炕上,我提出要和她发生关系,她先不同意,后来就同意了。正发生关系时,小姑娘跑进来说孟要和她玩,她不干。我动员她,后来我赶她出去与孟发生完关系又回来了……”

“你们同伙还有谁在站前市场有过犯罪活动?”

“听说还有李江……”姚佰龙不得不合盘托出全部犯罪事实之后,诡辩说:“我和女人的关系可全是流氓鬼混……”

“不对……”符检察长瞧了一眼这只“狼”,愤愤地指出:“你过去交待和小丫有过两性关系吧?”

“对,但可不是在站前市场管理所,她我确实同意……”

“小丫多大年岁?”

“她说十七岁呀?”

“不对,这是我们查的她出生户卡……”符检察长将户卡举起、严肃地指出。“你看,她今年还不满十三周岁,你们用小恩小惠诱骗轮奸了她,这是流氓行为吗?”

“这……”姚佰龙被质问得象煞气的皮球垂下了头。“这我可不知道她是幼女……”

“你不用诡辩,刑法规定,凡与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发生性行为,一律按强奸罪论处,刑法上没有规定其他从轻条件,何况你们犯的是轮奸罪!”

“我——我希望能得到从宽……我……”姚佰龙的双手在下意识地一松一攥着。眼前却又浮现出那次因扒窃被克山县收容审查、爸爸派人从克山解回的一幕情景,晚上父亲在家设宴,宴请去克山辛苦一趟的弟兄。几位客人在姚副局长坐陪下,酒足饭饱之后,一个个醉意浓重地开始了审讯。

“佰龙,你这次为什么被克山捉捕起来的?”

“他们克山‘老便说我掏人家衣兜了。”

“他妈的,小偷的暗语管我们叫‘老便,你小子怎么也叫呢?”一位客人边接姚佰龙递上的香烟,边训斥着。

“你别打岔嘛?”负责主审的人批评了同伴,继续地问:“说你扒窃了,你在克山公安局不也承认了吗。”

“不承认,我怕他们收拾我呀!”

“闹半天这小子来个光棍不吃眼前亏……还有两下子呀!”

“还不是眼前亏……”姚副局长几杯水酒下肚,抓起儿子的手,往大家面前一抬,十分痛心而又恼火地说:“你们看手铐子给卡的印迹,咱不包庇孩子……”

几位客人醉眼惺忪的望着去克山的二位解差,二位解差忙开脱地说:“佰龙,在克山你怎么没说呢?”

“怕留下。”

“算了,他是自作自受。”姚副局长开明地这么一说,几位客人如释重负。就这样家庭审讯结束了……这幕景象却刻在姚佰龙脑际。

“叔叔,你们和父亲都是老同志了,你们可要……”

“国法难容……姚佰龙,你一共和几个女人有过两性关系?”

“九个。可我比顾五子他们少多了……”

“押回去。”符检察长命令将姚佰龙押回去之后,又提审了李江。

“我掏兜的罪已经全部交待了……”李江坐在被审的席上,惶惶不安地自语着。

“你不要封门……”符检察长对李江经过一番教育之后,见李江仍然闭口不交待罪行时,指出:“从北安电影院劫走两个姑娘都是谁干的?”

“我是随大帮……我参加了……”

“别啰嗦,讲!”

“一九八一年冬天,晚六点多钟,我和徐长海五个人,到北安电影院去看电影,方便就扒窃,在影院门前发现两个女青年,徐长海说,走,咱们去泡泡她俩,我们五个人过去和她们搭话,主动给她俩送冰棒。她俩不要,问她俩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时,她俩没吱声就走了,进电影院她俩上楼我们就跟上,她俩下楼我们也跟着下楼,她俩走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最后,她俩到电影院外的女厕所,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后来发现她俩从厕所跳墙逃跑了,我们受了骗,一气之下,我们出电影院就追,结果在头道街附近就追上了。我问她俩为什么跳墙?她俩很慌,我说走到办公室谈谈,我们就将她俩带到附近的站前市场管理所。小个的女人不进屋,并说要谈就在道上谈吧。‘我们说道上让人看见影响不好,把她俩推到屋内,一提我们五个要和她俩处朋友,大个女人拿起炉钩子就要打,被我们抢下来了,后来我们分两伙和她俩发生了关系。”

“站前市场管理所晚间谁值班?”

“没有干部值班,只有孟所长的儿子孟范臣,他是更夫……我们领女人去他也参加,所以,孟范臣欢迎我们带女人在他那儿玩……”

“站前市场管理所你有几次犯罪活动?”

“我有两次。”

“过去为什么没交待?”

“交待越多罪越大……”李江望了符检察长一眼,喃喃地说:“现在我全交待,争取有个好态度……”

“姚案”在符检察长直接领导下,全组同志通宵达旦地工作,战果迅速扩大。截止十二月二十日,又逮捕了姚佰龙的同案犯孟范臣等八人。根据领导指示,将已经逮捕的杨正顺等四名罪犯合并一起处罚。到此,以姚佰龙为首的强奸、轮奸、抢劫、盗窃犯罪集团二十一名罪犯全部落入法网。

十一、看守员被押进班房

符检察长二十人在北安劳改监狱政委陪同下和停职反省的监狱看守员李江亭谈话。“现在摆在你的眼前是两条路,一条是交待你给罪犯孙景生传递什么消息了,这是唯一的出路;另一条是顽固到底,那就是走向了黑暗……”符检察长犀利的目光盯着不断左右轻微摇身子的李江亭。

“检察长、政委,我确实没有……”

“李江亭!你太固执了,交待不交待决定对你的处罚轻重。时间是有限的,你不要抱侥幸心理……”

李江亭看着神色严厉的符检察长,横了一下心,说:“我确实没有……”

“我再给你个觉醒时间,你要为你自己的前途负责……”符检察长从书记员文件夹内取出一份逮捕人犯审批表,李江亭两只眼睛惶恐不安地不停眨巴。符检察长重重地拿起笔写道:“已构成了徇私枉法罪,可捕。”签名后签了时间:“一九八四年六月十九日十五时三十分。”

一位随检察长来的警察接过审批表,请示道:“这就执行吗?”

“可以。在一个小时内,由你负责办理正式逮捕手续。”

“是。”法警转身对李江亭郑重地宣布:“你被捕了。”

“我被捕了……?”李江亭面对突然变化,犹如五雷殛顶,一下子被击晕了。他咧着嘴看着手腕上的手铐、喃喃自语着。

“一个小时之内给你补逮捕证。”符检察长看着额角沁出汗珠的李江亭。

“走吧!”法警威严地命令着。

符检察长看着被押下去的李江亭,怅惘地自语道:“三审没审完,看守员却关进了班房,北安关系网太厉害了……”

多么触目惊心呵!据监狱报告:

“有一名与罪犯孙景生关押在同一个监舍的姓周的犯人,在提审中向科长反映,在四月二十几号的一天,晚八时许,李班长,即李江亭,在十一号监舍门外,打开门上的小玻璃窗口探头对孙景生悄悄地说:‘你的家让我来告诉你,在里面好好呆着,别想死想活的,省高级法院最近就来死刑复核;别承认是团伙的头子,把强奸说成搞破鞋,家里正给你申诉呢。官司打不好,家里钱不是白花了吗……”

省政法委指出,查清李江亭内外传信的问题。并组织了由市委一名副书记负责、抽调符检察长和监狱政委参加的十人调查组。

符检察长为了攻下李江亭这个小土围子,围绕李江亭和孙景生的关系,作了大量调查,获得一些第一手材料之后,才和同志们坐下来认真地分析案情——罪犯孙景生被捕前和李江亭并不认识,孙被捕后,他们之间怎么挂上的钩呢?调查结果发现,罪犯孙景生之妻小张和李江亭之妻小胡均在同一个工厂的同一个车间工作。据车间证实,他们二人不在一个小组工作,并无来往。但近期小张多次来找小胡;街道群众反映,小张还去过李江亭的家。小张对罪犯孙景生被捕,第一审判处死刑,所表现的既不十分忧伤和关切,也不高兴。据群众反映,她更恨强奸犯孙景生在爱情上欺骗了她,所以,她已将怀孕四个月的胎儿打掉,想离开北安。小张已到河南省探亲去了。

符检察长立即布置人给河南当地公安机关挂电话,请他们通知小张,让她立即返回北安,北安市检察院找她有事。他向领导小组进行了汇报,领导小组商量,等小张回来,对她立即采取保护性的收审,以切断外在的压力,同时应使她看到大势已去……

小张忧心忡忡地从河南回到了北安,七日持北安市人民检察院的传询通知单,走进检察院的大门。她坐在一张被询问的椅子上,紧张地看着往烟斗装烟草的符检察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符检察长点燃了烟斗,象唠家常话,温和地问。

“七月五日回来的。”小张垂着头,双手擦弄着衣襟,难为情地回答。

“原计划不想从河南往回找你,但经过核对发现你有许多事没有交待……”符检察长望着满面愁容的小张。她今年才二十五岁,与罪犯孙景生结婚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性格比较开朗,生活朴实,是工人家庭成长起来的青年。

“我……”小张耳边回荡起公爹的告戒话频频摇头。“我上次已经交待清楚了。”

符检察长拿出上次她交待的记录一举说:“你这份交待笔录,我已看过了,是十分不全的,是其中的一部分罢,所以要找你回来继续讲清楚。

“李江亭触犯了刑律,你的行为呢……?”符检察长瞧着小张因失血而憔悴的面容,一双弯弯的残眉紧锁着微微红肿的眼睛,充满失望的神色。“只有交待清楚问题,争取政府对你谅解……”

“你所指的是坦白从宽吗?现在我一个人在哪儿生活,劳动都一样,我不需要。”小张暴露出的思想,与符检察长等人分析的差了一百八十度。她十分虔诚的神色,请求道:“我希望检察长你们把李江亭放了,把我抓进去,李江亭的罪统统加在我身上,因为是我引人家犯了罪……”

符检察长微微一笑,说:“我们国家刑法明确规定,罪责自负,替人去服刑在我国是不准许的。”

“李江亭的罪是我促成的呀?”

“你犯罪是谁支持的呢?”符检察长顺着小张的话茬发起了攻势。小张嗫嚅着。符检察长惟恐出现僵局,话题一转,拉起了家常。“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听说你作了流产?”

“嗯。”小张难为情的垂头回答。

“你流产孙家同意吗?”

“没有征求他们意见,我们分居过……”小张一副十分伤感的神色,说:“现在他们害得我就够苦的啦,再生个孽根,我怎么办……?”

“听人讲,孙景生如果不判死刑,你就等他吗?”

“等他?他骗我至今,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啦,我现在死的心都有,我还等他继续骗我?”小张一股从心底爆发出的愤慨,冲上了苍白的面颊。

符检察长看着小张激动的样子,粲然一笑说:“既然你要和孙景生脱离关系,你为什么还托人往监狱里传信呢?”

“当时我是盛情难却,现在我说什么也不好听了。”

“怎么说什么也不好听了呢?我们是相信你的……”符检察长接着问道:“你说你怎么盛情难却的?”

“我们结婚之后,我和婆婆关系很好,孙景生第一审判他死刑之后,他妈十分伤感,我不想再给老人增加痛苦,所以,她让我托人我就去找了李江亭……”

“这事就怪了,你婆婆是一个粮店的主任,你公爹是北安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孙景生的哥哥在法院,弟弟在派出所,他们认识的人,不比你多吗?为什么让你一个工人去托人呢?”

是啊,小张一下被问得懵住了。她儿子上了断头台,让媳妇也去陪绑。此刻,小张一股复仇的怒火冲上了心头,她眼睛喷火,说:“我把我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你们给我指点指点他们为什么,就是我蹲监狱去也满意了。”

“我看只要讲清楚问题,并有充分认识,也不见得非蹲监狱。现在你放下包袱只管说吧!”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小张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一九八四年三月二十六日,我听说孙景生这天又从监狱提审到了法院,晚间我就去婆婆家打听消息,可一进门,却发现全家人的脸上布满愁云,气氛异常。我一问,他们说景生判得太重了。我问判得什么刑时,谁也没言语一声。我估计事情不妙,就在里屋桌上发现了孙景生等人的判决书,我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一遍他的罪行,被气哭了,我婆婆为儿子判死刑也哭了。我公爹指着判决书,说:‘这都定不住,净瞎整。我婆婆对我说:‘你找人给景生传个话,告诉他把原供推翻,家里正给他申诉……此时我才注意到他哥孙景权正俯案写着申诉材料……”

“判决书哪儿来的?”符检察长打断了小张的叙述,发问。

“法院的判决书不是给罪犯家属一份吗?”

“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判决书只给罪犯本人,不给家属。尤其象孙景生这样阴私案件,判决书就更不准扩大范围。”

“判决书我是看了,哪儿来的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到他家时,判决书已经就有了……”

“噢!”符检察长等人彼此对视一下。小张提供一个十分有价值的侦查内奸的线索。“你继续往下交待吧?”

“一会儿景生的辩护律师来了,他姑姑领我到外面避开了,景生的父母和他哥,加律师在屋里密谈了半个多小时,律师就走了。”

符检察长斟杯茶递给了小张,用关切地口吻说:“喝口水,你慢慢往下说。”

“谢谢。”小张双手接过茶杯,一颗紧张的心,渐渐平缓下来。“我几次去景生家,他妈见我总是哭哭啼啼的,让我想办法找人给景生捎个信;要说我和景生没感情也不对,所以当时我也很伤感,加之他妈这么一哭,我心就软了。我知道我们车间小胡的爱人在监狱工作,所以我主动找小胡闲聊,深知她爱人不安心看守员工作,我一口应了下来,等将来请景生父亲帮助解决。当然,我提出给景生捎个口信,小胡也表示同意,我去的小胡家,是按着景生妈的意思讲的。和李江亭面谈的。李江亭那边犯事之后,我既感到害怕,又觉得事办的对不起人。尤其上次你们找我,我为减轻对李江亭的处罚,我承认下来。可回家我婆婆就来追问我到检察院都说什么来的?我骗她说,我在检察院什么也没说,她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一再叮嘱我不能交待有判决书,上诉书和律师到家的事。我看在家呆着不好办,我就去河南避避风。谁想到那么远了,你们去电话还找我,躲也躲不了。我豁出这一百多斤了。景生他爸说,他们问你,你就来个一问三不知。景生的姑妈来找我两次,让我去她家,我没去。晚间,景生的父母又来找我。她妈告诉我,今天检察院找她了,问的还是判决书的事。他爸说:‘现在看检察院是整你!他们叫你去,别听他们给你摆阵势,把你的话哄出来,该拘你还得拘你。”

根据小张提供的线索,符检察长终于把问题全部查清。

罪犯孙景生的父亲,北安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知法犯法,参与违法行为,使李江亭被拖进了监狱!孙景生的同案犯王明文的父亲是派出所所长,家属给罪犯王明文往狱中捎香肠、肘花。王明文将检察机关指控他罪行的起诉书捎回家中,他们对被害人进行无理的挟胁。三名看守员也被拖下水。罪犯孙景生等人的判决书通过孙副局长的一个铁哥们、司法机关中的一个小头头擅自送到孙家。

从看守员进了班房这前前后后的经过,符检察长深深体会到,建设一支忠于人民忠于党的政法队伍是多么至关重要的问题呵!

十二、检察机关的连续抗诉

符检察长的写字台上,摊着史科长草拟的“姚案”《抗诉书》,草稿在柔和的台灯光下更加黑白分明。符检察长走到窗前,顺手推开窗子,让清风吹得头脑更加清醒。符检察长仰望清淡的月光,又瞧瞧铝制品厂炉火映红半边天空的夜色。他站在窗前,重新一起一起地回忆认定“姚案”犯有强奸罪的依据,每一个女被害人出证时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映过。他拿起笔签批了北检刑抗字第4号,“姚案”的《抗诉书》,依据《刑诉法》第一百三十条,对“姚案”向黑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

“姚案”《抗诉书》副本,报送省人民检察院之后,检察院的领导于一九八四年八月一日向省委汇报北安“三案”情况时,支持了他们的抗诉。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二日,黑龙江省政法委讨论“姚案”。会议开了两天,进行了充分认真的讨论,会议决定,北安“三案”的最后结论要提请省委讨论决定……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八日,黑河中级法院以(34)刑上字第63号刑事裁定书,对姚佰龙案十四名被告人的强奸、流氓、伤害、盗窃一案发回北安重新审理。北安市人民法院于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二日,以(84)北刑字第221号对“姚案”进行判决。

符检察长仔细阅读新的判决书,发现第一次判决书上认定的是犯罪集团,新判决书却改为共同犯罪;集团首犯姚佰龙原判死刑立即执行,新判决改为死刑缓期二年执行,还有罪犯孟范臣等人的刑期均已锐减!

符检察长意识到需要第二次提出抗诉。

根据符检察长的指示,再次向黑河地区中级法院提出了《抗诉书》。《抗诉书》的副本报送省有关部门。

省委书记李力安同志主持专门讨论北安“三案”的会议,他不动声色地倾听各方的发言。

黑龙江省人民检察院敬副检察长依据笔记本上的要点侃侃而谈:

“我们检察机关不同意认定姚佰龙等十四名罪犯是共同犯罪。我们认为已构成流氓犯罪集团,姚佰龙是这个集团的首犯。我按省高级人民法院汇报中所认定的犯罪情节,发表如下意见,供省委参考。第一,姚佰龙等十四名罪犯的犯罪活动完全符合两院一部文件规定中构成流氓犯罪集团的三个特征。

“文件规定的第一个特征,‘三人以上出于共同实施流氓犯罪行为的故意而又经常纠集在一起。罪犯姚佰龙在法院认定八起流氓犯罪中,就有五起是三个男人以上和一至三个妇女在一起发生性行为,当然还有二男与一女的;姚佰龙没参与的还有四男与一女、四男与二女的厮混,另外流氓殴斗,双方参加人就更多了,所以说,姚案是符合三人以上犯罪集团的第一个特征。

“文件规定第二个特征,‘重要成员基本固定,有明显的首要分子。姚佰龙等十四名罪犯中,经常有六、七个犯罪分子和姚佰龙在一起犯罪,从法院认定姚佰龙八起流氓犯罪中,足以证明这个犯罪集团主要成员,基本以这几个人为核心,首犯自然是姚佰龙,这些犯罪分子拿他作保护伞,因其父是公安局副局长。

“文件规定犯罪集团第三个特征,‘多次共同实施流氓犯罪行为,参与人有时多有时少。罪犯姚佰龙等十四名犯罪分子的活动,是时聚时散,完全符合文件的第三个特征。所以,我们检察院认为,认定是共同犯罪是不妥的……

“另外,认定罪犯姚佰龙奸淫幼女罪,视其具体情节,可从轻处罚的观点也是不妥的。事实是姚佰龙和葛中良轮奸了幼女,按着刑法规定应从重处罚。提出从轻处罚,没有法律根据。另外,我们检察院起诉时,有五起强奸罪是姚佰龙所为或者与他有关……”

赵德尊书记对敬副检察长有理有据的发言十分赞许,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省委认真讨论了对“姚案”的两种定性、处置意见,多数常委赞同省人民检察院的意见。

“我认为罪犯姚佰龙既无从轻处置的理由,又没有减轻处罚的条件……”李力安书记综合大家的意见,依照最高人民法院正式委托,代执行死刑核准的权力、决定:“姚案已构成流氓犯罪集团,罪犯姚佰龙的行为,已构成集团的首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我赞同力安书记的决定……”陈雷省长十分激动的说着。他在出国路经香港时,香港《镜报》发表了《李力安,陈雷你敢处理吗?》的文章,香港记者们问陈雷说:“陈省长先生,《镜报》发表文章,指名问你和你的同事,敢否处理北安‘五虎、‘二狼犯罪分子一文,你有何评论?”

“北安‘五虎二狼刑事犯罪分子是我们发现逮捕的,目前正在清算他们的余罪。我们既然敢抓就足以证明我们敢处理,并通过报界将事实公布于众,借以向北安乃至全国人民表示我们的决心。十分遗憾的是本人来去匆匆,不能亲自奉告诸位判处的消息,望诸位注意我们的报纸……”

省委的这一决定,象强劲的春风,吹开了人们紧闭的心扉,吹散了人们脸上的阴云。

黑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于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以(84)刑抗字第4号刑事判决书判决:“经本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依照《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六条第二项规定,判处如下:

一、撤销北安市人民法院(84)北法刑第221号刑事判决中第一项对被告人姚佰龙的处刑部分。

二、北安市人民检察院抗诉正确,予以支持。

三、驳回姚佰龙、王东江的上诉。

四、判处被告姚佰龙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此判决为终审判决。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北安市召开了宣判大会,罪犯顾英俊、姚佰龙等五人被判处死刑,孙景生等三人被判处死缓,任春达被判处无期徒刑,其他罪犯处有期徒刑。

这天,北安市人民群众冒着零下三十五度的严寒,扶老携幼走出家门,迎来了北安的春天。

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于1985年8月3日发出《关于黑龙江省北安市部分领导干部纵容、包庇子弟犯罪受到党纪国法制裁的通告》。《通告》严肃指出:

黑龙江省北安市三个流氓团伙犯罪案件发生后,中央、中纪委领导同志作了严肃查处的指示。黑龙江省委及时抽调省、地、市纪委和公、检、法干部组成强大的工作组,经过十六个月的艰苦工作,查清了犯罪事实,对犯罪分子及有牵连的干部依据党纪国法作了严肃处理。

北安市三个流氓犯罪团伙以北安市部分党政领导干部子弟为骨干组成的,参与犯罪活动的有六十多人,认定犯罪的三十六人。从1979年以来,这些犯罪分子强奸、轮奸、奸淫妇女,作案一百三十九起。他们为非作歹,祸害乡里,严重残残了被害者身心健康,扰乱了社会治安,败坏了社会风气。根据他们犯罪事实,经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核准,1984年12月28日,依法判处顾英俊等五人死刑;判处孙景生等四人死缓;判处任春达无期徒刑:其余二十六名犯罪分子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

北安市三个流氓团伙犯罪分子中,有干部子弟二十四名。在这些犯罪分子的家长中,有处级干部四名,科级干部九名,一般干部十一名。对这些有牵连的党员干部的问题,省委、省纪委经过逐个查证核实,区别不同性质,作了严肃处理。北安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任景隆对其子任春达的犯罪活动知情不举,包庇掩盖,在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斗争开展后,他身为“打击办”副总指挥,不但不向组织讲清问题,而且怕被害人告发此事,以探望为名,到被害人家摸底,继续向组织隐瞒,经省纪委决定,开除其党籍,建议撤销其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职务,司法机关正在追究其刑事责任。北安市政协主席顾国栋对儿子管教不严,把找上门来告发其子强奸的女青年撵出门了事,包庇袒护其子顾英俊犯罪。经省纪委决定,开除顾国栋的党籍,建议撤销其市政协主席职务。市公安局科长刘青田,对其子乱搞两性关系、伤害他人及流氓行为,知道一些情况,但未采取措施严肃处理,造成了严重后果。经北安市委决定,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其他二十一名干部,都有对子女管教不严的错误,北安市委都责成他们认真做了检查,给了他们以严肃的批评教育。

目前,黑龙江省委、黑河地委已对北安市委领导班子作了调整;省委利用这个典型对全省党员干部进行了严肃党纪国法,提高党性觉悟的教育。

“五虎”、“二狼”伏法了。经历过这场触目惊心的斗争,面对党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昌明法纪的《通告》,人们对司法战线中辛勤劳动的“啄木鸟”不畏险阻的斗争精神会油然地产生一种发自心底的敬意。危害人民的害虫绝逃不脱人民的法网!但是,通过这些不该发生的和应该发生的事情,人们在深思……

分类:报告文学 作者:闻四家 期刊:《啄木鸟》1985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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