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坐在火车上,两眼默默地望着窗外。
三月的西北高原,依旧定格在冬季萧条的景象里。孱弱的阳光下,斑斑驳驳的残雪嵌印在荒茫无际的原野上。远处灰青的山峦和偶尔掠过的树影,逆透出一种原始而苍凉的色调。
他并没有在意外面的景物,面色凝重地沉浸在一份思绪中。他是昨天因获得减刑而刚刚走出监狱大门的。六年前,他的妻子因被两名歹徒强奸而无脸见人愤而自杀。他含着满腔悲愤安葬了妻子,发誓不报此仇决不罢休。经过半年多的苦苦搜寻,他终于找到了这两个家伙,并严厉地惩罚了他们。由于彻骨痛恨出手过重的他差点要了一个家伙的命,就此被送进监狱,判了整整八年徒刑。今天他终于出来了。六年的监禁,让他几乎与世隔绝,对于重新获得的自由,他除了感慨,本还应该兴奋才是。然而谁知他却不然,非但没有丝毫兴奋之情,相反却格外地挹郁,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兀自专注在窗外,昨天出狱前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
“一切手续都办完了吧?”他走进监狱长办公室,扛着警监警衔的监狱长朝他问。
“是的,监狱长。”姜源毕恭毕敬地站在地中央回答。
“姜源,来,你坐下。”监狱长客气地招呼道,“今天下午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在走之前有件事和你说一下。”
姜源心里一紧,怯生生的一动不动地望着监狱长,不知他要说什么。
监狱长说着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一个手提袋,将里面的东西掏出后摆在写字台上。“这是宗谨介的一些遗物,他在不久前好像知道你要出狱,所以和我们要求希望由你将这些东西转交给他的家人。”
“这……”姜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提出来。”监狱长指着写字台上的东西说。
他慢慢挪着脚走了过去。写字台上的东西除了一块手表和几件衣服外,还有一封宗谨介写给他老婆的信。他看完后目光转向监狱长,表示没什么问题。
“这里面最贵重的可能就是这块劳力士手表了。”监狱长将东西装进手提袋里,“这些东西是属于他私人的财物,因此你要尽可能地直接交到他妻子手中。另外,有关宗谨介的任何情况都不能告诉她,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姜源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们之所以选择你去做这件事情,一是宗谨介他本人有这方面的要求,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尽量满足他。再说从你这几年狱中的表现,我们完全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一定将这件事办好。”监狱长客观而真挚地嘱托道。
他从监狱长手里接过手提袋,随着一个习惯性的立正高声道:“是,请监狱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
出狱的当天,他住进一家旅店里,一晚上不住地看着那个手提袋,辗转反侧,实难入眠。经过再三斟酌,他决定放弃回家,先去送这些东西。一来是完成狱友的心愿,二来也是为监狱办好最后一件事,以回报他们这几年对他的教育与关照。主意拿定之后,第二天一早,他便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趟西行的列车……
列车高速运行着,不断闪后的景物依然枯燥单调得乏善可陈。姜源从窗外拉回目光,抬起头看了看行李架上自己的那个提包,然后谨慎地离开座位,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掏出支烟燃着后重重地吸了起来。他半靠在车门处,望着西斜淡淡幻化出柠檬黄的太阳,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遇到宗谨介是他进监狱两年后的事情。当时宗谨介因与别人械斗而伤人致死被判重刑进了监狱。由于宗谨介身体有病,得到了他不少的关照,就此两人成了非常要好的狱友。除了生活相互照应外,还无话不讲。对于他犯的事他从头至尾不知讲了多少遍,让宗谨介听的耳朵都长出了硬茧。当然,宗谨介也向他说起过自己的身世,他说他是个农民,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打拼了。结果财没发倒惹出一屁股的事,闹到最后还蹲进了大牢。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住家人。至于他究竟是如何进来的,他说是因借了高利贷赌债一时无法还上而躲避时被找到后犯事的。不过,宗谨介仅和他说过一次,以后再无提起。空闲时,没话找话的他很想听听他出事的经过,每当此时宗谨介总以过去的事不愿再提来搪塞,但他那讳莫如深的目光却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他依稀感觉出他的事很可能非同一般。接下来几年监狱的共同生活,他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秘密,但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他将自己被减刑的消息告诉他,宗谨介也只和他说他曾经有过一段不平常的经历就此打住,希望他出狱后能将自己的那点东西捎给家人。谁知就在他即将出狱的前一个月,宗谨介因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而死亡。有关他的一切似乎也就成了一个永久的谜。今天他去给他的家人送这些东西,或许冥冥之中的另一个欲念驱使,就是想通过他的家人弄清他有过怎样的人生。
一支烟将要燃尽,他吸完最后两口扔掉烟蒂起身返回。春运已经结束的列车上乘客同样不少,超员的车厢多少显得有些拥挤。他迈进车厢门,满满一车厢人尽收眼底。他并无过分在意地扫视了一眼,正要走向自己的座位时,突然感觉不知从何处有双犀利的目光正盯视着他。他倏地一凛,下意识地收住了脚。他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是自己有点神经过敏,还是确实有人在注意自己?他狐疑地两眼搜索着朝车厢望去。车内的旅客似乎没有任何特殊,虽然大多数素不相识的人聚在同一空间相互保持着一定的矜持,但正常的神态让他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在消磨着旅途无聊的时光,有的在看报,有的闭目养神,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表情异样。他微微松了口气,敛起目光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下的他,无论如何心绪再难平静下来,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看看自己身边的人,又站起环顾一下四周左右,随后将目光停在那个装有宗谨介遗物的提包上……午夜时分,列车进入夜间运行。随着暗下的灯光,坐了一天车的人们在生物钟的作用下东倒西歪地昏昏欲睡。只有几个年轻人精力旺盛地还在那里一边玩着扑克一边谈笑风生。姜源头靠车窗,两眼微闭着像是睡去的样子。半小时后,当列车员报了个站名列车停下时,他霍地站起从行李架上拿下提包迅捷地直冲车门走去……
为了避免发生什么不测,能够顺利地将宗谨介的东西送到他妻子手中,他两转火车,三换汽车,终于来到了坝北这个偏远而落后的县城。由于天色已晚,他在汽车站附近选择了一家较便宜的旅店住了下来。自从半路下车来回掉换交通工具,到现在他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跟踪自己。抑或是被甩掉了还是原来就没有,他不得而知。按道理自己这样一个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刑满释放犯,穷得仅剩下身上的衣服和几个微不足道的路费,有何价值可言?倘若真有人在注意他,恐怕其目的是在他为宗谨介所捎的东西上。他躺下后反复咀嚼着这件事情。不过除了那块表外并没有更值钱的东西。再说给他捎东西除了监狱外再无他人知道,所以说有人为了宗谨介的东西追踪而来似乎也不大可能。那……看来自己是有点多虑了。难以找到答案的他暗自道。大概多年的监禁生活使自己的神经变得过分脆弱,时刻都有种被监视的惯性所致。管它呢,现在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吗?明天就可以见到他老婆了,只要把东西交给他老婆就可以早日回家了。他没再多想,顺手关掉灯很快睡去。翌日清晨,他从汽车站乘上一辆中巴班车上路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车在一处山湾的地方停下。司机告诉他沿着左前方那条半山坡路往里走七八里地就到他所要去的盖拉村了。他一下车,一股凛冽的山风像刈麦的镰刀样锋利地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望望卷着烟尘渐渐远去的车影,裹裹领口,顺着司机指的那条路走去。茫无人烟的山野空旷清冷,天上随风流动云絮的阴影,不时地掠过前面的山坡。他走了将近二里多地,忽然发现前面有辆越野吉普车停在那里,他下意识放慢脚步。如此僻陋的地方竟会有这样的车开了进来,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他游移地将要走近这辆车时,从车上下来两个戴墨镜的男子。姜源有意避开刚想转身,两个人已来到他面前。
“你们……”姜源提防着向后退了一步。
“姜先生,我们在这里已经恭候你多时了。”一个男子扶了一下脸上的墨镜道,“我们是在执行公务,上级通知说最近有一个持枪歹徒窜入我县境内,所以,我们需检查一下你的提包。”
一听对方能够叫出他的姓氏,姜源马上意识到他们决非是什么执行公务的,而是一直跟踪他悄然设伏在此地的。看来,自己以前的感觉没有错,很明显他们的目的就是冲着宗谨介的东西而来的。想到此,他全身的神经阵阵绷紧,双手急忙护住背在身上的提包。“你们要干什么?我不是什么歹徒,光天化日之下,你们……”
“和你说要检查提包,你啰唆什么。”说话男子蛮横地上前出手朝姜源的提包抢去。
姜源见势不妙,一个躲闪掉头就跑。
“追上他,别让他跑掉!”山坡下,从汽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的人高声命令道。
姜源慌不择路地朝对面的山坡上逃去。后面的两个人紧追不舍。他拼命地奔跑着,但无奈几天旅途的疲劳让他体力严重透支。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阵腿软,放慢了速度。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个家伙离他仅有一步之遥,他奋力越上山包,本想弯腰找块石头作为防卫武器,但背后的衣服已被对方抓住。他急中生智甩出手中的提包朝后袭去。猝不及防遭到打击的家伙一个趔趄地松开了手,姜源借挣脱之机刚想逃走,随后赶到的另一个家伙已向他凶狠地扑了过来……经过一阵搏斗,姜源实难敌两个壮汉的劲力,终于被摁倒在地,手中紧攥的提包也被对方用刀逼着抢走。一个家伙居高临下地将提包扔给山坡下那个走出车外等着的人后,转过身看看阒寂的四野。“东西已经到手,留着这小子也没用,处理掉算了。”
“我看也是。”牢牢控制着姜源的另一个家伙同意道,“和老板说一声。”
“用不着,多大点事。”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根尼龙绳。
正当两个家伙准备动手时,其中一个头上冷不防像被什么击中,疼痛得赶忙用手捂着扭脸去看。他发现山包下有个人正朝这里走来,不远处的小路上还停着一辆白色的汽车。
“小六,不好,有人来了。”这个家伙惊叫道。
名叫小六的一看有人,马上松开姜源站起。“我们得走,要是被人发现坏了老板的计划可就麻烦了。”
“嗯。”揉着脑袋的家伙应了声,狠狠踢了姜源一脚,“便宜这小子了。”
两个家伙一刻未停仓促转身离去。他们前脚刚走,山包下的来人就跟进而至。他赶忙扶起趴在地上的姜源。
姜源支撑着坐了起来,擦擦嘴角的血迹喘了口气说:“谢谢你!”
“用不着。”来人客气了句,“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我也不知道。”姜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四下寻找着刚才拦劫他的人。
“他们是不是抢了你的东西?”来人看着他问。
“是的,对,他们抢了我的提包。”姜源说完不顾一切地朝山下跑去。
刚才停在那里的越野吉普车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姜源的提包被扔到不远处,从里面翻出的东西东一件西一件地散落在草滩上。姜源拿起提包看了看,然后开始细心地一件件捡拾着那些东西。
“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来人跟下来边帮着姜源边问,“是不是钱,还是什么贵重物品?”
“也没什么。”姜源看着已搜集起来的东西,“就是还差给朋友捎的一块表和一封信。”
“呃,”来人若有所思,“要是名贵表就难说了,那封信谁会要,准是让风刮跑了,我们再找找。”
“好吧。”他俩分头在草滩上寻觅起来。姜源顺着风吹的方向一步步向前寻找着。走了约三四百米,他发现不远的地方有样白色的东西被一丛芨芨草挡住,阳光下随风不住翻动着闪闪烁烁地若隐若现。他三步并作两步直扑了过去。当他捡拾起后看清上面字迹是宗谨介的那封信时,一颗悬虚的心终于落下来。显然信是被刚才那几个家伙拆开的,看完见没什么用就随手扔掉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叠好装进胸前的衣兜里,正准备要去找信封,远处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喂,手表找到了,找到了——”
姜源见被劫的东西失而复得,拿着手表激动地朝对方道:“大哥,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你不仅救了我,还……”
“没什么。”来人不在意地说了句,随后问姜源叫什么,到这里有何事情。
姜源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并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来意:“大哥,请你留下姓名和联系电话,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来人说他叫顾非,是搞肉联商贸的,今天所接的一批肉联货源不幸半路上跑了几头牛,他是与其他人分头找牛偶遇这件事的。他让姜源不要挂在心上,随后留给他一个手机号码,让他有事可以找他,他会尽力帮忙的。
姜源再次谢过顾非,便与他告辞分手,重新踏上通往盖拉村方向的那条小路。
户数不多的盖拉村原位于一处向阳的半山坡上,但近几年随着人们逐渐将新房盖在坡下平原地带,山坡上也就仅剩下破旧的用来存放杂物的废窑洞和为数不多难以向下搬迁的贫困人家。经过打听,姜源找到了宗谨介的家。一处独居的院落和五间砖瓦房,虽不是村里最好的,可在如此贫瘠的地方也算得上是殷实富裕人家了。姜源上前敲敲院门并未有人答应。他轻轻一推,门开了。他朝里看看探进身高声问道:“有人吗?”随着他的问话,从正屋里走出一个女人,说:“有人,你找谁?”
“我是宗谨介的朋友,到你们这地方办事,他让我顺便来家里看看。”姜源说明来意,“你是……”他不敢冒昧。
“呃,我……我叫慕容娟,是宗谨介的婆姨。”女人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她上身穿一件粗线毛衣,腿上套着条城市早已绝迹的健美裤。尽管这种穿着农村味道十足,但她那张光洁的脸庞却格外细腻,与之形成一种明显的反差。
“你就是慕容嫂子。”姜源高声地叫道,并告诉了慕容娟他的姓名,在她的礼让下同她一起走进屋里。
外表看贴着瓷砖装饰的砖房很是气派,而屋里的陈设却十分简陋,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姜源看了下室内的情况,端起慕容娟斟来的水。“嫂子,大哥这些年不在家,你一个人够辛苦的。”
“是啊。”慕容娟苍凉地叹了口气,“除了管孩子,还要种那几亩地,实在是……”
“大哥每年给家里寄的钱不多吧?”姜源喝着水问。
“已有两三年没见一分钱了,这个家伙说不准在外面又找了个老婆过去了。”慕容娟有些生气地说。
“不会的,这一点你要相信大哥。”姜源劝慰道,“他一个人单身在外也很艰难,我这次来……”
“是不是给俺捎钱来了?”慕容娟急切地打断姜源的话。
“不是,我主要是来看看,顺便报个平安。”姜源解释说。
“唔……”一听说没钱,慕容娟放平脸,“捎信顶个屁用,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钱。”
“也许是吧。”慕容娟的话让姜源有种凉飕飕的感觉,“不过……”
“看来他是给俺们捎了东西。”见姜源话中有话,慕容娟揣测道,“是什么,你快拿出来给俺看看。”
“也没什么。”姜源正要从身后拿提包,倏忽发现正面转过脸直勾勾望着他的慕容娟两眼上方有过文眉的痕迹,他顿时停住了手。如此偏远的地方,又是这样贫穷的家庭,怎么会有这种描眉画眼的扮相,难道……
见姜源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慕容娟局促地避开他的视线偏过脸,“这位兄弟,老宗他到底给俺捎没捎东西呀?”
“捎是捎了,只是我没带在身边。”姜源多了个心眼儿,想到了刚才路上所遇,“另外,宗大哥让我来家后看看房子的情况,回去好说给他听。”他说着移动身体离开炕沿儿。
“房子还行,只是这样穷的家能有什么好看的。”慕容娟上前阻拦,“大兄弟,你还是坐着喝水吧。”
“这……”慕容娟的举止让姜源更为生疑,他忖度片刻,“既然嫂子这样,那我只好告辞了。”他拿起提包假意要走。
“你……”慕容娟看姜源真要走,赶忙露出一副笑脸,“我是说这个家实在不成样子,怕你笑话。如果你想看就看吧,回去也好告诉他,让他千万管管这个家,要不然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噢,那就谢谢嫂子了。”姜源说着先是到里间看看,然后出来又到了东边的另一间。这间没有炕,正面是张床,窗前放着个写字桌,侧面墙上挂着个相框。他看了眼正准备离去,蓦地里面的一张双人合影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的视线。他认得出,照片上男的正是宗谨介,只不过当时年轻些罢了,可那个女的,无论怎么都不像现在的慕容娟。看来这里面还真有问题。这个慕容娟一定有假!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后从屋里出来,冲站在屋外的慕容娟说:“为了安全,我将宗大哥捎的东西放在旅馆里,你明天来拿就是了,或者你确定个地点我给你送过去。”
“嗯……”慕容娟一脸失望地看着姜源,“也好,将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去时通知你。”
姜源说出一个号码后转身要走,慕容娟硬是留他再待会儿。几经拉扯,姜源终于抽身离开,他一迈出宗谨介家的院门,就脱兔般地飞速离去。追出门外的慕容娟朝远处望望,立刻掏出了手机……
未敢走大路绕道而行的姜源经大半天时间才返回到县城。为了安全,他选择了一家僻静的家庭式小旅馆住下并将宗谨介的手表和那封信藏好后才放下心来。到现在他已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陷进了一个十分危险的是非旋涡中。而这危险就来自于自己给宗谨介所捎的东西上。所以他不仅遭到跟踪、拦截,而且还有人假冒慕容娟在“恭候”着他。出现如此险象环生的境况,着实让他万万没有想到。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真是搞不明白。一块普通手表完全够不上这般兴师动众。再说那封信,被几个拦截的人拆开后他也看过,里面仅是一些关心和问候的语言,不会藏匿什么重要秘密。因此那些人抢到后又不屑一顾地随手弃掉。那……所发生的一切到底因何而起呢?他苦思着自己这两天来的遭遇,无论如何也难以找到答案。难道是自己个人的缘故?可当年的仇家也犯不上用如此的手段来对付他。而剩下的大概就是因自己是从监狱出来的这一点了。除了拿有宗谨介的东西外,另外恐怕有人认为他很可能还从监狱带出一些有关某方面的重要信息,所以才招致跟踪和拦截。他们不仅要看到东西,更主要的就是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对,所有的一切应该是这样的。他基本确信自己的分析不会有多大出入,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再说监狱的狱警们不知是否清楚他给宗谨介捎东西会遭到麻烦。如果仅是满足一个死在狱中囚犯愿望的一种普通委托,倒也无所谓,要是另有意图的话那可就……他越想问题越复杂。毫无疑问,从走出监狱那一刻起就一直“关照”他的人肯定在密切地注视着他每一步的动向,他现在的主要目的就是尽快地找到真正的慕容娟,把东西交给她,自己就算完成任务,然后一走了之,从而彻底与这个是非旋涡脱开干系,否则的话……可要想在这个人地生疏的环境中仅凭势单力薄的自己一个人,谈何容易。他困窘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要不干脆就此打住算了,何必担此风险,闹不好自己这条小命也得搭了进去。波动的情绪啃啮着他,十个心有九个想退出这一充满诡谲的游戏,但耳边不时响起宗谨介那笃诚乞求的嘱托,让他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再说还有监狱长的交代也不可推辞。另外,随着接连遭到欺侮的锐痛,反倒更进一步刺激了他的好奇心,驱使他欲罢不能地想弄明白跟踪他的这帮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经过一番认真思考,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找到真正的慕容娟。他搜肠刮肚煞费苦心,穷尽了自己的一切所能,但无任何办法。就在他将要绝望的时候,猛地想起了救过他的顾非。当时他的见义勇为着实令人感动,再说他在当地经营业务,一定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所以找他帮忙应该没问题。想到这里,他拿出出狱时狱友送的那部还是黑白屏的翻盖手机……
接到姜源请求帮助的电话后,顾非二话没说,慷慨地调动他在当地所有的商务关系,经过两天时间在盖拉村一带打听查询,终于在一家乡办奶牛场发现了真慕容娟的身影。听到这一消息后,为防止再次出现意外,姜源希望顾非能和他一起去。顾非开始顾虑重重,很是不愿掺和到这种带有明显危险性的事情中来,但见姜源一个人孤立无援,出于同情也就同意了。当天他从朋友那里借了辆车,到小旅店悄悄接上姜源,两人绕道迂回地开向那家乡办奶牛场。
“你就是慕容娟吧?”当他们通过关系在一户奶农家里找到正在扫院的慕容娟后,在她家里见过照片的姜源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的,你们……”见两个陌生人站在面前,因缺乏营养脸色清癯而泛黄的慕容娟探究地看着他俩,问,“是不是该让俺回家了?”
“回家,回你家?”姜源一时不解。
“对呀,你们说让俺来亲戚家住个两三天就回去,今天可是第四天了。”慕容娟放下手里的扫帚说。
姜源和顾非交换下眼神。从她的话里姜源明白过来,慕容娟把他俩看成是劝她离开家的那些人了。“不,嫂子,是这么回事……”他赶忙上前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一听说是宗谨介的朋友,慕容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她将两人让到屋里,告诉他们说大前天村里突然来了两个人,自称是县畜牧局的,要防治什么禽流感,并在她家和另外几户屋里和院外撒了些药粉,还说这些药粉有毒,为了安全,让他们最好暂时不要进屋,可到亲戚家或什么地方避一避,三天后就没事了,为此,每户还给了一百元的补偿金,所以她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到这里来了。姜源听完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有人为了想从他口中套出有用信息不惜采取了这种冒充慕容娟的手段。他暗忖着,没有将这一切告诉慕容娟,仅和她说宗大哥在外面一切都好,只是这两年他和大多数农民工一样承揽工程总是要不回钱,所以也就难以接济家里。慕容娟说宗谨介在外闯荡已经十多年了,具体干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回来的时候也很少,仅是时常不断地往家寄些钱来。那排房子就是用他打工的钱盖起来的。只是这一两年少了,不过也有,最近还寄来了两千元呢。最近?姜源一怔。接着问有多长时间。慕容娟说大概也就是不到二十天吧。姜源不做声了。宗谨介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亡,这钱……再说他在监狱里又是从何处来的钱?他正疑窦丛生地思虑着,慕容娟又说话了,她让姜源告诉宗谨介家里一切都好,用不着操心。只是两个孩子很想爸爸,希望他有空最好回家看看。姜源一一答应下来,他见从慕容娟嘴里也了解不到宗谨介多少情况,便从提包里拿出宗谨介的东西交给了她,并解释说那封信是不小心才被误拆的,请她谅解,随后起身准备告辞。慕容娟并不在意,接过东西放好后,执意挽留他俩吃饭。姜源和顾非几经谢绝才得以离开回到车上。
“这回总算彻底完成任务了。”姜源坐定后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我现在可以放心地回家了。”
顾非没说话,用钥匙发动着车。
“顾老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不仅事办不成,大概这条命也早完结了。”姜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这倒没什么,只是我怕……”顾非忧心忡忡地欲言又止。
“你是说有人还会盯着我不放?”姜源转过脸问。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那些人抢了你捎给宗谨介的东西又扔掉,说明他们重视的是你这个人,而另一方面大概这些东西同样很重要,所以慕容娟因拿到这些东西恐怕也会遇到麻烦。”顾非挂上挡颇为担心地道。
姜源颇有同感地深深颔首:“是啊,只是我实在弄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从你这几天所遇到的这些早有预谋的事情来看,我觉得似乎并非简单,说不准有什么十分特殊的背景。”顾非开着车分析说。
“特殊背景?”姜源甚为纳罕,“是因为我,还是宗谨介?”
“我觉得是宗谨介。”顾非两眼注视着前方,“从你那天出事我通过关系打问了一下他的情况。据说他这几年在外的情况比较复杂,没人知道他都干过什么,我不知你对他是否了解?”
“应该还算了解吧,只是我不清楚他的话是真是假。”姜源实事求是地说。
“所以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很难说了,”顾非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他在村里盖起了那样的一排房,有人说他的钱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什么意思?”姜源讶异地挑起眉毛。
“就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或是非法所得。”
“这……难道是偷盗、抢劫,还是拐卖儿童妇女?”姜源猜测着,对宗谨介的认识依然模糊不清。
“我估计这些都不是,否则是不会有人那样看重他的。”顾非否定说。
“那是什么?”姜源目光集中在顾非脸上。
顾非顿了顿,慎重地张开了口,“有可能是贩毒!”
“啊?”一听此话姜源立时惊愕得目瞪口呆。怪不得这几天会发生如此多的蹊跷事,此时浮现在眼前的宗谨介那讳莫如深的目光似乎让他豁然明白,他是如何进监狱的了。
“所以你给这样的人捎东西,我觉得你已卷入其中,并与这件事有着密切的关系。”顾非明确地指出道。
“你……”听顾非如此说,姜源像不认识他似的两眼研判地望着他。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他是什么人?
“你不要看我,我这也是瞎猜的。”顾非在颠簸的路上不住地打着方向盘。
瞎猜?绝对不可能。姜源从顾非脸上慢慢移开目光。如果真是像他所言,宗谨介与毒品有关,那么宗谨介选择让他捎东西仅是出于狱友的信任还是另有意图?再说狱警是否清楚这一点。该不是他们就此借机设置的一个非常目的之局吧!他重新将目光转向顾非。他不仅救我,还给予这样热情的帮助,难道他……
“你打算怎么办?”顾非不无关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姜源大脑一片混沌,“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非沉吟少顷。“我觉得现在你想躲也躲不开这场是非了。由于你是从监狱出来的,又与宗谨介是亲密的狱友,并且还给他捎了东西,所以虽然你可以离开此地,但无论走到哪里,照样会被追寻到的。”他说到这里放缓口气,“既然这样,你倒不如暂时留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干什么,说不准到时候你还能有个意外收获,也算不辜负那位监狱长对你的期望。”
听完顾非这番话,姜源基本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他不再迟疑地答应下来。“好吧,我听你的,但你必须帮助我才行。”
“这你就放心好了。”顾非痛快地承诺道,“凭我的直觉,我们前脚走,说不准后脚就有人去找慕容娟了。”
“这……”姜源似信非信地眨眨眼,“要不我们返回去看看是什么人?”
“我看行。”顾非立刻掉回了车头。
他俩将车藏在一道水坝下面,然后避开行人沿着场区边缘向里拐了进去。当他们在通往奶农住宅区那条小巷的西头躲在一处拐角朝外望去时,发现一个戴眼镜的人正冲着慕容娟所在的亲戚家走去。
“你看,怎么样?”顾非自信地朝身后的姜源说。
姜源佩服地点点头。“走,我们也过去,看他到底来干什么?”
顾非同意。他俩四下望望,前后相随着跟踪而去。
果然不出顾非所料,戴眼镜的人在慕容娟亲戚家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出来。他走出院门十分警惕地朝外观察了一阵,然后才迈步迅疾离开。
“看来这个人一直在紧盯着我们,估计我们将东西交给了慕容娟,所以直奔而来。”顾非望着戴眼镜人的背影断定说。
“我们进去问问慕容娟,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姜源直截了当道。
“不行,我们这样来来去去会引起慕容娟怀疑的,”顾非清清嗓子,“这个人到这里就是想从慕容娟手中看到你捎来的东西,我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何作用才是关键。”
“嗯……对。”姜源觉得他说的有一定道理,“那我们就跟上这个家伙,也许能彻底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没错,就这么办。”
经过两天的跟踪,他们发现找慕容娟的那个家伙是个外地人,现住在县城最好的一家宾馆里,登记的名字叫苏扬。自从那天从牛奶场回来,这个苏扬一直待在宾馆里哪里也没有去。偶尔出去一两次,不是本地唯一一家高档娱乐城,就是洗浴中心。即便如此,顾非和姜源并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不仅注意他的行动,还看有什么人和他接触来往。这天下午,苏扬又走出了宾馆,住在对面旅馆的姜源发现后出来尾随跟上。苏扬来到街上,似乎并没有明确去向,东看看西望望,特别爱往那些人多的地方凑。凡是利用扔瓜子摆扑克进行赌博的场所,他都挤进去玩上几局,精妙的算计一看就是个嗜赌成性的江湖老手。从这种地方钻出来,他又在地上摆块阴阳太极图的占卜算卦的摊前蹲了下来,朝戴副老式眼镜的阴阳先生问这问那,好像是在算命。看来这个家伙不仅不务正业,而且还极度迷信。天近傍晚,苏扬在一家餐馆吃完饭便返回宾馆,自此再没出来。姜源将苏扬一天的活动告诉了顾非。顾非听后得出这个家伙一定不是好人的结论。姜源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只是不知他是否因毒品到此。顾非说八九不离十,冲着一个有过贩毒历史的人而来,还会有什么,除了毒品就是毒品。姜源质疑道,宗谨介已死在监狱里,再不可能贩什么毒。而他这次所捎的东西绝对不会有毒品,也没有什么其他内容,所以……顾非想了半天,还是肯定与毒品有关,否则不会有人下此工夫,至于这毒品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似乎也捉摸不透。他问姜源,宗谨介让你捎东西一定是非常信任你,他是否曾和你说过什么。姜源说绝对没有,要是有我不就明白了。顾非说这就有点怪了,那么,他让你来办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他确信宗谨介真没有和姜源说过什么后,他分析来推论去,觉得有这样两种可能:一种是由于宗谨介在贩毒的链条上不是个一般人物,一定掌控着不少的秘密,所以,有些人想从他的东西或是你的口中得到这些秘密,就此跟踪而来。另一种就是有人知道他还藏有毒品,因此想找到它,并将它弄走。姜源估计差不多。对于前者由于宗谨介本人已死,那封信里也没有提到毒品的内容,再说他也没和他说过什么,因此所有的秘密也就随着他的死一起被永久尘封。现在只有这后者恐怕是真的了,倘若如此,问题就严重了。这说明宗谨介在监狱中就一直没有交代过毒品的事,他不知有关毒品的信息是否就在那块手表和信里。想到此,姜源蹙起了眉宇,和顾非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们不如趁早报警算了。一听说报警,顾非轻蔑一笑,问你报什么警,最多说你半路上曾遭到别人的抢夺,至于你说有人在贩毒,你有何证据?公安抓毒贩一般都是人赃俱获。再说,监狱难道会不知宗谨介的情况,还用得着你现在才报警?顾非审时度势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先别着急,等我们有了头绪,也就是抓到了确凿的证据再报警也不迟。如果你所捎的那些东西真是藏有什么秘密,那现在就不仅是苏扬一个人的问题了,目前,东西已交到慕容娟手里,她是否会从中得到什么信息,再说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在行动。所以目前除了看住这个苏扬,更需要关注慕容娟本人以及她周围的情况。他说到这里强调道:眼下先不管是否还有其他人掺和进来,明天咱俩分头行动,我来监视这个苏扬,你到慕容娟那里看看情况如何。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姜源正准备租辆车前往盖拉村,突然发现苏扬坐着一辆黑色轿车从宾馆出来。他马上跟住并通知了顾非。顾非开着车很快赶到县城东环路的出口处。
“苏扬是不是在前面的那辆车上?”顾非问。
“是的。”姜源告知说。
“由这个方向看他很可能也是去盖拉村的。”顾非朝东望了望,“上车,我们跟上他。”
姜源和顾非与苏扬的车保持着一定距离,中速前行着。走了大约二十多公里,他们刚要加快速度,惊异地发现后面有辆面包车跟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顾非看看后视镜。
姜源透过后窗玻璃望望:“不知道,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为了验证后面的车究竟何意,顾非有意放慢速度。面包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借机提起速度,不一会儿便追上超了过去。顾非刚想吐口气,须臾觉得不对劲,随即一脚踩下油门……尽管他们紧紧跟着苏扬,但还是来晚了。他们走进盖拉村慕容娟的家时,她早已不见了踪影,经了解有人说她是被一辆面包车接走的。
“看来,那辆面包车和苏扬是一伙的。”从慕容娟家里出来,姜源推测说。
“是的。”顾非燃着支烟,“他们准是带着慕容娟寻找毒品去了。”
“我们怎么办,”姜源着急起来,“是不是应该马上报警。”
“还不是时候啊。”顾非捺着性子,“我们现在要想办法找到他们,争取拿到证据。”
“到哪里去找?这地方……”姜源望着四野起伏的丘陵有些茫然。
顾非定睛沉思着。风吹散从他嘴里吐出的一丝丝烟雾,“我估计他们不会走远,我们先到村外看看。”他俩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发现除南面那条连接七里外公路主干道的路,在西边和北边还各有一条长年由行人和牲畜踩踏出的小路。顾非仔细地分辨着两条路,最后由北面那条有车轮痕迹的路上,谨慎地向山沟里追寻了过去……
前后经过两辆车扰动的村子,终于恢复了平静,一个陌生人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在村里这边瞅瞅那边看看,特别是对那片废弃的旧窑洞好像特别感兴趣,围着它绕来转去,还不住地向人们打听什么。当人们问起他时,他说他叫苏扬,是省文化部门研究地方古现代民居的。这次来是专门考察这个村落窑洞的。他不仅向一些老人了解了建造窑洞的风水,还对窑洞的整个建筑结构进行了详尽的探查,直到将一间窑洞的里外都看了个遍后才离去。
太阳已经西下,走出村外的苏扬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沐浴在夕阳橙红色之中的盖拉村,脸上溢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那些货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面包车里,四五个人正围着慕容娟朝她追问。
“什么货,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平白无故受到这些陌生人的侵扰,慕容娟已意识到宗谨介给她带来了麻烦,但她不知道这麻烦是什么,所以也就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了。
“你是装得还是真不知道?”一个光头男子将脸靠近慕容娟,“我告诉你,这货叫海洛因,也就是你这里所说的大烟。”
“什么?”慕容娟骇然地睁大眼睛。他们向她寻找毒品,难道宗谨介他……
“当年宗谨介在老板手下干活,居然狗胆包天,拿着老板的货偷偷地跑了。”光头说着抽了口烟,“我们苦苦找了他两年多,谁知他还挺有主意,竟然打伤了我们的一个弟兄,有意被公安抓起来躲进了监狱,我们知道他并没有将货出手,一直等着他,今天他终于托人给你捎东西了。”
听完光头的话,慕容娟才知道原来宗谨介外出打工是在贩毒,而且他现在还被抓进了监狱。她心里猛然像被浇进了一盆冰水似的,抽缩的四肢八脉阵阵发凉。现在这伙人朝她索要毒品,意思是宗谨介通过托人捎东西将藏匿毒品的地方告诉了她。可她……她想起了宗谨介,又想起了用他寄来的钱盖的房,不由得鼻翼一阵酸楚,泪水瞬时涌进了眼眶。
“少和她费话,让她说东西到底藏在哪里!”旁边的长头发冲窗外吐口痰回头说。
“对,快说,要不然……”另一个家伙威胁着掏出一把刀子。
“小六,你这是干什么。”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一位戴副墨镜四十多岁的被他们称作是老板的男子阻止道,“对待慕容嫂子可不能这样。”他说着转向慕容娟客气道,“嫂子,我的这些弟兄没教养,你还得多包涵。他们刚才说了,我们这次找你,就是想找回我们的东西,宗谨介不够意思,我们只好找你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海洛因,他这些年连家都没回过,我们家怎会有这东西。”慕容娟抹着脸上的泪水矢口否认。
“慕容嫂子,我敢肯定这东西就在这里。”老板态度依旧平和,“要不然,老宗是不会让人给你捎东西的。”
“他捎来的东西就放在家里,你们自己去看好了。”慕容娟没好气地说。
“那些东西我们早就看过了。”光头插话道,“现在是问你,他利用那些东西告诉你把我们的货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是的,他说得没错。”老板偏着脖子继续道,“老宗的话只有你懂。再说那些货你也卖不出去,我给你一笔足够的钱,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我真不知道他都说了什么,既然你们已经看过那些东西,你们应该知道才对。”慕容娟反驳说。
“嫂子,你呀……”见慕容娟如此,老板愤然地咬咬嘴唇,“好吧,我再问你一句,那个给你捎东西的姜源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他把东西放下问问家里的情况就走了。”慕容娟如实地回答。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早就不耐烦的小六一把揪起慕容娟的衣服,“老板,不给她来点硬的是不行了。”
“小六,别这样。”老板严厉地训斥道,“粗手莽脚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板,我们不如先到她家里翻个底朝天,找不着再说。”长头发建议说。
“一个人藏的东西,十个人,百个人,大概上千人也难找。再说这东西又非同一般,还被弄到这偏远而广袤的高原,如果我们自己去找,恐怕……”光头理性地指出道。
“是啊……”老板喟叹地深深抽了口气。
“如果不行,我们再把那个姜源弄住,好好教训教训他,除了让他不要再在这里管闲事,就是彻底问清宗谨介那小子都和他说过什么。”长头发又拿出另一个主意。
“现在姜源可不是一个人,他身边的那个家伙说不准……”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老板打住他们的话,“我看这样,我再来和嫂子商量商量……”他再次转向了慕容娟。
“老板,老板。”小六冲着后车窗突然惊叫起来,“后面草滩上好像有辆车开了过来。”
“噢!”老板慌忙打开车窗玻璃向后望去。
“是不是公安局的?”光头担心起来。
老板看了便缩回头关住车窗,十分冷静地道:“不管是谁,我们还是先躲躲为好。”他说着手朝前方一指,“加速开过这块草滩,从前面的山坡翻过去,发挥一下我们这辆大马力发动机的威力。”
“好的。”一直没说话的司机应声后立时发动车,随着大功率发动机的轰鸣,汽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直朝对面山坡冲了上去。
浓浓的夜色,原野黑魆魆一片。四周连绵起伏的山丘,影影绰绰地伴着阵阵风啸,漫来阴森而瑟瑟逼人的气息。
半路被扔下车的慕容娟,浑身的热量很快被寒风抽干。她紧抱着不住打着冷战的躯体细细地分辨着地形。凭着土生土长的经验,她知道这里离村子不会太远,最多也不过四五里地。她借着星光循着地上微微发白的印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东走去。经过一个多小时跌跌撞撞的滚爬,她终于回到家里。她拉着灯,家里的东西虽然不是很乱,但一看就知道曾被人翻动过,不过她藏在一只破腌鸡蛋罐里的宗谨介的那封信和手表都没丢。她小心地拿了出来,放到炕上悉心地不住审视着。这伙人说宗谨介利用所捎东西暗中告诉她毒品藏在何处,这……如果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大概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封信了。她从信封里抽出那仅写了半页纸的信笺,再次读了起来。
娟:
你好!宗梅、宗菊也好!算起来已快四年没回家了,很是想念你们。这几年由于一直无法要回承包工程的钱来,所以也就没能给家里寄一分钱,实在对不住你和孩子。娟,让你受苦了,这辈子我亏欠你的太多太多了。原本想出来闯荡一番,打拼几分天下,也好让你们娘仨儿享享清福,过上富裕的日子,可没想到世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现在一切都好,你千万不要为我操心,要管好咱们的家,让两个孩子读好书,就足以让我放心了。目前由于讨要工程欠款,我暂时还不能回去,所以托我的朋友姜源捎回这封信,还有一块手表和几件衣服,你将它处理掉补贴下家里的生活吧。最后要说的就是咱家的房子盖起已有几年了,该是维修的时候了,动工时请千万别忘记咱们当地的风俗,如果上天有眼,一定会保佑你们娘仨儿一辈子幸福的。
你的丈夫:宗谨介
慕容娟看完后认真地斟酌着信里的每一句话,但无论如何也不得要领。难道宗谨介真会通过这封信暗示她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秘密?假如确是这样,为什么迟不说早不说而非要等到现在?再说又是托人捎来的,这其中的用意……慕容娟两眼望着空间反复思索着。好半天过后她又将这封信摆到面前,并随手拿起那块表,她对着这两样东西看了一阵,便将其收拾起来放进自己的衣兜里,顺手从衣柜里拿件衣服,借着夜色决然走出了家门……
并没有走多远的面包车,匿伏在一处山丘下的夜幕中。车里的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半躺在座位上沉沉睡去,不时发出阵阵鼾声。突然,一阵手机的铃声惊醒了所有的人。
“野猫,是我。”老板迅速掏出手机接通道。
“有动静了,目标已经开始行动。”手机里野猫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好。”老板昂奋地拍下大腿,“你给我死死盯住,一旦见货立即告诉我。”
“是。”野猫应了声,“你们现在赶到公路上截住那个家伙,小心坏了我们的事。”
“可以,我们马上赶过去。”老板收起手机果断发出命令,“我们走!”
面包车在暗夜的田野里小心行驶着,仿佛一只嗅到猎物气息的狼一样,轻踮着脚步蓄势待发地靠了过去……
朔风阵阵,夜雾迷离,蜷缩在丘陵之间的盖拉村仿佛被黑暗完全吞噬,沉静得除了不时传出几声犬吠外,再没有了任何声息。
不知何时,在这山村像底片样的背景下,有个黑衣人影像鬼魅一样在时隐时现地晃动着。他先是潜藏在村子东头,然后摸着黑来到西头绕过几排房子,转瞬隐没进村北半山坡废弃窑洞的残垣断壁之中……半小时后,黑衣人终于再一次出现了,他屏气敛息地窥视着四周,确认没有任何情况,才放心地直接攀上一座窑洞的顶部,慢慢走到窑中央那孔天窗处。他蹲下身,用一支微型聚光手电仔细观察了一阵,随后从腰部抽出一柄小铲,快速地挖掘起来。经过十多分钟的努力,他很快取下这扇既通风又换气的天窗,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天窗下面是用黄土夯实的窑顶。黑衣人并未着急,伸进手顺着像井样的四壁探摸了一圈,紧接着拿铲子朝里用力铲去。当他将厚厚的黄土层剥去,一个牢牢夹在土层中用胶带纸缠绕得严严实实的包裹终于显露出来。黑衣人俯下头看了看,得意地不住地点动着头颅。他格外小心地将东西取了出来,稍稍喘了口气,不敢有片刻耽搁,拿上东西起身就走。
“站住!”黑暗中骤然传出一声低沉的断喝,一道手电光照了过去。
黑衣人一惊,见窑后有人冲他走来,敏捷地转身几步跨到窑前纵身跃下。
“姜源,他是苏扬,截住他,别让他跑了。”
听到喊声,早已守候在那里的姜源使出全身力气朝还未站稳的苏扬撞了过去。失去平衡的苏扬晃了两晃,但他没有摔倒,顺势侧身一闪,利索地躲过姜源的伏击,夺路冲出院外,闪电般逃离现场。
“追!”从窑顶跳下的顾非撒腿直朝苏扬追去。
苏扬犹如虎口逃命的羚羊一样狂奔,沿着他来时早已查看好的线路穿过新旧村落之间相隔的那条干涸的小河滩,直奔村西。顾非和姜源两人一前一后死死咬住对方不放。苏扬的速度着实不慢,他三绕两绕将他俩甩出十几步远。顾非立马加快速度,并命令苏扬站住,否则他就开枪了。苏扬根本不理这一套,仍在继续拼命逃窜着。顾非一见如此,不得不虚晃一枪,高声叫道,前面的人,堵住他。一听前方有人,苏扬本能地放慢脚步,踌躇着左顾右盼地张望,顾非已经赶到。他借着惯性腾空跳起,用全身的力量重重地压了上去。瞬时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为抢夺包裹互相激烈地厮打起来。姜源紧跟着追了上来,看到两人在地上翻来滚去,黑暗中实难分清谁是谁。正当他无从下手着急地在竭力分辨两人之际,听到顾非从嗓子里挤出的叫声。
“姜……姜……姜源,快……动手,你还等……”
姜源顿时明白顾非已被苏扬压在身底下,他顺手就地摸起块石头冲着苏扬的头上正正地砸去。遭到背后一击的苏扬“啊”地惨叫了一声,随之松开了双手。顾非推开压在身上的苏扬翻身起来,从他紧紧攥着的手中拿过包裹看了看,冲着姜源果断地说:“快,快走!”
“走?”姜源口吻惊疑地愣住了。
“是的,东西已经到手,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顾非急匆匆地说,“因为附近很可能还有他的同伙,一旦发现赶了过来,我们这些天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这个家伙……”姜源指着地上的苏扬问。
“他跑不了,前面就有接应我们的人,回头会有人来收拾他的,还有他的那些同伙。”顾非不等说完话掉头就走。
姜源看看苏扬,不得不快步跟上了顾非。
他俩经过二十多分钟急行军似的奔跑,终于进入了一片树林之间。顾非喘着气费力地吹了声口哨,一辆吉普车从幽暗的树林中缓缓而至。顾非将姜源推上车,吉普车迅速驶出树林沿着没有路的草滩急驰起来。
姜源此时才发现车上坐有四五个人,透过窗外车灯返回的光亮,他见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警服,但脸上严肃的有些僵硬的表情里似乎潜藏着一种不可言状的东西,令他悚然生畏。他刚想张嘴问句话,顾非开口了。
“乔队长,遵照你的指示,东西已经拿到,并且毫发未损。”他朝坐在前排被称作乔队长的男子汇报道。
“好,实在是太好了。”乔队长回过头,“把东西拿过来让我看看。”
“是。”顾非将那个包裹递了过去。
乔队长拿着包裹反复地看来看去,然后又用双手托起掂了掂,“四年了,你可真让我们找得好苦啊!”他不无感慨,“这回总算放心了,顾非,你立大功了。”
“哪里,”顾非谦逊道,“要不是你的准确判断和精妙计划,谁知道这东西会藏在那个地方。”
“嗯。”乔队长得意地哼了声。
“给,将东西放好。”他将包裹交给后面的警察转向司机,“快,再快些。”
听到他俩这番对话,姜源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其实他早就看出顾非是警方的人,要不怎会那样有求必应,其目的就在于通过他送东西这一安排找到这批毒品。车在黑漆漆的暗夜中东奔西突,大约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拐上了一条县级公路。姜源朝外看看,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现在要到省城。”顾非向他解释说,“需直接将这批毒品交到省公安厅,由于怕县公安局保密工作不到位,一旦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不得不这样绕道,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噢。”姜源相信地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汽车没有上高速,大概是为了更加安全,所以一直在不平的旧公路上颠来荡去。直至行驶出县界到达一处夹在两山之间离开坝北高原的三路交会的地方时,才被停在前面的两辆大型运煤车挡住了去路。
“下去看看。”
车不得不停下后,乔队长整整警服推开了车门。后面的顾非和坐在姜源旁边的警察也打开了车门。谁知当三个人刚伸出头的一刹那,就被不知从何处张开的力臂猛地拉出车外按倒在地,紧接着几支微型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从前后左右不同位置同时伸进车里。
“不许动!”随着一声厉喝,几束汽车的灯光一齐照射过来。
车上的三个人被这突兀的情况惊蒙了,他们见反抗不会有任何用处,只好老老实实地下了车。姜源也跟着走出来,他看着四周站满的武警人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完全是误会。”已被戴上手铐从地上拉起的那个乔队长大声嚷嚷道,“我们是贵州省公安厅的,是秘密出来执行这次特殊任务的,我们有证件,咱们是一家人啊!”
听到叫声,一位高大英俊的警官走了过来,“穿身警服就说明你是警察了?”警官说着一把摘下对方头上的警帽,“乔钧,你这个大毒枭,今天你终于落网了!”
一听警官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乔钧像即将殒命的老鼠一样挣扎着眨动了几下眼睛,满脸灰白地深深低下了脑袋。
受到控制的所有人员一个个被押上警车,包括姜源。他不禁抬起头看了眼顾非。只见他不停痉挛的面容像被勒住似的在竭力躲避着他的目光,紧紧咬着牙关的神态颓丧到了极点。到现在,姜源依然没看清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顾非和他们这几个人真不是警察?如果他们是毒贩,那个苏扬该是什么人?而他又是怎样知道毒品所藏的地点的?还有慕容娟……正当他追寻着这一连串无可理喻的疑问时,车窗外传来人们惊呼的骚动。随着一阵摩托车声响后,一个头裹着一条袄袖脸上还印有血迹的人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大家即刻将他围了起来。透过隔着铁栏的玻璃窗,姜源清清楚楚地看出了那个人正是苏扬……
一个月后,姜源服刑所在地的一家报纸,在法制版的头条位置报道了当地警方摧毁了一个组织严密、人员复杂、活动极为隐蔽的地下贩毒团伙。就此正式宣布这起长达四年包括寻毒、劫毒的重大贩毒案件成功告破。而作为介入这一案件的主要人物姜源,司法部门依据具体情况作出了相应的处理。由于姜源是受监狱指派为宗谨介送东西的,所以不知道事实真相,结果因受到毒贩的欺骗,做出了一些不适当的事情,但由于情节较轻,故不再追究任何责任,予以释放。再次从那两扇沉重铁门走出的姜源,望着明晃晃刺眼的太阳,五味杂陈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经过这些天所接受一系列的谈话和讯问,他仿佛明白一些内情了。警方实际早已掌握了宗谨介的贩毒经历,并还准确无误地知道有一批毒品在他手里,且一直有人在觊觎并想得到它。但宗谨介并不是因贩毒被抓,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交代过这批毒品的藏匿地。为了起获这批毒品,避免被毒贩得到而流入社会,同时也为了弄清寻找这批毒品的人到底是谁,因此警方借着宗谨介委托他捎东西之机进行了精心的布置和安排。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无形之中将他作为了诱饵,通过他将想要得到这批毒品的人一网打尽。其实这一点在顾非告诉他宗谨介曾贩过毒后,他已经猜出几分,所以也就有了为不辜负监狱长期望想帮警方干点好事的念头。只是贩毒团伙的这伙人实在太狡猾了,让顾非的戏演得很到位,不仅设计出关键时刻救他一命的一幕,还通过种种对他的帮助,让他毫不置疑地确信他就是警方的人,与他一起并肩战斗。这伙人的目的同样是要借助他这个给宗谨介捎东西的人来找到这批毒品。他们认为宗谨介一定会通过他将毒品藏匿的地方告诉他妻子慕容娟的,所以首先劫持并抢夺了宗谨介的东西。但他们从那块表和那封信中并没有找到什么名堂,同样顾非利用他对他的信任也没有从他嘴里追问出宗谨介曾和他说过什么话。当然,这伙人十分清楚警方也在行动,而且根据顾非的观察,基本锁定了苏扬就是警方派来寻找毒品的人。因此他们在通过各种途径而无望找到毒品的情况下,产生了一个刁黠的想法,就是将宝押在警察苏扬的身上。因为他们知道,大概除了警方和慕容娟,再不会有任何人能找到这些毒品。当他们从慕容娟身上也无法得到结果时,就只好来利用姜源的掩护,密切地监视着苏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对方有半点蛛丝马迹就立刻跟进,如若对方直接找到毒品,他们就不惜一切代价强取而行。谁知警方的计谋更胜一筹,他们将计就计,借助寻找毒品这一诱饵,紧紧牵制着毒贩们,让这伙人顺着设计好的路线一步步走进了他们的伏击圈。而苏扬不愧是一个全能型警察,高超的演技比顾非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那像风一样飘忽不定的踪影和令人眼花缭乱的三教九流技能,足以让姜源十分肯定他就是来寻找毒品的贩毒分子,从而更加相信了顾非。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渐渐悟透了警方策略的姜源深为自己砸了苏扬一石头而悔之莫及,不由暗暗佩服警方艺高人胆大的正义与豪气,他们不仅找到了毒品,而且还将贩毒团伙一网打尽。只是他自己在这强中更有强中手、天外更有一层天的较量中难辨真假,特别是顾非那帮人,脸上非但没有写着毒贩二字,而且还有身着警服的外表,留给他的大概只剩下上当的份儿了。不过,他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到现在一直没弄明白,那就是苏扬到底是如何找到毒品的。按道理,警方应该是不知道毒品藏匿地点的。如果知道决不会将这危害社会的东西留到现在。宗谨介捎回家的那些东西,警方应该非常清楚,要是从中有所发现,早就将毒品起获,也用不着再费让他送东西这番周折。所以他认为无论是苏扬也好还是顾非也罢,都没有从宗谨介的那封信中得到毒品藏匿地的任何信息。所以苏扬是如何找到毒品的对他而言,也就成了一个萦绕在心头的久久无法解开的谜。
是啊,对于姜源这样的人理所当然是很难知道事实真相的,而且警方也不会将详细情况告诉他。其实这次他又错了。关于警方是如何找到毒品的,报纸的报道里也未曾说出具体细节,只是在公安部门的一份内刊上介绍这一案件侦破过程的文章里才道出了其中的原委。真正的事实是预先警方从那封信的内容中确实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所以才有了让姜源送东西的计划,并派出苏扬暗随而至,除了保护他的安全外,一方面了解和掌握毒贩们的动向,另一方面根据姜源与慕容娟接触的情况,摸排毒品藏匿的地方。苏扬到了当地后,以一个玩世不恭的社会痞子形象深入经常有黄赌毒出现的娱乐场所,明察暗访,以期找到一些线索。当然,他也没有放过那些迷信色彩浓重的小地方。岂知恰恰正是在这种地方让他受到了莫大的感悟,从而由宗谨介的那封信中准确地判断出毒品藏匿的地方。那天他在集市上来到一位风水先生面前,除了让他看看生辰八字,还漫不经心地与对方聊起了毒品大烟土。风水先生对大烟土深恶痛绝,奉劝人们千万不要沾惹它,否则就会坠入罪恶的地狱,万劫不复。因此他将大烟土归为阴气最重的东西,是邪恶与魔鬼的象征。苏扬装着胆怯地朝他问,如果这东西要拿到家里应当放在什么地方最保险。风水先生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个吸毒者了,所以他拒绝回答不再吭声。苏扬只好掏出五十块钱扔了过去,风水先生板起的脸才露出一丝笑容。他先是说你最好别吸这东西,否则会害人又害己,然后凑近他耳朵告诉他说,这东西只能放在阳气最盛的地方才能阴阳平衡,安全保险。苏扬问家里什么地方阳气最盛。他说如果住窑洞的话当然是天眼了,也就是窑洞顶部的那个天窗,那里阳气最盛。如果是住房屋的话那就难说了,阳气是随着春夏秋冬四季天坑的方向相对旋转而决定的。言外之意如果藏匿毒品最好是不断变换地方了。风水先生的一席话终于让他茅塞顿开,他很快联想到了宗谨介信中最后那句“如果上天有眼,会保佑你们娘仨儿一辈子幸福的”暗示的话语,就此彻底揭开了毒品藏匿在宗谨介家旧窑洞“天眼”这一准确地点的秘径之谜。
分类:侦探与推理 作者:康焕龙 期刊:《啄木鸟》2009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