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时,太阳还未升起,薄雾笼罩着院里的香樟树。东山乡司法所所长刘真走出门外,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他要去广东。找一个人。
提起这事,刘真心情沉重。前些日子,梨树桠村村民宝生犯病,吃了药没盖好药瓶,被他四岁的女儿果果吃了。幸亏抢救及时,才捡回一条命。宝生三十出头,媳妇生下女儿便悄悄离家,他一个大男人不得不独自照看孩子,时间一长,竟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有时连一日三餐也吃不上嘴。宝生父女的窘境让村里人担忧,在商量如何帮助他们时,德高望重的忠大爷建议,最好能找到宝生的老婆——果果的妈妈,并将这一重任交给了刘真。
一周时间,刘真找遍了宝生岳父母及亲友家,获得一个重要信息:果果妈在广东番禺一家洗浴城打工,她在那里的名字叫思蜜儿。
刘真决定去碰碰运气。还好,顺利找到了那家洗浴城。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穿戴时髦的女子,一脸警惕地盯着刘真,反复问他找思蜜儿何事。
刘真说,我是她老乡,她父母托我带了点儿东西给她。
等了一会儿,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走了出来。刘真一看,不对劲,按年龄推断,她不是果果妈。一打听,果真不是,这女孩来自贵州,初中毕业出来谋生,今年还不到18岁。
刘真傻了眼,思蜜儿原来是一个代号。女老板说,今年已有两个思蜜儿辞职啦!
刘真无奈,只得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此行目的。他掏出手机,让一群好奇围拢来的女员工看果果的视频,他说:“我千里迢迢来找,只是为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我相信你们有的也做了母亲,请理解一个苦命孩子的期盼。孩子迫切需要妈妈!”
员工们叹息着四散开去。这时,身后有个女人小声道:“所长,这里找不到她的。”
“嗯?”
女人欲言又止,转头走开。
刘真赶紧追上去,女人却不肯多说。刘真灵机一动,说:“请帮我按摩。”女人告诉他,做她们这行,一般不会在某个城市待太久。辞职,常常意味着远走高飞。
“你找到她,她会留在家里吗?”
“我只是希望她能和女儿见上一面,让孩子知道,自己也有妈妈。”
“这有啥意义?”
“对孩子而言,意义重大。有妈妈的孩子不会害怕。”
“……你有孩子吗?”
“有过,也是女儿。……有病,没治好……”
“对不起。”
“没事。人各有各的不幸。果果想妈,我想女儿……”
第二天,刘真又去了洗浴城。他对女人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人。我想,果果妈可能一时半会儿也难找到,但我真的不愿让孩子失望。所以我想,你能去看一看孩子吗?当然,我不能让你白辛苦,车旅费、误工费我出。”
女人惊讶地望向他。
“你考虑。我相信你会答应。”
两人互加了微信,刘真将果果的视频传给她。
“如果你看到果果,一定会喜欢她。”他说,“我保证。”
女人沉默着。
“一切不用担心。来去两三天足够。”
女人终于抬起头说:“我想想。”
在一个清朗的早晨,刘真带着果果去县城火车站,接到了远道而来的“妈妈”。女人带来了漂亮的裙子、好吃的零食。果果高兴地搂着她的脖子,亲了又亲,一遍遍地叫着:“妈妈!妈妈!”两个人紧紧拥抱。
刘真禁不住湿了眼眶。在某个瞬间,他仿佛觉得,思蜜儿真的回来了。
分类:优秀作品选登 作者:胡秋菊 期刊:《啄木鸟》2016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