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神秘的救命钱让阔太太疑窦丛生,几经试探后疑团渐消,殊不知,真相只有一个……
1.陌生来客
丽云别墅旁边,有栋单位旧公房,里面住着一位叫张淑平的老太太。张老太今年六十多了,自从老伴去世后,她一个人过得倒也清闲。
几个月前,张老太的儿子吴东举债数百万,投资做笔大生意。可是,生意没做成,却遭人算计,几百万元打了水漂,连车子房子都被银行收走,债主天天上门讨债。吴东被逼无奈,只得一狠心,把不到八岁的儿子送到张老太处,然后带着老婆跑到外地躲债去了。孙子一来,张老太原本每月千余元的退休金就显得紧巴巴了。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张老太的小孙子放学回来,忽然觉得胸闷气喘,接着便不省人事,送到医院一检查,竟然是心脏出了问题。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手术费差不多要十来万,张老太的儿子走后,几个月没来电话,根本就联系不上,况且就算联系上了,他们又到哪里去筹这十万块钱?张老太愁得整天以泪洗面。
这天上午,雨过天晴,张老太安顿好小孙子,拿了受潮的被子去院子里晒时,听到有人在叫她。
张老太一看,叫她的是邻居刘桂芬,她身边还有两个中年妇女,院子里摆了张麻将桌,看样子是三缺一,刘桂芬是叫张老太和她们打麻将。
此时此刻,张老太哪有心思打麻将,就推辞道:“我孙子身体不好,离不得人。王太太呢,王太太咋还没来?”张老太说的王太太住在丽云别墅,她发家之前,也住在这栋单位公房里,大家算是老邻居。
“王太太一大早就去万佛寺烧香,一会儿就到。”刘桂芬上前拉着张老太的手说,“张老太,三缺一呀,王太太来了就放你走。你就来搓几把吧。”
张老太是个厚道人,听刘桂芬这么说,不好推辞,只得上前入座,可是,牌还没砌好,王太太就大驾光临了。王太太,大名王昭容,五十好几,但她打扮得却像个少妇。脸上涂脂抹粉不说,那头发染得墨黑,还盘了个翘上天的鬏,一对白金大耳环银光闪闪,两只手上戴了三四只特大号的戒指,衣着时尚华贵,浑身珠光宝气,胸前挂着一串乌沉沉的古佛珠,看起来十分显眼。
王太太往院子里一站,眉毛往上一扬说:“怎么,你们已经开打了?桂芬,你们把老姐姐甩啦?”
没等刘桂芬发话,张老太慌忙站起身:“我只是暂时凑数的,你们玩,你们玩。”
王太太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有意无意地把挂在胸前的佛珠往桌上磕了一下,发出“啪”一声脆响。
刘桂芬瞧了一眼,惊讶地问:“王太太,你这串佛珠是在万佛寺求的吧?”王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说:“烧了几百炷香,就差没把腿跑断、把头磕肿,我的诚心终于感动了万佛寺的方丈,这才求到的。这串乌木佛珠在万佛寺已经传了几百年,有着历代高僧的法力,挂在身上,百病不生,放在家中,家和万事兴。”
几个牌友羡慕地说,万佛寺中一炷香最少得五十元,普通人是求不来的,只有像王太太这样的人才求得起。王太太听了,开心地一笑,然后瞥了张老太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张老太,你孙子病怎样了?咋不去医院看呀?”张老太不知怎么回答,只得苦苦地叹了口气。
就在张老太叹着气准备回家时,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闯进院子里,粗声粗气地问:“张淑平是不是住这里?”
张淑平?几个打麻将的女人先是一愣,又都很快反应过来,张淑平不就是张老太?几个女人抬头望去,齐刷刷地吓了一大跳:只见这个中年男人又高又瘦,面色蜡黄,颧骨高耸,长着一对阴鸷的三角眼,一条伤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身穿黑衣黑裤,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项链,就差脸上写着“黑社会”三个字了。
刀疤脸见几个女人愣着不出声,眼皮一翻,一对三角眼凶光毕露:“没听到我问话吗?张淑平是不是住这里?”几个女人不由得直打冷战,没敢开口。王太太则抢着一指张老太:“她就是张淑平。”
刀疤脸把头一转,看了张老太一眼,冷冷地说:“你就是张淑平?”张老太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看这架势,张老太心里明白,这个刀疤脸十有八九是来讨债的。
张老太鼓起勇气问:“你,你有什么事吗?”刀疤脸说:“你住几楼?我们进里面说话。”
张老太站着没动,一脸警觉地说:“我,我又不认识你,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刀疤脸咧嘴一笑,走到麻将桌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喝道:“你们告诉我,她家住在几楼?”
王太太忙不迭地说:“五楼,她家住在五楼,在最里面那个单元。”
刀疤脸瞥了王太太一眼,说:“很好。”转头又对张老太道,“听说你有个生了病的孙子?嗯……我想上去看看他。”张老太一听,吓得不轻,叫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刀疤脸却不理会她,径直往最里面那个单元走去,张老太连忙追了过去,口中不住地大声喊道:“站住,你给我站住!你不能上去!你再不站住我就报警了!”
几个女人见张老太追在刀疤脸身后,进了楼道,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说张老太这次要倒霉了,家里东西被砸都是轻的;有的说张老太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王太太却觉得这个刀疤脸有些面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于是就问:“这个刀疤脸长相好凶啊,你们以前见过吗?”刘桂芬想也不想就说:“没见过!这种人一看就是黑社会,专门替人讨债的。我们怎么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王太太嘿嘿一笑,道:“自然是来讨债的!那些个债主倒也神通广大,居然找到这里来了。只不过张老太家里一穷二白,怕是榨不出什么油水来。这个张老太也是命苦,都一把年纪了还遇到这档子事,不能安享晚年,我看够她折腾的!”
刘桂芬却说:“折腾,折腾!人活在世上哪个不是受罪的?穷人富人都一样!前不久我看到报纸上说,一个很普通的小区,有户人家水管破了,楼下的住户上去敲门,敲了半天敲不开,一问旁边的邻居才知道,这个住户从来没露过面,问物业,电话留的是个空号,神秘得很。楼下的住户请来消防队员从窗户进去开了门,关上水阀,周围好心的邻居把泡在水里的几个纸箱一一搬到桌上,结果纸箱底部被泡坏了,一扎扎百元大钞哗啦啦往下掉。邻居连忙报警,没过几天就查清楚了,户主居然是个投机商人,专干损人利己、损公肥私的勾当……”
刘桂芬正说得起劲儿,忽然发现王太太脸色惨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忙问:“王太太,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王太太强笑道:“胃有点儿痛,小毛病。”
刘桂芬也没在意,抬头看了看张老太家的窗户,见没什么动静,问道:“我们要不要报警?那个刀疤脸不是善类,万一闹出人命我们也不好说!”
“报什么警?”王太太心烦意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不怕黑社会打击报复?该谁出牌了?”刘桂芬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一圈麻将还没打完,张老太跟在刀疤脸身后下了楼,刀疤脸回头说了一句:“不用送了。”张老太却一直把他送到院外。
料想中的争吵没有发生,张老太完好无损,几个女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张老太返身回来的时候,王太太忍不住问道:“张老太,难道这个人不是来讨债的?”
张老太像没听到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太太见状,奇怪了,她起身过去扯了张老太一把,大声喊道:“张老太?”张老太就像正在梦游的人突然被惊醒了一样,浑身一颤,问:“你刚才问我什么?”
王太太说:“那个男人是不是来讨债的?”“讨债?他讨什么债?”
王太太更加好奇了:“那……他是做什么的?”“他……他……他是……”张老太嗫嚅了半天才说,“他是开银行的。”说完,径直进了家门。王太太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张老太就把孙子送进了医院。三天后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过了大半个月,小家伙蹦蹦跳跳地出院了。此后,张老太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2.追根究底
王太太好长时间没过来打牌了,这天是个好天气,她便约了刘桂芬等几个牌友在院子里打麻将。
王太太照例最后到场,一个牌友有些不满,就嘀咕了两句。刘桂芬连忙打圆场:“王太太贵人事多嘛,况且我们也没等多久……”
刘桂芬话音未落,王太太来了,她入座后,笑道:“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太见外了。最近我的保险经纪人向我推荐了几个新的险种,折腾了好几天。不说这些了,我们玩牌吧。”
玩了一会,就见张老太提着沉甸甸的菜篮子进了小院。王太太用鄙夷的目光往菜篮子里一瞥,这一瞥让她不由得暗暗吃惊。其实菜篮子里不过是一些鸡鸭鱼肉、时鲜果蔬,这些大路货王太太并不放在眼里,可是,在张老太的菜篮子里出现这些菜,王太太就不得不打个问号了。张老太的经济状况,她是清楚的,一个月千把块的退休工资,扣除孙子的药钱,能剩得下几个子儿?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更让王太太吃惊的是,不过大半个月没见面,张老太好像年轻了十来岁。
王太太赶紧询问刘桂芬,刘桂芬比她还诧异:“敢情你还不知道?”
王太太说:“知道什么?”
刘桂芬说:“张老太不知从哪里筹到了一大笔钱,她的孙子做完手术都出院了。”
王太太闻言,瞠目结舌,张老太哪来的这一大笔钱?难道是那个刀疤脸?王太太心头不由得疑窦丛生,进一步打听,刘桂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太太一向喜欢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何况这怪事发生在张老太身上,由不得她不多加关心了!
当天晚上,王太太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拿着高级营养品,敲开了张老太家的门。张老太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坚决不收东西,但哪禁得住王太太的巧舌如簧,最后收下了水果。王太太没提她想打听的事,就拿了营养品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王太太又来串门。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说不到三句话就往手术费的来路上套,张老太却始终守口如瓶。张老太被磨了一个星期,弄得她一见王太太就头疼,可王太太的耐心特别好。张老太被磨得实在没辙了,到了第八天,只得对王太太说:“王太太,这件事我连想一想都害怕,本来是决计不对外说的。可是你天天这么纠缠我,看来如果我不告诉你,你是不肯善罢甘休了。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对天发个毒誓,只能你自己知道,一个字也不能传出去,要不然,我担心会惹上大麻烦。”
王太太当即郑重其事地发了一个毒誓。张老太叹了口气,说:“这件事说来有些蹊跷,只怕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王太太说:“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
张老太说:“你也知道,我孙子得了这个病,儿子媳妇又跑得没了影儿,几个有钱的亲戚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穷光蛋,我到处借也借不到一分钱。所以,这笔钱其实是……唉,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3.提心吊胆
这话还要从刀疤脸出现那天上午说起。那天上午,刀疤脸径直走向张老太的家,可怜张老太一把年纪,哪里追得上这个恶汉。张老太只是下楼晒被子,事先根本就没有锁门。一想到身体虚弱的孙子还在屋里,张老太心里揪成了一个结。可是,等她追上楼看到那一幕,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见小孙子扶着门沿挡在门前,那刀疤脸并没有动粗。
小孙子说:“叔叔你找谁,你不说,我可不让你进去。”
刀疤脸说:“你奶奶就在后面。小家伙,你爸爸是不是叫吴东?”
小家伙一听,顿时就高兴起来:“你认识我爸爸?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儿?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张老太听到这话连忙冲上去把小孙子抱起,数落道:“谁叫你跑出来了?乖乖地躺到床上去。”
小孙子说:“奶奶,这个叔叔是来找爸爸的。”
张老太忙说:“住嘴!”心里道:小孩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来找你爸爸才可怕。
小孙子嘟着嘴,不再说话。刀疤脸却插了一句:“张老太,我不是来讨债的,相反,我是来送钱的。”说着,刀疤脸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面装了一扎扎崭新的人民币。
张老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刀疤脸却拿了一扎钱往桌上一放,整整十万。张老太一脸惊诧,心慌意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刀疤脸说:“几个月前,吴东在我们公司存了十万块钱,说是如果遇到什么意外,这笔钱便救急用,前两天我手下兄弟打听到他儿子生病要钱,这不,我亲自把钱送过来了。”
听到是这么一回事,张老太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又生出一些疑团,把钱存到银行是天经地义,怎么会存到公司里呢?何况这对张老太来说是一笔巨款,张老太怎能不问清楚?
刀疤脸一阵冷笑:“存到银行?如果存到银行,你儿子破产的时候,这笔钱还是他的吗?这可是救急用的,如果你们现在不是有急用,等风声过去了,未尝不能利用这笔钱东山再起!”
张老太是个老实人,就算孙子生病急需花钱,她也不能糊里糊涂地收下别人的钱,于是又问:“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
刀疤脸不耐烦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管我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地下钱庄听说过没有?今天叫保利来,明天叫财汇通。说了你也不懂。你还是把存款凭证拿给我吧,我好回公司交差!”
张老太闻言一呆:“什么存款凭证?吴东没有留下什么存款凭证。”
“没有?”刀疤脸脸色一沉,“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怎么,难道你还想要利息?我们公司的利息是很高,可他存款期限还不到半年,按照事先的约定,利息是一分钱也没有的。”
张老太见对方一板脸,吓得脸变了色,着急说道:“我真不知道什么存款凭证,吴东就把孩子送了过来,什么也没留下。”
刀疤脸侧着头想了片刻,说:“谅你也不敢骗我!既然没有存款凭证,那你给我写张收条,证明收到这笔钱了,免得吴东回来不认账。”
张老太本不想碰这笔钱,可一想到孙子的病情,一咬牙,写了张收条,还摁了手印。
刀疤脸仔细看了收条,随后揣进口袋里,得意地说:“你看,我们公司虽然是地下钱庄,但讲究的还是义气和诚信,如果我们不讲义气和诚信,你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孙子病死。所以,你也要讲义气,公司的事不要出去乱说,咱们这种公司,知道的人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上当了!”听到这里,王太太打断了张老太的话,十分肯定地说,“像这种地下钱庄,全靠放高利贷才能维持下去,你写那个收条其实就是张借据,十万块钱的本金,利滚利,不出半年,等他们找上门来,这笔钱就变成了二十万,或者三十万。”
张老太毫不动容,冷冷道:“上当?我送孙子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再晚来一个月,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现在我孙子的病都治好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王太太,你看我屋里这些家什,就算再加上我这条老命也不值十万块,难道那些放高利贷的都是瞎子不成?”
王太太听了,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张老太的小孙子从里屋蹦蹦跳跳地出来,拉着张老太的手撒娇道:“奶奶,奶奶,我要吃苹果。”
张老太说:“王太太,你看……”
王太太不好再打扰,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听见张老太说:“王太太,你也知道那个刀疤脸不像是好人,他叮嘱我不许说出去的,你虽然有钱有势,但也不想惹上一些不相干的麻烦吧?况且你立过誓的,请你不要忘了!”
回家后,王太太心里始终难以平静。像她这个层次的人不是没有听说过地下钱庄,但凡开地下钱庄的,哪个不是吸血鬼?能讲义气讲诚信?王太太觉得不可思议。
王太太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蒙蒙中,王太太感觉到背后有人用力推着自己,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高大的法警标枪一样地站在她的身后,大檐帽下的面孔冷得像冰块一样。
一个法警喝道:“看什么?马上就要开庭了!快走。”
王太太一看手上,果然是一副冰冷的手铐,她走进一扇小门,一个宽阔亮堂的大厅出现在眼前,这里是审判大厅!王太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口。
身穿深色制服的法官端坐在国徽下,神情严肃,不怒自威。法官不停地念着什么,王太太却什么也听不见。旁听席上坐着王太太的牌友,平时这些牌友对她恭敬有加,现在却面露不屑,对她指指点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王太太又是害怕,又是着急,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用力挣扎,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时,法官手中的法槌重重地落了下来……
王太太吓得醒了过来,全身大汗淋漓。幸好是个梦!王太太觉得有些庆幸,起身倒了一杯水,刚准备喝,猛然想起牌桌上刘桂芬对她讲的那个故事,她端着这杯水再也喝不下去了。
王太太原本穷过,苦过,暴富后,有钱了,日子好过了,可心里并不安宁舒坦,她清楚,老公开的永利建材公司,虽说财源滚滚,却来路不正,干了一些坑蒙拐骗的事,家中保险柜里面的好几百万现金既是她摆阔的资本,也是一颗定时炸弹。
也许一辈子都没事,也许那个故事明天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王太太这么一想,身上的睡衣早被冷汗浸得湿透,经空调一吹,冰冷彻骨,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4.软硬兼施
第二天大清早,张老太一打开门,就见王太太站在门外,正举着手要敲门。张老太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生气地说:“王太太,你怎么又来啦?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来干什么?我孙子病刚好,图个清静,求你以后别来打扰!”
按说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可王太太却毫不在意,笑了笑说:“张老太,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你帮了我这个忙,以后我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张老太说:“你是有钱的富太太,我一个穷老太婆,能帮得上你什么忙?大清早的你就别来取笑我了!”张老太边说边打算关门,王太太一闪身,大半个身子已钻进门里,说:“等一下,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张老太放她进来,沉着脸说:“那就请你快说,我还要出去买菜。”王太太说:“我就是想问问,那个刀疤脸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比如电话、住址?”
张老太的脸色变得更阴沉了,她低声道:“王太太,这件事不是让你不要再说了吗?他是黑社会,我不想招惹这种人!”王太太说:“张老太,你放心,你把他的电话给我,我决不是找他生事的,我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招惹那种人做什么?”
张老太冷冷地说:“那个人什么都没留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晓得他的电话。”
一个追问,一个不说,正僵持着,张老太的孙子却跑了过来,摇着奶奶的手说:“奶奶,奶奶,你说谎,那个叔叔走的时候留了张名片。他说如果爸爸回来了,就按名片上的号码打他的电话。”
张老太的谎话被孙子戳穿了,她尴尬地瞪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吐了吐舌头,跑到一边玩去了。王太太笑着说:“你看,小孩子该不会说谎话吧?张老太,只要你把刀疤脸的电话给我,无论什么条件,你只管提。”
张老太忍不住问道:“王太太,你找那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王太太道:“我不妨跟你讲实话,我听说地下钱庄的利息很高,我手上刚好有些闲钱,想做点投资。可惜一直没有渠道接触到这些地下钱庄,尤其是信誉这么高的。”
张老太惊愕地问:“你……你想存钱?你就不怕被骗?”
王太太说:“你只管把名片给我,就算被他骗了,也是我自找的,跟你无关。”
张老太摇了摇头:“对不起,王太太,名片我不能给你,要不然,你将来若是被骗了,我怎么也说不清楚!你请回吧,就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从来没听过这个地下钱庄!退一步说,那个人虽然不像好人,但对我有大恩,我也不希望他出事。”
王太太无功而返,但她并不气馁,她自信她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隔天,王太太又来了,一进门,她就把一沓崭新的钞票重重地摔在张老太家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张老太说:“三万块钱买一个电话号码!”
张老太吓了一跳,她望着眼前这个着了魔似的富婆,定了定神才开口道:“王太太,我虽然穷,但这钱不能要,请你收回去。”
王太太的眉头跳了跳:“嫌少?再加一万。”张老太还是摇头。王太太恼怒地大声说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最多五万,这是我的底线。”
张老太皱眉道:“我不是嫌钱少,你加再多钱都没用。我做人一向清清白白,不义之财、来历不明的钱,再多我也不要。”
王太太冷笑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翻脸。张老太,你儿子跑出去了,恐怕是为了躲债吧?那些个债主,刚好我也是认识的,他们的电话我都有,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说你住在这里,而且还能拿出十万块钱给孙子做手术,那些人会不会上门来讨债?他们可不管你孙子是不是需要静养,我看你是不得安宁了!”
张老太气得发抖,却又无比震惊:“你怎么会有他们的电话,你怎么认识那些债主的?”王太太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你把那人的电话告诉我,我也不愿当恶人。”
张老太气得冲口骂道:“卑鄙。”王太太翻着白眼,说:“我卑鄙?我做投资,找你要个电话号码怎么就卑鄙了?我看你是仇富,你妒忌我!”
张老太气恼地说:“好好好,给你,我把他的名片给你!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打扰我,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张老太说罢,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取出了王太太想要的东西,说,“拿去,快走,快走!”
王太太接过一看,原来刀疤脸叫雷大彪,名片上只印着存贷款等业务,并无公司名字和地址,除此之外就是一个手机号码。王太太拿到名片,不由得心花怒放,她毫不客气地把桌上的钞票统统放进自己的挎包,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罢,扬长而去。
5.软磨硬泡
王太太一走,张老太觉得失信于人,甚感愧疚,她犹豫了一阵之后,给雷大彪打了个电话,把王太太找上门后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她特地提醒雷大彪,如果不愿意搭理王太太,大可以不接她的电话,反正名片上也没写地址,她也无法上门滋扰。
再说王太太,费尽心机,终于把联系电话弄到了手,可她却没有急着打电话。王太太清楚地知道,多少人因为相信地下钱庄而被弄得倾家荡产,她可是个既有心机办事又谨慎的人。可接下来几天,王太太却一直没睡好觉,老是做同样的噩梦,一闭眼,她就会看到那枚庄严的国徽和国徽下那个严肃的法官。王太太心想:我就打个电话咨询一下,也能上当受骗不成?
王太太拿起电话,拨了号码,电话一通,王太太猛地想到雷大彪那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不知怎的,心就不由得突突直跳。可是过了半晌,电话提示无人接听。王太太按下重拨键,听筒里面立刻传来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方关机,王太太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打电话前,她曾想过两种可能:其一,对方迫不及待地要推销所谓的业务;其二,表现不冷不热,或矢口否定,毕竟开地下钱庄是违法行当,接听这种陌生的电话必须谨慎。如果是前者,王太太会立即挂断电话,再也不与这个人联系;如果是后者,倒可以跟他周旋周旋。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关了手机,连理都不理她。
王太太哪肯就此罢休,第二天,又打过去,结果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就关机了。王太太还是不信邪,一连几天,天天拨打这个号码。到了第五天,对方终于接听了,但雷大彪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你他妈还有完没完?姓王的,我可不管你是有钱太太还是什么,以后别再打这个电话,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啪”把电话挂断了。
王太太手里抓着电话听筒,心里好生纳闷:他怎么知道我是谁哩?一定是张老太这老不死的在捣鬼!
第二天,王太太跑到大街上,在电话亭里拨打雷大彪的手机。这一次很顺利,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听了,还是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你是谁,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王太太说:“我是……你先别问我是谁,我想——”
雷大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怎么会有这个电话?你不说我就挂了。”
王太太急忙说:“我有你的名片,你别挂。我……”
“什么?你有我的名片?”电话那头,雷大彪似乎相当惊讶,“你怎么会有我的名片?”
一张名片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太太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但说话的口气却是大大的讨好:“雷先生,我们可不可以约个时间见个面?”
雷大彪继续不客气地追问:“你到底是谁,名片是怎么得来的?”
王太太说:“说了你可别挂电话,我姓王。”
雷大彪冷冷地说:“你就是王太太吧?原来张老太连我的名片都给你了,好吧,我不挂电话,你找我做什么?”
王太太心里十分诧异,她觉得此刻雷大彪的语气虽然并不客气,但态度已缓和了不少,这种变化似乎跟那张名片有关。此时的王太太并不想急于弄明白名片的奥秘,她急切地说道:“雷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存一笔钱而已。”
雷大彪的语气慢慢缓和下来:“王太太,既然你有我的名片,按照公司的规矩,那就是具备了一定的权限。这样,明天在你家里见面,咱们约个时间。”
次日九点,王太太在家中接待了雷大彪。
一个多月不见,这个雷大彪仿佛有些憔悴,身形更瘦了,脸色也不好。他一踏进王太太的家门,就在那宽敞的客厅里转来转去,口中啧啧称奇:“王太太,想不到你还真是一个有钱人,家里面装修得如此豪华。”说罢,往沙发上一坐,一伸手说,“王太太,请把名片拿给我看看。”他接过王太太递来的名片,仔仔细细审视之后,说:“王太太,有了我的名片,就是自家人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你们有钱人怕受骗上当,我们怕遇上警察的暗线,不得不谨慎行事,请见谅!”
王太太笑道:“彼此,彼此,雷先生,我们还是先谈谈存款的事吧。老实说,我对利息什么的不感兴趣,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笔钱必须能够取得出来,随时!”
雷大彪奇道:“你既然对利息不感兴趣,为什么不存银行?”随即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壳,说,“我明白了。说吧,王太太,你打算存多少?至于我们公司的信誉问题,你亲眼见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知道,一般人是接触不到我们公司的。其实我们公司的规模很大,全市第一,在全省范围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王太太想了想,说:“那么,我存十万?”“十万?”雷大彪显得有些惊讶,但很快说道,“十万就十万,我们马上办手续。”雷大彪迅速办完存款手续,把存款凭证交给王太太,然后起身告辞。但他刚走到门口,又转身拍着脑袋说:“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一个重要的事给忘了。我们公司最近推出一项新业务,客户存款后有三天的反悔期,如果你觉得不放心,三天之内,你可以把这笔钱全部取出来,不收手续费。”说罢,他看看手表说,“现在是九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时十五分,请记住这时间。”说完,就走了。
王太太把玩着一张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存款凭证,迷惑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了一句:“按计划行事。”
再说雷大彪出了王太太的家门,还没离开别墅小区,大楼拐角处突然冒出两个手持尖刀的蒙面汉,为首的蒙面汉用尖刀顶住雷大彪的胸口,喝道:“乖乖的不要动,刀子可没长眼睛。”
原来王太太到底信不过雷大彪,早就买通了两个混混扮成打劫的,用来试探雷大彪的深浅。她现在最担心这个雷大彪是和张老太串通起来骗她的。她想,倘若这个雷大彪真是地下钱庄的打手,不会连两个小混混也对付不了。
王太太坐在电话旁等消息,可过了大半个小时,两个混混仍没打电话过来,王太太觉得有些不妙了:按照原计划,这两个混混无论唬不唬得住雷大彪,都应该立刻打电话过来汇报情况。难道是那两个混蛋见财起意,抢了钱跑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王太太坐不住了,就拨通了一个混混的电话,可还没等王太太开口,那个混混就破口大骂:“你个死老太,别再烦我们了,那家伙厉害得像魔鬼,以后这种事别找我们兄弟,我们还想多活两年,钱你自己留着买棺材吧!”
6.巨款何去
王太太被小混混一顿臭骂,不但不气,反而窃喜,这足以证明她的判断,这个地下钱庄不仅存在,而且钱庄里的人果然身手不凡。接着,王太太又开始盘算下一步棋。这步棋就是打电话给雷大彪,说她反悔了,钱不想存了,望雷大彪在规定时间内把十万块钱送还。
电话打过后,尽管雷大彪在电话里一口答应钱一定如期送还,但王太太仍有些心神不宁。她几乎是扳着指头数时间,当等到第三天上午十点还不见雷大彪登门时,她不由自言自语道:“骗子,骗子……”可是她第三个“骗子”还没说出口,门铃“嘟嘟嘟”响了。她让佣人去开门,只见雷大彪满头大汗,拎着那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一见雷大彪,王太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看上去,雷大彪的身体更加虚弱了,进门时,他摇摇晃晃都有点站不稳了。王太太连忙扶他坐下。雷大彪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连连道歉:“王太太,对不起,我昨天就应该过来的,但是、但是我的身体不好,昨天实在走不动了。”他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说,“还好,还好,还差五分钟。”说着,便拉开公文包,取出那扎钞票递给王太太。
王太太数了数,十万元现金竟是分文不少,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下定了决心,缓缓道:“雷先生,其实我并不想取钱。我是想再存一笔钱。”她竖起两个手指说,“二百万!”
一听二百万元,雷大彪倒没显得十分惊喜,他只是静静地盯了王太太一会儿,不无埋怨地说:“王太太,看不出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着法子耍人。你要存这么多钱,电话里咋只字不提?你知不知道办大笔存款,我可办不了,还得请专业人士来操作。唉,现在只好请你耐心等一下了,我这就去打电话。”说罢,他走到一边,拨通了手机。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年轻人驾了一辆崭新的黑色宝马轿车,驶进了别墅小区。不一会儿,年轻人就进了王太太的家,王太太不由得眼前一亮。
年轻人西装革履,斯斯文文。雷大彪介绍道,这个年轻人叫小黄,是公司的业务精英。
这个小黄果然专业,钱庄的各项业务如数家珍,甚至能非常全面地跟正规银行的存款项目进行比较。而且小黄虽然话语不多,却谈吐不凡,这让王太太更加放心,她想连这种高级知识分子都心甘情愿地为钱庄卖命,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除此之外,小黄还介绍了公司的运作模式、结构和组成,以及如何规避风险、防范警察打击等等。王太太听得十分入迷,心想,看来雷大彪所言不虚,这家地下钱庄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善而精密的体系,其实力不容置疑!王太太当即从卧室的保险柜里取出二百万,存进了地下钱庄。她想,这事不方便在电话里对老公王进宝说,等老公回来后,跟他商量一下,把保险柜里剩下的几百万也存进这家地下钱庄,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个星期后,永利建材公司的老总,也就是王太太的老公王进宝回家了。
半年前,永利建材公司购进一大批水泥、钢材等建筑材料,经过检验发现了质量问题。为了减少损失,王进宝将这批建材低价脱手。后来,这批建材造成一些工程事故。质检部门顺藤摸瓜,查到永利公司,王进宝在外地奔走了两个多月,就是去处理这些事的。
事情摆平了,王进宝回到家里,心情轻松,眉飞色舞。王太太也是喜形于色,早早准备好了红酒,夫妻二人举起酒杯轻轻一碰,然后双双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王太太说:“进宝,你在外面办成大事,我在家里也没闲着,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王太太说罢,献宝似的把雷大彪的名片递了过去。王进宝接过一看,不由一愣:“雷大彪?你怎么有他的名片?这些业务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搞什么鬼?”
王太太问:“你认识这个人?”
王进宝哈哈一笑,说:“怎么不认识?雷大彪以前和吴东合伙做过生意,这家伙精明得很,生意场上无往不利,可后来得了重病,好像是肝硬化吧,晚期了,这家伙自知活不了多久,便提前撤了资。后来吴东贪图便宜,我略施小计便让他购买了咱们的建材,赔光家当,只得跑路,倘若这个雷大彪还是合伙人,吴东就不会上我的当了!”
王进宝说话时发现王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便安慰道:“放心好了,我做的那些事,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不会有后患。这段时间你继续去约刘桂芬她们打麻将,盯着张老太,吴东回来后不找我们的麻烦便罢,他若敢来,我叫人打断他的腿!”
王太太脸色煞白,颤声道:“雷大彪和张老太早就认识?”
王进宝说:“雷大彪倒是知道吴东还有一个老娘,但张老太一向不过问吴东的生意,怕是不认识雷大彪这个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太太哆哆嗦嗦地把她在雷大彪那里先后存款二百一十万的经过说了,王进宝只觉眼前一黑,手上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过了好一会儿,王进宝才缓过神来,指着王太太厉声道:“你这个傻婆娘,明明是这个雷大彪自己掏腰包资助张老太,他担心张老太不肯收,便打着地下钱庄的幌子哄她,你却硬要撞上去被人家骗走二百多万。蠢,蠢,蠢到家了!”
王太太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被王进宝一骂,争辩道:“这不太可能吧?这个雷大彪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人啊!他咋会自掏腰包帮助张老太?”
王进宝叫道:“光看外表就知道是好人坏人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个雷大彪出道做生意前是国家二级演员,是武丑,专门演坏人的特型演员。有一次在山上拍戏,他为了救人,自己脸上被划了一条十几厘米的伤口,皮翻肉裂,眼睛都差点瞎了,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王太太猛地想起,在一部很久以前的电影里是见过这么一个人,难怪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在哪儿见过,却万万没想到是在银幕上。王太太一跺脚,说:“那我们马上去报警!”王进宝冷冷一笑:“哼!报警?警察一插手,往深处一追查,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他长叹一声说,“我花了很大工夫,呕心沥血从吴东那儿弄到二百多万,你这个傻婆娘,让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了回去。唉,这真是天意啊!”
王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分类:中篇故事 作者:黄 欢 期刊:《故事会》2008年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