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作品〗一个刑警的从警之道

一幅素描：中國刑警的精神高地

得知我接受了采访2017年全国公安楷模荣誉称号获得者、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刘忠义的任务，我的老领导先给我泼冷水：“刘忠义这个人太低调，凡事不喜欢突出自己，估计什么也不会对你讲……记得2010年的时候，厅里准备给他申报二级英模，材料都准备好了，他就是不同意，坚辞不就。他这个人，心里只有案件。”

老领导是全省公安机关德高望重的大手笔，靠着写文章获得了满墙奖章，如果他说某个人难采访，那一定没错。他告诉我：“当年我写刘忠义，一路坐着绿皮火车追着采访，可人家还不愿意接待。后来啊，我和他急赤白脸了，我告诉他，是组织安排的，你不接待也得接待。但说真的，他这股子甘当绿叶的劲头，我喜欢，也由衷钦佩。”

尽管采访的前景不是很让人鼓舞，但我确定了一点，越是这样的人，故事就越多。

“故事多，但他也不会多说……”尽管没给我什么鼓励，老领导还是照样提要求，“刘忠义是从黑龙江基层刑警中走出的杰出代表，你要是写不明白可说不过去。”

我有点儿犯难了。这么不爱“配合”的采访对象，我怎么写呢？写不好，老领导会不会失望？

果然，采访刘忠义困难重重。其实他对我们这些文字工作者特别尊重，特别理解我们的辛劳与执着，但他对于自己的故事三缄其口，最多也就是重复中央电视台采访他时说的那些：每一起案件的侦破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是我们公安战线几代人民警察呕心沥血的结果，是老一代刑侦专家传承带动的结果，侦破命案积案是对历史负责任，我们这些刑警的努力，是为了让人民群众知道我们国家有这样一种力量……

刘忠义不愧是刑侦专家、讯问专家，回避媒体问话的技巧无懈可击。其实，我相信他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是真诚的，但这对我写好稿子没多大帮助。

围绕着“零口供”的刘忠义，我认真研究各种案件材料和新闻报道，力求还原他在侦破每一起案件最为关键的环节时发挥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我还四处寻访取证，其中有国宝级刑侦专家乌国庆、崔道植，也有刘忠义的老领导老同事，更有当下刑侦局里老老少少的战友们。我需要通过大量碎片化的报料，给刘忠义“画”一幅素描，一幅能勾勒出一名中国刑警的从警之道的素描，这“道”，就是中国刑警的精神高地。

追捕周克华：亡命之徒遇到拼命三郎

《江湖情》、《英雄好汉》、《喋血双雄》、《英雄本色》……这些香港电影，早年的周克华看了一遍又一遍。银幕上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沉浸在黑暗的剧场之中，现实的平庸和渺小就会渐渐远离，周克华觉得自己就是影片中提着手枪四处大开杀戒的“英雄”，弹夹里永远有用不完的子弹。可一旦走出影院，幻想破灭，人又回到了现实。

改革开放初期，流行一时的香港黑帮电影绝对是内地的犯罪教学片，这些影片成就了一批巨星，但很多“60后”、“70后”暴力犯罪嫌疑人也坦陈，他们受这些片子的影响很深。与这些人稍有不同，周克华除了看《江湖情》之类的港片，也爱看《沉默的羔羊》这类恐怖片——周克华自己“导演”的“恐怖电影”里，只留下了“沉默的”自己和待宰的“羔羊”。

周克华的父亲本是“城里人”，做会计，上世纪60年代因生活作风问题被下放农村劳动;其母则是有两个孩子的离婚女人。婚后，夫妻俩最缺的是钱，最不缺的就是争吵。1970年大年初一，周克华出生在这个穷困而嘈杂的家庭。周家的房子在村边狮子山接近山顶处，至今，这栋房子附近没有邻居，孤零零的。这也正是周家一直以来的交际状态。村里的红白喜事，周家几乎从不参与，周家的孩子结婚，也不在村里摆酒宴请客。

“沉默寡言”是周围人对他的印象。周克华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没事就喜欢抱本书看，尤其爱看侦探小说。沉默的少年在成为杀手之前，有一个逐渐“升级”的过程。1986年，未考上高中的周克华来到了重庆市渝中区一家建筑公司打工。同年3月，周克华因调戏妇女被治安拘留十四天。1991年9月，周克华入户盗窃现金一百二十元、粮票一百余斤、猎枪一支。两年后，他携枪跑到武汉，被巡警发现，拒绝缴枪，后被抓获，在武汉汉南劳教所劳教两年。1995年劳教释放，周克华回到重庆，在火车东站当搬运工。次年，周克华结婚，但他并没有安分下来。1997年，他在云南边境购买五四式手枪被抓，处罚后被释放。后来，他与妻子共同经营中巴车。2001年底的一场车祸，使周克华面临巨额赔偿，他选择了离家出走。

周克华是个欲望超强的人，他不甘于就此平庸下去。他心中还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恐怖电影，他要在那部电影里上演“天下无敌”。可惜，他遇到了警察刘忠义，“天下无敌”注定只属于虚幻的电影。

2011年，初到公安部担任副巡视员的刘忠义成为“苏渝湘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的专案组负责人。此前，反侦查能力极强的周克华已作案多起，并多次从警方眼皮下脱逃。

2004年4月22日，重庆市某公司职工赵某到江北区五黄路分理处取款后，被持枪歹徒开枪打死，抢走现金七万元，接着，歹徒又打伤一人后逃逸。一年后的2005年5月16日9时30分，重庆市沙坪坝汉渝路附近响起了枪声，一对刚刚走出银行的夫妇被射杀，劫匪当场抢走现金十七万元，并将一名路人击伤。

接下来的时间，这个歹徒突然人间蒸发了。这是一个很棘手的对手，其作案手法嚣张，却又极其谨慎，一旦意识到危险，就会蛰伏起来。

四年的平静之后，2009年3月19日晚7点42分，周克华身穿浅色风衣，头戴黑色线帽，开枪将成都军区驻渝部队十七团营房门口的哨兵打死，抢走81-1自动步枪一支。监控录像显示，周克华随后徒步穿过石桥铺社区，乘坐一辆等候多时的出租车逃逸。当重庆警方层层设卡时，周克华已来到湖南长沙。接下来，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之久，犯下四桩血案。

同年10月14日下午两点，周克华在南郊公园“黑松口”处枪杀五十六岁的李某。李某刚到长沙一个星期，给女儿带小孩儿，身上仅二十元钱。这是周克华所犯十案中唯一未以钱财或枪支为目的的枪案，且周克华并未将其一枪毙命，而是连开七枪，李某身中六弹而亡。流传甚广的一个推测是，周克华要练枪。

五十天后，周克华又作了“12·4”案，在铁道学院西门外的农业银行门口，打死一名取钱者，抢走现金45万元。此处距离南郊公园仅两公里，南郊公园紧邻高架桥与湘江，公园其实就是一座山林，一旦躲藏进去极难寻找。

发生在2010年的长沙“10·25”血案中，周克华选择树木岭立交桥下的一溜平房门面下手，枪杀“环诚经贸公司”经理，抢走笔记本电脑。此血案表明，周克华对作案地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现场五十米处有一条隶属长沙重型机器厂的货运铁路通过，东边是一大片老旧小区，道路狭窄，两车难以错开，西面则是一座高架桥，十分嘈杂。许多人在听到枪响时，还以为是爆胎。血案发生当天，长沙警方除了设卡盘查，还对全市1690家无证中小旅馆进行大规模清查，其依据是“多起重案犯罪嫌疑人都曾在无证小旅馆落脚藏身”，但最终一无所获……

凶手频繁作案，气焰嚣张，网民给他起名叫“爆头哥”，还有人传言说他在境外当过雇佣兵。这些案件被串并侦查，公安部将此系列案件列为全国第一起“有广泛社会影响的恶性案件”挂牌督办。但当时还没有人知道“苏渝湘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的元凶是一个叫周克华的人，刘忠义和他的团队又是如何锁定周克华的呢？

2009年的一个案发现场附近，监控设备曾拍到过嫌疑人的影像。但很遗憾，几段视频的清晰度都很低。由于连长相都无法确定，所以2011年之前，警方只能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向社会发布模拟画像，进行悬赏通缉。长沙警方曾在2009年和2010年分别对周克华做过模拟画像。第一次的画像上，周克华方脸平头、戴着墨镜，与重庆警方2005年的模拟画像极为相似，周克华“平头男”的绰号也正源于此。但在第二次的画像上，周克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戴着棒球帽、露着刘海的尖下巴男子。

两次模拟画像大相径庭，长沙市民风传周克华整过容，当地一家美容机构的老总在对比2005年和2009年的画像后，怀疑周克华进行过鼻子整形和脸部磨骨手术……

画像不逼真，嫌疑人如何能够找到？面对这道难题，刘忠义以他特有的细心，对现有材料进行重新梳理，提出了二十四字侦查思路：抓住不变特征，回头观看视频;去除外在伪装，发现正面图像。

沉默寡言的刘忠义即使处置这样一起棘手案件，依然惜字如金，以至于他几次关键性的表态，都让大家记忆犹新;而每一次关键表态，又都会对案件侦办起到“质变”的推动作用。不过，当这二十四字侦查思路最初摆在人们面前时，并没有瞬间激发大家的热情。视频已经看了N遍，伪装也试图去除了N遍，并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靠这二十四个字，能找到凶手吗？

事实证明，刘忠义的关键决策彻底改变了这起案件的侦查格局和走向。

围绕2009年10月25日长沙案件的一段嫌疑人作案踩点视频，专案组组织近百名民警，昼夜轮班进行回看、甄别。视频中，嫌疑人乘坐905路公共汽车，在岳麓区某公交站下车后便消失了。

他不是下了905路公共汽车后消失的吗？以那辆公共汽车为圆心延伸二百米去看。刘忠义的这个决策，就像给大家打了鸡血，破案的希望重新燃起。参战人员采用人工方式，一帧一帧地审视着每一段视频，每个人都准备了滴眼液，累了就往眼睛里滴药水。

嫌疑人的无伪装视频就是凭借着这样的工作被发现的。2010年10月18日6时15分，嫌疑人在长沙市岳麓区购买早点，他步态轻松，不慌不忙，但民警见了这段视频却血脉贲张。当大家为此发现兴奋不已时，所有的线索却又戛然而止。

这仅仅是一段孤立的视频，虽然无伪装，但依然无法清晰辨别嫌疑人的面部特征，也找不到与嫌疑人活动规律、性格特点等有关的细节。很显然，嫌疑人准备充分，偶尔的“春光乍泄”似乎无碍于他的潜伏。这个对手，果然厉害。

刘忠义来到了嫌疑人买早点的地方，将自己置身于嫌疑人出现的位置，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此时的刘忠义，感觉自己距离未名的元凶是如此之近。正义与邪恶，两种意念在隔空激烈地交锋缠斗。但当时，没人从神色沉静从容的刘忠义脸上发现什么。更没人想到，此时刘忠义所站的位置，是一个决战决胜的位置。

在那个点位旁边，刘忠义发现了一个银行，于是问：“那个银行门前有摄像头吗？”

最初的答复是“没有”。刘忠义不死心，前往银行附近踏勘，发现了一个摄像头。在这个摄像头记录下来的图像中，再一次发现了嫌疑人一闪而过的身影，沿着这个瞬息而过的身影继续向前，有一个网吧——帅帅网吧！

所有新闻报道对这个过程都没有过多关注，只是轻描淡写。事实上，没有刘忠义，就不会发现这个网吧。

刘忠义很了解对手的心理。作下了这么大的案子，他必定會关注警方的动静，关注社会舆论，看自己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影响，看人们是如何评价自己的，以便使自己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如何才能知道这些情况呢？去网吧。

刘忠义果断决策：还原网吧场景，还原每一台电脑的上网记录，核实上网人员身份。

专案组的精气神瞬间再次爆棚。结合视频推断嫌疑人进出网吧的时间，排查上网人员信息，警方很快发现一个持周波身份证的人与上网人员身份不符。经核查，周波是一名摩的司机，从未去过那家网吧，身份证曾被人骗走。嫌疑人使用周波的身份证多次在网吧上网，据网管回忆，此人每次上网前都会有意无意地将摄像头挪开。

确认了嫌疑人的上网机位，网安民警终于成功提取了两张面部清晰的嫌疑人照片，这是专案组开展工作以来，第一次看到嫌疑人的真容。根据他的上网记录，警方发现周克华很喜欢看军事网站，此外，周克华也看电影，《沉默的羔羊》与《汉尼拔》，他看了十遍！

经过长达七年的较量，警方终于发现了嫌疑人的庐山真面目。可是，照片上的人具体是谁？获取犯罪嫌疑人的样貌信息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该如何确认嫌疑人的身份呢？以两张清晰照片为依据，全国公安機关开展了大范围排查，重点是苏湘渝地区。会不会有突破，取决于群众发动情况以及民警排查工作质量两个方面。刘忠义开始耐心等待……

2011年6月初，就在侦查工作刚有了突破性进展的时候，刘忠义却不得不住院了。刘忠义长期患有腰椎疾病，犯病的时候基本都是忍着，实在忍受不了，还可以借助药物止痛。但肝脏出了问题，却是一刻不能拖延的。

公安部刑侦局二处副处长刘景杰说：“刘局在2011年1月调入公安部时，肝部血管瘤直径18厘米，当年6月手术时直径56厘米，但手术完毕仅仅二十天，刘局便继续投入工作——从2011年1月至2012年8月14日周克华被击毙，长达一年半的专案侦查过程中，刘局一直马不停蹄。”

刘忠义手术期间，2011年6月28日9点37分，周克华在长沙市黑梨路选择了一处与“10·25”案环境特点极为接近的地点，再次枪击伤人。当天长沙天降暴雨，交通大规模瘫痪，交通事故报警五十三起，给长沙警方的布防带来极大困难，周克华在暴雨中再次逃脱。

刘忠义获知这一消息时，刚能够从病床上坐起来。去长沙！他豁出去了。医生惊呆了，家人流泪了，但没有人能够阻拦他。周克华是一个亡命徒，却不知道他的对手刘忠义更是不折不扣的“拼命三郎”。

身份的隐藏，成为周克华最后一道护身符。2011年8、9月间，周克华因父亲去世回家服丧、守灵。他之所以能够安然来去，是因为他的身份信息还未暴露。此刻的周克华不知道，刘忠义正在向他步步逼近。他的名字最终摆上台面，仅仅是时间问题。

2012年1月6日9时54分，南京市下关区和燕路东门街2号中国农业银行门口，江苏某建筑公司员工程某取款后走出银行大门，周克华对其头部开枪，捡起装有近二十万元现金的纸袋后逃离。

枪击案发生后，南京出动全城警力排查。周克华再一次展示了他的反侦查技能。后来警方在监控中看到，逃跑中途，周克华经过一处上坡，好像预先知道正面有摄像头，刻意压低了棒球帽，用手和帽檐挡住整张脸。不仅如此，作案前的视频中，周克华走路时外八字非常厉害，而且以夸张的幅度左右摇晃肩膀，可作案后，周克华走路时肩膀竟然纹丝不动。然而这一次，周克华仅仅是暂时躲开了警方的搜捕，他还不知道，他的相貌已经被刘忠义的团队掌握。

如何持续保持民警的信心与激情？如何确保群众发动工作高效有力？这是刘忠义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刘忠义频繁地往来于苏湘渝地区，给大家鼓劲，确保每一座曾经发生案件的城市始终处于全城动员状态。

2012年1月13日中午十二点，南京栖霞区农场山上的一片坟地中，五十二岁的刘某发现一棵松树的二十多根树枝被砍断。刘某循着踪迹来到一块长三米、高七十厘米的大石头边，见有许多松树枝将石头下方盖了起来。他当时并没有掀开看，就下山了。下午三点左右，刘某在山脚下遇到邻居关某，说了在山上看到的一幕。关某正好准备上山砍竹子搭菜园架，随后上去一看，发现那是一个乱坟堆，坟堆左前方十米处有一个人，约四十岁左右，身穿黄格子西服，戴着一顶黑皮帽，帽檐压得很低。

难道是扫墓的？两人对视一眼后，关某继续前行。在前面一平坡处看见地上有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尼龙袋，打开一看是睡袋。怎么会有睡袋？难道这个人在山上过夜？会不会是警方通报抓捕的那个人？第二天上午，关某约了几个人再次上山，在那个松树枝条盖起来的地方又发现一个牛皮纸袋、一副白纱手套、一袋五香牛肉、几个空娃哈哈矿泉水瓶、一个迷彩双肩包，还有一张1月10日的《参考消息》及一本《轻兵器》。这些物品引起了他们的怀疑，随即报警。

警方搜山至15日傍晚，虽未发现周克华，却在现场遗留物中发现了超市购物袋和位于瑞金路的金润发超市购物小票。警方随后调取该超市监控资料，并通过视频截图制成照片，特征和先前掌握的两张照片一致。此外，警方还发现了被掩埋的粪便，及周克华吃剩的食物。通过这些生活垃圾，提取了周克华的DNA。

刘忠义来到周克华选择的这个藏身地，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分析其生活习性：山间乱坟岗，人迹罕至，易于藏身;随身带《参考消息》、《轻兵器》;把遗留的矿泉水瓶上的编码都划掉，掩埋生活垃圾……这的确是刘忠义近年来遇到的反侦查能力较强的对手，而且是一个自命不凡的职业罪犯。刘忠义坚信，即使是长沙，他也一定有这样的“生活区”。专案组向苏湘渝警方发布命令，立足山区公墓与乱坟岗交界地带，搜寻嫌疑人的藏身地。

重庆、长沙警方均派民警赶赴南京。重庆警方还提供了多个可疑人员供比对。重庆市公安局沙坪坝分局井口派出所在排查中，发现辖区内有过贩卖枪支前科的人员周克华长期不在家，拿着比对照片与周克华的照片认真研究，越看越像。警方提取了周克华家人的DNA样本，与南京警方所获的DNA样本比对相符。周克华这个名字最终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世人面前。

与此同时，长沙警方在长沙岳麓区周围的山区坟地进行搜索时，在天马山的一大片荆棘丛中发现了一小块平地，此处遗留了周克华的生活垃圾。

这些证据与周克华前妻徐蓉的证词得以相互印证。徐蓉承认，周克华所劫赃款大部分都给了家里，在长沙期间，他多次使用徐蓉的银行卡进行转账。周克华曾透露，其在外逃亡期间，不论春夏秋冬都睡在坟地中。周围群众介绍，该坟地并非公墓，只是附近居民死后偶有埋葬在此，平时人迹罕至。从该坟地南面的一条小路下山，左拐经天马路，即可到达帅帅网吧。

案件调查工作又重新回到帅帅网吧。网吧老板回忆，周克华每次来上网，不论吃盒饭还是喝饮料，都会把垃圾带走，从不遗漏。

刘忠义已经逐渐看清了周克华的底牌。2012年7月，刘忠义召集全国相关的刑侦专家，顶着40多度的高温酷暑，赴长沙、南京、安徽、重庆等地，把嫌疑人去过的每个地方都逐一重新踏勘。不仅如此，专案组还围绕周克华的知情人和关系人，一一开展深入调查。刘忠义认真研究周克华的心理状态和行为特征，包括他扔在家里的日记都找到并认真研读。8月9日，专案组形成了一个有针对性的查控缉捕方案。

8月10日，案件又发生了。上午9时34分，周克华在重庆市沙坪坝区凤鸣山中国银行储蓄所门口，持枪杀死两人打伤一人，抢走现金七万元。9点45分，周克华在逃跑途中遇到铁路民警朱某，連开三枪将朱某打死。这时，公安机关发动的群众攻势再一次见效：8月11日，群众举报有疑似周克华的人出现在重庆大融城商场。

对于大融城商场获取视频中出现的男子是不是周克华，研判时产生了激烈的争论。重庆警方列出七条意见予以否定，而刘忠义根据自己对周克华的研究，提出五条意见予以肯定。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大融城商场出现的这个人，正常行走时左腿比右腿慢002秒，这与此前对周克华步态特点的判断一致。

这是一次十分关键的争论，争论的结果，刘忠义的意见占据主导。同时他断定，周克华作案后不会立即逃往外地，因为他知道案件一发，公安机关就会在交通要道设点盘查。大兵压境很快有了结果——

2012年8月14日清晨6点50分，周克华被两名便衣民警跟踪已有五分钟。他不徐不疾走过一条国道，加速向东，折入一条叫莴笋沟的死胡同。沿着小巷走了三十米，嘟哝了一句“走错了”，突然转身开枪射击，便衣立即还击。枪战持续时间很短，周克华三枪未中，便衣四枪两中，其中一枪击中周克华头部。6点54分，震惊全国的“苏渝湘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案犯周克华被警方击毙。

“走错了。”这是周克华毙命前的最后一句话。两把枪和六十二发子弹，是周克华的遗物，另外还有两张电影票，分别是《听风者》和《太空一号》，一部谍战片和一部逃狱片。反讽的是，周克华在现实的谍战和逃亡中一命呜呼。

过去八年里，周克华接连犯下大案，以其凶残狡诈，在公众中制造了巨大恐慌。终于，他遇到了终结者——从容静气的刘忠义。

身处疑难案件现场，最需要的就是“静气”。作为中国最早一批刑侦专家，乌国庆选徒弟的标准就是“能够静下心来一心搞案件”。崔道植评价一名刑警优秀与否的标准是“技术 精神境界”。乌老和崔老对刘忠义的评价如出一辙：他能静下心来，他能始终保持不言败的精神！

2012年8月14日早晨击毙周克华的枪战，外行看的是热闹，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热闹。但很少有人知道刘忠义在这场枪战背后起到的主导作用。一年半的追踪，刘忠义摸清了周克华很多特点，其中包括他早起的习惯。重庆警方原定8月14日上午八点统一开展查缉工作，刘忠义说：“不行，必须六点，因为他早起。”

正是这又一次掷地有声的决策，改变了周克华的命运，也决定了那个早晨的枪战。如果是八点开始行动，后果不知会怎样。

原本，8月9号刘忠义正在重庆研究发布多媒体通缉令，第二天就要向全国发通报，结果10号发案了。对于大范围发布通缉令和公布嫌疑人的每一个特征，有一种观点认为不妥当：“发这样的通缉令，会引起恐慌，是不讲政治！”

刘忠义的观点则十分明确：“我的政治就是破案！破了案，老百姓才能支持你。所有特征一个不留，都发老百姓！”

刘忠义已经把周克华这个人吃透了，海量的举报，都是由刘忠义最后鉴别是或不是，每次在是与不是间进行决策时，都是一瞬间完毕——既快又准。11日在商场发现周克华的是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先是跟着周克华一路前行，但越跟越害怕，于是打电话报警。警方有一种观点认为：“不可能，昨天杀人今天来商场？此时歌乐山正被我们包围着。”

看着商场提供的视频，正在指挥部吃午饭的刘忠义端着饭碗说：“11日白天周克华不在山上，逛商场的人就是他。”

有人小声说：“这么模糊，你说是他？搜山任务这么紧张，如果不是，那就扰乱军心了。”

刘忠义说：“南京那起案子就是作案后第三天去商场，你看看这个视频，嫌疑人总是先迈出左脚，走个三五步就回头，跟南京一模一样。”

又有人提出：“作案现场视频和商场视频的走路姿势对不上。”

刘忠义说：“要说姿势，作案时的运动是高度紧张的，和生活里不一样。去商场恰恰是他的原态特征，走个三五步回头，包括双腿步差002秒，都是他的原态特点。拿作案时不正常的状态和他的正常状态比较，这样不科学。我们追了一年多，既要关注这个人的不正常，也要研究他正常的一面。”

刘忠义累计驳回的七条反对意见，决定了接下来三天的工作走向。这一次，指挥权在公安部，压力则全在刘忠义一个人身上。决策的瞬间偏差，将会导致与周克华失之交臂。事实证明，刘忠义在坚持个人观点方面敢于碰硬，没让侦查工作走进死角。

沿着刘忠义的决策确定的方向继续向前，警方通过视频侦查进一步发现，周克华在商场三楼打过电话，很快查明是打给他女友的。此时，有种意见说：“晚上，等他手机开机，抓人！”

刘忠义清楚，周克华不会犯低级错误。他说：“不能等！围绕进山和出山做文章，重点是寻找周克华在歌乐山上的落脚点。”

便衣人员在歌乐山上展开大范围搜索，挤压周克华的生存空间。13日晚，刘忠义肯定地说：“他会从山上下来，没问题。”

于是，才有了次日早晨的统一行动，才有了原定八点开始的行动提前至六点，才有了六点上岗的民警发现周克华下山，才有了警方沿着周克华当天早晨的行走路线接力追踪，才有了周克华的最后那句抱怨：“走错了。”

凯里爆炸案：把自己的坚韧复制给身边的战友

阿Q四十多岁，无儿无女无固定住所，凡事好骂娘气不公，好逞能又无能。那段时间，阿Q在贵州凯里市龙场镇一个叫老山村的地方，给一个非常火爆的“滚地龙”赌博窝点放哨打更，见很多赌客赢得沟满壕平，羡慕得垂涎欲滴，也因自己没有如此好运天天骂娘。没人把他当回事，阿Q气得牙痒痒，恨恨地道出“等我把你们都炸了”，也没引起人们对他的重视。

没人知道，阿Q家里真私藏有炸药。被人轻视的阿Q常望着炸药发呆，脑海中呈现着赌场被自己炸掉的景象，一个个夜晚，他都在虚幻的满足中睡去。

“滚地龙”是流行在贵州、湖南、四川等地的一种赌博方式，由一个两米宽、八米长的超级大盒子和三个大骰子组成，三个骰子从盒子顶端滚到盒子底部，通常以点数大小来押注。这种赌博活动的首要环节是“堂主”。他们在僻静的山坡上搭建帐篷开设赌场，向庄家收取“提成”，有时也充当庄家。“堂主”之间按照股份分钱。第二环节是庄家。庄家通常是拥有巨额资金的大赌客，以两种模式向“堂主”缴纳提成：按时间，庄家每小时给“堂主”两千元到五千元;按赌额，“堂主”收取庄家每场赌资的10%到20%。第三环节是大赌客，输赢数十万都很平常。第四环节是小赌客，这部分人通常输多赢少。第五环节是放高利贷的，他们不参赌，提着现金在赌场放贷，一万元的利息为每天五百元。

这一“滚地龙”链条还催生了相关“产业”：接送赌客的司机每天可以从赌场领二百元;望风的人、打手一天可以拿一百五十元到五百元;卖香烟饮料盒饭的小贩每天可以赚数百元。

阿Q所说的“等我把你们都炸了”，就是要炸这些人。

2014年1月13日14时33分，老山村的这个赌窝果然炸了。距离炸点三公里的村民听到爆炸巨响，还以为是附近的煤矿在放炮。但赌窝里的幸存者却没听到——他们距离爆炸中心不远不近，近的全死了，稍远的直接就被震晕了。这次爆炸，并不是有人拿着炸药包进入赌场引爆，而是在地下预埋了炸药，总计造成十五人死亡、二十二人受伤。

案件惊天，贵州公安机关面临的压力常人难以想象。爆炸案与赌博有明显关联。是输钱赌客或其亲属的报复，是赌场间的竞争、股东之间的矛盾，还是针对特定目标的极端个人行为？贵州警方不放过任何疑点，可疑线索一个接着一个报上来……

这个赌场约有十个“堂主”，爆炸案发生后外逃的吴某嫌疑最大。案发第二天，也即1月14日，吴某落网，但他否认自己是爆炸案的实施者：作为赚了很多钱的“堂主”，怎么会炸自己的场子？之所以逃跑，是因为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他害怕公安机关找他麻烦……

1月13日，刘忠义副局长还在河南聚精会神研究一起恶性枪案。得知爆炸案发生，他按照部领导要求第一时间赶赴贵州。他刚做过腰椎手术，医生说术后需要静卧八个月到一年。可这对于刘忠义来说是不可能的。登机前，在机场洗手间里，刘忠义将腰间的绷带裹至最紧。腰上扎着绷带可以最大程度缓解疼痛，他早已适应了与疼痛“和平共处”。

14日凌晨一时许，刘忠义到达凯里，直接奔赴现场。爆炸现场冰雪泥泞，再加上大量围观人员、医护人员进出，痕迹破坏严重，又被薄雪二次覆盖。技术民警对现场进行网格式勘查，但部分参战人员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子，经验不足，提取的物证目标不够明确，现场勘查显得有些混乱。中心炸点是一个大坑，深08米，直径33米，地下翻出的黄土与周围积雪形成鲜明反差。炸药，系本案元凶搬开沉重的赌具后，埋在中心炸点的，但凶手没有受伤或没在中心现场。

沉重的赌具、一具具尸体、一块块断肢碎片、凝固的血迹……刘忠义默默凝视着眼前的一切，他整个人是沉静的。他的沉静给现场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刘忠义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当他一次次以自己独有的沉静面对一个又一个犯罪现场时，犯罪现场曾经发生的一切仿佛会单独为他一个人呈现。在这沉静中，有人听到他偶尔念叨几个字，但谁也听不清他念叨的是什么。现场有人大声说话，立即被贵州省厅领导制止……

警方在调查中发现了阿Q的疑点，阿Q很快被警方控制，承认此案是他所为。但刘忠义果断否定了他的嫌疑。阿Q獨自居住，性格孤僻，不具备结伙条件，赌具重达三百六十斤，阿Q一个人根本抬不起来，况且埋下炸药后还要把沉重的赌具搬回原位。刘忠义主持的一系列侦查实验表明，阿Q不是犯罪嫌疑人。他之所以承认是自己作案，源自他内心的不安。爆炸炸死炸伤那么多人，也炸伤了他脆弱的神经系统——既然吹牛吹这么大，说不是我炸的，谁信？

阿Q被释放了，对于专案组来说，则是由希望变成了失望。这时候，刘忠义对案件定性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观点——此案具有抢劫嫌疑，应该把抢劫作为案件定性的可能性之一。既然将抢劫作为一种可能，嫌疑人的搜索范围就要扩大许多，而中心现场则是寻找潜在嫌疑人的关键。刘忠义要求，对中心现场区域的网格化勘查尽最大可能细化，核心区域的网格被设定至不到一平方米。同时，他指定专人对物证进行规范的统一管理，尽量避免漏登和错登。

在刘忠义主持下，现场勘查细之又细，即便是被害人指甲内的泥土都被提取做了化验。第一个突破很快出现：炸坑内提取到疑似电雷管脚线皮一段、纽扣电池一枚;炸坑外围区域提取到电路板残片、电池外壳……

最让刘忠义欣慰的是那块电路板——这是网格勘查一次次重复工作的结果，是刘忠义一次次鼓励大家保持信心与斗志的结果，更是刘忠义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大家细之又细的结果。这块电路板，充分证明了炸弹是遥控爆炸。既然是遥控爆炸，犯罪分子就不会距离炸点很近，而炸弹是何时埋好的却是一个未知数。

公安部专家组的鉴定结果表明，这块电路板残片来自摩托车的遥控装置。贵州警方下达命令：寻找与电路板匹配的遥控器。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数不清的小会议不算，光刘忠义就已经主持召开了四次大型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范围尽可能扩大。刘忠义深知，所有指令必须贯彻到每一个参与办案的人，而以往工作中单纯由指挥部成员传达工作决策，往往在传达至具体办案人员环节出现失真的情况。如此一竿子插到底的会议模式，提高了侦查工作的效率。此外，每一次会议还有一个重要功能，那就是为大家打气，鼓舞斗志。刘忠义骨子里的坚持，不断复制到专案组每一个成员身上。

凯里爆炸案的破案团队多达六百人，其工作强度超乎常人想象。眼看就是农历除夕，长期处于紧绷状态，侦查员们出现了倦态。勘查工作已经细之又细，是否可以封存现场，释放一部分警力轮流休息？对此，刘忠义态度坚决：如果春节歇息几天，精气神就没了！为了保持这股劲儿不懈怠，在凯里过年！

领导坐镇，指挥部帅不离位。山间的帐篷里，刘忠义的腰伤一次次发作。他开始还能坐着工作，后来就拿几把椅子拼在一起，躺着看材料、发布各种指令。案发时，时任贵州省委书记赵克志同志批示两个月必须把案件拿下来，但在这一年的除夕夜，却依然看不到希望。时任贵州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副省长秦如培，时任省政府党组成员、省长助理、公安厅长孙立成都专程来指挥部驻地鼓舞士气。

大年初一晚22时，专案指挥部依然准时召开案情汇总、分析会。秦如培问刘忠义：“大约多久能破？”

刘忠义回答：“一个月。”

在随后的很长时间里，谁也说不明白刘忠义凭什么作出如此大胆的判断。因为在那个时候，每个人除了压力，什么也看不到。参战侦查员回忆：“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特别摧残人的精神。各方面信息比较多，线索来了不是，再来了又不是，侦查员懈怠了，怀疑了，甚至认为方向错了。但刘忠义局长的指挥一点儿没乱，一直很有章法。”

办案期间，时任公安部刑侦局一处副处长柳佳因为高强度工作，左耳出现了神经性耳聋，至今未能痊愈。从柳佳身上，完全可以看出刘忠义以及全体侦查员们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刘忠义总是在鼓舞大家：方向没错，必须坚持到底！

话是这么说，但随后更长的时间里，还是没有任何突破。转眼间，距离除夕已过去了二十一天，2月21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疑似用于引爆的遥控器找到了！二十一天，对于刘忠义和六百人的专案团队来说，就像是过去了二十一年！正是由于坚持、坚持、再坚持，曙光才会出现。

第二十二天，侦查人员找到了该遥控器的生产厂家及卖出这个遥控器的商家，并在商家配合下锁定了购买遥控器的两名嫌疑人杨文龙、杨盘中。三天后，二人到案，案件成功告破。犯罪嫌疑人杨文龙、杨盘中供认，其作案目的是——抢劫！

命案积案攻坚：共和国刑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刘忠义是著名刑侦专家乌国庆的爱徒。乌国庆说：“我退休时建议部里调黑龙江的刘忠义来刑侦局，就是因为他除了办案方面是人才，而且作风过硬，人品过关。”

2011年1月，刘忠义来到公安部刑侦局报到。在刑侦这支高手如林的队伍里，刘忠义是个干起活儿来不要命的人。侦查工作严谨不说，作风方面尤其要求严格。公安部票务中心的数据显示，刘忠义每年两百多天都在出差。局里的年轻同事说，他们每个人都可以24小时全天候向刘忠义汇报工作。他的身上秉承着老一辈刑侦专家严谨的工作作风和对公安事业的无限忠诚。

2016年，公安部刑侦局作出了一个见证中国刑警勇气和血性的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疑难命案积案攻坚行动。全国各地公安机关陆续将多年来付出心血最多却没有结果的案件上报，这些案件很多被称为“世纪悬案”，发案时间大多距今十年以上，最长的已近三十年，物证不全、现场灭失、破案信心不足等问题十分突出，难度可想而知。

公安部党委对这次挑战给予了肯定和全力支持。以往，公安部工作组都是以专家身份辅导地方，破案的侦查指挥权在当地。这次行动，公安部创新了案件侦破模式，在部领导、刑侦局杨东局长的领导下，刘忠义牵头对改革开放以来在全国具有重大影响的甘肃白银“1988·5—2002·2”系列强奸杀人残害妇女案、山西绛县“2010·4·19”猥亵杀害三名女学生案以及上世纪80年代哈尔滨呼兰系列枪杀政法民警及家属案等九起久侦未破的命案积案直接组织侦办。

疑难积案，没有非同一般的魄力搞不了。刘忠义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上。出于各种原因，有些人不愿意触碰这一类案件，他们说：“这些案件都是硬骨头，有的都快被人淡忘了，你何必揭这个盖子？”

可刘忠义认为，这些案件多年未破，被害人家属难以释怀，如不再抓紧攻破，这些案件就将成为死案。而且，这些案件始终是压在那个年代刑侦战线指挥员、侦查员心头的一块巨石。他们壮志未酬，离岗、退休甚至临终前仍对案件念念不忘。这是新一代刑侦人的历史责任和使命，体现了新时代中国刑警的担当。刘忠义由衷地说：“我们要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那些没有破的案子，是我们背的债。我们不能把它们放下。”

接下来的一年半中，刘忠义夜以继日地投身到案件侦破中。在刘忠义的科学指挥下，这九起疑难积案中的五起成功告破，为此次公安部疑难命案积案攻坚行动起到了极大的示范作用。

从1988年至2002年的十四年间，甘肃省白银市有九名女性惨遭入室杀害，部分受害人曾遭性侵，年龄最小的八岁。凶手专挑红衣女性下手，作案手段残忍，极具隐蔽性，造成巨大社会恐慌。经警方交叉比对，证实九起案件均为同一人所为。2004年，白银市警方向外界公布详细案情，并悬赏二十万元人民币，希望能够获得线索。

白银杀人案，是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的寒流。公安部2001年8月就挂牌督办，现在这起案件被列为九起案件攻坚之首。

2016年3月27日，刘忠义率工作组到达白银。他一遍遍翻阅案件资料，一次次来到案件发生地，考量嫌疑人潜在的性格特点，分析嫌疑人曾经的行走路线。案件发生的地方，大多已物是人非，但一切都不影响刘忠义穿越时空，把时间回溯到案件发生的那一刻。

刘忠义组织公安部DNA专家向甘肃警方推介最新DNA技术，并协调甘肃警方技术人员进行相关培训。这一点成为日后侦破案件的关键。同时，邀请当时已近八十三岁高龄的刑侦专家崔道植及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副巡视员闵建雄、安徽省公安厅原副厅长陈小平、湖北省公安厅原副厅长尚武、贵州省公安厅原副厅长赵翔等专家，到白银市给案件会诊。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专家大多已经退休，但职业的使命感、责任感让他们义无反顾，为了捍卫中国刑警的荣誉，他们无怨无悔地倾注自己的智慧和心血。

专家组经过对多起案件足迹的分析，确定其中若干起案件当中，嫌疑人始終穿着同一双布鞋，并在白银一家停产多年的小鞋厂找到了鞋样。身处昔日现场，刘忠义仿佛看到那双白底布鞋一步一步前行着。那是罪恶的脚步，那是警方多年苦苦寻觅的脚步。那脚步时快时慢，时而犹豫，时而迅捷，脚步之上是一张忧郁而狰狞的模糊面孔。刘忠义在努力，努力看清他的真面目。

顺着那双脚步行走的路线分析，最终发现白银市的东北角从未发案。针对东北角区域早年的情况，公安机关组织开展了区域复原，查找当年居住人员，最终顺藤摸瓜，擒获真凶高成勇。

与白银案同步开展工作的山西绛县残害幼女案的案情，虽然没有白银案复杂，却也是一个走不出的迷局。这两起案件的共同点是被害人均为女性，白银案受害人中有一名幼女，而这起案件却是三名。

2010年4月18日中午，山西省绛县古绛镇十一岁的赵某、十岁的杨某和九岁的吉某三个小女孩儿午后结伴来到小溪边捉蝌蚪，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直到夜幕降临，三个小女孩儿仍未回家。女孩儿的家人报案后，三个女孩儿的尸体在绛县西沟内一处废弃的窑洞中被找到。经法医检验，三女童均遭受不同程度的猥亵，均是窒息死亡。其中，有两个小女孩儿是死不瞑目的状态。

三名女童被害的消息如同一声炸雷，在这个三十万人口的小县引起轩然大波。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组成专案组，迅速开展侦破。警方从三个女孩儿的身体、衣服以及现场遗留物上成功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生物物证，确定了嫌疑人大致年龄。警方从案发现场开始，对这个年龄段的所有男性进行采血，范围一直扩大到全县，共排查绛县附近居住的近十万名男子，其中包括在案发前几天来到绛县、案发后离开的人。当地警方通过生物检材比对，意外破获了其他刑事案件一百多起，但此案嫌疑人却始终没有踪迹。接下来的六年，山西警方累计出动警力两万余人次，足迹遍及全国多个省市。随着一个个线索被发现最终又被排除，每一位参战民警的意志都经受了巨大考验。

三个女孩儿的横死让三个家庭遭受了毁灭性打击，三对夫妻相继离异，三个好端端的家庭彻底被毁掉了。生活的不幸，尤其加重了三位母亲对抓住凶手的期待。她们隔三差五给公安局打电话，生怕民警把這桩案子放下。然而，山西警方已把现有的刑事技术侦查手段全部用尽，案件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

就在这时，刘忠义领衔的攻坚战役将目标锁定在这里。

处置完白银案先期铺垫工作，2016年4月，刘忠义带着他的团队来到山西绛县。围绕九起案件，刘忠义和他的团队同步开辟了多个战场。时间，对于刘忠义来说显得尤为珍贵。刘忠义刚刚到达绛县便下达指令：“五分钟以后集合，我们去现场。”

虽然时隔多年，刘忠义仍多次带着专家组重新勘验现场，对嫌疑人的生物检材进行复核，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刘忠义始终坚信，现场呈现的综合信息，就是判断研究下一步工作方向的依据。刘忠义还选择在案发的时间段亲临现场，去体验那个感觉，模拟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心态。

刘忠义认真研究着现场的每一个细节：现场遗留的香烟是本地牌子“黄山”，打火机也是本地生产本地卖的那种;选择窑洞作案，而且是星期六白天，嫌疑人一定熟悉这一带的环境;嫌疑人的口音呢？不会是外地的，外地口音不容易引诱孩子进入圈套，说不定孩子会警觉。

立足现场，刘忠义还发现了一个别人看来很平常，而他却感觉非常特别的地方——嫌疑人作案后用荆棘堵住了窑洞口。所谓的荆棘就是当地的枣刺。刘忠义了解到，当地人出门的时候，为了防止牲畜跑出来，都习惯用枣刺堵住门口。

“这已经很明显，当地特征出来了嘛。”刘忠义得出结论，嫌疑人就是当地人。“咱们以案发现场为中心，周围辐射五公里。”

此前，山西警方因为本地排查手段穷尽，基本确定是外地人作案，侦查触角越伸越远。刘忠义的判断把侦查触角拉了回来。专案组重新组织精干力量，对案发中心五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男性进行血样采集。刘忠义根据周边情况，把这块区域划了几大块，每块谁负责，怎么样推进，都讲得一清二楚。

工作开展不久，民警就在距离现场15公里的地方发现了线索，采集的血样和嫌疑人的生物特征越来越接近。再经过近一个月的延伸排查，2016年7月21日凌晨一点，嫌疑人朱某被锁定。21日凌晨四点，落网的朱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此次攻坚行动，原定的目标是九起命案保一争二，在刘忠义的科学组织指挥下，九起案件不到一年时间就破了五起！

公安楷模：功成不必在我，态度决定一切

刘忠义刚入警的时候，是鹤岗市大陆派出所最年轻的民警。一个夜晚，他跟着老民警一起巡逻。来到一栋住宅楼前，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两人驻足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又听到第二声惨叫。刘忠义年轻动作快，第一个冲进楼道，老民警跟在他后面。两人迅速上楼，女人的惨叫时断时续。

四楼一户人家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灯光，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惨叫声中还掺杂着瘆人的钝响——后来知道，那是丈夫用菜刀砍在妻子头上的声音。刘忠义冲进屋里，疯狂的男人举刀朝他砍来。刘忠义异常冷静，在菜刀即将砍到自己的一刹那，看准时机空手入白刃，夺下菜刀扔进水池，又在老民警的帮助下将其制伏。

带血的菜刀将一池子水染得鲜红，女人得救了。

那是刘忠义从警后第一次与歹徒面对面交锋，印象尤为深刻。事后，三等功的奖章却给了老民警。年轻的刘忠义不干了，他去找所长理论，所长对他说：“当好警察，要过很多关，这次过的是荣誉关，你抓人表现优秀，但在荣誉关前不过关！”

不久后，刘忠义和所长一起夜巡。路过一排平房时，看到一户人家里影影绰绰像是有争斗。他们立即进了院子，推开房门，却是一幅让人震惊的场面：屋子里十来个人惊慌失措，中间一个浑身捆满炸药的家伙，正要点燃导火索！

两人闪电一般冲到他身边，瞬间控制住他的双手。制伏歹徒后，清点他身上的炸药，足足五公斤，不仅可以把屋子里的十多个人炸得灰飞烟灭，还会把周围的一排平房炸平，刘忠义和所长都吓出一身冷汗。

这一次，所长要给刘忠义申报三等功。刘忠义坚辞不就：“不要不要，我得过荣誉关。”

老所长告诉他：“这一次必须要！因为——事儿太大了！”

随后的几十年，刘忠义接连在太大的事儿里发挥出太大的作用。

1998年10月17日深夜，贵州省凯里市公安局大十字派出所原副所长安坤在租住地楼梯间转弯平台处被人用钝器击头、匕首刺穿胸膛遇难，配枪丢失。四十四天后的12月1日中午，惊魂未定的小城再发命案，时任中国银行凯里分行行长乐贵建和妻子房晓远、十四岁的女儿乐雅娴在家中被害，同时被害的还有邻居刘巧云，他们或遭枪击，或被锐器捅刺致死，现场被大面积翻动。弹痕检验结果显示，子弹来自安坤丢失的六四式手枪，两案遂并案处理。

该案曾由公安部督办，黔东南州公安局成立专案组，先后选派五百余警力参与侦破，调查相关人员一万余人，形成卷宗七十八卷，却一直没有突破，遂成为2016年刘忠义率队攻坚的九起重大疑难命案积案之一。

当时的现场勘查表明，嫌疑人对受害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作案动机是寻仇还是谋财，十几年来一直有争议。

一起案件的侦破，案件定性是首要问题，这也是最考验侦查员水平、智慧的课题。2016年6月23日，封存十八年的案发现场再次打开，刘忠义率公安部特邀刑侦专家对现场进行复勘，重新分析了现场的痕迹物证，判断犯罪分子的目的就是侵财。

除了案件定性问题，以往的侦查还有一种占据上风的观点，就是认为系外地人作案。刘忠义推翻了这个观点，他的依据是在案发现场提取的四枚连贯指纹。这四枚指纹均系斗型纹。针对斗型纹的特点，刘忠义说：“一个人一只手上连着四个手指都是斗型纹，这个特征很少见，但恰恰是当地少数民族的特点，还到外地找什么？”

同样是一起案件，刘忠义总会比别人做更多功课。从案件定性，到嫌疑人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刘忠义的理由拿到台面上，表面看似平常，却决定了一起又一起疑难案件的侦破走向——至于刘忠义在背后花费了多少工夫，没人说得清楚。

刘忠义提出的斗型纹特征成为案件的突破口，明确了立足本地、以指紋找人的主攻方向，下一步，就是采集当地所有三十三岁至六十三岁的男性指纹开展比对。然而，此项工作6月份布置，8月份却还没动，两个月没动的原因是：大量警力都用在旅游安保上，实在抽不出人来。

刘忠义来自基层，也理解基层。他没有发脾气，而是给他们出主意：“警力有限，民力无穷。你们手头还有什么可用的人？”

凯里方面答复：“有计划生育干部，还有转业待分配军人。”

“好！由民警培训这部分人一个月，给予一定奖励，提高积极性！”

当地四十八万枚指纹就是这样采集上来的。最终，看守所在押人员、原凯里市棚户区改造办副主任黄某的指纹与案发现场指纹成功比中。黄某又交代出同伙潘某，专案组于12月2日将潘某抓获。二人对1998年杀害民警安坤，抢其手枪，又持枪抢劫杀害乐贵建等四人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凯里积案的犯罪嫌疑人落网后，两人的代理律师一度在网上信誓旦旦地声称，按照目前的证据状况，难以判处二人死刑……他们显然低估了警方的决心。

两人曾交代把作案用的枪支扔进了江里，刘忠义下令捞枪。这样的魄力和决心令大家惊讶。打捞枪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异于大海捞针！刘忠义鼓励自己也鼓励大家——我们再挑战一下我们工作能力的极限，看看这个极限能否突破！

2017年初，两人作案后丢到江中的枪支被打捞上岸，二十年前的命案真相也终于浮出了水面。案件破获后，有人这样感叹：态度决定一切。

虽然近年来侦破了很多世纪悬案和数不清的大小案件，刘忠义却这样定论——有些别人破不了的案子，我虽然组织侦破了，但并不意味着我的能力最强，还有能力比我更强的，却没机会干这个活儿。我的底线是，既然有机会从事侦查破案工作，就要对国家和人民担起这份责任，不断学习，积累经验，努力做到更好。

2017年10月，公安部举行第二届全国“公安楷模”发布活动，刘忠义光荣当选。对此，刘忠义说：“荣誉是人民给的，要懂得感恩。搞案件，干工作，一定要沉下心来。荣誉对我来说不是光环，更是紧箍咒。”

有人说，在刘忠义的手里，没有破不了的悬案。刘忠义却说：“任何人都不敢夸下这个海口。我只是赶上了好时代，能够全力以赴投入工作。那些未破的案件，只要拿上来，就在我们的视线中，下一步，我们还要继续攻坚克难，侦查破案没有终点，永远在路上。”

从警之道：忠诚履职，人民至上

刘忠义出生在黑龙江省鹤岗市。勤劳的矿工父亲靠着一双有力的大手养育着一家人。每到傍晚，小伙伴们会奔跑着来到矿上，等待收工的父亲们坐着升降机从矿井里升起。父亲们清一色的炭色，从升降机鱼贯而出的时候，他们的呼吸在寒冷的冬日里形成浓厚、洁白的雾气。被那雾气紧紧包裹着，小伙伴们谁也分不清前方清一色的炭色与雾气中，哪一位是自己的爹。只有一个瘦削的男孩儿，总是能从那些炭色的步态、举止间迅速判断出哪一个是自己的父亲。

这个瘦削的男孩儿一直想到井下看看父亲工作的地方，父亲当然不同意。于是有一天，趁父亲不备，在升降机即将关门下降之前，男孩儿钻了进去。门关闭的一刹那，他看到了欲追还休的父亲无奈的表情。然而，数百米深的矿井下面并不好玩，黑暗笼罩，寒意袭人，男孩儿的心被孤寂和恐惧紧紧攫住……

十五岁那年，父亲因为矿工常见的肺吸尘病去世了。男孩儿再一次来到矿上，像以往那样，站在老地方注视着鱼贯而出的炭色，却再也等不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男孩儿努力不让自己流泪，倔强地面对生活的残酷。他也曾一次次乘着升降机下到深井，去体味那里的冰冷、黑暗和孤寂，同时，心底也涌动着一丝暖意，因为那是父亲工作的地方。

家里生活最为艰难的日子，他瞒着母亲偷偷放弃学业，来到力工市场打零工。当男孩儿把辛苦赚来的钱一分不少交给母亲的时候，母亲流着泪说：“你要去读书啊……没有爸，还有妈呢……”

母亲的爱与刚强，让男孩儿重新回到学校，也让未来中国警察队伍里出现了一个闪亮的名字——刘忠义。后来的岁月，每当深入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犯罪现场时，刘忠义都会感觉到一如矿井深处的那股寒意，但他并没有被寒意侵袭裹挟，就像当年一样，心底存续的温暖，永远支撑着他一路向前。

“对人民有感情，得把被害人当家人，不当家人也必须担当这个责任。”很多老同事都记得刘忠义说过的这句话。

2001年冬天，坐落在黑龙江畔的孙吴县群山乡社办村发生一起恶性案件，村民老林的爱女晶晶在早晨去同学家的山路上被人强奸杀害。现场惨不忍睹，零下30多度的严寒里，被歹徒剥光衣服的晶晶孤零零地躺在山上的一个雪坑里，颈部有绳索的勒痕，嘴里被塞满了树叶。

孙吴县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根据犯罪嫌疑人对现场的熟悉程度和强奸后的灭口行为，确定为当地人作案。侦查人员围绕晶晶的离家时间、行走路线以及接触人员，对案发地及邻近的群山乡三队、四队、五队、乡直、社办等村屯逐人逐户进行地毯式排查，对所有村屯中年龄在十六岁至五十五岁的男性村民进行定时定位，其中也包括外来打工、探亲访友、案发前后突然离开、情绪反常或在野外地窨子过冬的人员。经过七天七夜的奋战，专案组发现王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审查时，王某又交代了同伙李某，二人被刑事拘留。不料，抽取二人血样送省公安厅检验，却与现场提取的生物检材不符，他们的嫌疑被排除，先后被释放。

由于错案导致部分参战民警被追究责任，加之错案当事人和被害人家属多次上访，孙吴县公安局十分被动。案发后的五年里，专案组几乎没有间断过对这起案件的侦查，多次进行大规模走访排查和外出调查取证，却没有丝毫进展。那五年，民警们背负着重重压力，走路都不敢抬头，一位年轻民警说，他回家都不敢跟弟弟说话，因为弟弟就是晶晶的同班同学……

2005年11月9日，刘忠义带领命案督导组到黑河市研究命案侦破工作时，孙吴县公安局将此案作了汇报。按理說，作为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总队长，此时还肩负着数百起命案侦破的督导任务，对这样一起五年前的案子，原则上指导一下也就可以了。况且这是基层搞了五年的疑难案，业务风险比较大，稍有不慎，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但刘忠义没有回避，面对惨不忍睹的现场照片，刘忠义动容了。他对孙吴县公安局的办案人员说：“我决定把这起案件作为特殊督办案件，不光督办，我还要和你们一块儿干，一定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刘忠义在仔细研究案情后认为，此案虽然历经五年曲折之路，但仍有两个比较好的基础条件：一是发案地域范围不大，围绕社办村及其周围只有千余户，除去老少和妇女，纳入视线的中青年男子只有几百人;二是现场提取了足够的DNA检材。

针对这种情况，他拍板定方案，对纳入视线的三百余人重新提取血样，做进一步DNA验证。为了防止漏验、伪验、替验、逃验，他要求在提取血样时必须有民警、法医、村干部、乡领导四方人员在场，同时注意观察被提取人的现场表现是否反常。

由于案件久侦未破，又有错案在先，加之以前多次打扰，群山乡的部分群众产生了抵触情绪，采集血样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民警们也有了畏难情绪。刘忠义动员参战民警：“假如被害的是我们的妹妹、女儿，我们怎么办？还能按部就班无动于衷吗？还能因为怕辛苦、怕不被理解，就放弃追查下去吗？一定要带着感情去办案，把感情转化成责任和动力。”说这话时，人们看见他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参战人员重拾信心，民警挨家挨户宣传，苦口婆心劝说，终于得到了群众的理解和配合。他们冒着零下30多度的严寒，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只用了七天就完成了近三百人的血样采集工作。

2005年12月7日，刘忠义率领孙吴县公安局的法医和民警带着血样抵达北京。为了得到公安部第二研究所的支持，他们把晶晶遇害的情况、几年侦破工作走的弯路以及当地公安机关面临的压力如实作了介绍。二所的专家们被他们的责任感和敬业精神感动，所长当即表示全力支持，连夜进行检验。

两天后，全部血样检验完毕，仍然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看着黑龙江民警们失望的脸色，专家们建议，再从这些血样中挑十七份，做血缘关系鉴定。在这些血样中，专家们发现，一份标明“群山乡五队邢兆建”的血样与案件现场提取的DNA检材有单亲血缘关系。据警方掌握的情况，邢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外地，一个在孙吴县奋斗乡工作。消息传回孙吴县，专案组立即对邢的大儿子邢加友采取控制措施并抽取血样，同时布置力量寻找邢的另一个儿子。

11日，邢加友的血样被送往公安部进行技术鉴定。12日18时许，鉴定结果出来了，邢加友的血样与案件现场提取检材DNA数据的十二个基因位点相符合，真凶就是此人。当天晚上，邢加友被“请”到了公安局。面对无可辩驳的证据，这个在法外逍遥了五年的元凶低下了头。

案件侦破后，刘忠义对专案组的同事说：“一个刑警，如果没有忠诚履行责任，没有把人民利益放在第一位，就没有了灵魂，没有了动力。这起案件，我们真正履行了作为一名刑警的责任。”

的确，刘忠义的从警之“道”没有那么复杂，就是简单一句话：忠诚履职，人民至上。

分类：纪实作品 作者：冯锐 期刊：《啄木鸟》201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