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接到那一个可怕的电话后,尹玉国把自己那家位于兴海市市郊的小型超市每天打烊的时间提前到了晚上七点。
这天,他锁好店门,转过身望着公路上稀少的车辆,心里叹着气,脚步极慢地向店铺旁边的简易停车场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望着天际残余的一抹夕阳余晖,心想,这么美丽的傍晚风光,自己这样一个快要没命的人,还能看到几次呢?
他想到这里,脚步又有一些晃动了。他低头看看颤抖的膝盖,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电话,尽量把脚步放平稳。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人生里的波折也经历过很多,他把心里的恐惧驱散一些,准备安心开车回家。
他走到自己的小货车旁,打开车门,像往常一样拉住方向盘,费力地把自己拽进了座位。他揉了揉自己的腰椎,右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水,拧钥匙打着火,把车开上了公路,向沿海开发区驶去。
兴海是一座毗邻东海,有着五百多万人口的繁华城市,沿海开发区算是它的卫星城,距离兴海市中心十多公里。尹玉国的超市,就位于兴海和沿海开发区之间的公路旁。
这天在回家的路上,他小心地开着车。面前的仪表盘上,五岁的男孩儿尹小满在照片里笑得正欢。
一辆轿车在旁边驶过,他侧脸看过去。车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开车,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梳着马尾辫,大概八九岁的女孩儿,后排是一个年輕妈妈怀抱着一个婴儿。女孩儿朝父母做着鬼脸,好像在描述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父母则被她逗得大笑起来。
幸福的一家人啊!他心里想着。
“十五年了,来到兴海之后,我也像这一家人一样,幸福地生活了十五年!我本来也可以把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下去的——
“但是,现在我却要死了,我要死了!
“米瑛,我的好老婆,你就要成寡妇了!
“小惠、小满,我的宝贝闺女和儿子,你们就要没有爸爸了!”
尹玉国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悲伤,把车在路边停下,趴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
不计其数的车辆在路上飞驰而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中年男人的哭泣。
他身后几公里外的兴海,越来越多的灯光亮了起来。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里不计其数的家庭,都迎来了家人团聚的时刻。
二十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苏一达终于成为全国最出名的推理小说家。从高中时代,他就开始整夜阅读推理小说。这些年里,他读过几千部推理小说。他熟悉近一百年里,全国所有出名的推理作家的风格。从这些小说里面,他掌握了不计其数的犯罪技巧。
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小型化工厂供职的苏一达,一开始感到很满足,因为工作量不大,不用加班,老板还在工厂附近为员工准备了宿舍,这样他就不用把大把时间花在路上。
每天下了班,他就像学生时代一样,整晚阅读推理小说。在工作的最初几年,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但是,他渐渐地感到不满足了。原因还是和推理小说有关。因为在阅读推理小说上,他的经验太丰富了,以至于很多推理小说,他看了开头就知道接下去作家会怎么写。
如果是我,应该加进去这样一条线索,这样会让小说的内容更丰富,故事的发展更紧张,读者在阅读时兴趣就更大了。
在阅读到他不满意的推理小说时,他经常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一个无聊的夜晚,他开始阅读一本刚刚出版、出自于一位当红作家的推理小说。在读了几十页后,他对这部小说越来越不满意,觉得小说的写作技巧并不高明,凶手采用的诡计更是牵强。因为失望,他索性把这本书扔了出去。
他有些烦闷地望着房间里四处摆满的推理小说,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不亲手去创作推理小说呢?
终于,他利用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写出了一篇推理小说。把这篇新问世的作品和自己多年来读过的所有推理小说进行了一番对比,他对自己的作品充满了自信,把这部小说寄给了一家非常有名的推理杂志。一周后,这家杂志的主编亲自给他打电话,说下一期的杂志上,他的小说将被重点推荐。
当读者买到杂志,看到这期杂志被重点推荐的作品出自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作者时,都感到非常惊讶。
“这个名叫苏一达的家伙,真的这么厉害吗?”
“区区无名之辈,竟然把那么多著名作家的新作压在后面!”
于是,读者带着满腹质疑开始阅读苏一达的这篇小说。最终,读者纷纷折服。有的读者打电话到杂志社,要求下一期继续刊登苏一达的作品。还有的读者预见到一颗推理新星必将大放光芒,便买了很多本这期杂志进行收藏。
从那之后,苏一达不断写出新作。由于质量的确过硬,他的推理小说每次发表,都被各种杂志作为当期头题。
出了名的苏一达,辞掉了化工厂的工作,成为了自由写作者。全部时间都由自己支配,但他的日程仍旧非常繁忙,总感觉时间不够用。
因为除了大量的约稿,他还被电视台多次邀请在电视节目中接受访谈。有一次,他在电视节目里说,比起写作推理小说的才能,自己对各种各样推理小说的熟悉才是自己最感到得意的。他还让主持人现场提问。
“随便提出一部推理小说的开头或者标题吧,我可以马上告诉你作者的名字或者小说的大意。”
主持人也是推理小说迷,她说出一部自己在中学时期曾经读过、但对标题和作者已经失去记忆的作品。她能记起的,只有故事的开头。
根据这个开头,苏一达稍加思索就给出了答案:“这是袁木石老师的《杀手来信》,作品的大意是死者其实是自杀而亡,但他提前捏造出一个给自己写信、威胁要杀死自己的杀手,目的是让警方相信自己是死于他杀,好骗取保险公司的赔偿金,这样就可以把这笔巨款留给自己的家人了。这部作品发表于1996年,发表在东北的一家地方报纸,当时连载了十三期,读者仅限于东北三省的居民。”
“苏老师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当时我还是一名初中生,那年我去哈尔滨姑妈家度暑假,在假期中读完了连载的内容。苏老师对推理小说的熟悉程度真是不可思议!”主持人扶着眼镜,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说。因为是直播节目,接连有观众打进电话,用自己读过的推理小说来考苏一达。他都给出了完美的回答。
当天的节目,是以苏一达和主持人这样一番对话结束的。
“如果不是获得了大笔的稿费,我大概也会成为一个罪犯吧。凭借头脑中所记下的犯罪伎俩,再加上我本身的想象力,如果我策划一起犯罪,无论是谋杀还是盗窃,警察大概也无能为力。”
“那么,苏先生真的会策划一起犯罪吗?”
“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我现在稿费收入这么高,即使从现在开始我一个字都不写,作品不断再版的收入,都会让我衣食无忧,我毫无理由去策划犯罪。正在看节目的警察先生们,如果你们遇到无法侦破的案件,千万不要怀疑我啊!”
这次电视访谈结束后,苏一达决定开始新的创作。他已答应了《大侦探》杂志的约稿,这家杂志的编辑再三表示,已经为他预留了版面。
这天早上,吃完丰盛的早餐,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好酒,端着酒杯在房间里逡巡着,开始新作品的构思。但到了中午,他也没有构思出任何故事。
他察觉到,出名后太过忙碌,让他已经多日没有思考下一步的创作。他需要把思绪一点点聚拢,暂时忘记那些和写作无关的事情。
到了下午,他索性不再考虑小说的事情,开始随心所欲地做事情,期待灵感自动蹦到脑子里。他打开音响听音乐,从巴赫的钢琴曲听到黑豹乐队的摇滚乐,还是没有获得任何灵感。
他打开游戏机,开始玩电子游戏,但是,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他操纵的勇士没几分钟就被匪徒杀死。每到这时,那种“游戏结束”的提示音,让他更加烦乱。
第二天,也是如此。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周的时间过去了,他没有构思出一个故事。距离他承诺向《大侦探》杂志交稿的时间,已经只剩不到两周的时间了。
苏一达决定到公寓外走走。他出了公寓楼,站在人行道上,先是抬头望了望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抖擞精神,朝人流中走去。他感到自己生锈的大脑正在恢复运转。正值午餐时间,他进了自己最近每天都光顾的一家餐厅,正要点菜时,忽然觉得一阵尿急,急忙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站在小便池前,痛痛快快地释放着。这时,身后的门被慢慢推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没有介意,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这时,他感到一阵凉意出现在身后。他刚要回头,就感到一团东西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他就晕了過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发现双手都被牢牢绑在自己坐着的椅子上。
他费劲地扭动脖子,想看看周围的情况。但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他大喊着,身边响起了嗡嗡的回声。看来,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子。
但是,无论他怎么喊,都无人应答。过了不知多久,不知哪个方向,传来钥匙插入门锁并扭动的声音。正在昏昏沉沉中的苏一达,马上清醒过来,警惕地听着。
门吱吱呀呀开了。
有人从黑暗中走到苏一达身旁,从脚步声中他听得出,这就是那个弄晕自己的人。“苏先生,把你绑架到这里,真是不好意思。”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你把我抓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苏先生,请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你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要你肯提供一下帮助,我立刻就会把你送回你的那套豪华公寓。”
这个男人走到苏一达面前,看着他。他发现这个男人身穿一件黑色大衣,皮鞋也是黑色的,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罩,露出的两只眼睛周围布满了皱纹。
“行,只要能离开这里,让我帮什么忙我都愿意。但是,我除了写小说,别的什么都不会。”苏一达望着黑衣人说。
“苏先生这会儿怎么开始谦虚了。我需要你做的,你完全做得到。”
“那我到底能帮你做什么?”
黑衣人的语气有点儿不耐烦了,他朝苏一达凑近一些,说:“你自己说过的话,不应该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说着,他的手臂动了一下,伴随着哒的一声,似乎按下了手里的什么东西。苏一达的面前亮了起来,投影仪在复播一段电视节目。
苏一达听到,那正是几天前自己在电视台接受的访谈,自己正一脸得意地对旁边的女主持人说:“凭借我的头脑……无论是谋杀还是盗窃,警察大概也无能为力。”
苏一达似乎明白了,苦笑着说:“看来做人真的要谦虚,绝对不能说大话。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要我策划一起犯罪。”
黑衣人点点头,说:“是的,我要你做的,对你来说,非常非常简单。”
“犯罪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尽快送我回去吧,我答应你,这次的事情我不会报警。”苏一达打断了黑衣人的话。
“苏先生!请你搞清楚状况,现在不是你在电视上任意胡说的时候!你的自由,你的生命,都掌握在我手里!”看到苏一达这样的态度,黑衣人的语气一下子强硬起来。
“很抱歉,无论你怎么威胁我,我都不会成为罪犯的帮凶。你赶紧送我回去吧,警察很快就会找到我的。”
“如果你真的不肯帮忙的话,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黑衣人哑着嗓子低吼着,拿出一把长长的匕首,抵住苏一达的咽喉。
苏一达闭上眼睛,一句话不说,在默默地思考对策。
有办法了,先看看他让我做什么事情,等他放了我后,我马上报警就可以制止犯罪发生了。想到这里,苏一达说:“好吧,既然这样,你说说看吧,让我做什么事情。为了尽快获得自由,我也只好全听你的了。”
黑衣人点点头,面罩后的双眼露出一丝笑意。接着,他按动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正在操作收银机的中年男人,他说:“这个人叫尹玉国,五十二岁,经营一家小型超市,超市位于兴海和沿海开发区之间的公路旁。”
画面里的这个男人背脊弯弯的,脸色灰暗,眼睛空洞无神,一副生活压力巨大的疲惫神态。
“按照我们的需要,他应该尽快死去,但这个家伙很不识趣,他的身体很健康,除了血压有些略高,没有任何疾病。”
说到这里,黑衣人转向苏一达,说:“我们需要你制订一个谋杀计划,让这个家伙尽快死去,而且,不能给警方留下任何线索。等到他死了,你也就自由了。”
“先生,要谋杀一个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必须了解他更多的情况,比如职业、家庭、收入、上没上保险、开什么车、有什么业余爱好,等等。总之,关于这个人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黑衣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犹豫了一会儿,说:“你继续看吧。”
屏幕上又出现了几个人的照片。黑衣人指着陆续出现的照片说:“这是他的妻子,名字叫米瑛,比他小十五岁。这是他的女儿,名叫尹小惠,是尹玉国和前妻生的,二十一岁,大学还没毕业。这是他和米瑛生的儿子,名叫尹小满,今年五岁。米瑛没有工作,是全职主妇,一家人的生活费和尹小惠读大学的学费都依赖于尹玉国经营的超市。”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必须知道,否则我制订谋杀计划时就会觉得无从下手。”
“这绝对不可能告诉你!总之,你尽快完成任务就行了。”黑衣人的语气再次变得粗鲁起来,“另外,苏先生,在策划犯罪之前,你还有一件事要做。”黑衣人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
“这是什么?”
“这是你的一份公开声明啊。你作为著名的推理作家,突然消失很长时间,当然要给读者一个交代。”
“恐怕是要给警方一个交代吧。”苏一达嘟囔着。
“说的没错,有了这份声明,即使苏先生很长时间没露面,也不会有人怀疑你是遭遇了意外。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在这里不受打扰地做我交代你做的事情了。”
说着,黑衣人一手持刀,一手解开绑着苏一达双手的绳子。
苏一达伸出手,接过纸来,看了几秒钟后说:“不行,这样的话太露骨了。”
“快念!”黑衣人把已经收回的匕首又重新抵到他的胸口。
“喏,你看,‘本人将致力于创作一部伟大的作品,作家哪能这样自吹自擂啊,一定会被读者还有同行耻笑的。还有这里,‘非同一般的二十万字,看来你不知道,二十万字这个篇幅在长篇推理小说中其实非常普通。”苏一达争辩着。
“你不要管这些,尽管念!”
看着黑衣人已经很恼怒,苏一达不敢再争辩了。他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就念了起来。
“由于本人将致力于创作一部伟大的作品,这部二十万字作品的长度是惊人的,需要大约三个月的时间。这次本人將用全部的心血去创作,一定会讲述出一个令人惊奇万分的故事。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本人暂停其他一切作品的创作,包括本人原本已经答应的约稿,都不得不延期。由于需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这一全新作品中,本人将杜绝一切社交活动,所有联系方式都不再使用。总之,为了完成这部作品,我将在这三个月里人间蒸发。”
念完了声明,苏一达听见黑衣人翕动鼻孔的声音,听得出他正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说:“虽然几个地方念得不对,进行了改动,但无关紧要。好,苏先生请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希望到时你可以告诉我想要的答案。这样的话,就能节约我们的时间,你也就可以尽快回到自己的豪宅了。”
《大侦探》杂志的主编曹元、编辑丁逸郎和沈丝雅目瞪口呆地挤在一起,凑在电脑前看着苏一达这份发在网站上的视频声明。
“下一期杂志怎么办?”主编曹元问。
沈丝雅是一个个性爽快的女生,她挥动着两只攥得紧紧的拳头,朝电脑屏幕喊道:“出尔反尔!不讲信用!这算什么著名作家!”
三个人中,只有丁逸郎还在看着屏幕,他双眼发直地盯着苏一达,喃喃自语:“苏老师历时三个月,投入全部心血创作的杰作,多么令人期待啊!”
曹元垂头丧气地说:“生气是没有用的。还是想想从哪里找一篇可以作为头题的小说来吧。”
“距离杂志清样送印刷厂开工,只有一周的时间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哪里能弄一个头题来啊?更何况……”沈丝雅气哼哼地说。
“更何况,没有别的作家可以和苏一达相比!”丁逸郎说。
“这么没有信用的人,别人根本不稀罕和他相比!”沈丝雅说。
她又对曹元说:“主编,下一期的第二篇小说是女作家黄小豆的作品,讲的是一个充满智慧的都市女人,本来全心全意地爱着丈夫,但丈夫不但有了外遇,还要杀了她和情人结婚。结果这个女人将计就计,让丈夫开着汽车和情人从悬崖冲进大海,自己带着丈夫的死亡赔偿金开始新生活。这篇小说如果放到头题来发表,一定能获得女性读者的青睐。说不定,能让更多的女性读者来订阅咱们杂志。”
丁逸郎摇着头说:“黄小豆自己婚姻不幸,老公有了外遇后和她离婚,于是她每篇小说都在咒骂‘小三,已经有很多读者打电话来表示厌烦,说不想再看到她的文章了。如果再把她的小说作为头题,不知要损失多少读者。”
沈丝雅小声争辩着:“《大侦探》的读者本来就以都市女性为主,所以即使损失一些男性读者,也一定能换来更多的女性读者。”
“算了,你们别争了。这些办法统统不行,你们大概忘了,上期的‘下期预告中,我们已经大张旗鼓地说这期杂志的头题小说是苏一达的新作。”曹元强压住怒气说。
丁逸郎和沈丝雅都沉默了。
“我觉得,苏老师在声明里说的这件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过了一会儿,丁逸郎小声说。
“事情很简单,哪怕著名作家也会放杂志鸽子,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我们前不久不是刚遇到过吗?”沈丝雅气呼呼地说。
“丝雅,你让丁逸郎说完。”曹元皱皱眉,用电子雪茄轻轻敲着桌面说。
“苏老师的这份声明,语气很奇怪。他说自己正在写的这部小说是‘伟大的作品,还说二十万字的篇幅是‘惊人的,这都不像是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何况这一段视频,是在网络上向全国的读者播出,他即使本人再骄横,真的把自己看得多么了不起,大概也不会狂妄得要向全世界宣布吧。而且,他本人就是小说家,难道不懂得对于长篇推理小说来说,二十万字的篇幅其实很普通吗?”
“刚才我在看声明时,就觉得不对劲。你这么一说,这两个地方的用词真的让人觉得很奇怪。”曹元一边说,一边思考着,“还有哪儿不对劲吗?”
“还有,”丁逸郎重新播放那段视频,“在视频里面,苏老师是拿着一张打印稿在念,其实,要发布声明的话,最简单的方法是把这段文字直接发出来,毕竟苏老师有好几个社交账号,微信公众号、微博他都有,他的粉丝向来是通过他的社交账号来了解他的情况。现在的情况是,他把声明打印出來后再读一遍,同时用摄像机拍下来发在网络上。这样做未免有些太复杂了。”
“对。他只要在他的微博、微信公众号上发出这段文字,别人自然就明白了,不会打扰他,何必要录像呢?”曹元用铅笔敲打桌面。这样的动作,也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唯一的解释是……”丁逸郎停顿了一下,“就是要让别人毫不怀疑这份声明的内容的确出于苏一达本人的意愿。”说到这里,他在办公室里快步走起来。“而且,对于苏老师来说,既然声明的内容是自己心里想说的话,直接对着摄像机说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打印出来再念呢?所以,我觉得这份声明有可能是别人先写好,然后逼迫苏老师发出的!这么做的目的,就在于如果大家和苏老师失联,也不会产生什么怀疑。”
就在两人分析声明的时候,沈丝雅轻手轻脚地来到电脑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说:“你是说苏老师被绑架了吗?你不知道他是研究罪犯的小说家吗?哪个罪犯敢绑架他?你们看,苏老师还穿着整齐的西装,真不愧是处处尊重读者的大作家,在自己家里拍摄视频,还穿得这么整齐帅气。”
沈丝雅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等等,定格!”丁逸郎忽然喊了出来,“你们看,苏老师手表上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但他周围的环境却是一片漆黑。”
“天哪,苏一达真的可能被绑架了!”沈丝雅一下子明白了丁逸郎的话,这也让她惊叫起来。
“但是,手表显示四点,也可能是凌晨四点。如果他是经过彻夜的创作,一直忙碌到凌晨四点呢?”三个人中最谨慎的曹元说。
他刚说完,就摇头说:“苏老师是一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以前就说过,自己的写作时间和工薪族每天上下班的时间差不多,从不会熬夜写作。”
“那……咱们赶紧报警吧!”沈丝雅说。
“网络上有苏老师自己发布的声明,我们所说的仅仅是推测,若去报警,警察会以为《大侦探》杂志的编辑是神经病呢。万一我们错了,我们会成为同行里的笑柄。”曹元摇着头说。
“我们凭自己的力量把苏一达老师找回来!”丁逸郎握着拳头,面向曹元和沈丝雅说。
被绑在椅子上的苏一达,在昏睡了不知多久后,被身后开门的声音惊醒。
越来越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看来,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
“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入睡,苏先生一定休息得不错吧。”黑衣人走到他面前说,“我们开始工作吧。关于我们的对手,你还需要了解什么吗?”
“我必须真正了解这个人的全部生活细节。”
“没问题,这个要求马上就可以满足。”
黑衣人话音未落,苏一达面前的大屏幕就亮了,出现的画面是尹玉国正站在收银台后,帮顾客把付过款的商品放到购物袋里。
他穿着整洁的简易西装,灰白色的头发梳得非常整齐,眼角布满皱纹。
他们在超市里安装摄像头了!苏一达想。
在苏一达观看视频的同时,黑衣人向他介绍了尹玉国的生活规律。尹玉国每天早上七点半到达超市,接着会把超市里仔细打扫一遍,八点正式开始营业,午餐是用微波炉加热从家带来的盒饭。下午五点时米瑛会送一个盒饭过来作为他的晚餐,她会在店里停留十多分钟,让尹玉国吃盒饭。尹玉国吃完晚餐,会和米瑛聊一会儿当天的琐事,然后米瑛会单独离开,他接着工作到晚上七点打烊。
苏一达从屏幕上看到,拍摄的范围不大,只有收银台周围几平米的范围。
“你想出谋杀的办法了吗?”黑衣人问。
“有。”
“是什么办法?”
“你把我的手绑得太紧了,我很难受,脑子的运转都受影响了。”
黑衣人瞪了苏一达一眼,到他身后把绑住他双手的绳子放松了些。
“好了,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吧。”
“你冒充顾客,到他的超市里在他的水杯里下毒。”
“下毒?”黑衣人的语气似乎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苏一达努力抬起下巴,指着屏幕继续说:“在他的店里,我看到有销售杀虫剂。”
因为是剧毒物品,担心被进入超市的儿童误服,杀虫剂就堆放在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随时处于尹玉国的视线之内。
“我的办法是——你先去买一瓶杀虫剂,过上一两天,再去找他说杀虫剂质量有问题,要换一瓶。这时,你再安排人装出很着急的样子,就说自己的汽车在外面公路上抛锚了,要用千斤顶和螺丝刀,趁尹玉国去找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你把杀虫剂倒入他的水杯里。”
黑衣人不说话了,整个黑暗的房间中只听得到他迟缓沉重的呼吸声。沉默了好一会儿,黑衣人才在黑暗中点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你是说,你的计划是把尹玉国毒死?”
“是的,这样的话,即使警察认为有人故意下毒,也会因没有任何线索而找不到犯罪嫌疑人。”
“苏老师不愧是顶级的推理作家,如此杀人于无形的计划,的确令人钦佩。”
“我到了苏一达老师居住的公寓,敲了很久房门,没人开门。一开始还担心他开门后会朝我怒吼,可敲了一会儿没有反应,也听不到房间里有任何脚步声,就可以判断他的确不在家了。”
这天上午,沈丝雅进编辑部后,先跑到饮水机前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又一连串说了自己早上去苏一达家的情况。
“而且,在离开苏老师家的那栋公寓楼时,我问过楼下的保安,他说苏老师昨天中午外出后,始终没有回来。”
“这么说,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回家了。”丁逸郎皱着眉头说,“但是,他的那份声明,显示的上传时间是昨天下午啊。”
“这样的话,可以肯定他是被绑架了。如果有人要绑架他,会选择在什么地方下手呢?”曹元说。
听到主编的话,丁逸郎和沈丝雅面面相觑。过了十几秒,丁逸郎说:“看来,咱们要到他家附近好好查看一番了。”
“成功了吗?”听到开门的声音,不等脚步声传来,苏一达就赶紧问。他能感觉到,这已经是他被绑架的第三天了。
“你的计划里有一个天大的漏洞。”黑衣人冷冰冰地说。
“漏洞?不可能。”
“在制造那些殺虫剂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会误服,工厂就已经在配方里加入了染色剂。如果把杀虫剂倒进水杯里,水的颜色一变,事情就露馅儿了。”
“哦。”
“这个办法太愚蠢了,你号称是最厉害的推理作家,难道只能想出这么愚蠢的犯罪手法吗?想想你自己在电视里说过的话!”
苏一达任凭黑衣人愤怒地喊着,一言不发。
“赶紧策划一个没有任何漏洞的杀人计划,否则你就别想离开这里!”黑衣人低下头,瞪着苏一达的眼睛说。
三个编辑到了苏一达居住的公寓楼下,顺着保安所指的方向,沿着路边慢慢走着。保安告诉他们,那天苏一达离开公寓后,所走的就是这条路。
这是一条很平常的公路,路边有三三两两的各色店铺,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不多。
“就这样在路上走,能找到和苏一达老师有关的线索吗?”沈丝雅有些迟疑地说。
“我们只要有耐性,一定能找到线索。”丁逸郎的语气十分肯定。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有人会绑架苏老师?”曹元问。
“苏老师虽然稿费收入很高,但他出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积蓄未必很多。如果是为了钱的话,不至于绑架他。”丁逸郎说。
“绑架的目的,并不都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索取别的东西。”沈丝雅瞟了丁逸郎一眼说。
“那苏老师有什么别人没有的东西吗?”曹元脚步慢了一些,回头疑惑地朝着丝雅说。
“对于苏老师来说,独一无二的东西,当然就是他写推理小说的才能啊!哎呀,难道是咱们的竞争对手,《谜》杂志的编辑,要用绑架的方式迫使苏老师给他们写出作品来?”沈丝雅一边说着,一边扑哧笑了起来。
曹元摇了摇头,继续朝前大步走着。对于沈丝雅的调皮,他一向是无可奈何。
“只有苏老师才具有的东西……”丁逸郎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慢慢被另外两个人落在后面。
他们走到一家商场的橱窗前,里面摆放的是新款超大屏幕液晶电视,正在播放一部新电视剧的剧情预告。
“这是根据苏老师的名作《无奈的凶手》改编的电视剧!哇,我的爱豆蒋浩楠的男主角扮相真的好帅,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除了苏老师绝妙的构思,没有哪个编剧能想出这么令人佩服的剧情!”沈丝雅连蹦带跳地喊叫着。
这时,丁逸郎马上重重地一拍脑袋,大喊一声:“我明白苏老师为什么被绑架了!”
他由于心情激动,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连说带比画着:“只有苏老师有的,不就是苏老师的头脑吗?你们还记不记得,苏老师曾经在一周前上过电视?”
曹元和沈丝雅听了他的话,都点点头。
“苏老师当时说,如果他策划一起犯罪,警察可能无计可施,无法破案。”丁逸郎继续说,眼神变得愈发兴奋。
“绑架苏老师,就是为了让他策划一起犯罪!”沈丝雅迅速反应过来。
曹元赶紧也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跟上了年轻人的思路。
黑衣人站在昏睡的苏一达面前,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在睡梦中,苏一达正在一片暖洋洋的海水中畅游,轻柔的海浪拍打着他的身躯,不时有花纹艳丽的鱼类在他身边游过。忽然,章鱼的一根触手裹住了他的脚踝和手腕,把他拽向深不可测的黑暗海底。他惊叫着,但章鱼的吸盘深深陷进他的皮肤,把他越勒越紧,他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更可怕的是,他看到了章鱼的眼睛,那是一双丑陋的眼睛,它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住自己。
“啊……”他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他打着哆嗦,浑身上下是冷汗,尽管此时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但他还是马上看到了面前黑衣人的那双眼睛,简直和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双章鱼的眼睛一模一样。
“苏先生,新的谋杀计划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苏一达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个黑衣人,接着又轻轻摇摇头。
黑衣人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老老实实给我想出一个杀掉尹玉国的办法,你就得死在这里!活活地渴死、饿死!”
“如果你这么想杀掉一个人,你根本就不应该来找推理作家!”苏一达把头一抬,不顾一切地喊着。
黑衣人连续退了好几步才站住,愣愣地看着苏一达,似乎被他的愤怒唬住了。
“你在说什么?是你自己在电视里自我吹嘘,说你如果策划一起谋杀,就可能做到天衣无缝,警察都破不了案。”黑衣人说。
“是!我是这样说过!但真正要杀一个人,杀手比推理作家管用多了。你去雇佣一个杀手吧,只要你花得起钱,杀手一定会让你满意。”
黑衣人愣住了,面罩下的嘴唇似乎动了动,眼神有些混乱,一副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样子。
三个编辑继续慢慢走着,到了下一个路口,他们都愣住了。除了他们从西边走来的那条路,另外三个方向都满是各种餐馆,至少有五六十家……
“是不是因为附近有这么多的餐馆,苏老师才选择住在这里啊?”丁逸郎喃喃自语着。
“发牢骚是没有意义的,分头到餐馆碰碰运气吧。”曹元无奈地说。
终于,沈丝雅在一家高级西式牛排餐厅发现了线索。这家高级餐厅和两家普通饭店、一家银行、一家水果店都位于一栋商务大厦的底层。很明显,这几家店铺的生意都依赖在大厦中工作的上班族。牛排餐厅里的一个侍应生自称几天前曾经接待过苏一达。
“苏先生是我们店里的常客。那天他进了餐厅,还没点菜就去了洗手间。他去后,我一直没见到他出来。我也是推理小说迷,后来我在苏老师的网站上看到他开始新的创作了,才想到也许是他在洗手间里忽然有了灵感,顾不上用餐就赶回家去写作了。但即使是这样,我一直在大堂里,也始终没看到他离开。”
从时间看,这个侍应生所说的情况,就发生于苏一达在个人网站里播放视频的那一天。
丁逸郎说:“我们到苏老师最后去过的地方看看吧。”
三个人来到洗手间,沈丝雅站在门外。几分钟后,曹元和丁逸郎走了出来。
“里面没有任何线索。”曹元一脸失望。
“但这里的确是苏老师消失前最后到过的地方。”丁逸郎说。
这时,那个侍应生走了过来。
“除了大门,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沈丝雅问。
“有,就在这里。”侍应生指了指她身后。
三个人这才看到,紧靠着洗手间有一道木门,木门的颜色和墙壁浑然一体,的确很难发现。
门外,是一条杂乱的小巷。巷子很窄,而且堆满了垃圾箱和纸箱等各种杂物,汽车是无法行驶的。巷子的另一面,是一栋住宅的后墙。
“如果苏老师真的是在洗手间中被人绑架的,可能劫匪就带着他走了这条小巷。这里这么窄,汽车进不来。苏老师到这里来的时候是正午时分,把他一直绑架到巷子口再上车的话,对面楼上一定会有人发现,所以步行绑架的可能性也不大。”丁逸郎站在巷子中间,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后说。
“劫匪是怎么带着苏老师离开的呢?”三个编辑沉默不语,心里反复想着这个问题。
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苏一达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又一天过去了。这天,黑衣人没有出现。
其实,第一次的那个谋杀计划,苏一达早就知道其中的漏洞。他最早的一份工作就是在化工厂里当质量检测员。他知道,为了避免杀虫剂被人误服,杀虫剂的颜色不但很显眼,还会有强烈的难闻气味。他从拍摄的画面里早就认出了那种杀虫剂的牌子。那种杀虫剂,对于农田里的害虫非常有效,但对于人类,毒性却很微弱,即使喝掉一整瓶都不会致人死亡。
苏一达的肚子再次咕咕叫了起来。因为周围环境极其寂静,这叫声格外响。
“肚皮啊,我对不起你,我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离开这里,好好慰劳你一下。”他看着自己的腹部,嘴里无声地说着。
“都说人的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适应了之后,会看清黑暗里的东西。但是,我为什么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呢?”
苏一达的身体被牢牢捆着,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微微晃动身体。无论他的眼睛朝哪个方向看去,他看到的,只有黑暗。
似乎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这几天,在《大侦探》杂志编辑部里,曹元和沈丝雅忙着给自己最有交情的作者打电话,请他们提供作品作为这期头题。
“《大侦探》在上期的预告里,不是说已经把头题的位置预留给苏一达了吗?我的作品可不敢和苏一达相提并论啊,读者会嘲笑我自不量力。”接到电话的作者基本都会这样拒绝。
与此同时,丁逸郎一直在电脑上看着昨天在牛排餐厅后门的巷子里拍摄的照片。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一直向前凑,几乎要贴到屏幕上。看到他这副样子,曹元和沈丝雅都感到很诧异。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几个小时后,忽然,他一拍头顶,又打开苏一达发布的声明反复看着。
“你是有什么拯救杂志的计划吗?”沈丝雅问。
丁逸郎摇着头,嘴里嘟囔着“不可能是这样”、“太难以置信了”之类的话,然后又神情复杂地坐下。这样的举动,半天的时间里他做了好几次。
忽然,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猛地推开鼠标,站起来转身对曹元大声说:“主编,我想,我们大概都上了劫匪的当了。”
曹元和沈丝雅停下各自的事情,一起望着他。
丁逸郎被看得有些紧张。他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太自信地说:“苏老师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那家位于商务大厦底层的西式牛排餐厅。”
“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你如果真有什么高见的话,就请直说吧!”沈丝雅不客气地说。
丁逸郎的脸更红了。
“那天,我们根本没弄明白劫匪是如何把苏老师劫走的。因为那条巷子太窄,汽车根本不可能开进来。我想说的是,或许,苏老师根本没被劫走!”
“丁逸郎,那天是你说那个声明不是苏一达的本意,我们这才觉得苏一达有可能是被绑架了,还花费了几天时间去找线索。现在你又说他没有被劫走……”无法按照承诺向读者交账,曹元这几天的火气一直不小,听到丁逸郎的话,就忍不住把火撒到他头上。
“不,不,主编,我是说苏老师的确被绑架了,但没有被劫走。”因为紧张,丁逸郎越来越詞不达意。
他看到曹元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说:“我想说的意思是,我们为什么猜不出劫匪是怎么把苏老师从那条狭窄的小巷里弄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苏老师被绑架后,劫匪并没有带着他离开,他们还在那栋楼里!他大概就被关在那里的某个房间里。”
终于把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丁逸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也没那么红了。
曹元和沈丝雅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丁逸郎还没完全平息下来的呼吸声。
牛排餐厅的侍应生见几天前来过的三个人又来了,很诧异。在得知他们是要向这栋大厦的产权持有者了解情况后,侍应生想了想说:“他叫马贵通,就在最顶层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
“我一向做正经生意,这栋大厦里绝不会存在你说的情况。”马贵通说,“而且,这么好的地理位置,所有房间都租出去了,不可能有哪个空房间可以用来拘禁。”
“你这里有没有最近一周才租出去的房间?”沈丝雅问。
“我说过了,这里地段这么好,早就没有空余房间了。”马贵通语气傲慢地说。
听到这话,沈丝雅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丁逸郎。丁逸郎挠挠头发,尴尬地笑了笑。
三个人只好向门外走去。
“没有任何证据,就说有人在这里搞绑架。三位推理杂志的编辑,真是有职业病。”马贵通在他们身后无所顾忌地说着。
天色有些晚了,夕阳洒满马贵通的整间办公室。丁逸郎快要走到门口时,他的双眼被阳光照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愣了几秒,又猛地转过身,扑到马贵通的办公桌前,大声说:“地下室!这样一栋商务大厦,总有地下室吧?你的地下室有没有哪个房间在最近一周刚刚租给别人?”
马贵通似乎被丁逸郎的样子吓住了,他的身体向后紧紧地靠在椅子背上,仿佛整个人都要缩进椅子里一样。他眨着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
“租地下室的是什么人?”曹元问。
“租房间的人,只要交够租金,我哪里有权利打听对方的个人情况啊。”马贵通满不在乎地说。
“恐怕这个人要付给马先生比楼上办公室多几倍的租金才租到这里的地下室吧?”沈丝雅嘲讽地说。
“就是这一间。”在又潮又冷的地下一层走廊,马贵通指着一个门外挂着一把沉甸甸大锁的房间说。
当然不会是别的房间。除了这一间,这一层别的房间的房门都敞开着。
沈丝雅一扯大锁,锁和铁链哗哗地响着,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三个编辑一起看着马贵通,他赶紧说:“锁是租客自己装的,我没钥匙。”
丁逸郎咚咚咚跑上楼,不一会儿就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斧子冲了过来。“从牛排餐厅借的。”说着,他抡起斧子,朝大锁砸去。
没有钟表可看时间,苏一达清醒一会儿,昏睡一会儿,他无法估计自己在黑暗中度过了几天。
他的肚子已经不再咕咕叫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肚子饿了。他没有力气晃动身体,没有力气去思考。绳子勒进皮肤的疼痛,也不复存在了。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团没有温度、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肉而已。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知道自己还在呼吸。他张着嘴,气息在他口中进进出出。但是,呼吸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他能控制的,对于他,纯粹是人的本能而已。即使是有人把他的绳子解开,他也不可能站起来,只能一头倒下而已。就算这时有人把一块肉放到他面前,他也没有力气张嘴咬住。甚至把肉塞到他的嘴里,他都无力咀嚼。
饥渴交加的苏一达,已经濒临死亡。
“这就是说大话的代价。”他在心里责备着自己。他的头歪在一旁,口水从嘴角一点点流了出来。
他感觉意识正在渐渐离开自己,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苏一达老师——”
苏一达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他想,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就像困在沙漠里的人会在死前看到海市蜃楼,现在,是死亡在呼唤自己。
他当然不敢答应。
他觉得只要一答应,在自己张开嘴的时候,最后的一丝气息就会从身体里飞出去,自己也就真的死了。
但是,呼唤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接着,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一瞬间房间里就亮了起来。
耳边,也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赶快打电话报警,告诉警察,有一个名叫尹玉国的超市店主有生命危险,有人要杀他。”苏一达喘着气,对正在手忙脚乱地解绳子的丁逸郎说。
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说完这句话后,苏一达头一歪,晕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
“再上一道牛排,越大越好。”看着苏一达用干面包片蘸着盘子里最后的一点儿牛肉汁,曹元对侍应生说。
“等我吃完,你们再告诉我是怎么找到我的。”苏一达用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三位编辑说。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勺子已经把盘子里作为配菜的土豆泥舀起一大坨,飞快地塞进嘴里。
看着苏一达狼吞虎咽的样子,沈丝雅捂着嘴退出包间后,一直跑到餐厅外的路上才放声笑了起来。曹元朝丁逸郎使了个眼色,丁逸郎感激地点点头,也走了出来。
“看不出,你平时傻傻的,到了关键时刻,这颗大脑袋里还有些能用的脑细胞。”沈丝雅坐在大厦门口的台阶上,先是斜着眼睛看了看丁逸郎,又收回视线,朝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看去。她故意不去看丁逸郎,毕竟是在说夸奖他的话,她觉得这个时候再盯着他看,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排表情。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的,想不到真的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苏老师。”丁逸郎不好意思地说。
“你是怎么想到拘禁苏老师的地方,会是地下室?”
“既然可以断定他是被关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那么,如果这个房间是在楼上的话,把他从一楼绑架到楼上去,无论是通过电梯还是安全楼梯,都可能被别人看到,这样的话太冒险了。只有把他带到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去,才可以确保路上不会被发现。”
“刚才的情况真的很危险,苏老师已经被绑架一周了,没有进食和饮水的时间超过了三天。如果再晚一些,他的性命都很难保住了。”沈丝雅瞟了一眼丁逸郎說。
丁逸郎想谦虚一下,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去看看苏老师是不是用完餐了。”沈丝雅向餐厅走去。
“如果被绑架的人是我,你会像刚才那样拼命地去救我吗?”刚要走进餐厅,沈丝雅忽然回过头来,望着丁逸郎说。
“如果是你,我……”丁逸郎的脸涨得通红,刚想说“如果是你,我会比刚才更拼命”时,他看到苏一达和曹元从牛排餐厅里走了出来。
“我们陪苏老师去报案吧。”曹元说。他看着丁逸郎和沈丝雅两个人的神情,有些后悔自己出来早了。
在公安局,苏一达把劫匪要自己设计谋杀计划、干掉尹玉国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了他的话,刑警宋沧告诉他,尹玉国已经失踪三天了。昨天上午,尹玉国的妻子米瑛报案说他失踪了。她说最后一次见到尹玉国,是自己在三天前的下午五点去他经营的超市给他送盒饭。当晚尹玉国没有回家。第二天一早,米瑛赶到超市后看到门是锁着的,而尹玉国平时下班回家开的小货车还在旁边停车场停放着。最近一段时间,尹玉国是晚上七点下班开车回家,那么他应当是在当晚五点到七点这段时间发生了意外。
“另外,如果苏先生想到了新的线索,请尽快通知我们。”刑警宋沧补充道。
“好的。”苏一达答应着。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被警察询问了几个小时,我又饿了,请三位陪我用餐吧。哦,我记得我还欠着你们一篇稿子呢。”苏一达摸着肚子说。
四个人走进公安局对面的一家餐厅,餐厅柜台上的电视正播放着多年前的一部老电影。他们刚坐下,电影忽然中断了,电视里开始紧急插播新闻节目——
“半个小时前,警方在市郊的一处树林中,发现了失踪三天的超市店主尹玉国,被发现时尹玉国已经遇害。尸体是在一辆被遗弃在树林中的出租车中找到的。”
电视上出现了那辆出租车内的画面。尹玉国的尸体躺在副驾驶位置上,头向一侧低垂着,胸前则是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连捅了很多刀。
“咦,这个人不就是劫匪要去谋杀的人吗?”沈丝雅说。
苏一达点点头,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那……现在的这个情况,是苏老师设计的吗?”沈丝雅指了一下电视画面,小声问道。
“我没有这样设计过。”过了许久,苏一达才缓缓地说。
现在,电视播放的是出租车内的情形,画面已经不再是连续的镜头,而是滚动播出的特写照片,有的拍的是尸体,有的则是车内的各个位置。
“有些奇怪。”丁逸郎的语气不太自信,小声嘀咕着说,“你们看到没有,在驾驶室里,除了到处喷溅的血迹,在副驾驶座前方的司机照片上,喏,就是下巴这里,也有一大滴血迹。”
“尹玉国是被人用刀扎进心脏、肝脏多个重要器官,血到处乱喷,车里自然到处都会有血迹,这有什么奇怪的?”曹元说。
丁逸郎没有回答曹元,他的眼神愣愣的,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过了几秒钟,他抬头对苏一达说:“绑架老师的人,就是这个被杀的尹玉国!”
“你不要总是胡乱猜测!”听到这么惊人的结论,沈丝雅马上站起来责备丁逸郎。她刚要继续说下去,却看到苏一达向丁逸郎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也就不再说了,愣愣地坐了下来。
“小伙子,说说你的依据。”苏一达盯着丁逸郎说。
“在老师面前,我献丑了。我想,那个劫匪究竟为什么要苏老师为他设计谋杀尹玉国的方法呢?苏老师在电视节目里说过的话,很多人都看到了(丁逸郎说到这里时,苏一达的脸上又是一阵发红),这些人里,有人需要苏老师来设计谋杀的方法,但反过来说,也有人需要通过了解谋杀的方法来保护自己!
“在绑架了苏老师后,劫匪是突然离开的,把苏老师仍留在地下室里。苏老师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不太像是劫匪故意造成的结果。因为劫匪是和房东马贵通打过交道的,那么他自然明白,如果苏老师后来被发现了,无论当时是死是活,他的情况是可以由房东提供给警方的。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也根本不可能会真的在地下室里伤害苏老师。所以,苏老师被一直关在地下室,这更像是劫匪出现意外才导致的局面。
“这些情况加在一起,能得出的结论就是……”
苏一达微笑着点点头。
“万岁!了不起!既然苏老师都同意了,看来你的推理是正确的,我们马上回公安局把最新的发现报告给那位警官。”沈丝雅高兴地喊着。
他们走出餐厅,向公安局走去。沈丝雅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
看着她兴奋的背影,曹元回头看了一眼丁逸郎,说:“你小子,爱上人家姑娘了吧?”
“没有。”丁逸郎赶紧否认。
“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看丝雅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嘻嘻。”丁逸郎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他挠着头皮,对曹元说,“真不愧是推理杂志的主编大人,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内心呢!”
“臭小子,别拍马屁了,赶紧走吧!”
来到公安局,苏一达和《大侦探》杂志的三个编辑,把他们的推测告诉给了刑警宋沧。宋沧说:“警方刚刚勘查过拘禁苏一达的那间地下室,的确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尹玉国的指纹。而且,在看了尹玉国的照片后,马贵通也承认就是这个人租下了地下室。毫无疑问,绑架苏一达的就是尹玉国。至于尹玉国为什么会被杀,还需要继续侦查。”
苏一达没有更多线索提供给警方了,便准备告辞回家。曹元趁机说起他本来答应的那篇稿件,苏一达说,他的命是《大侦探》的编辑救的,自己回家后一定会在三天内赶写出一篇小说来。
苏一达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打开房门后,他目光温柔地打量着房间。从前他觉得这不过是一套普普通通的单身公寓,现在,经过死里逃生后,他觉得房间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珍贵。他看着自己柔软的床铺,再想想地下室里那把冰凉的椅子,便情不自禁地一头扑在床上,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
一觉醒来,已经是隔日的下午了。他走进浴室,开始刮胡须。苏一达喜欢用那种最古老的刮胡刀,他觉得那种刀锋割断胡须的感觉很美妙。
尹玉国是被谁杀死的呢?这样一个老实巴交、与世无争的人,是谁希望他死掉呢?死里逃生的愉悦感慢慢散去后,推理作家的本能开始升腾起来。
出租车副驾驶座前方司机照片上下巴位置的那滴血,在那片区域就只有那一滴,这意味着这滴血迹不是喷溅形成的,而是有人故意涂上去的。当时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就是尹玉国,这说明在临死的时候,他不是在拼命挣扎,而是有意把血涂在出租车司机的照片上。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哎呀!”苏一达突然痛得叫了一声。他朝镜子一看,发现下巴上刮出了一个小口子。
他拿出一块胶布贴在伤口上。“尹玉国……”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继续刮着胡须。
不对劲啊。他发现镜子中的自己,看上去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哈哈哈……”苏一达突然大笑起来。原来,一邊照镜子一边思考的他,因为走神,竟然把胶布贴到了镜子上。
苏一达面带笑容地把胶布撕了下来,扔进了垃圾篓。忽然,他的动作停止了。
原来是这样!
他的眉毛一下子紧紧皱在了一起。如果有人这时看到苏一达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很有趣。他的鼻子下面,在开心地咧着嘴笑,嘴角愉快地向上弯着。而鼻子上面,两道浓黑的眉毛在严肃地皱着,眼睛里放射出犀利的光芒。
他顾不上给伤口重新贴胶布,跑回客厅,抄起电话飞快地按动键盘。
“是宋沧警官吗?我是苏一达,我有一条重要线索——好的,那不在电话里说了,我马上去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苏一达直接走向宋沧的办公室。他刚要敲门时,门开了,三个穿着西服套装的男人走了出来,接着出现的是宋沧高大壮硕的身影。宋沧对他说:“积极向警方提供破案线索的好市民先生,请进来吧。”
“我知道出租车司机照片上的那滴血迹是怎么回事了。当时尹玉国坐在副驾驶座,面前唯一的东西就是贴着司机照片、所属出租车公司、叫车电话等信息的卡片。他一定是知道凶手有着某种面部的特征,很可能就是在下巴上有个痦子什么的,他要在即将死去的时候把这些信息留给警方,所以才一定要在司机的照片上留下这滴血迹!”进了办公室,还没等坐稳,苏一达就把自己想到的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苏先生的分析很有道理。”宋沧记下了他说的话。
苏一达犹豫了一下,又问了宋沧一句:“刚才那几个人是保险公司的吧?”
“是的。他们来向警方报告,说在两周前,尹玉国在三家保险公司为自己买了人寿保险,受益人分别是妻子、儿子、女儿,保险金额都是两百万。这不算是秘密,可以告诉你。”
听到这个情况,苏一达的神情放松下来,接着说:“事情已经很明显,尹玉国早就知道有人要杀死自己。他一定早就见过这个凶手!”
“从苏先生的推理来看,警方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查找有面部特征的嫌疑人?”宋沧说。
“对。”苏一达自信地回答。
宋沧拨通了档案科的电话,要求对方在档案库中查询以往的案件,看看是否有案件涉及有面部特征的嫌疑人。
“好的,我马上在档案库中查询,请稍等。”对方回答道。接着,话筒里传来一阵敲打计算机键盘的声音。
“老宋,目前能查到的,是十五年前发生在东北的一起谋杀案,当时两个超市店员下毒杀死了超市老板,盗走了老板家中一百多万现金。但这两个嫌疑犯在发现自己被警方怀疑后就潜逃了,至今未被抓获。其中一个店员的下巴上有一个圆形痦子……”键盘声停止了,档案科的警员在电话另一端说。
“我要看这起案件的全部资料!”
不一会儿,档案科的警员就把这起案件的材料送来了。苏一达知道宋沧是不会在自己面前翻阅案卷的,他只好告辞。
过了两天,已经到了《大侦探》新的一期杂志出版前的最后一天。快到中午时,平时不怎么喝咖啡的曹元,这天不停地踱到咖啡机前添咖啡。丁逸郎在电脑上下围棋,但因为精神难以集中,没多久就被对方击败了。
沈丝雅则任何事情都做不下去,只是瞪着眼睛扫视着整个办公室。看到曹元和丁逸郎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格外快。她忍不住大声说:“你们别紧张了,苏一达老师说三天内写完,就一定会按时完成的,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
曹元把嘴里的咖啡一口喷到墙上,接着不停地咳嗽起来。坐在电脑前的丁逸郎,也哈哈大笑起来。
曹元咳嗽着说:“丝雅,我们这里最紧张的,好像是你呀。”
两个小时后,苏一达把刚刚写完的一篇推理小说亲自送到了《大侦探》编辑部。他刚到编辑部门口,正要敲门时,就听到里面传来沈丝雅大大咧咧的声音:“嘻嘻,自己被绑架了却需要我们来救,苏老师的推理水平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啊。”
苏一达微笑了一下,轻轻敲起门。赶过来开门的沈丝雅一看是他,脸马上变得通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一达看到她尴尬的表情,大声说:“你说的没错,你们很了不起,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让沈丝雅更不好意思了。忽然,她指着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说:“看这里,警方真的把这起案件破了!”
苏一达、曹元和丁逸郎赶紧凑了过来。
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尹玉国遇害案的侦破结果。警方怀疑杀害尹玉国的凶手就是当年超市老板被毒死一案的嫌疑人,便把此人的照片发布出去。他脸上的那个大黑痦子实在太明显,很快,警方就在机场发现了他的踪迹,并逮捕了他。他也承认了自己犯下的两起罪行。
这名凶手,名叫陈泽,就是当年毒杀超市老板的店员之一。而当年潜逃的另一名店员,就是尹玉国。
原来,当年尹玉国和妻子离婚后,独自带着幼小的女儿尹小惠生活。他的日子本来就很拮据,但他的老板仍然想方设法克扣他的工资。他一怒之下就和同样对老板心怀不满的陈泽商量,下毒害死了老板。但是,两人在如何分配从老板家偷出的一百多万元时争吵起来,尹玉国索性又给陈泽下了毒,独吞了这一大笔钱,接着带着女儿跑到了兴海,换了名字,开了一家小小的超市。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遭到死亡威胁后,尹玉国没有选择报警。因为一旦报警,当年他参与杀害超市老板的事情也就无法隐瞒下去了。
不过,当时陈泽虽然中毒,但是并没有死,又在多年后找到了尹玉国。为了报复,他先是给尹玉国打电话,威胁要用比下毒还要残忍一万倍的方法杀死他来报仇。陈泽知道尹玉国绝对不敢报警,这样就能先把他好好玩弄一番,看着他整日提心吊胆的样子,自己的报复心理得到彻底的满足后再下手杀死他。
尹玉国绑架苏一达,自然是因为他在电视里看到了苏一达的那一番吹嘘。他在接到陈泽的威胁电话后不敢报警,就绑架了苏一达,让他去设计谋杀自己的方法。他觉得,只要了解别人如果要杀自己会采用何种手法,就可以提前做好防备,性命也就能保住了。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过了十五年逃亡生活的陈泽,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哪里还会小心翼翼地杀人。他杀人的手段很简单,就是在超市打烊的时候,趁天色已晚、周围无人之时,把尹玉国控制住并扔上出租车,带到偏僻的树林里乱刀捅死。尹玉国是在临死前的最后时刻,把自己的血涂在司机的照片上,希望以此向警方提供线索。
在这段电视新闻的最后,宋沧代表警方,称这起案件的侦破,得到了众多市民的帮助。
看完了新闻,苏一达把刚完成的小说交到曹元手里。小说的名字是《綁架》,内容就取材于自己这次被绑架的遭遇。曹元笑得合不拢嘴,匆匆看了一遍后就交给丁逸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印刷厂去排印这篇小说。
这期《大侦探》面世后,极受欢迎,连续印刷多次仍然供不应求。
曹元为此乐疯了,他鼓励丁逸郎去好好追求沈丝雅,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为丁逸郎创造条件。可是,原本爱说爱笑的沈丝雅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心情变得很差,常常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自己愣愣地坐在一边,郁郁寡欢。
丁逸郎下决心要弄明白事情的原因。他没想到,自己经过一番调查,竟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责任编辑/谢昕丹
文字编辑/李敏
分类:侦探与推理 作者:邱振刚 期刊:《啄木鸟》2020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