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话铃声惊醒了正在打盹儿的狩谷,当他缓缓地爬起来时,女儿康子跑过来,估计以为是男朋友打来的电话。但是,随之传来的是康子不耐烦的语气,还有摔电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狩谷丢开手里的杂志问道。
“电话打错了!”康子忙说。
“如果对方电话打错了,”还是小学生的智彦从庭院走进房间,“就说这里是火葬场好了。”
“下次就这么说,总有人打错电话,真烦人,如果不搬家就不会这样。”说完,康子就脚步匆匆上楼了。
狩谷一家搬过来有十天了。之前一直住在市中心的公寓,这次住上了独门独户的房子。搬过来之后上班要转乘地铁,路上至少要花一个小时。
尽管这样,狩谷仍是心怀满足,新家有自己独立的书房,两个孩子也有了各自的房间。
狩谷摇动着转椅把目光投向庭院。庭院不大,树木在秋天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早晨的空气出奇地好。今天是心情愉快的周六下午。
狩谷走进庭院,想呼吸一下凉爽的空气拂去睡意。庭院以对面一大片杂树林作为背景,相当漂亮的绿色重叠在一处,小鸟的鸣唱煞是繁忙。
把目光收回到院子里,金木樨树下有一只小狗在刨着土,白色的花无情地飘落着。
“去!”狩谷怒喝道。
小狗顿时跑没了身影,狩谷正欲回房间,却见它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又回到金木樨树下。狩谷生气地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
被砸中的小狗狂吠着跑远。
第二天是周日,狩谷在睡梦中又被电话铃声吵醒。
可能是前一晚酒喝多后感冒了,头沉得犹如灌了铅块,猛然而来的电话铃声让狩谷的头快炸裂开来。
已然接近中午,妻子和孩子都不在家,他勉强爬出被窝,抓起起居室里的电话机。
“是增村先生吧?”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不是……”他语气不佳地回答一声就挂断电话。
之后他打开窗户。从昨夜开始下的雨到现在依然稀稀拉拉下个不停,空气不是他期待的那般凉爽,沉闷而凝滞。
电话声再次响起。
“是增村先生吧?”还是刚才那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这次狩谷连半句回应也没给,就把电话摔下。
接下来每隔五分钟,电话就响起来。
坐在沙发里的狩谷咬着嘴唇盯着黑色电话机。无疑是同一个女人。是怒骂她几句呢,还是说这里是火葬场呢,要么就……
他拿起听筒。
“那个……您是增村吗?”仍然是刚才那个女人,现在声音已经变得十分紧张。
“是啊,我是增村。”狩谷用假声回答。
“啊……”女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声音放松下来,“信代给您添麻烦了,我是蓧原信代的妹妹绢代,请找一下我姐姐信代,我有件要紧事。”
“我不能替你叫来信代。”狩谷说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信代刚刚出了交通事故,受了重伤。”
“哎呀!”一个悲鸣的声音传过来。
“是个事故,严重的交通事故。”
“我要过去,我现在就去你那里……”
“那就请赶快过来吧。”
放下电话,狩谷就笑起来,狂笑。
“课长,到了,请下车。”北林一再叫喊,狩谷一直没有醒。
不是睡得多么沉,而是没有觉得在叫自己。准确地说狩谷是个代理课长,只有北林这样的追随者会在私底下称他课长。
出了电车站来到出租车乘降场,人们已经排出长长的队伍,公交车早没有了。
“我们走路回去吧。”北林说。
走到家需要不止十五分钟。虽然很疲惫,但别无他法。穿过站前破旧的大路,很快光亮就稀疏起来,新房子倒是建起了不少,但田野和树林还是东一块西一块地暴露着。
狩谷家的小区是狩谷他们公司的合作企业兴建的,公司员工能以略微有利的条件买房,因此,狩谷和十来个同事住在这里。北林也是其中之一。
“课长,您有点儿爱管闲事了。”走了一阵,北林开口说道。
“怎么了?”
“一个星期前,您用石头砸过一只小狗吧?”
“你听谁说的?”
“我老婆说的,她是去幼儿园接孩子时在那儿听来的。”
“他们怎么说?”
北林略作迟疑后解释说:“人们似乎都在相互猜测,当地的也好,后搬来的也好。后搬来的人也不一样,像我们公司的人就被其他人另眼相看。反正很讨厌的,这一带的人啊……”
“这种事情知道它有什么用?”狩谷不高兴起来,“随他们吧。若是一直太在意别人的态度,还怎么活呀?”
“是啊。”下了决心好言劝告,却被无视了,北林也不痛快起来,“到底是狩谷君啊。”
“也许中奖了呢。”妻子治子自言自语般地说着。狩谷正一边看着电视深夜节目,一边喝着茶。
“说什么呢?”
“前天电话里说的事,没照做吧?”
“电话?”
“说是读者调查,好像是什么杂志搞的,问一大堆东西,说要对我回答问卷给予回报,可以抽什么奖。”
“都问你什么啦?”
“倒没问什么大问题。就是问家庭构成和职业等等,还问了丈夫是否温柔,现在是否幸福。”
“你回答了吗?”
“我回答说丈夫温柔,家庭幸福。”
“家里的事情尽量不要给陌生人知道,说不定有人利用这些干坏事呢。”
“没问题,听起来是个好心的女人。”
“女人?”狩谷的脑中掠过一道阴影,“你把住址也告诉她了?”
“那当然,不然怎么能说中奖后要送奖品来呢!”
早上已經开始变冷了。公交车站设在翻过坡岗的地方,这里距离狩谷家走路不过五分钟。
这个早晨,狩谷和康子一起出门,康子在市内一家私立中学上学。
“据说这一带曾经有坏人。”默默走着的康子突然用手指了一下,一个可以打草地棒球的场地几乎全被枯草覆盖,倾斜着的球网被晨露浸湿。
“什么时候?”
“半年前吧,说是女职员和高中女学生相继被袭击,犯人还没有抓到。”
“那要注意点儿,晚上要早点儿回来。”
“所以,我才不愿意搬到这个地方。”
女人确实在注视着狩谷。
留意到女人的视线时,狩谷在回家的电车上。
狩谷的原则是绝不进行无意义的交际,一般下了班就搭乘电车回家。高峰时的电车乘客随时减少,到半途就没有人站着了。
有了座位,狩谷打开在车站买来的晚报。他翻动着报纸,无意中抬起头,目光忽然就与那个女人的视线相遇了。
女人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不算特别漂亮,但化着淡妆的面容给人以清新静雅的印象。
与狩谷的目光相遇后,女人慌忙把视线落到膝盖上。开始并没有太在意,但当狩谷再次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时,又注意到女人的视线。这时,女人慌张地别过脸去。
这次,他意识到女人一直在关注着自己了。
第三次是狩谷主动注视女人,女人把俯视的目光徐徐抬起,与狩谷的目光相撞,女人毫不畏缩。女人的眼里闪动着光芒,那是一种既强烈又晦暗且悲哀的光。
感觉视线就像针刺向自己,狩谷坐立难安,恐惧地低下头。当然,他不记得见过这个女人。
到了自己该下的车站,狩谷站起来,而女人仍然稳坐不动。
路边的榉树把赤裸的枝条伸向黑色的天空。小路上走着一个少女,急匆匆的。
她后悔选择这条路。从补习班回家,自己总是走居住区的大道,父母也要求她这样做,但眼看着要下雨,时间不早了,走这条路要近得多。
自己踩踏树叶的声音有点儿瘆人。风又不时吹动枯枝,把濡湿的叶子摇落。
爬到坡岗,面前突然明亮起来,鳞次栉比的房屋皆可俯视,每个家里都亮着灯。少女不由驻足,把积在内心的浊气一口呼出。
在她的背后,一个影子越发靠近了。
影子被黑色大衣包裹,脸被头巾遮住,手里拿着黑色包裹布类的东西。
突然,那块包裹布从天而降把少女的头罩住,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除了被蒙住头以外,少女还被从后面用力勒住了脖子,整个人向后摔倒。
少女被勒得几近窒息。包裹布的一端系在脖子后。半昏迷的少女被重重的身体骑在身上,感觉裙子被掀起来,一只手碰到了内裤上。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感觉那只剥去内裤的手冰冷至极……
过了一会儿少女清醒过来,摘下蒙住头的布,重新穿好内裤,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坡下的电线杆上亮着一只裸灯泡,远远看见孤寂的光影里一个黑影匆匆跑远。恐怖笼罩了少女的心,她泪流满面,拼命喊叫,连滚带爬地跑下坡岗。
小区里有人听到这恐怖的哭喊声赶来,看到浑身泥水的少女惊愕不已。
“中了,中奖了!”
妻子治子兴高采烈地等着狩谷洗完澡出来。
“哎,前几天跟你说过的,电话问卷调查抽奖中奖了。”治子拿着一个信封,康子和智彦饶有兴趣地围过来。
“打开看看吧。”狩谷从浴室走出来。信封里面是一张油画明信片,四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画面,脸色青黑,衬托着白白的嘴唇;轻闭双眼,嘴像诉说着什么半开半合,右侧额头流淌着一条红线——血。
“快扔掉它!”狩谷喊道。
寄信人的地址是某出版社。第二天,狩谷给这家出版社打电话。对方惊讶的声音传过来:“根本没有进行过什么问卷调查,更没有发过油画明信片。”
楼群坐落在山脚下,现在是开发出来了,但十年前这一带还是古旧街区。
这里的业主自治会长在五年前当过中学校长,退休后半是兴趣半是认真地教一群主妇书法。
在一个响晴的午后,来了电话。
是女人的声音,说是不想自报姓名请谅解,但声音听着耳熟。因为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他先自报出自治会长的身份。
他问对方有什么事。对方说:“前天晚上一个参加补习班的女学生遭到强暴,您知道吧?”
自治会长回答说:“当然知道,这一带都在纷纷议论。”
女人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目击到逃跑的坏人了,我认识那个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会长问道。
女人说:“因为没有勇气举报熟悉的人,所以下边怎么做就委托给您了。”然后说了目击到的那个人的姓名,就挂断了电话。
经调查,那个人确实存在,但他不是自治会的人,而是最近刚搬来这片新住宅区的男子。
是否报警,自治会长也难以定夺,于是,他决定拜访那个男子所在小区的业主自治会长,把事情调查清楚。
星期六下午,狩谷与妻子治子一同散步。温暖的阳光缓缓洒下,田野里芒草的草穗翻着白色波浪。
“真好。当初选择来这里生活是做对了。”治子激动地说。
狩谷心情很好。正如妻子所说,这次家搬得不错。可能今后一生都要生活在这里呢,狩谷想象着自己步入老年后和长大的智彦生活在一起的画面。
继续走了一段,来到一片旧街区。欣赏着树墙和种植在院子里的花草散步的狩谷猛然停住了脚步。
电线杆上的一张小广告进入他的眼帘。
“雕金教室增村”,下边写有电话号码。
分类:外国悬疑推理 作者:日下圭介 李日月 期刊:《啄木鸟》2020年9期